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李叔同 逸事

姜丹书《弘一律师小传》记载,李叔同曾言其出生时,曾有喜鹊衔松枝人室的瑞兆。弘一法师圆寂后,有刊物报道,那被喜鹊衔来的松枝一直由李保存着,直到圆寂之时,还悬挂于禅榻旁之壁上。但李家后人却否认了喜鹊衔枝的说法,称禅房所挂为龙眼树枝,是法师用来挂帽子的。

李叔同年少时喜欢猫,姜丹书在《追忆大师》中写道:“上人少时,甚喜猫,故畜之颇多。在东京留学时,曾发一家电,问猫安否。”

李叔同曾为名妓李苹香的传记作序,他认为,乐籍不但是近代文明发达的表现,而且是其动因之一:“乐籍之进步与文明之发达,关系綦切,故考其文明之程度,观于乐籍可知也。”“游其间者,精神豁爽,体务活泼,开思想之灵窍,辟脑丝之智府。”

李叔同温柔高雅,举手投足间有夺人心魄的宝相,丰子恺对他极为崇拜。夏丏尊说:“子恺被李叔同迷住了!”

丰子恺回忆:“有一次正在范奏的时候,有一个同学放一个屁,没有声音,却是很臭。钢琴,李先生及十数个同学全部沉浸在亚莫尼亚气体中。同学大都掩鼻或发出讨厌的声音。李先生眉头一皱,自管自弹琴(我想他一定屏息着)。弹到后来,亚莫尼亚气散光了,他的眉头方才舒展。散课以后,同学还未出门,李先生又郑重地宣告:‘大家等一等去,还有一句话。’大家又肃立了。李先生又用轻而严肃的声音和气地说:‘以后放屁,到门外去,不要放在室内。’接着又一鞠躬,表示叫我们出去。同学都忍着笑,一出门来,大家快跑,跑到远处去大笑一顿。”

李鸿梁回忆,一次,几个同学找到日籍教师本田利实,要求他给每人写一幅书法屏条。不料本田的文具不完备,大家便建议到李叔同的写字间里去写,本田连说不好。后来有人说李出去了,本田这才答应,还专门安排人负责望风,在扶梯上、走廓上、房门口,都安排了人,并一再嘱咐,李叔同回来须立刻通知他。学生们说:“李先生决不会因此发恼的。”但本田说:“在李先生面前是不可以随便的。李先生的道德文章固然不必说,连日本话也说得那样漂亮,真了不起!”等到字写好了,有人骗他说:“李先生来了。”本田吓得狼狈逃回自己房间里去了。学生们不禁大笑起来。

李叔同三十岁时曾治一印,曾自己为“翁”,他圆寂后,姚鹓雏作诗挽之,中有“海角惊初见,堂堂三十翁”之句。

李叔同曾同时备步履四双,有人问何故,答曰:一礼佛著,一闲时著,一外出著,一如厕著。

1918年秋,李叔同出家后,将其收藏的十多种中日儿童玩具(有泥马、竹龙、广东泥鸭、无锡大阿福、布老虎、日本的泥偶人和维纳斯石膏像等)赠给知交陈师曾(衡恪)留作纪念。次年,陈师曾将这些赠品画成一条幅,题为“息斋玩具图”,挂于室内。此图“将诸物布置满幅,色彩明丽(惟维纳斯石豪像用水墨),题跋的大意是:友人李叔同去岁出家杭州,以平日所爱玩之物,分赠纪念,因图其形象。‘上天下地,同此赏爱者,有几人哉!’”可惜的是,陈的画幅和李的旧物,都在文革中毁失了。

弘一法师常抄写《地藏经》或地藏忏仪,以此功德,回向亡母。每晚就寝之时,他也常持地藏菩萨的名号入睡。l926年,他到杭州附近的某寺挂单,一夜有强盗持刀杖人寺抢劫,寺僧无一幸免,惟法师所居之室未经搜检,强盗用力撬门,终不能开,欲从窗人,屡击玻璃,竟不能破,历一小时许,精疲力竭。时天色将晓,强盗只能悻悻而去。弘一法师当夜照例持地藏菩萨名入睡,竟不知夜间之事。第二天,寺中僧人称奇相告,才得知晓。他认为正是得于地藏菩萨的护佑之力。这更坚定了他对地藏菩萨的信仰,弘一曾言:“自惟剃度以来,至心皈依地藏菩萨……受恩最厚。”在驻锡庆福寺的近10年时间里,弘一法师对地藏菩萨的承事供养,从未间断过。

李鸿梁则记载,弘一法师曾谈及:他某次住乡间某寺时,强盗来寺中抢劫,一人从他居住的房间窗户用电筒向内照射,当时他躺在床上,忽然觉得桌上闹钟停止不走了。强盗并没有发现他,不久便离去了。等强盗离去后,闹钟又开始走动了。

弘一听说上海有一处讲经念佛的超尘精舍,便到处寻找,结果他发现,精舍竟然就在他当年居上海时所住的城南草堂内。弘一法师感慨:“真是奇缘!那时我真有无穷的感触啊。”

丰子恺曾请弘一法师给自己的居所起名,弘一让他在小纸片上写下自己喜欢又能互相搭配的字,然后将纸片搓成团,放在佛像的供桌上抓阄,抓到什么就是什么。丰子恺连着两次抓到“缘”字,于是他的居室便定名“缘缘堂”。法师当即为他写了横额,以后丰无论迁居何处,此横额挂都挂在他的居室内。

亦幻法师回忆,弘一法师在白湖时,静权法师、炳瑞长老、静安长老等人均在,“诸位法师围坐在一桌吃饭,因为是罕遇,反把空气变得太严肃了。胃口一点都勿开,没有把菜吃完就散席。我统计这次的聚餐,说话只有寥寥两三个请字,但相互合掌致敬之动作,倒有数十次之多呢。故我无以名之,曾名之为‘寂寞的午餐’”。

弘一法师知医理,生病后便找出旧时珍藏的药服下,并且断食一日,减食数日,病就痊愈了。

弘一法师自号晚晴老人,著有《晚晴集》,书斋亦命名为“晚晴山房”,皆因爱李商隐诗,取自“天意怜幽草,人间重晚晴”之句。

少年黄永玉曾有幸结识弘一法师。当时未满17岁的黄永玉在福建一座山庙前盛开着的玉兰树上摘花,有个老和尚在树下问他:

“嗳!你摘花干什么呀?”

“老子高兴,要摘就摘!”

“你瞧,它在树上长得好好的……”

“老子摘下来也是长得好好的!”

“你已经来了两次了。”

“是的,老子还要来第三次。”

“你下来,小心点,听你讲话不像是泉州人。”

黄永玉口咬花枝,跳下树来,老和尚邀请他到屋里坐坐,这个老和尚就是弘一法师。

屋内很简陋,弘一笑着问道:“平常你都干什么呢?……”黄答道:“老子画画,唔!还会别的,会唱歌,会打拳,会写诗,还会演戏,唱京戏,嗳!还会打枪,打豺狗、野猪、野鸡……”于是二人聊了起来,谈美术知识、拉斐尔、达芬奇、米开朗基罗……知道弘一的身份后,黄永玉向法师求字。法师答应了,让他四天后来取。一周后,回到泉州的黄才得知,弘一法师圆寂了,给他留下了一幅书法条幅:“不为自己求安乐,但愿世人得离苦。”黄永玉在庙中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