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陈独秀 为学

陈独秀为学,景仰吕祖谦,吕有侄曰延年,有子曰乔年,陈之二子,亦名延年、乔年。

萧劳回忆,他考入北大后上英文课,教授是一位英国人,完全用英语讲课,一个中国字不说。萧的英语听力不行,一点也听不懂,便不去上课了。一个星期后,文科学长陈独秀突然把萧叫到办公室,问道:“你为什么不去上英文课?”萧劳说:“听不懂。”陈说:“我看了你的英文卷子,成绩很好,怎么会听不懂呢?”萧回答:“我在中学是跟中国老师学英文,只能写,不能说。现在英国老师用英语讲课,说得太快,我听不懂。”陈便让萧退到英文水平稍差一些的丙班,还由中国老师授课。

萧劳的中国文学门古文课由黄侃讲授。有一天下午上课,萧精神疲倦,便用手捧头而坐。黄先生见后勃然大怒,说:“我讲书,你困觉!”萧说:“姿势不对,并非睡觉。”随即放下手,端正了姿势。但黄怒气未息,说:“不愿意听就下去嘛!”萧劳负气离开教室,接连两个星期没去上课。陈独秀又把萧叫到他办公室,萧陈述了以上情况。陈说:“你是学中国文学的,主课是黄先生讲,你不上课怎么学呢?”萧说:“怕黄先生不许我上课。”陈说:“好!我送你去。”便拉着萧的手,将他送进教室。黄侃当时正在讲课,陈独秀看着萧劳坐到位子上,黄侃没有说话,方才离开教室。

到北大任文科学长后,陈独秀并不开课,专心致力于北大文科的改革。蔡元培将有关文科的人事、行政事务,一切交由陈主持,不加干涉。陈扩充文科,增设新系,北大文科原来只有中国文学、中国哲学、中国史学和英语门,陈增设德语、法语、俄语三门,并在哲学门、中文门和英文门分别设立研究所;陈还允许学生自由选修各课,允许校外人员旁听;整顿课堂纪律,制定考试制度;采购图书,广设阅览室,为学生提供学习条件。

陈独秀在北大饬行课堂纪律整顿。黎元洪的侄儿经常缺课,陈为执行课堂纪律,决定给予其记大过一次的处罚。但陈将许德珩误认为黎的侄儿,发现错误即收回成命,并对许进行劝慰。

陈独秀与濮清泉谈及文字时说:“大家一致写的别字,就应该承认它。……如医院里打针,大家都说打臀(音殿)部,其实这个字应读‘豚’,管他‘殿’部‘豚’部,打在屁股上就是了;又如青年都说鼓吹革命,这个‘吹’字应读‘Trai’,而不读吹。现在大家都读吹,管它哩,吹喇叭也是吹,吹牛也是吹,宣传革命也是吹,大家都读吹,你一定要读‘Trai’,那就是顽固。再如‘骇然’的‘骇’字,不应读‘骇’而应读‘海’,现在大家都读骇怕的骇音,反正是骇怕惊奇的意思,怎么读都行。总之创造新字也好,写读别字也好,都要渐进,不能由你自做仓颉,随心所欲地创造出一种文字来。须知中国文字并不是仓颉造出来的,而是古代人民的社会创造。”

创造社诗人王独清出了一本诗集,歌颂1927年“广州起义”,诗集上的诗句印刷得很新奇,字大小不一,有正有歪,还加上一些惊叹符号,如同炮弹打出后的弹片飞散一般。王将诗集拿给陈独秀看,陈看后哈哈大笑,连说:“我不懂诗,不敢提出评论,但是我佩服你的大胆,独出心裁,自创一格。”王独清十分狼狈,讪讪而退。日后,陈独秀在狱中对濮清泉谈及此事时说:“王独清那本诗,形式上看来颇为新颖,但他中了形式主义的毒,以为把一些口号写入诗句,这就是无产阶级革命文学了。其实这是笑话。结果把诗弄成屎,自己还不知道,甚至还洋洋自得,这是很可悲的。”

陈独秀对濮清泉说,他认为诗是一种美文,白话难以写出美诗,他最反对把散文写成短句,加上些啊、呀、吗、呢,再加上些惊叹号就自称是诗。

1939年春,陈独秀又寻出了在南京狱中尚未完成的文字学研究初稿《识字初阶》,他将书名更改为《小学识字教本》。书稿送审时,国民党教育部部长陈立夫见后说:“内容无大碍,只是容易和小学校混淆。”让陈修改或另择书名。陈独秀坚持道:“陈立夫无知,小学者声音训诂、说文考据之学也,古来有之,岂可更改!”于是此书不得印行。

陈独秀研究文字学,为了求得一字的真义,不仅广征博引,而且从地下发掘出的实物中寻找根据,作精确的考证。如对鬲、鼎、曾、复、持等字的分析,不仅引用了《周礼》、《左传》、《诗经》等十三四种古籍,而且考查了地下发掘出的螺、蚌、陶器、青铜器、铁器等实物。

陈钟凡评论《小学识字教本》时说:“其以形声义一贯解释文字的方法可谓缜密,是为文字学上有价值之著作。”

魏建功读到《小学识字教本》稿时,“赞叹欢喜,以为自古文字资料以来,文字学家趋末弃本,抱残守阙,两无裨补之失,俄然扫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