传记·史学·行为科学 四一

胡适之这个与马克思同一位师傅下山的非马“老公”,其非马之道是完全从玄学出发的。笔者前文已提过,19世纪以后,“玄学”——乃至“哲学”的全部——已经早与“真理”离婚了。“承恩不在貌,教妾若为容?”马派玄学姑娘今日再浓妆艳抹,也不能独承恩宠了。

玄学家今日还在说,宇宙一切都是物,除掉物便什么都没有!赫胥黎说:“拿证据来!”试问哪位玄学先生能“拿出”“物”来做证呢?希腊古墓里的老头子也可以跑出来说,我知故我在,我不知我就不在。“在”是物,“不在”也是物?

在棺材里听了发急的老“玄学鬼”张君劢,也可能要赶出来问一声:“‘什么都没有’?‘没有’(nothingness)是什么意思呢?”

玄学先生又说:“‘一分为二’,天下之至理也!”老哲学家方以智把胡子一吹曰:是何言哉?男女媾精,阴阳化生,合二而为一,大德滋焉。胡为乎一分为二?朱晦庵闻之叹曰:方君休矣!汝未闻道也。夫无极生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非一分为二何也?彼辩证唯物主义,我周公濂溪所亲授,亦我闽学之流裔也!吴佩孚误以源出老子,其言谬矣!

他们这些老先生们如果这样地抬起杠来,那么玄学还有个止境吗?笔者做此戏论,并无意小视圣贤!只是时代进步了,人类知识也进步了。那位“算阴阳,如反掌”、“夜观天象”的大政治家诸葛孔明,他对天文学的知识就比不上台北街头一个聪明的小学生!圣贤就这么伟大,碰也碰不得?!

在这方面,胡适之就比众家高明了。他干脆把“玄学”一笔勾销。管它什么正、反、合,什么对立、统一,什么合二为一、一分为二……这些在他看来全是形而上学,全是骗人的。在新兴的科学光辉照耀之下,玄学已是可解而不可用的无意义的老学问,不可再为它认真了。

胡适之这种大胆作风当然也就是他终身治学论政,“左右为难”的关键之所在。但是胡氏这种论断,究竟是“反动”呢,还是“过激”呢?恐怕好学深思的左右两派学人都应该平心静气地坐下来好好想想才对。

时下国人治学,已不太多提“古人”了,但是却欢喜说“洋人”如何如何。其实李小龙、江青、《肉蒲团》……洋人研究起来也极有兴趣。士君子读书为学,要“山人自有主张”,管他鸟洋人!这一点,我倒佩服胡适做学问特立独行的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