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赛马称王 故事:少年扎拉

这天上的是小朝。

只有首席大臣带着宫中一班处理日常事务的官员来到王座跟前。重要的大臣与将领们都各在一方,只在有大事发生时,才通知这些大员回宫议事,称之为大朝。

在首席大臣建议下,大朝一月一次。有事无事,分置各处的将军和大臣,都按期到达孜城来,上一月一次的大朝。那时,岭国以月亮的盈亏计算时间,早朝那天,是月亮圆满的前一天。首席大臣说:“大王英明,因国内久无大事,要是不让他们定期来朝,有人就该忘记自己上面还有一个国王了。”

这天早朝,国王只吩咐了一件事,三天后上二次大朝。

首席大臣说:“岭国有幸,大王勇武英明,国内平安无事,还是再等十八天后的大朝之期吧。”

格萨尔说:“再等十八天的意思是这件事上我表现得不够英明?”

首席大臣连连称罪,并立即派出信使,往四面八方去了。

大朝这天,格萨尔只点已经恢复了达绒部长官职位的晁通出班问话:“达绒部可与门域国有过纠葛?”

見通出班奏道:“那门域是一个大国,国王辛赤颇多魔力神变,当年不但屠杀我百姓,还抢走标志我幼系在岭国长仲幼三系中首领地位的云锦宝衣!”

“这么多年我怎么从没听你们提起?”

首席大臣绒察査根奏道:“自从大王降临岭国,威伏四方,那魔王辛赤再也不敢轻兴刀兵,所以不曾提起。再说,那云锦宝衣在时,并不能凝聚人心,反倒让长仲幼三系内讧不已,如今上天开眼,让大王带领我们开疆辟地,那宝衣也没有什么用处了。”

晁通眼珠一转:“那辛赤王不但不敢兴兵,前些年,还遣使前来要将公主梅朵卓玛嫁到达绒部和亲,我也未敢上奏,听说梅朵卓玛今年已经二十五岁,但美貌仍然不减当年!”

大家见晁通说起美女时那口涎欲滴的样子,不禁哄然大笑。大将丹玛说:“听你这意思,还嫌人家公主二十五岁,你不想想,自己都六十二岁了!”

晁通听了不服,信口说出一大串谚语:“口中没牙不要紧,会像羊羔吃奶一样接吻就成;脸上皱纹密布不要紧,姑娘的手臂树枝一样缠着脖子就成。”格萨尔见他那忘乎所以的样子,心想也许这么快就让他官复原职是一个错误,加上自己也不大愿意出征,就说:“我本以为这次岭国对门域兴兵伐罪,达绒部为了报仇雪恨,会争当先锋。”

“如果大王下令,我愿为岭国大军担任前锋!”晁通不得已答道。

这些日子里,格萨尔想过既然辛赤王精于妖术,正该让同样具有种种幻变神通的晁通率达绒部的兵马充任先锋。但是,见到兄长嘉察协噶的儿子扎拉后,他就改变了主意。这孩子刚刚一十六岁,却长得神清目明,俊朗勇武,大朝前一天,从边境飞马赶到了王城。当天夜里,扎拉就由大将丹玛带着来见国王。格萨尔见到侄子,像是见到久逝的兄长站在了面前,几次三番,胸口一热,眼中就要掉下泪来。自称王之后,就有了珠牡和梅萨等美貌如花的嫔妃,后来,又有了魔国的阿达娜姆和霍尔公主吉尊益喜,却一直没有半个子息。妃子们想要怀上他的骨血,是想确立在王宫中不可撼动的地位;父亲森伦和首席大臣希望他有一个亲生儿子,是想让岭国王位后继有人。但他却犹豫不决,作为一个下界救世的国王,他不知道该不该留下一个亲生儿子来做岭国之王。天上的大神和他的天母天父都未曾向他透露过半点信息。他想,也许与这些妃子同床共枕十多年未有子息,也就是上天的意思。想想也是,一个地上之国,无论如何也没有福分一直受到上天的庇佑。

上天只是帮助软弱的人们打下一个基础。这个基础就是这个初生的国度。上天只是为容易迷失方向的人们指出一个方向。这个方向就是按照国家的制度凝聚情感与意志。

原来他想过,自己完成使命后,就把王位传给忠心耿耿的兄长嘉察协噶,但他却早早结束了尘世间的生命,往生到佛国净土去了。现在,这个眉眼间带着兄长英武之气的侄子站在自己面前,神情坦坦荡荡。

这在格萨尔心中激起了温柔而又怜悯的情愫,他说:“我看到你,就想起了兄长:见国王说起父亲,扎拉眼中也泛起了晶亮的泪光。”

格萨尔说:“我像父亲一样爱你,我要把你当做自己的儿子一样。”

这个少年只是显示了片刻的软弱,很快,他的眼睛里就射出了坚定的光芒。他跪在国王面前:“我此行前来,就是请求国王允许我担任征讨门国的先锋。”国王不禁心中一动,也许,这个少年就是岭国将来的国王。因此他收住了泪光,像一个国王一样不动声色,只从喉咙深处发出了带着疑虑的声音:“哦?”

王子在大将丹玛鼓励的目光下缓缓开口了。他说,岭国虽有千军万马,打起仗来,还是草莽时代那种靠着将领的神通单打独斗的战法。而那些强大的国家,比如印度军中的上千头大象也都能排列成阵;而在伽地的不同姓氏的王朝,身罩铁甲的骏马拉着战车在早已布好图形的阵地上飞驰;而车上的武士,上万人同时举起青锋剑,在鼓声中共同进退,仿佛风推着雪,浪推着沙,兵锋所向,无不迎风披靡。而先父在岭国建立后的一切努力,就是建立一支这样的军队,成千上万的英勇兵士共同进退,千把刀是一把刀,万支箭是一支箭。少年扎拉对国王说:“我时时按着先父方法,每日每时都在不停操演,这次出征,愿意一试新的战法!”

格萨尔没有立即表示态度:“退下吧,你的建议让我仔细想想。”

临别之时,大将丹玛也跪在了国王面前:“尊敬的国王,丹玛以对您的全部忠诚起誓,我一定会尽心帮助扎拉,大军到处,定会所向无敌!”

两人退下后,格萨尔在宫中徘徊良久,想盐海之战中收服的姜国王子玉拉托琚也是个心性端直的少年英雄,看来也该委以大任,这次征服门国之战,何不就让这些后辈英才们施展一番?第二天上朝,便发下命令,让扎拉率嘉察协噶训练出的大军充任先锋。同时,达孜城王宫中派出信使,让镇守着萎国故地的玉拉托琚先率军到门国边界一面探清虚实,一面等待岭国的征讨大军。丹玛辅助扎拉率先锋军从南部边境先行出发。

几日后,格萨尔率领大军从王城向南方开拔。一路行来,相继与辛巴麦汝泽率领的霍尔军、阿达娜姆率领的魔国军汇合起来。门国与岭噶的边界山高谷深,但扎拉的先锋军早已修好宽阔的栈道和浮桥,大军行进真的如履平地一般。一天,岭国军队进入了从未见过的遮天蔽日的森林,其间大雾弥漫,许多人马走在雾中昏昏沉沉,相继熟睡一般倒在路边。格萨尔驾神驹江噶佩布飞到空中,四处察看,发现那些高耸人云的雪山皆把巨大镜面一样的冰川朝着南面的大海方向,黝黑的岩石峰体把射人峡谷的阳光全部遮断。格萨尔骑在天马背上,命众山神都出来相见。南方这些山峰,嵯峨雄奇,山神们自然也很骄傲。他们懒洋洋前来的时候,岭国大军却有越来越多的兵马昏睡到参天的古木之下。他们熟睡一般软绵绵地躺倒在软绵绵的苔藓上,脸和身子渐渐变绿,然后,他们迅速腐败的身子上就撑开了菌伞。见这些化外之地的山神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格萨尔耐住性子,问他们怎么能让阳光照进这些幽深潮湿的山谷。山神们的回答是,阳光从来就不曾照进这些山谷。格萨尔说:“那么,现在规矩要改一改了,我要你们让太阳照进这些山谷,把有毒的大雾驱散,把泥泞的道路晒干!”山神们仍然不改那满不在乎的神情,摊摊手,耸耸肩:“让阳光照进山谷?阳光为什么要照进山谷?”

格萨尔笑了,说:“此地的山神也要学着做外国人一样的姿势与表情吗?”与此同时,他手里连发两个霹雳,把并肩耸立的雪峰中的两座拦腰劈断,那两个山神也被震得耳鼻流血。

就从两个新开的豁口中间,阳光照亮了一部分幽暗的山谷。身陷迷雾中的大军发出了震天的欢呼。

格萨尔对那群目瞪口呆的山神说:“你们这些世间之神都要听我差遣!我要你们让阳光照进山谷!”

大多数山神就矮下身子,那些高与天齐的山峰就消失了。也有少数的山神不愿失去了自己的骄傲,不肯矮下身子,他们只是把身子转了半圈,把朝向南面的冰川转向了东北,用冰雪巨大的镜面把阳光反射进了山谷。

那些幽暗了万年的山谷被照亮了。浓雾徐徐散开,阴湿处纠缠的藤蔓解散,泥泞的道路变得坚实干燥,那些躺倒的士兵又立起身来,大军又重新上路了。那些山峰转向后,融雪水流进北方的山谷,格萨尔就让泛滥的洪水在前方开出了比扎拉先锋军所开更为宽阔的大道,直到大军出了群峰的包围,直到开路的洪水汇人一条从西北奔向东南的大江。大江两岸的高地平坦如砥,扎拉的先锋军已经渡到南岸与门国大军对阵相持。格萨尔领军到达,扎拉已经划定好大军各营驻扎的营盘。

辛巴麦汝泽率霍尔军前出南岸为扎拉先锋军的支撑。森伦和晁通护住中军。长系和仲系大军犹如鹰隼展开的强劲双翅。阿达娜姆率魔国军殿后。玉拉托琚报告说,扎拉如此布阵,是因为门国境内很多山妖水魅都会听从魔王辛赤指挥,很可能从背后发起偷袭。如此布阵,正好用魔国大军之所长。这一路,阿达娜姆都跃跃欲试,几次请为前锋,格萨尔都叫她静听将令。结果她非但未能充任前锋,反而落在所有队伍后面,心里非常不快。不想,当夜色掩映而来,其他营盘中都月白风清,岭国大军所经路上那些隐匿起来的妖魔,都向她的大营偷袭而来。阿达娜姆率魔国军苦战一夜,待到红日初升,光辉荡尽妖氛,才能安心埋锅造饭,安歇下来。阿达娜姆身不解甲,小睡片刻,便去中军帐中听令。格萨尔笑道:“女将军看起来困倦不堪,是一夜未得安宁吧。”

阿达娜姆面有得意之色:“是有些妖孽作怪,都被我军消灭殆尽了!”格萨尔招呼爱妃在身边坐下:“我大军此来,不只是征服一个国,更重要的就是扫除妖孽,为天下百姓创造一个安宁的生存之境,以此观之,你功劳不小!”

“都是大王摆下的好阵法,对付那些妖魅,正是我魔国大军之所长!”

“这好阵法可不是我的摆布!”正逢扎拉和玉拉托琚两个少年英雄走进中军帐中,格萨尔便把手指着扎拉说,“此战我也听他调遣!”

玉拉托琚报告这门国地方十分广大,有一十三条大河谷,数百万人口。拜上天恩典,气候多雨湿润,冬短夏长,土地肥沃,花果满山。这么一个富庶的好地方,老百姓生活却并不幸福。国王为魔鬼的化身,首席大臣古拉妥杰也是魔鬼化身,整日里并不思如何治理国家,吃人肉,喝人血,时常骚扰邻邦,抢掠人口。沉溺于秘练功法无暇出去祸邻国时,自己的子民就成了他们的刀下之鬼。因此本国百姓总是提心吊胆,不知哪一天就成了他们的盘中之餐。

格萨尔说:“这辛赤王,跟魔国鲁赞王、霍尔国白帐王、姜国萨丹王一起并称四大魔王,祸害天下,那三个魔王早被岭国所灭,一来因这门国相距遥远,二来这魔王好多年也未见出来兴风作浪,才生存到今天!”

玉拉托瑭禀道:“这辛赤魔王,正过修法的最后一道坎,所以严束部下,谨小慎微,只要平安度过今年,大功告成,就要为所欲为称霸天下了!以至于我大军深入其国境,他都没有前来迎战。如今再过两条大河,就是他的王宫了,这才在对岸摆开阵势,要和我大军大战一番!”

格萨尔招呼扎拉上前,抚着这少年英雄的肩膀说:“明天,所有的军队都归你调遣!把我兄长的阵法好好演示一番!”

第二天,扎拉威严雄壮的兵阵排开,门国大营却吊桥高悬,悄无声息,直到正午,才见一骑马独自走出大营,来到扎拉跟前。来人是魔臣古拉妥杰,他冒险出来,想要一探岭军虚实:“不知马上的少年统帅是谁?我是门国首席大臣名叫古拉妥杰。”

他说,这大河之畔的美丽原野,是国王嬉游之地,是王妃们采集野花饱览美景的地方,是大臣们比试法力与马术的广场,鲜花盛开,布谷鸟歌唱,是一切自然之音奏出祥和合唱的福地,怎么能让这么多异国兵马列阵在此,杀气弥漫?扎拉笑笑:“我岭国大军兵锋所指,正是要把所有妖魔横行之地变成你所说的那种真正的吉祥之地!识相者快快下马受降!”

古拉妥杰并不惊慌:“我古拉妥杰,对亲朋温柔顺滑如伽地的丝绸,同时又是制伏敌人的利箭与霹雳!现在,我只警告你明天日出之前,所有大军消失在大河两岸!”说完,勒转马头从容地离开了。

古拉妥杰离开的背影纵然从容,转过一片树林后便纵马狂奔往主宫去了。到达王宫,他浑身早已被汗水湿透了。国王要练成举世无敌的功法,还要几个月时间,这也是当初岭国大军越过边境时门国大军未予抵抗的原因。现在,大军已经抵近国家的中央地带,看来一场恶战已经难免。他上殿奏道:“那岭国目前已无比强大,我看还是宜用缓兵之计,加倍赔偿当年从达绒部掠取的人口与牛羊,奉还他们的云锦宝衣,等到国王功法练成,那时再出兵荡平岭国,付出的代价,让他们百倍偿还!”

辛赤王不动声色,说:“难道那格萨尔会跟你谈判?或者说,你已经跟他谈定了退兵的价钱?”

古拉妥杰连忙声辩:“微臣不敢,只是探过岭国兵阵后,来提醒大王。何况那格萨尔志在必得,怎么会跟我谈判?”

“那还有何话说!”

“当年,我与那达绒部长官晁通打过交道,他也知道我们的厉害,如今,他贵为岭国国王的叔父,如果给他许以好处,或许……”

“听说那老东西还垂涎我门国漂亮的公主,难道你也答应许配于他?”

古拉妥杰连忙跪下,说:“我这就回去排兵布阵,明天与岭国兵马大战一场!”辛赤王这才展露笑颜,离座把古拉妥杰搀扶起来:“谈判也要在给了敌人一记重击之后,才能得到想要的结果。就让我们先大战一场吧!我要杀得他们血流成河,那时就免了你的口舌之劳了。”

国王辛赤也连夜到了前线,稳坐于中军帐中。

第二天清晨,古拉妥杰陪国王驰上山冈,瞭望岭国大军的阵势,不禁面露讥笑之色。

辛赤王故意问他是不是心中有了决胜的把握。

“大王,你看岭国军队阵势就知道他们必败无疑!”

辛赤王问他依据是什么。古拉妥杰说:“都说岭国有多少英雄,看来都是那些胆小鬼传说着自己吓自己的。当年,我们掠杀达绒部时,他们并没有多少还手之力,而今,你看那阵势,无非就是数都数不过来的人挤挤挨挨拥在一起。什么东西需要挤在一起彼此壮胆,那是羊!要是勇猛的虎豹,单独一个走向山冈,就威风凛凛,四野肃然了!”

辛赤王却有些不祥之感:“看他们排列整齐,进退行止千万人如一人,倒也需要提防着点。”

这时,扎拉大营中升起了令旗,牛角号呜呜吹响。步兵排着方阵,骑兵排出长蛇阵与鹰击阵,离开桥头堡,向两军之间的开阔地步步进逼!两个少年英雄扎拉和玉拉托琚,一个持矛,一个持箭,一马当先。先锋官扎拉身后还扎着许多面颜色不同的令旗。挥动绿旗时,头盔上一律绿缨的方阵手持盾牌与长矛,迅速抢占了两军开阔地间的那座山冈。当他们全体张弓搭箭,做好掩护时,扎拉又挥动了黄旗与白旗,两翼头盔上顶着黄缕与白缨的骑兵,就像强劲的鹰翅一样展开,向前猛扑一程,在绿缨军两侧稍后的地方停止下来。扎拉挥动红旗的同时,自己跃马前行,居中的红缕军移动了。千万双战靴同时起落,千万匹战马的蹄铁同时叩击大地。那一天,未曾开战,门国的大地就被前所未有的力量同时震动了!中军在扎拉率领下启动的同时,绿缀军又整齐地向前推动。队伍前面,是刀枪逼人的寒光。当红缨的中军推进到开阔地上那座高岗时,绿缨军已然推进到门国军营盘的栅门之前了。

这些排成严整阵形的大军,行进时,大地在震颤,静止时,山河与人群都屏住呼吸,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威慑。

辛赤王说:“看样子,他们不是羊。”

古拉妥杰喝令放箭,成群的箭射出去了,绿缨军齐齐举起盾牌,箭雨过后,阵中人放下盾牌,举起刀枪,一个个毫发无伤。古拉妥杰怒从心起,开弓放箭,那箭头上带着闪电,箭尾上响着霹雷,向绿缨军阵中奔去。他这一箭,使十三面盾牌破碎,十三个岭国士兵瞬间殒命。这一箭,像犁铧翻耕土地,在绿缨军阵中拉开了一道血腥的口子。要是在平时,这一箭出去,那些犹如乌合之众的兵丁胆魄都会失掉大半,都躲到大将们的马屁股后面去了。但是,大阵里面只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然后,阵形前护着盾牌,盾牌间露出锋刃,那方阵又沉稳地向前推动了。随着阵形的前进,那道被利箭撕开的口子也迅速合拢了。古拉妥杰大喝一声突到阵前,运用神力才在那阵中突出一个小小的缺口,后面的兵丁要跟进时,又被合拢的盾牌挡在了阵外。这时,只见扎拉又抽出背上的令旗轮番挥动,步兵整齐地从一座山冈向前推进,两翼的骑兵扑上来,犹如浪涛拍岸!在此战阵中,过去只会放箭呐喊,只习得单打独斗的兵丁,就如冲决堤岸的洪水一样奔涌而来,门国那些大将都被这股洪流所裹挟,个人的盖世武功竟无从施展。

第一阵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败了下来,大营就这样被冲破了。

这天,岭国军大显神威,门国军死伤无数,且战且退了三四十里,直到黄昏时分,靠着平整旷野间突起的一列山丘才稳住了阵脚。岭国军也停止下来,埋锅造饭。

第二天仍是如此战法,辛赤王亲自出马,运用神通,往岭军阵中连降霹雳,数百名岭军士兵一命呜呼,使得阵形开始混乱。辛赤王站在高岗之上,对他的将领们说:“都说格萨尔神通广大,但他却躲在蚂蚁一样众多的士兵身后!他打的是士兵的战争!本来,听说他爱惜众生,我是崇敬他的,但是,你们看到了,原来他征服那么多国家,不是他自己的力量与神通,而是用士兵的血把那些国家淹没了。只等我再降下几个霹雳,这些蝼蚁一般的士兵就要自相践踏,就像从山上崩溃的雪,自己把自己淹没了。那时,我的英雄们,你们就只管尽情冲杀吧!”

说完,他念动咒语,招来了乌云,并腾身而起到了云头之上。但是这次,他没有能再次放出霹雳,因为格萨尔骑在神马江噶佩布身上,已经在云端上面等着他了。他召来了乌云,但乌云中的闪电已经被格萨尔抽走了。他挥舞闪电像挥舞马鞭。格萨尔笑吟吟地说:“风把你讥讽的话,都送到我耳朵里了。”

“你感到羞耻了吗?”

格萨尔使劲一挥那闪电的鞭子,一串霹雳降到了门国大营中,使营中飘飞的大旗变成了一簇熊熊的火苗。就这么一下子,岭军有些混乱的阵形马上恢复了严整。格萨尔说:“你还有什么神通就使出来看看吧。”

辛赤王弯弓搭箭,就要射往岭军阵中,格萨尔止住了他:“士兵们让他们自已了断,我们两个比试箭法,就以远方那红色的岩石山峰为目标吧。”格萨尔早就看出来,那红石山上的洞窟正是魔王辛赤修炼魔法之地,他要趁着比试箭法,先摧毁了他这修行之地。

辛赤王并不答话,松开弓弦时平地有旋风刮起,那箭挟雷带电直奔岭军阵中而去。

一直护卫在扎拉身边的大将丹玛跃马出阵,运用神力,迎着辛赤王的箭连发三箭,与那挟雷带电的箭碰到一起,最终使那箭从半空中跌落下来。岭军阵中一片欢呼,英雄却从马背上重重地跌落下来,丹玛当即吐出了一口鲜血。他被众军士护进帐中,暗自念诵格萨尔临阵教给的护心金咒,这才护住了心神,慢慢缓过气来。

云端之上,格萨尔哈哈大笑:“你不是嘲笑我军中大将尽是贪生怕死之辈吗?”辛赤王的笑容已经没有那么自然了,却仍然带着明显的讥刺:“那你还让那么多凡人软弱的肉身来抵挡锋利的刀枪?”

格萨尔说:“那是人要自己救自己。”

“他们没有一点神通,他们救不了自己。”

“他们就是有人想到了要自已救自己!”

辛赤王哈哈大笑:“我真不明白,他们拿什么拯救自己!”

格萨尔没有答话,这时,在云层的下面,调整好阵形的岭国大军在扎拉令旗的指挥下又向前推进了。他们中的每一个都无法单独与魔军的士兵和将军相抗衡,但这些软弱的躯体同进共退,构成了一个坚硬如铁的整体,向前推进时,任何力量都难以阻挡。他们就像洪水漫上了门国军守卫的山冈。

格萨尔说:“你看到了,他们像水,但水也不能从低处流到高处!这就是他们的力量!”

说话间,他早已盘弓在手,一松弓弦,三支箭同时射出,直奔远处那魔王修法的密窟而去,将那山峰齐齐地腰斩了。立即,辛赤王的神光被褪掉一半。格萨尔哈哈一笑:“你且回去好好休息一阵,我们来日再战,且看你所说那些软弱的人如何战斗吧!”

这天扎拉指挥大军依事先安排好的战阵之法又向前推进了好长距离。

就这样天黑埋锅造饭,天亮列阵进攻,连续多天,大军已经推进到门国腹地中很远的地方了。开始,越过的河流都是由西向东,后来,河流与山脉都转折了方向,改成由北向南,一路滔滔流淌。山的形象也变得复杂起来。原来,所有的山都像雄狮,或蹲踞雄视四方,或昂首迅猛奔跑,现在,山的形象变了,在这气候湿热之地都变成了大象的模样。

士兵们开始害怕,不是害怕大象,而是害怕已经离开家乡太远太远了。他们担心战死之后灵魂找不到家乡。因为山水都完全掉转了方向,更重要的是,越葆人门国,平旷之地越少,千万人如一人,同进共退左右回旋之地也越来越少。门国军趁夜发动反攻,竟小小胜了一阵,岭军退了十多里地,在开阔之地才重新稳住了阵脚。岭军方面那些早就憋坏了的英雄们趁机出来纷纷请战。格萨尔便将扎拉指挥的大军从先锋变为后卫,接下来,就要亲自率众英雄上阵亮相了。

第二天清晨,太阳刚刚给高耸入云的雪峰镀上一片耀眼的金辉,格萨尔就把诸位将领召人自己的大帐之中,他指着雪山说:“就像太阳还没有升上来,就让我们从高耸的雪峰上预见了光芒,进军门国以来,扎拉和玉拉托琚用岭国最忠诚的英雄嘉察协噶排练的阵法,率领先锋军取得了一次又一次的胜利,这是岭国未来强盛,如雪山般屹立的吉兆。”

众将领就想:“这么说来,格萨尔和自己十多个妃子没有半个子息,这个少年英雄应该就是将来岭国的国王了。”

辛巴麦汝泽便上前奏道:“恭喜我王,岭国大业后继有人了!”

见此情景,晁通却心中十分不快:“虽然占了些地盘,也斩杀了些喽啰,但是,门国的王城尚未攻下,那些本领高强的魔将也未伤毫毛!我不要一兵一卒,今天就去会会他们,拿两个魔将的脑袋来献给大王!”

格萨尔耐住性子,说:“黑色妖雾未曾消散,那是帮助善业的太阳没有出来,我们没有最后荡平门国,那也只是时机未到。今天,我召大家来,就是请大家不要轻举妄动,当太阳晒干了草上的露水,门国人就会前来挑战,那时,我们再来从容对付。这些天,我一边观战,一边从这炎热之国的流水中提炼出克服热毒与湿毒的圣水,并从天母处请到了护身的绳符。大家再上战场,就能所向无敌了!”

圣水与护身绳符刚刚发放完毕,外面就传来了挑战之声。

大将丹玛喝下圣水,顿时觉得神志清明,力量倍增,便上马奔出了营盘,见是魔国大臣古拉妥杰一人一马前来挑战。

这古拉妥杰外表上也是个威风凛凛、仪表堂堂的男子汉,身上头盔与软甲都用黄金锻造。身后的箭袋里,是铁弓一把与数十支毒箭,手中挥舞一把吸血宝剑。格萨尔见丹玛策马而去,怕他战不过古拉妥杰,便命四员偏将紧随而去,嘱他们保护丹玛。

丹玛向古拉妥杰喊道:“都说门国兵多将广,怎么就你一个人单枪匹马,你不觉得孤单吗?”

古拉妥杰反唇相讥:“本领不够的人,不聚成一群才会感到害怕!”

“今天我们改变战法,就来单打独斗吧!”丹玛手中一支鹰翎箭已搭上弓弦,“此时你脚下的土地叫‘亡命平原’你面对的五个人是‘地狱阎王’!”话音刚落,那离弦之箭已到了古拉妥杰的面门跟前。古拉妥杰并不慌张,念动咒语使来箭变慢,然后,他稍稍一低头,箭在他金盔上射出一声脆响,当他直起腰来时人却毫发无伤。

同时,他反手射出一箭,一下射去了丹玛头盔上的红缨,那箭力大无穷,带着丹玛的盔缨继续飞行,在他们身后,把几株合抱的老树拦腰斩断后,还燃起了一团熊熊烈焰。

丹玛虽然未被毒箭直接射伤,却被毒气熏心,在马上坐立不稳,就要跌下马来。

古拉妥杰见状,得意地大笑:“原来你们只会堆人肉的战法,所谓英雄都是徒有虚名,我再射一箭,定然取你性命!”

不容古拉妥杰再次开弓,丹玛身边四英雄四支箭齐刷刷直奔古拉妥杰面门而去,几个人趁这时机,护着丹玛回到了格萨尔大帐之中。格萨尔给被毒气熏得头昏脑涨的丹玛服下一粒神丹。丹玛立即精神大振,返身又要去战古拉妥杰,却让格萨尔劝止住了。

营中又有几员大将出战,但好几天双方都僵持在一起,未分胜负。

晁通见状,找到扎拉:“从辈分上说,你都是我孙子辈的人了,我进一言,不知你听也不听。”他想,这小子胜了,他对这未来国王有情分,更盼这小子败了,断了格萨尔要他做岭国王储的念想。

扎拉对长辈十分恭敬:“常言说,长辈的智慧比大海还深广,达绒部神通广大的长官肯屈尊赐教,是我的荣幸。”

“那几天,你率领的队伍节节推进时,好多将领都往大王耳朵里灌不服气的话,所以,大王才把你这先锋调换成了后卫。现在,那些家伙一个个轮番出战,结果如何你都看到了。所以,我说现在正是你这少年英雄建立功名的好时机,你要赶紧到大王处再次请战!”

“我的士兵已经非常疲惫了,再说父亲在世时刚刚演练完平坦草原战法,等到他准备演练山地攻掠阵法时厂已经身陷于霍尔军中了。”说到父亲之死,扎拉眼中对面前这个人现出了厌恶之色。他说,“我听候国王命令,父亲在世时就叮嘱我要相信当今国王的英明。”

晁通跌足叹道:“你和你父亲一样死心眼,要是你再胜上两阵,打到门国城下,那将意味着什么,你知道吗?”

扎拉摇摇头,说:“我不知道。”

“那你就是岭国当然的王位继承人了!”

扎拉站起身来,吩咐手下:“送晁通大人回他的营盘。”

晁通回到帐中,自己气了半晌,内心不得安生的他全身披挂整齐了,向格萨尔请求出战:“近日来岭国众英雄轮番出战,却胜不过一个古拉妥杰,看来只有我这个爱惜岭国荣誉的老家伙给他点颜色看看!”

丹玛闻言,怒从心起,上前要与晁通理论一番,只是气血上攻,收摄而尚未散去的毒气又在身体里弥漫开来,只觉得头晕目眩,站立不稳,幸得辛巴麦汝泽上前扶住,才没有倒在地上。这下,又费去了格萨尔一粒安神还魂丹。倒是格萨尔不动声色,问:“哪位愿与晁通同去迎战?”

众人全都沉默不语,都想要他的好看,倒是丹玛想看他是个什么战法,就远远跟在了他的身后。这晁通得意扬扬地出到阵前,也不言语,便挥寒光剑直劈向古拉妥杰。两人战了刚刚三个回合。那古拉妥杰一剑劈来,有大山倾覆般的力量,震飞了晁通手中的宝剑,并把护身铠甲劈去好大一块。晁通感觉到剑锋所向,一股寒意浸透了骨髓,心中惊慌,勒转马头往营中没命奔逃。古拉妥杰待要追赶,却被丹玛连发两箭挡在了半路。

晁通回到帐中,迎接他的是众英雄一阵狂笑。

恼羞成怒的他,闭上了双眼,不是为了躲避众人饥讽的目光,而是默念咒语施起了法术。但是燃起的大火被古拉妥杰转移到没有军队驻扎的山林,他从天空中降下的猛烈雹子,也被古拉妥杰转移到了岭国军营之上。

“好了,众位英雄不要彼此斗气,这些天之所以有此周折,那是消灭门国的时机未到。我已经知道,降魔的日子就要来到!”格萨尔如此说,因为他又一次从梦中得到天母的授意。

转眼之间,降魔的最后日子到来了。

这一天,格萨尔到了南方玉山之麓,谷尼平原的上首。正如天母在梦中所示那样,他见到了一座骏马样的巨石上,有一个天降之铁石是牦牛的模样,有人在上面装饰了浄狞的骷髅,上面还缠绕着新鲜的人肠。格萨尔来到这天降之铁上轻叩一遍,终于有一扇通向密室的小门应声而开。那密室比所有漆黑的夜色都更加黑暗,格萨尔凝神定睛,这才看清,右边是一只九头毒蝎,那是辛赤王的寄魂物,左边一只九头怪,是古拉妥杰的寄魂物。格萨尔射死了毒蝎,砍掉了怪物的九个脑袋,回身便走,按天母梦中所言,一直没有回头。天母说,杀死它们的人一旦回头,毒蝎和九头怪就会再生,那时就再也难以制伏了。

前些日子,格萨尔的神箭毁掉了红色石山上的修行密窟,使得辛赤王元气大伤,好多天都在深宫中调理,只有古拉妥杰独自迎战。现在,两个统治门国的妖魔的寄魂物被除掉,门国土地上立即出现了种种异象。河谷里,悬崖上,那些人面花朵消失了。那些花朵都是被妖魔吃掉或者作为邪神牺牲的青年女子魂灵所化,她们不得超生。白天,她们开放在悬崖上,晚上,她们的魂灵还要供妖魔作践。现在,魔力减轻,大家都得到解脱了:开厌了的花朵长叹一声,垂下头迅速地枯萎,花朵中寄居的灵魂飘飘荡荡踏上了轮回的旅程。更多不得超生的灵魂都得到解脱了,于是,那个时刻那么空阔的天空中竟然出现了灵魂拥堵的现象。直到黎明时分,轮回之路才恢复了通畅。

要知道,那些不得超生的灵魂的能量就是两个魔王的力量。整整一夜,辛赤和古拉妥杰都在做梦,梦见力量正在离开自已的身体。辛赤梦见自己是一只被虫子咬出一个小洞的鼓风袋,无论怎么用力鼓动,都聚不起足够的风力,把生命之火吹旺。古拉妥杰梦见的也是一个口袋,一只盛满粮食的口袋,从一个怎么都无法堵上的小缝里,下雨一样窸窸窣窣漏了一夜,让他心里充满了绝望。早上起来,门国大地上开始显现出种种不祥的景象。猫头鹰在白天哈哈大笑。山林无故燃起大火。灶上的铜釜分裂成碎片。神庙的中心柱被巨蟒缠绕。深深的神湖凝成一个巨大冰块。

那个仅仅凭传说中的美艳就让晁通垂涎不已的公主梅朵卓玛也做了一个梦。她梦见南方的天空中出现了四个太阳,所有雪山都像酥酪般融化,妇女们被铁甲大军带往北方,而在门国中心的平旷地带,野草们发出嘘声,就像人们对于比武失败的武士所发出的一样。然后,野草们像动物一般动身离开。这些肯定都是不祥的征兆,她正在不安之时,一只乌鸦在她头顶盘旋了三圈,投下一封密蜡封裹的书信。这是一封求爱的书信,求婚人正是岭国达绒部长官晁通。梅朵卓玛持这封信来见父王:“如果女儿前去和亲,能够救门国于危难,我愿意……”

辛赤王前些天被格萨尔毁了修炼密窟,静养了一段时间刚恢复元气,寄魂的毒蝎又被杀死,只觉得身体虚弱不堪,但在女儿面前也只好强打精神:“国家大事不用你操心,我绝不会让你嫁到岭国!”

梅朵卓玛看看父亲,再不如平常一样气宇轩昂,知道门国气数已尽,但也难违父命,只好独自黯然神伤。

就在此时,岭国大军已来到门国都城之下,准备发起最后的攻击。

辛赤王问古拉妥杰:“你看他们将用士兵的战法还是将军的战法?”

古拉妥杰强打精神:“不管他们是什么战法,我就一种战法!”

辛赤王说:“这几日辛苦了你,该是我显示力量的时候了。”

他用幻变之术在晴朗的天空下布下了浓重的黑雾,让前进中的岭国大军失去了方向。当格萨尔运用神力驱散了黑雾,在岭国大军面前,却出现了门国的军阵。这军阵就是前些日子扎拉推演的军阵的翻版,数量却是岭国大军的好多倍。那些排列整齐的甲胄之士把目力可及的平地与山丘,甚至是河面都全部布满了。每一个人从这个阵势中看到了整个门国所有地面沉重呼吸一样的起伏,所有山峰的奔跑,所有湖泊的聚集都展现眼前。但地面上除了披坚执锐的军阵,又一无所见。没有村落,没有牛群,没有矿场,没有修行地,没有雪峰,也没有雨。灰色的天空中蛇一样蜿蜒着闪电。这个阵形用整个门国把岭国数十万大军困在中间。

突人阵中的人马都消失不见了。

格萨尔告诉大家,这无非是魔王的幻变之术,不必惊慌。他唤来风,横吹过去,那些战阵,就像画布一样飘荡起来。军中就齐声喊:“风!更大的风!”但是,风没有再吹。他说:“可怜这辛赤王,要把气力耗尽了。”

果然,这迷茫之阵存在了不到一炷香工夫,就在初升太阳的照耀下,慢慢稀薄,最后变成一片雾气消散了。突入阵中的岭国将士毫发无伤,又重新出现在原野之上。

岭国大军洪水一般掩杀过去,却没有意识到那个高耸的王城已经消失不见了。当大军浩浩荡荡向南方追杀而去,那王城又重新在他们背后升起。

辛赤王得意細怙拉妥杰说:“这下,尉尔率领勇士们抄他们后路的时候了。”辛赤王没有想到,格萨尔早就防着他这一招,当各位岭国英雄率领部众掩杀而去,便把扎拉叫到跟前:“你不是抱怨前锋充当了后卫吗?现在后卫又变成前锋了。”并让玉拉托琚和老英雄丹玛与辛巴麦汝泽为他助阵。

古拉妥杰率人马一阵冲锋,正好陷人了扎拉阵中。那阵形看起来就不像是一个阵形,好多队士兵排成弯弯曲曲的长蛇状的队伍在原野上奔跑。当古拉妥杰率兵出击时,这些长长的队列看起来更像是奔逃。只是奔逃得越来越慢,很轻易地就让门国军队插人到了各个长队的缝隙之间。就在这时,他们突然就回过身来,挺起了长枪,竖起了盾牌。一支支长长的纵队开始摆动、弯曲,互相缠绕,然后旋转,门国的军队陷入阵中,仿佛落人了一个巨大的旋风之眼。一片刀光剑影过后,阵中就只剩下古拉妥杰和几个亲随还骑在马上。

辛巴麦汝泽拍马出来,对古拉妥杰说:“传大王话,他看你也是威风廪凛的英雄,更爱你一身武艺,只要你愿意归顺……”

“呸!”古拉妥杰骂道,“你自己背信弃主,还有脸叫我也步你后尘,看箭!”一箭射出,却已没有了当初的力道,辛巴麦汝泽被他说得恼恨不已,手上的力气更加了几分,回敬一箭,将他护心镜射得粉碎。古拉妥杰见这兵阵像几条巨蛇缠身,越裹越紧,仰天长叹一声,喊一声:“罢!”就要举剑自劁,却被那些围上来的盾牌兵用长枪把座下马刺翻,掉在了地上。

辛巴麦汝泽再叫道:“你降也不降!”

他用尽最后的气力大叫:“不降!”

话音未落,十数支长枪齐齐向他扎来,他没有再行抵抗,任那些冰冷的长枪齐齐扎进了胸膛。

辛赤王从王宫中看见古拉妥杰和残剩的兵马全部陷人岭国阵中,那阵势旋涡一样把所有人马都吸进去了。当那阵猛烈的旋转平静下来,一切都消失了。他明白自己是彻底失败了。但与早于他失败的前三个魔王相比,他还是感到安慰,他的重臣没有背叛。他看到古拉妥杰的魂魄向他奔来。他把这小小的一股气息收人一只贴身的口袋。他说:“我们一起修炼了那么多年,一切又都灰飞烟灭。我要带你去到另一个世界,重新修炼,那时候,我还要和你重新回来!”话音刚落,整个王宫就被一片蓝色的火焰包围了。火海之中,竖起了一道越长越高的梯子。魔王就在梯子的顶端。如果这把火能把他在这个世界的痕迹烧得一干二净,当梯子升到一定的高度,他就可以成功飞越到另外的世界去了。然后,在很多很多年后,带着仇恨与野心重新归来。

格萨尔把临近的一个湖全部倾倒在王宫上,那火焰也没有熄灭。

辛赤王哈哈大笑:“我看你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能耐,只是上天那些闲得无事的家伙,想要一个中他们意的国,就来帮你罢了。”

天空中马上就雷声隆隆,好像就是在说:“我们就是帮他来了!”

但是,天上降下的不是雨,而是一种红色的火,这红色的火把那蓝色火给灭掉了。

辛赤王见状,赶紧向着梯子的顶端攀爬。这时,格萨尔抽出日月神箭,一箭把那梯子射去一段,三箭过后,辛赤王重新降到了王宫顶上。格萨尔又抽出一箭,那辛赤王大叫:“我是不会死在你箭下的!”

他飞身而起,不是向上,而是向下,他收敛了所有的功力,像一个凡人在坚硬的石板地上把自已摔成了一个肉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