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二十二岁的第一夫人 不知不觉间累积的外交训练
第一夫人的任务中有一项重要的任务就是接待国外贵宾。1979年为了筹备美国总统吉米·卡特的访韩事宜,青瓦台比任何时候都要忙碌。当时因为驻韩美军撤退一事,韩美关系处于相当敏感的时期,甚至还散发着一股紧张感。
在敏感时刻迎接如此重要的贵宾,更不能疏忽任何一个小细节。卡特总统给人的第一印象就像个友善的隔壁大叔,第一夫人罗莎琳女士则温柔婉约,浑身散发着女人味。
父亲和卡特总统的会谈从一开始就因聊起驻韩美军撤退一事而擦出火花。父亲不停地提起驻韩美军除了对韩国之外,对整个东亚和世界和平扮演着多么重要的角色。卡特总统则拒绝父亲所提出的冻结驻韩美军撤退事宜,同时也强烈质疑我国的人权问题,让整个会谈散发着浓浓的火药味。
在会谈中两位最高领导人谁也不愿退让一步,导致会场没有任何人敢出声。卡特总统甚至回绝国宾礼遇,决定到美八军驻地的宿舍就寝,这已表现出他有多么不悦。
对于身为青瓦台女主人的我来说,这是一个非常尴尬的状况。一句话、一个行为都有可能造成两国反目成仇,因此我如履薄冰般地小心谨慎。父亲和卡特总统正在打冷战的时候,我和罗莎琳女士认真地聊了一下。当时卡特总统和龙山美军部队士兵们慢跑的画面,引发我国国民关注,而我就以慢跑为例,向第一夫人表达了韩国和美国的差异。
“看到卡特总统慢跑的模样,我国的国民们开始对慢跑产生了兴趣。”
“是吗?总统会这么健康,都是因为每天坚持慢跑。他不管去哪个国家,早上一定都会出去慢跑。”
“连我看了都觉得应该会对健康有很大帮助。有一定体力且健康的人,相信一口气跑好几公里都不成问题,但是对刚开完刀身体不适的人来说,过度的运动会不会反而带来负担呢?”
“说得没错,生病的人要是太急着慢跑,反而会对身体造成伤害。”
“我也是这么认为。然而,我觉得这个观念套用在国家上也是同样的道理。现在我国依旧处于南北分裂的痛苦之中,朝鲜南下造成整个国家巨大的创伤才没多久,目前朝鲜依旧时时刻刻在等待着机会南下,派送间谍、挖进攻用的地洞,甚至还派了特攻队突击过我们的青瓦台。”
“这么严重?”
“为了保护国民的生命和财产,当务之急就是从朝鲜的南侵中保护自己的国家,阻止战争的爆发,同时也得要加强韩国的经济发展,让那些饿肚子的人民脱离苦难。这就是韩国目前面临的最大课题。”
向美国前总统卡特说明韩国的现状和保留驻韩美军的必要性。
“我也很清楚韩国目前正在蓬勃发展。”
“现任的总统相当关心韩国的人权问题,也听说为了驻韩美军撤退事宜烦恼不已。人权问题固然重要,但就如同要让一个生病的人像健康人一样慢跑,反而会造成他身体的伤害一样,对于处于南北对立的紧张时刻、还得全力投入经济发展的韩国来说,和其他国家的状况确实有些不同,还希望您能了解这一点。”
“您说得很有道理,我一定会把您说的这番话转告给总统。”
据说卡特总统在当日的晚宴上,从总统夫人那里听到了我说的那番话。由于整场晚宴中他不停地向我提出问题、回答问题,以至于有人称那次的晚宴为“槿惠—卡特会谈”。之后卡特总统的态度大变,大家都感到非常惊讶。甚至最重要的驻韩美军撤回事宜,最后也决定取消了。罗莎琳女士在记者的采访当中提到,两位领导人的意见相差甚远,导致对话很难进行下去,但是后来她把和我聊天的内容转达给卡特总统后,就顺利地解开了那些争议点。
一个国家的外交实力并非一日就能积累而成。第一夫人时期和新加坡总理李光耀建立的交情至今仍维持着。
父亲比任何时候都要开心地对我说:“槿惠这次立了大功,做得好。”经过这次的契机,我明白了其实国家间的外交也是由人来进行的,为了守护自己国家的利益,一个领导者的外交能力是多么重要。我坚信只要能给对方信赖感,找出适当的说话方式,就有无限可能来创造出令人满意的结果。
我沿用了母亲使用过的接见室——那是一个小而温馨的空间,简单的装潢很适合在里头喝下午茶——并保持母亲使用时所布置的饰品和窗帘。母亲当初选择的点点纹路窗帘就算用久了也不觉得过时,接见室的节俭之美也深受外国贵宾的喜爱。
执行第一夫人任务的时候,在青瓦台里接见的国外贵宾就相当多。有来自德国、美国、瑞典、英国、法国、日本的贵宾,还有新西兰副首相夫人、哥斯达黎加外相、突尼斯总务处长官、澳大利亚和泰国的大使夫人、危地马拉和肯尼亚的外相夫人、以色列和芬兰大使等,数都数不清。他们有时候看到我还会歪头表示不解。
“这位第一夫人怎么比我们想象中还要年轻许多。非常感谢您的贴心招待,等我回国,我愿意担任介绍韩国的外交使者。”
每当听到这番话时我都会感到相当有自信。在与外宾的交谈中给对方亲切的感觉,对我们的外交也产生了相当正面的作用。除了聊文化、社会福利、经济发展等政治性的话题外,也会聊一些不为人知的隐秘话题。每个国家的第一夫人其实都有自己的烦恼,我们通过这种聊天方式,也解开过许多不容易解开的政治问题。
爸爸时常露出满意的表情说“托你的福,事情轻松解决了”。在国宾来访时和父亲一起出席会谈的机会变得越来越多。我最主要的任务就是用轻松的话题化解僵硬的气氛。为了达成这个任务必须做好万全准备,就连一个小时的会谈,我都得花上更多时间做准备。只要是对外交有帮助的情报,我都会整理得一目了然,这时候代替母亲参加过大型活动所累积的经验,就发挥了它的功效。
偶尔我还会在父亲身旁担任翻译,在这个过程中学到的东西也不少。父亲时常会提醒我外交的重要性,他的外交哲学是很坚定的。
“日据时代把国家让给日本,对我们这辈的人来说是一种巨大的恨。眼看着我们的年轻子弟们被抓去日本当兵却无能为力,那种痛苦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发生‘6.25’战争这种悲剧也都是因为我国的国力太弱,现在为了要在这块土地上去除战争的恐惧,让我们的民族可以兴旺,最重要的就是搞好外交,无论如何都得把国家利益摆在优先。比如,我在越南派兵的问题上绞尽脑汁思考,甚至熬夜好几天之后下的结论就是:曾经帮助过我们的友邦国家有难,我们的确应该帮助他们,比起我们的牺牲,我们所能带来的益处会更大。”
正如画家父亲的孩子,会比其他小孩更容易启发美术天分一样,我借由总统父亲快速熟悉了外交的敏感度,也学会了和其他国家的政商人士保持良好关系的重要秘诀。
在担任第一夫人期间,我享受了与世界各国的顶尖人物和伟大的人物见面的机会,直到现在依旧和当时见面的人们保持着良好的交流关系。
外交训练并不是短时间内可以练成的,就像需要长时间发酵才能酿出陶醉人心的红酒一样,它需要时间和真诚的磨炼。虽然当时我并没有发现,但现在回想我在第一夫人的位置,不断透过反复地预习和复习,的确培养了外交的敏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