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张恨水 雅好
张恨水爱听京戏,“民国三大贤”梅兰芳、杨小楼、余叔岩联袂演出时,张当时还生活困窘,却用仅剩的1元钱,买了戏票。此次“倾囊豪举”,是他引为平生得意之事,到晚年还常常提起。
1958年,梅兰芳率团在京演出,一票难求。儿子张伍好不容易托人买到了戏票,兴冲冲回家,交给父亲。出乎意料的是,张恨水却说他不想去。张伍告诉他,这戏票来之不易,特意买给他的。张恨水回答:“梅兰芳已经是60多岁的老头子,再演小姑娘恐怕是不适宜的了,我要留一个美好的梅兰芳在脑子里,所以就不要看了。”
张恨水不仅爱看戏,偶尔自己也登台过过戏瘾。1933年,北平新闻界一位同事的母亲做寿,开了一台纯系票友的堂会,张也粉墨登场,演出《乌龙院》。主人打破梨园规矩,在演员排表时,在中央位置,写上“小说家张恨水”。读者听闻,纷纷跑来一睹张氏真容。
这日,张恨水甫一登台亮相,便引起观众哄笑,因为他扮丑角张文远,走台步一瘸一拐,画着白鼻子,张口念白,一口安徽腔。旦角上来后,并不照着原来的台词,存心逗张道:“张心远(张恨水原名)是谁呀?”张答:“是我的徒弟。”旦角接着问:“我听说你的徒弟是有名的小说家,你怎么没名呀?”台下一愣,张随即接口:“有道是,有状元徒弟无状元师傅啊!”台下顿时掌声一片。张下台后,有人问他为何走路一瘸一拐,他答:“不知谁在我靴子里放了一枚圆钉,害得我好苦。”
张恨水在《南京人报》时,一个人住在报社,常穿着白绸衫,手摇纸扇,迈着八字步,用嘶哑的喉咙,唱道:“大老爷打罢了退堂鼓,御前来了我宋江……”某天傍晚,张刚唱罢这句,画漫画的刘元前来送稿,穿一身墨绿色西服,系着绿色领带,张一看,立即改用京剧念白道:“惨绿少年,你来了!哈哈!”大家哄笑。
1947年9月,北平新闻界在民国电影院上演京剧《法门寺》,剧中有四个跑龙套的校尉,由张恨水和当时北平三大报社的社长扮演。其余三人都是近视,戴着眼镜,为求效果一致,并不戴眼镜的张恨水也戴上了眼镜。四个校尉一一登台,一字排开,十六只眼睛闪闪发亮,俨然“四进士”,台下一片哄笑。
张恨水喜爱养花,他有一个锻炼身体的独特方法,就是种花木。在大栅栏居住时,院内种植着杏树、丁香、樱桃,还有一个花圃。写作劳累,张便到花间徘徊,望着花发一会儿呆。秋风起时,落英满地,他在书房写作,听到院内有人走动,就停下笔来说:“往旁边走,别踩着花。”
花中,张恨水最爱菊,每年他都亲手种植各种名贵菊花。他回忆:“我常常招待朋友,在菊花丛中,喝一壶清茶谈天。有时,也来二两白干,闹个菊花锅子,这吃的花瓣,就是我自己培养的。若逢到下过一场浓霜,隔着玻璃窗,看那院子里满地铺满了槐叶,太阳将枯树影子,映在窗纱上,心中干净而轻松,一杯在手,群芳四绕,这情调是太好的。你别以为我奢侈,一笔所耗于菊者,不超过二百元也。”
友人知张恨水爱菊,赠他两盆菊花,一盆紫红,一盆雪白,放在阶下,两只蝴蝶翩然而来,盘旋一会儿,又翩然而去。友人问道:“此情此景,恨水兄可有诗?”张随口吟道:“怪底蝶来容易去,嫌它赤白太分明。”友人会意,笑道:“你穷了多年,只是个性难改呀。”
抗战期间,张恨水住在重庆,虽然没有牡丹、海棠等名贵花卉,但春来有野杏花,夏秋满山遍野的杜鹃和金钱菊,还有萝卜花、豌豆花,张恨水常采来放在小花瓶中,置于案头。
张恨水喜欢收藏古董,但他不懂怎么鉴别古董,所以从不买真货,而是花一两元买些假货,免去鉴别的功夫和上当的苦恼。
张恨水每天早上起床,洗漱完毕,必然要捧一杯清茶,早饭可以不吃,但早茶一定要喝。抗战期间在重庆,他只能喝沱茶,沱茶色浓味重,张颇以不能喝上淡茶为苦。
1927年,北平中央影院上映《爱之花》,张前去观看,对女演员克罗尔的表演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克罗尔扮演的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在荒岛遇到一个少年,回到家中,搬过椅子坐在父亲旁边,两手抱膝,含笑对父亲说:“Isawaman。”然后把脸埋在膝盖上。张说:“看到此我心为之一动,自以为数年来作小说,专从白描上下手,未曾梦及此也。”
张恨水对美国电影无论任何情事,终必设法归结到接吻或结婚为止,很是反感,他发表文章说:“陈陈相因,味同嚼蜡。”
张恨水爱抽烟,他开玩笑说:“烟熏仳离生(英语inspiration的译音,意为“灵感”),那么文肯定是从烟里生的了,无烟怎能有文思?”张抽烟要抽好烟,在重庆时,因为生活困难,他几度想戒烟,但每每作文累了,总想吸两口,只能抽廉价的“神童”烟,这种烟又辣又臭狗屁不如,于是戏称为“狗屁”烟。到后来,“狗屁”烟都抽不起了,只能抽更廉价的“黄河”烟,张感慨道:“不到黄河不死心,已经到了黄河,可以戒烟了。”解放后,张主要抽“中华”或“牡丹”,三年自然灾害期间,物资匮乏,幸好在最高人民法院工作的大儿媳通过关系能买到高价烟,化解了他吸烟断顿的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