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李叔同 众说
对李叔同的遁世,研究者们有以下几种说法:
一、影响说。认为是李叔同受幼年环境所影响。李叔同的父亲李筱楼一直是虔诚的佛门弟子,晚年更是耽于佛境,乐善好施。家中常年供奉佛位,烟云缭绕。一位王姓女仆,时常带李叔同到附近的一座地藏庵里去看僧人们做法事。父亲临终前,更是请天津高僧学法上人到病榻前反复诵念《金钢经》。父亲殁后,停灵7日,每日延请十几位僧人诵经,并行“焰口”之仪。这给当时未满五岁的李叔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每逢家中请僧人来诵经念佛,他都会与年纪相仿的侄儿李圣章等人扮作和尚,用床罩做僧衣,碗筷杯碟做法器,口诵佛号,并自封“大和尚”;十二三岁时,还特地请僧人教他放焰口。
李筱楼晚年得子,李叔同出生之日,李筱楼为求妻儿平安,发下宏愿。这日,李家门口的渔民排着长队等李家买下鱼虾,鱼盘之水溢出,几乎汇流成渠,李筱楼全部买下放生。以后每逢李叔同生日,李家必大行放生之举。
李家富甲一方,李筱楼更是乐善好施,他经常接济贫民,施舍衣、粮、棺木;每年秋末冬初,派人到乡村查看穷苦人家的情况,根据人口发给票据,年底可以凭票兑换现钱;李家设有义塾,创有备济社,更是斥巨资办保育所,收留乞丐。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的李叔同从小便有悲天悯人的情怀。
李家中笃信佛教,李叔同长期耳濡目染。李筱楼去世后,每年清明、盂兰盆节、李筱楼的生日、祭日,家中都要延僧诵经。李叔同八九岁时,常随早寡的大侄媳(即长兄林文锦的儿媳)到无量庵听王孝廉讲《大悲咒》、《往生咒》等,他对此极感兴趣,不久便能背诵袁了凡的《记功过格》。
李叔同有一位刘姓乳母,常教李背诵《名贤集》中的格言诗,如“高头白马万两金,不是亲来强求亲。一朝马死黄金尽,亲者如同陌路人”。而在这种环境下的李早早显出了忧郁伤感的气质,发蒙时,他读《毛诗·麟趾章》注“麟为仁兽,不践生草,不履生虫”,感触良多,数十年后仍历历在前。15岁时,他就写出“人生犹似西山月,富贵终如草上霜”此种带幻灭感的诗句。
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李叔同,历经红尘,饱经沧桑后,幼年时的佛教影响又萌发回复,最终导致他归隐佛门。
二、破产说。李叔同出自天津名门望族,1911年辛亥革命,致使李家破产,李叔同名下的30万巨款亦化为乌有。有论者认为李叔同是因破产而出家。
三、遁世说。有人认为,李叔同曾经的风流不羁只是表面现象,他的内心里则是对现实社会的苦恼、慨叹、烦忧和无奈。因此他如贾宝玉那样,是一种二律背反式的性格趋势,放浪形骸、玩世不恭。而这种放浪与玩世又正是遁世出家的预兆。
三、幻灭说。有人以为,李叔同曾以极大的热情投身革命,曾传闻加入同盟会,并对革命成功寄于极大的希望。然而,外强的入侵,军阀的混战,使李叔同的理想幻灭,顿感前程暗淡。所以他勘破红尘,归隐佛门。
四、失恋说。李叔同在俗时的结发妻子俞氏是旧式妇女,他们的婚姻为父母包办,并无感情可言。而李早年曾“浪迹燕市,走马章台,厮磨金粉”,与名伶、名妓有较密切的交往,互有情愫。后在日本又娶日妾,感情不错。但香港曾有载文,云此日妾红杏出墙,东归日本。这种感情上的打击,使李叔同生出遁世想法。但此法反对的意见很多,认为理由牵强,不足为信。
对于李叔同的出家,他的学生丰子恺以“三层楼”的说法阐述了自己的认识。他这样写道:“当时人都很诧异,以为李先生受了什么刺激,忽然‘遁入空门’了。我却能理解他的心,我认为他的出家是当然的。我以为人的生活,可以分作三层:一是物质生活,二是精神生活,三是灵魂生活。物质生活就是衣食。精神生活就是学术文艺。灵魂生活就是宗教。‘人生’就是这样这样的一个三层楼。懒得(或无力)走楼梯的,就住在第一层,即把物质生活弄得很好,锦衣玉食,尊荣富贵,孝子慈孙,这样就满足了。这也是一种人生观。抱这样的人生观的人,在世间占大多数。其次,高兴(或有力)走楼梯的,就爬上二层楼去玩玩,或者久居在里头。这就是专心学术文艺的人。他们把全力贡献于学问的研究,把全心寄托于文艺的创作和欣赏。这样的人,在世间也很多,即所谓‘知识分子’,‘学者’,‘艺术家’。还有一种人,‘人生欲’很强,脚力很大,对二层楼还不满足,就再走楼梯,爬上三层楼去。这就是宗教徒了。他们做人很认真,满足了‘物质欲’还不够,满足了‘精神欲’还不够,必须探求人生的究竟。他们以为财产子孙都是身外之物,学术文艺都是暂时的美景,连自己的身体都是虚幻的存在。他们不肯做本能的奴隶,必须追究灵魂的来源,宇宙的根本,这才能满足他们的‘人生欲’。这就是宗教徒。世间就不过这三种人。我虽用三层楼为比喻,但并非必须从第一层到第二层,然后得到第三层。有很多人,从第一层直上第三层,并不需要在第二层勾留。还有许多人连第一层也不住,一口气跑上三层楼。不过我们的弘一法师,是一层一层的走上去的。弘一法师的‘人生欲’非常之强!他的做人,一定要做得彻底。他早年对母尽孝,对妻子尽爱,安住在第一层楼中。中年专心研究艺术,发挥多方面的天才,便是迁居在二层楼了。强大的‘人生欲’不能使他满足于二层楼,于是爬上三层楼去,做和尚,修净土,研戒律,这是当然的事,毫不足怪的。”
姜丹书曾问过李叔同出家的原因,他在《弘一大师永怀录》中记载了他与李的一段对话:
“上人之将为僧也,余曾问之:‘何所为?’曰:‘无所为。’曰:‘君固多情者,忍抛骨肉耶?’则答曰:‘譬患虎疫死焉,将如何?’”
弘一法师曾谈及自己出家的原因:“非童年所宜。……母殁,益觉四大非我,身为苦本。其后出家,全杖宿因,时若非即剃度不可,亦不知其所以然也。一切无他顾虑,惟以妻子不许为忧,竟亦一叹置之,安然离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