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战争结束
让罗斯福总统、马歇尔将军以及美国在战时的其他领导人感到莫名其妙的是,蒋介石对消灭日本人反倒不如他们感兴趣。
高斯在一份电文中提到有人说蒋介石是奋力领导中国抗日的伟大领袖,对此高斯评论说:“看看眼前这些冷酷的事实,谁都会认为这是在胡说。”
在一段时间里,罗斯福觉得他和蒋介石委员长的对话简直像“对牛弹琴”。
蒋介石说:
“就我而言,最大的问题不是日本,而是我的国家的统一。我肯定你们美国人总有一天会打日本,也许要我动用保留在西北对付共产党的军队帮忙,也许不用。在另一方面,如果我让毛泽东把他的宣传扩展到整个自由中国,我们就是在冒险,我们将一无所获,你们美国人也一样。我之所以这样讲,是因为毛泽东的背后有一个共产主义的学说,并且后面还有俄国。”
这些话可以说基本上是委员长讲的,但它的可靠性仍值得怀疑。
这段文字引自法国空军莱昂内尔·马克斯·蔡桑将军写的中国内战史,作者把这段话安排在记叙蒋介石与史迪威讨论的上下文中。
虽然史迪威好象不曾引用过完全相同的话,但这些内容与蒋介石在私下交谈中所持的观点是一致的。它集中体现了蒋介石在二次大战正打得不可开交时的态度,也为美国为什么对蒋介石火冒三丈作出了最好的解释。
让罗斯福总统、马歇尔将军以及美国在战时的其他领导人感到莫名其妙的是,蒋介石对消灭日本人反倒不如他们感兴趣,在1938年底之后五年半的时间里,日本人没有怎么去碰中央军,也没有发动新的重大的进攻。而蒋介石这一边则十分满足于坐等观望事态的发展。他的那些训练和装备得最好的精锐部队,都在西北逼近延安的战线上对付共产党的军队。
的确,在日本入侵中国的早期阶段,中国的中央军遭受了巨大的损失,而这时的美国还舒舒服服、平平安安地处在中立的状态之中。但是,中国目前已卷入了一场更广泛的战争,罗斯福将怎样理解中国政府那种消极被动的做法呢、美国人支持这样一个不能令人满意的政府,并予以物质上的援助,这样做对吗?如果把这些援助提供给那些淳朴高尚而只是名为“共产主义者”的中国共产党,是不是会利用得更好一些呢?
白宫得到的消息和情况以及美国报界公开的报道有很多很多,而且相互矛盾。其中,有史迪威将军发回来的言词尖刻的电文,里面全是在抱怨国民党军队里的官僚是如何的无能,如何的混乱,以及委员长这个人是如何的碍事。还有美国在重庆的大使高斯写回来的持怀疑态度的报告。有一次,高斯在一份电文中提到有人说蒋介石是奋力领导中国抗日的伟大领袖,对此高斯评论说:“看着眼前这些冷酷的事实,谁都会认为这是在胡说。”
1942年10月1日,落选的美国总统候选人温德尔·威尔基来到了中国。威尔基体格魁梧,善于交际,而且很容易轻信别人。
他被他所看到的情况征服了。战时的首都为了欢迎他,把门面乔装打扮了一番。中国人的热情好客,蒋夫人那种诱人的魅力以及委员长学者般的派头,冲昏了威尔基的头脑。
他参观了黄河边的“作战前线”,那里摆放着“缴来的”日本人的武器和装备,其中包括头盔(据说这些东西从一个地方搬到另一个地方,就是为了打动来参观的重要人物)。对此,威尔基虽然也产生过一点点怀疑,但又很快打消了。
于是他向蒋夫人建议说:她可以做一名最理想的外交使节,因为她“有头脑,循循善诱,品德高尚,并具有才智、魅力和豁达的同情心以及雍容的仪态和炽热的坚定信念。”后来,蒋夫人把这些吹捧她的话当真,竟采纳了威尔基的这个建议。
除了这种引起人们错觉的事之外,还有许多混淆视听的报道。威尔基属于那种襟怀坦荡的人,但是还有更多的居心叵测的人也在暗中推波助澜。而其他的人,动机比较单纯,他们看到国民党如此腐败,就理所当然地认为共产党肯定是好的。
1941年2月,委员长对劳克林·柯里说:他希望美国总统罗斯福给他派一个深得罗斯福个人信任的政治顾问。但是,柯里却向总统推荐欧文·拉铁摩尔做委员长的“政治顾问”。
拉铁摩尔是一位著名的汉学家,后来他曾担任过利兹大学的领导,而当时在他被任命之前,他和罗斯福总统一面都没见过。
九年之后,当时已放弃共产党信仰的美国共产党前任主席路易斯·F·比登兹在泰丁斯委员会作证说,拉铁摩尔当时是美国共产党的特工人员。后来,他在美国太平洋关系研究所里成了反蒋派的领导人。
有关任命他的前前后后的详细情况,都记录在参议院1952年7月2日归档的参议院司法委员会的报告里了。实际上,统一战线时期左派作家把蒋介石大大吹捧了一番之后,就有人在四十年代开始进行歪曲的报道。这并不完全是一个贬低蒋介石和国民党政府的问题,即使那些进行错误报道的人也没有接二连三地给蒋介石冠以种种罪名,那些可悲可叹的事实也是不言自明的。
错误的消息来自对共产党的国中之国田园牧歌式的描述。
这种宣传又被罗斯福的另一位特使副总统亨利·华莱士天真浪漫地向前大大地推动了一步。从6月21日至24日,副总统和委员长进行了四次长时间的会谈,委员长听着华莱士大讲他精心编织的有关共产党员只不过是“农业改良派”的理论,以及论述中共的马列主义的“危害性”和“正统性”的老生常谈。华莱士坚持要访问延安,起初委员长拒绝了,但后来又改变了态度。从延安返回后,华莱士果然说共产党人的确是“农业改良派”。当蒋介石再次要求美国召回史迪威时,他确实是支持这样做的。
在军事方面,蒋介石1944年再次被迫还击日本人,因为日本又发起了新的进攻。对中国来说,这一年是漫长的抗战中最可怕的一年,日本人在攻打了十五天之后,靠施放毒气才夺取了湖南省北部的常德。
这座城市几乎被日军炸平,10000幢房屋只剩下30幢,全城的人都逃离了。而中国的增援部队七天之后才赶到,这时日军被迫撤退。很快人们便发现,这次进攻对日本来说有着重大的意义。
在太平洋,日本人在各岛屿上的战斗进行得很糟糕。日本最高领导层最担心的是,美国的远征军会在中国大陆的南方登陆。一旦发生这种情况,美国人在空中便会得到陈纳德将军的第十四航空队所建立的一系列基地的全力援助。因此,日本必须完全控制整条京广铁路,以达到将中国一分为二,孤立重庆的目的。由于有苏日中立条约,而且俄国正忙于对付欧洲的强大敌人,所以日本不必担心苏联人的进攻。因此,他们在1944年3月把“满洲”的十个师调往湖南。
1月份,毛泽东和他的同事接受邀请,派出代表与国民党会谈,以全面解决两党的分歧。毛泽东紧接着又提出了联合政府的观点,要求给予共产党平等的地位。
一个月之后,美国共产党以及同情延安政府的人发动了一场宣传战,呼吁美国施加压力,迫使重庆允许一个美国使团访问延安,打开国民党的封锁。
3月份,俄国人的飞机轰炸了新疆。4月2日,苏联政府指责新疆当局向外蒙古派兵,并声称国民党的飞机轰炸难民。这些无中生有的指责是为苏联的飞机轰炸找理由。五月中旬,驻重庆的苏联大使被召回莫斯科,苏联的军事顾问也随之全部回国。
此时,国共双方已在西安进行了几次会谈,当共产党坚持要求政府承认共产党控制地区以及作战部队的自治权时,会谈很快就陷入了僵局。
当时,日本正在进行大规模的进攻。他们有180万人的进攻兵力。这些并不都是他们的精锐部队,最好的军队大多在别处的前线,但是他们装备精良,指挥有方,而且受过极其严格的训练,蒋介石的六百万兵力不是他们的对手,因为在这六百万军队中有许多都是食不果腹、指挥不良、装备落后,无心恋战的部队。
从长江以北的河南省又传来了大饥荒的消息,这次饥荒是灾难性的,情景十分悲惨。这个消息是在1943年2月由《大公报》首次披露的,这份报纸为了保持其独立性克服了种种困难。
该报全面报道了当地人民的悲惨遭遇。由于这是首次报道,报纸被扣发了三天,后来审查部门把这些消息从报上删掉了。西奥多·怀特把他的亲身见闻写成了一篇令人难忘的报道。他认为,在收成很差的1942年,政府把绝大部分粮食以税收的方式征走了,第二年又遇上长期的干旱,结果造成了饥荒。灾民的救济严重不足,由于情况较好的邻近省份的竞争,再加上地方上心狠手辣的囤粮商的破坏,救灾工作无法进行。估计有200万到300万人背井离乡,逃荒到外省,大约有同样多的人死于饥饿和疾病。
1944年4月中旬,日本6万军队对中国这个闹饥荒的省发起了进攻。日军进攻时,中国的一位指挥官汤恩伯竟不在河南,也没有来得及回来抵挡日本人的突袭。汤恩伯是国民党军人中名声最糟的一个。
根据冯玉祥的记载,汤恩伯指挥的军队每个单位都缺编,这样,军官们就可以把付给并不存在的士兵的军饷装进自己的腰包。冯玉祥的这个记载不可不信。
更有甚者,汤恩伯和他的军队与敌人的生意做得十分红火。
他们从河南边界的界首购进日货,然后运到内地出售。回来时又把中国的产品卖给日本人。这种往来为日本的情报机关提供了便利条件。汤恩伯不在前线只是国民党防守河南时严重失职的例子之一,当他们为内部矛盾争得不可开交时,日本人已夺取了省会。
中国的第十二、第十三军相互攻击,推迟了撤离时间。而当地的农民用草耙就将5万中国军队解除了武装。日本人花了三周的时间,击溃了30万中国军队,控制了到汉口的铁路。
在这个灾难性的时刻,罗斯福总统却给了中国重量的一击,他要求中国抽调国内防御急需的兵力。他一直缠着委员长,要他向缅甸西北部派遣由美国训练装备的Y军,因为在那里,日本人的进攻威胁到了边界那边印度的英帕尔。
蒋介石根据开罗协议,两次拒绝了罗斯福的要求,协议规定由史迪威率领他的中美陆军部队在缅甸公路北段向日本人发动进攻,配合缅甸南部50000英军的海陆空联合登陆,以夺取仰光。
邱吉尔虽然同意这个计划,但显然不很热心。因为这个计划与英国的战略没有多大关系。蒋介石支持这个计划,他有各种不同的理由。他警告总统说,他预计那个时候日本人会在中国东部发动大规模的进攻。他提醒总统不要忘记在开罗所作的承诺。这无疑是有道理的。但是最后,蒋介石却莫名其妙地答应了罗斯福的恳求,同意在4月14日将美国训练的部队派往缅甸。
不出几天,局势的发展就证明了蒋介石的担忧是有根据的,5月,日本人在湖南发动了一场精心策划的进攻,这个月下旬,长沙失守。在此之前,薛岳(小老虎)曾三次夺回长沙,可是这一次又被日本人赶走了。
在这一年里,日本人取得了一系列的胜利。11月底,他们控制了广西,夺取了第十四航空队在衡阳、零陵、桂林和柳州等基地。至此,侵略军距重庆直线距离仅有二百英里,中间只剩下贵州的山岭将日军隔开。
国民党仅在湖南南部的衡阳作了一次抵抗,薛岳将军尽管得不到增援(也许因为他不是蒋介石的嫡系),仍在敌军兵力大大优于自己军队的情况下坚守了四十天。
在记述这些失败时,蒋经国写道:“父亲对桂林的失守十分痛心,他在日记中写道:‘桂林的防御工事坚固,粮食弹药充足,各种电讯设备和武器都用上了,可没打到一天就败下阵来,太让我痛心了!”
桂林和柳州的失守是有原因的,有一位军事史学家谈到此事时说:
中国的军事当局在这种突然袭击面前,完全没有准备。他们一直以为,日本人担心美国会从东海岸登陆,因此不会再向内陆推进。桂系军队主力都在省外。
桂林市的政府官员和当地的商人不赞成卫戌部队在城市周围打仗,他们怕这座城市会被毁掉,另外,衡阳在英勇抵抗后仍免不了失守,这也挫伤了桂林和柳州守军的士气。
在这灾难性的几个月里,蒋介石为了抵抗日军,调集了一切能调集的军队。其中,有一些从黄河两岸步行了2000英里,还有一些是从缅甸前线空运而来的、到1944年12月,这批国民党军队终于在贵州省挡住了日本人的进攻,并把他们赶回了广西。这是这场长期战争中的转折点。
由于把注意力集中到了战场上,蒋介石没有看到中国可悲的现实。是因为这些情况没有引起他的注意呢?还是他那极度的自信使他不自觉地忽视了那些应该引起重视的消息?这很难说清楚。
他自己并没有腐化(如果不算权力腐化),但其他一切都具备了:由于他容不得反对意见,喜欢浮夸胜过喜欢实话,而且不愿听到与他的乐观态度相矛盾的事实。所以他的周围都是些唯唯诺诺的人。还都之前,在重庆许多人都说当时他的助手常常伪造报纸上的社论和新闻,告诉他一切都好,让他放心。没有人告诉他物价飞涨,食品短缺,也没人汇报普通人每天受苦受难的悲惨生活。
社会底层的公务员、教授、老师和学生都在饥饿线上挣扎。这些受过教育的中国中产阶级,和更低层的人们一样,愿意承受战争带来的牺牲;但是,有权有势的人和他们周围的人明目张胆地在战争中聚敛财富,自然引起了人们强烈的不满。
国民党的官员,有靠山的人以及发战争横财的人,享有很大的特权。
因此,很多知识分子都支持民主同盟。他们不一定是亲共产党的,但他们痛恨国民党的腐败政权。
国民党秘密特务的所作所为也让人厌恶,他们捕风捉影,随意逮捕政治嫌疑犯。实际上,这些特务根本不讲究所谓的“秘密”,他们往往是露自己的身份,以使周围的人害怕他们。
对于局势的日益混乱和人民日益的不满,视听闭塞的委员长也一定略有所闻,也许是为了讨好美国人,在1944年底,他为了提高效率,作了一些调整。腐败无能的孔祥熙终于被撤下去了,由他的大舅子,对他十分轻蔑的宋子文担任行政院院长。宋子文离开外交部造成的空缺,蒋介石让温和谦逊、工作勤勉的王世杰填补。就连根基深厚的何应钦将军也靠边站了,他在军队方面谋取私利所造成的混乱可与孔祥熙相比。接任他军务部长职位的是精力充沛而又能干的陈诚将军。但是,何将军并没完全失去把军队的战斗力搞得不能再低的一切权力,他还是个总参谋长。
一旦宋子文身居要职、委员长对那些眼不见为净的事就不能不管了,因为他的这个读过哈佛大学的大舅子坦率直言,是中国很少的几个敢于在最高上司面前陈述自己思想的人之一。
但是,这也无济于事。蒋介石曾向马歇尔将军说过,一般的经济规律无法对中国的农业经济产生作用。
孔祥熙印钞票,是因为这是推动国家运转的最简便的方式,至少在一段时间里这样做能起作用。
尽管宋子文努力苦干,忙得不亦乐乎,他仍无力克服委员长存心设置的障碍,政府对国家预算的胃口越来越大,到1947年竟占用了高达80%的国家预算。这样,宋子文也只好去印钞票。
在缅甸,当贵州的战役还在进行时,史迪威在与日本人的战斗中,取得了一系列艰苦而又辉煌的胜利。这些胜利绝大部分都要归功于他手下的中国部队。
到1945年1月底,缅甸西北部的利多公路已与通往昆明的老缅甸公路部分接通,这样,日本长时间的封锁终于被打开了。1月28日,首批陆上运输队的500辆卡车到达中国。为了表示历史的公正,蒋介石将这条公路改名为史迪威公路。
然而,史迪威将军并没有享受到这一迟来的荣耀,他当时已离开了中国。1944年夏天,他与委员长的长期争吵变成了一场危机。从罗斯福总统拍给蒋介石的电报中,可以看到矛盾的激化过程。
在一段时间里,总统觉得他和蒋介石委员长的对话简直像对牛弹琴。这是宋子文造成的,尽管他在当时的国内事务上能直言不讳,但出于谨慎和他自己的外交策略,他不让蒋介石听到白宫的直截了当的抱怨;在翻译罗斯福的电报时,他把可能惹蒋介石生气的段落全部删掉了。史迪威曾通过他的保护人马歇尔将军提到过他的老论调,暗示唯一让中国全力投入战争的方法就是让他(史迪威)取代蒋介石做最高司令,统帅中国境内的中国和美国的部队。
1944年7月,马歇尔向罗斯福提出了这个建议,罗斯福于7月6日打电报给蒋介石,说他认为史迪成是“有权协调所有雇华盟军,包括共产党部队的人。”为了防止别人改动这封电报的内容,电报由重庆的一位老资格的美国军官费里斯将军亲自送交蒋介石,并带上大使的一等秘书,众所周知的反蒋派人物谢伟恩当翻译。
电文十分直率,但是蒋介石在读这份电报时很平静,脸上还象往常那样带着微笑。让人吃惊的是,两天之后他回信表示服从。但他要求美国派一个“全权的”调解人来调整他和史迪威的关系。蒋介石只是在一个问题上表示了他的不快,他建议今后总统给他的来信,都应委托孔祥熙博士转交。
罗斯福总统很高兴,但是他的有些顾问却认为事情太顺利了,简直不像是真的。果然,他们想对了。
7月23日,蒋介石提出了三条以前没有提到过的条件,他说:
共产党的军队当然可以由史迪威指挥,但他们必须事先接受中央政府的领导;他与史迪威的关系不应再出现权限不清的情况;中国政府应全权控制租借物资。
为了让问题更加复杂化,他指示在华盛顿的孔祥熙博士宣布,当他提到中国军队时,他只是指那些已经由史迪威指挥在缅甸作战的中国军队。
总统被弄糊涂了,但他认为自己至少在一个问题上是和蒋介石一致的,即任命一个权力很大的调解人。他选中了陆军准将帕特里克·赫尔利,他是个身材魁梧、性格豪爽的俄克拉荷马人)他那精心修剪的八字胡透着他的自信;在此之前,他担任的最高职务是在胡佛总统的手下当陆军部长。后来一想,总统又决定派唐纳德·尼尔逊陪同赫尔利一起去。尼尔逊是一位商人,当时他当过一段战时生产委员会的主席。他的特别使命是研究中国经济,他也是个身材高大,充满自信的人。9月6日,他们两人经莫斯科来到了重庆。
赫尔利到达时,蒋介石和史迪威之间的裂痕已无法弥补了。
虽然“刺头儿”深得军队和下级军官的敬仰,但中国将领讨厌他那种粗率、傲慢的作风,他们希望他不去理会军事官僚机构中的种种缺陷,或者把他的意见留在肚子里。为了保护自己,就连最高军事机构中像何应钦和陈诚这样的竞争对手,都能合起伙来,在委员长面前说史迪威的坏话。
还有一个造成误解的原因是蒋介石的浙江方言。史迪威会说汉语,不愿意要翻译。但是,除了蒋介石的老乡之外、连其他中国人都觉得蒋的话难懂。当他说“好,好”时,他的意思是“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但在普通话里,“好”表示同意。
如果史迪威是按这个意思去理解的,那就能解释为什么史迪威会指责蒋介石总是“违背诺言”。
蒋介石的浙江话引起误解的故事还有一些。
其中最有意思的是这样一件事:军事委员会联络处有一个姓侯的主任。大约1943年或1944年,有一次他被招集到委员长的办公室里,结果最后遭到了一顿训斥。他极力为自己辩护,当蒋介石吼道:“枪毙!”时,他脸都吓青了。他哆哆嗦嗦地回到家里,告别了亲人和朋友。几天过去了,他仍然活着。等他缓过劲儿来时,找蒋介石的一个贴身警卫打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警卫的话让他松了一口气,但是他却成了人们取笑的对象,原来蒋介石常带着很重的口音吼的那句话是“强辩!”在这种情况下,双方都会有误解,因为侯是湖南人,他说话时带着很浓的地方音,蒋介石几乎听不懂他的话。这个笑话在上流社交界广为流传,这位侯先生成了大家的笑柄。
除了口音之外,蒋介石还有其他影响别人正确理解他的意思的习惯:他喜欢点头,即使他不同意说话人的观点。这是蒋介石的个人习惯,并非中国习俗。
在他与史迪威打交道的过程中,这个习惯或许又造成了一些理解方面的混乱。根据《大公报》胡霖的说法,他们两人最后闹崩是因为史迪威建议使用共产党的军队去打日本人,条件是向他们提供美国的武器弹药。虽然史迪威拒绝与周恩来会面,但史迪威的美国顾问与周恩来的助手来往密切。(这些美国顾问在美国对华政策方面所起到的作用,本章还会在后面提到)。
既然史迪威的政治顾问都积极支持延安,那么即使不存在别的其他原因,史迪威也很难赢得委员长的信任。
1944年9月,由于军事前线吃紧,蒋介石十分有礼貌地请求史迪威把他手下的中国军队调一部分保卫云南省的龙陵,缅甸公路从这个地方横穿而过,而且当时此地正处在日军的压力之下。
史迪威拒绝了这个请求,并火冒三丈地电告马歇尔,要求给蒋介石写一封口气强硬的信,逼他就范。其实,既然蒋介石是按规矩“请求”他而不是“命令”他调动部队,那么史迪威大可不必这样做。
马歇尔亲自口授了这封写给蒋介石的信,在签上罗斯福的名字之后就于16日寄出了,信直接送到了史迪威的手里,这封信他读得津津有味。信中以强硬的措辞要求任命史迪威“不受限制地统帅所有……部队”,并不加掩饰地威胁说,美国有可能撤回对蒋介石的一切援助。为了享受一下胜利的喜悦,看看死对头的狼狈样,史迪威决定亲自去送这封信。在进会议室之前,他把信给赫尔利看了,赫尔利建议他缓和一下语气。但这正是史迪威不愿意做的事。他走进会议室,把未经任何删改的汉译文交给了蒋介石。蒋介石读信时十分平静,没有让史迪威享受到胜利者的欢乐。
然而史迪威知道,这一击正中要害,他在日记中用十分粗鲁的语言写下了他当时的想法。他“给这个花生米塞了一把红辣椒。”他还写道:“这一刀正好扎穿了这个混蛋的心窝。”在宣布散会之后,委员长像他的侍从们常常看到的那样,大发了一通脾气。
蒋介石让宋子文给他出主意。现在的问题是,怎样能除掉史迪威同时又保住租借物资。
蒋介石决定向罗斯福摊牌。9月25日,他电告总统,要求他召回史迪威,另外派人。这时,罗斯福终于意识到让史迪威继续呆在重庆已没有必要,他在那里的作用已经发挥完了,但罗斯福仍想在东亚继续让史迪威施展他的军事才能。因此,罗斯福作出了一个妥协的反应,10月5日,他答应蒋介石另外派人取代史迪威担任他的参谋长,但又建议让史迪威在缅甸战役期间继续留在那里。
但是,蒋介石不会就这么便宜罗斯福,在9日给总统的答复中,他长篇大论地分析了开罗会议以来战争形势的发展,并不无正确地指出,由于把他手下由美国训练的军队派去了缅甸,结果使他在日本大举进攻华东时,处于兵力不足的危险境地之中,无法抵挡日军,对此,他早已提出了明确的警告。
他接着写道:史迪威“对华东战局的成败毫不关心”,而且拒绝向那里发放租借的弹药。“简言之,我们夺取了密支那,但却丧失了整个华东。”由于当时蒋介石是在罗斯福的强大压力下才向缅甸派遣部分Y军的,所以这封信不但批评了史迪威将军,而且也间接地批评了总统。
这一回,总统算是“领会了对方的意图”。18日,史迪威被召回,在他临行之前,委员长授予他青天白日特别绶章,这是中国授予外国人的最高荣誉勋章。可以想象,史迪威拒绝了这个奖赏,但他咬牙接受了随后举行的告别茶会的邀请。告别会上,蒋委员长得意洋洋,口若悬河,而史迪威则闷闷不乐,一言不发。27日,这位“刺儿头”飞离中国,一去不复返。
随着史迪威和高斯大使相继于1944年9月和11月离去,中美关系上第一阶段的误解就此结束。、而他们的继任者的到来,又揭开了第二阶段的序幕。这个时期的误解在深度上并不亚于前一个阶段,但在性质上却有着微妙的差别。
史迪威已识破了蒋介石的军事意图,而高斯则看穿了其政府的“民主”主张。
蒋介石拒绝向日本人进攻,使史迪威处处碰壁,就这一点而言,人们无法不对史迪威深表同情,但他这个人视野狭窄,缺乏政治头脑。当蒋介石仍然大权在握时,他却在做在华所有中美两国军队总司令的美梦,这未免太不明智了。
史迪威将军和高斯大使受职业外交顾问的影响很深,他们不加批评地全盘接受了这些顾问对中国共产主义的错误认识。
史迪威自己就曾要求任命小佩顿·戴维斯担任“(他)这次任期的联络官。”戴维斯生于中国,父母都是新教传教士。约翰·斯图尔德·谢伟思也有相似的家庭背景,1944年7月他作为使馆人员来到中国,当时在中国的其他职业外交官都有着基本相同的观点,他们写给国务院的报告是由他们负责中国问题的上司范宣德批转的。
这些人在五十年代的“麦卡锡时代”曾名扬一时,他们都受到了长时间的调查。他们的案子引起了轰动。各自的外交生涯也就此断送掉了。
庄许多年之后,重读他们当年从重庆寄回的描述当时情况的信件,稍有头脑的人便能看出,这些信并不能证明他们就是共产国际的特务。但是不可否认,他们发自中国的报道对美国政府产生了强大而且最终是决定性的影响,使美国脱离了其官方政策要支持的蒋介石政府,而转向了毛泽东的共产党。
如果说他们不是“共产党的人员”,那么其他在那关键的几年中深得总统和国务卿信任的美国顾问们则不一定也是如此。
一个有意思的例子是约瑟芬·特拉斯洛·亚当斯女士,尽管她当时和美国共产党的主席厄尔·白劳德工作关系密切,但却能时常接近罗斯福总统。
实际上,美国在重庆的大使馆所提出的主要观点即是现实的,也是有先见之明的。他们的信件十分正确地指出了苏联在远东的扩张野心,他们认为:
中国共产党一直是跟随苏联的,但是现在民族主义正在改变着他们的态度;中国可能会爆发内战,在这场战争中,共产党取胜是不可避免的。
1945年3月,谢伟思访问延安,他的报告为美国改变政策,转向支持共产党,提出了令人情服的有力的论据。
1944年11月1日,高斯大使辞职;继任者是8月以来一直在中国担任总统私人代表的赫尔利将军,他于1945年1月8日就任大使。在史迪威离去之后,他的指挥权被一分为二:丹尼尔·苏尔但将军接管缅印战区,阿尔伯特·魏德迈将军指挥中国战区。赫尔利和魏德迈与他们的前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赫尔利是个待人诚恳,性格外露的人,他没有职业外交家克劳伦斯·高斯所具有的那种外交方面的敏感。而魏德迈虽然有不容置疑的才智和卓越超群的气质,但在外交上和史迪威一样缺乏策略。两位新上任的人都是坚决反共的,为了他们眼里的美国利益,两人都坚决支持蒋介石。然而,这两个人又都肩负着帮助国共两党和解的任务,这个目标由于蒋介石决不让步而被排除在考虑范围之外。
赫尔利很快就和他手下的全体外交人员发生了争吵,他不同意也不希望他们报告那些有利于延安而不利于重庆的情况。
魏德迈也与他的政治顾问戴维斯产生了不和,戴维斯是他从史迪成手下留下的人。但是对这位顾问的建议,魏德迈还不至于像赫尔利对其部下那样恼火。然而,当魏德迈和别人一样,发现无法使中国的两党走到一起时,他所受到的挫折并不亚于赫尔利。
委员长对这两个人的任命十分高兴。赫尔利将军刚就任大使时就向国务院和他在重庆见到的所有人士讲明了他的使命,这个使命包括五个目标:
一、防止国民政府垮台。
二、支持蒋介石作中华民国的总统与军队的委员长。
三、调和委员长与美国司令官之间的关系。
四、发展中国战争物资的生产并防止经济崩溃。
五、为击败日本,统一中国的一切军事力量。
赫尔利并没有马上认识到其中的第五个目标是与前面三个目标相互矛盾的。
他很快就尝到了苦头。他最初那种过分的自信,一部分是由于他乐观的天性造成的,而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在来华途中和斯大林及莫洛托夫在莫斯科进行了交谈,俄国人曾向他保证,他们对中国共产党已经失去了兴趣,并希望与重庆改善关系。
在赫尔利试图使国共两党合并军队的第一次努力失败以后,按照罗斯福总统的指示,他又作了一次更大的努力。那是在1944年11月,当时他飞抵延安与共产党的领导人进行了一次会谈。怀着马到成功的得意心情,他于11月10日带着一项五点建议飞回了重庆,这项建议主要的要求是建立一个有共产党参加的联合政府。当他得知蒋介石对这样一个要剥夺国民党独揽大权的资格的计划毫无兴趣时,他十分狼狈。
11月22日,蒋介石提出一项反建议,答应承认中共为合法党派,并将共军并入国民党军队。但这项建议没有同意联合,在共产党方面,周恩来起初接受了蒋介石的反建议,但是12月8日他离开重庆返回延安时,又改变了态度,认为这些建议无法接受。在28日从延安发来的电报中,他要求释放所有的政治犯,撤走包围共产党地区的国民党军队,废除一切压迫性的规定,停止秘密警察的一切活动。
这种突然的转变使赫尔利感到又着急又失望,尽管委员长并没有这种感觉。不久,赫尔利就发现,美国战略情报局(即中央情报局在战时的前身)已秘密提出向25000名共产党游击队提供全部装备,以便在华北日军的后方开展破坏活动,这样一来,共产党就没有那么高的热情与国民党谈判了。
当赫尔利和魏德迈发现了他们背后发生的这些情况之后,便明确地向共产党表示,美国政府不会牺牲重庆来和他们打交道。1945年1月24日,周恩来回到国民党的首都,准备参加另一轮会谈。
要使国共双方消除分歧,看来没有捷径可走。周恩来坚持在联合政府建立了以后,才能移交军队;而蒋介石则要求共产党先解散他们的军事组织,再来谈联合。
由于周恩来没有让步的表示,蒋介石便宣布他将在5月4日召集一次会议,开始按孙中山的遗嘱起草宪法,以废除一党专制,建立宪政。
由于担心共产党会被排除在这一重大行动之外,周恩来又作出了和解的姿态。2月3日,双方发表了一项联合建议,提出召开政治协商会议,取代国民大会,以便为建立宪政开辟道路,同时为统一军队制定一个共同的方案和计划,并决定国民党以外其他党派的参政方式。
就在此刻,在数千英里之外的苏联克里米亚,正在开一个意义更加重大的会议。这是二战期间的最后一次首脑会议,它将决定战后世界的格局。会议2月4日于雅尔塔召开,一周以后结束。
这时的罗斯福总统已精疲力尽,形容枯槁,的确到了行将就木的地步,就这样,他在协约上把中国的领土主权交给了斯大林,并把东欧也交给了他。而邱吉尔则无能为力地在一旁看着这一切,听着这一切。
在这些整整过了一年才公开的秘密条款中,斯大林同意“在德国投降两三个月、欧洲战争结束之后”参加对日作战。
作为回报,苏联将得到千岛群岛,霸占外蒙古、南萨哈林(库页)岛及附近岛屿,并控制东北的港口和铁路设施。
按道理,涉及到外蒙古和东北的条款应征求蒋介石的同意,但是,罗斯福总统却把这一切都包办了。
斯大林耍的一个主要手腕,就是他“准备与中华民国政府签定一项友好同盟条约……以其武装力量帮助中国,将中国从日本的奴役下解放出来”。就这样,这位苏联的领导人一下子就达到了沙俄帝国一直梦想实现的目标一在远东扩张领土,打垮日本,并削弱中国。
显然,雅尔塔会议的条款直接违背了罗斯福在开罗首脑会议上所作的庄严承诺,比起德黑兰会议上制定的条款,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辛亥革命的一个重要目标,就是实现使中国不再在国际上遭受屈辱的强烈愿望。1937年,蒋介石抗日参战,其最高目标就是要恢复中国的领土完整。
可是,在雅尔塔,罗斯福总统这个曾对中国作出过保证的人,却背叛了自己的诺言,放弃了他说过要支持的一切。
需要指出的是,在雅尔塔会议期间,美国正在准备对日本开展大规模的空中进攻,原子弹也即将投入生产。美国的军事指挥官们明白,他们不需苏联的帮助,就能击败日本。
然而在这种情况下,罗斯福总统不但没有与委贝长商量就签订了“雅尔塔协议”,而且还背着他对斯大林作出了一个许诺,即其中的内容暂不告诉蒋介石。
至于什么时候再告诉他,斯大林回答说:“等我们从西线腾出一些部队,往远东调去二十五个师时……就可以同蒋介石元帅谈这些事情了,”
这个秘密保守得十分严密。美国国务卿詹姆斯·F·贝尔纳斯后来承认,他都是在事后七个月才知道雅尔塔会议的远东条款,虽然他当时也出席了这次会议。
1945年3月2日,罗斯福在向国会报告雅尔塔会议的情况时,若无其事他说:“很自然,这次会议只涉及欧洲的战争和欧洲的政治问题,与太平洋战争无关,”
尽管采取了种种保密措施,有关牺牲中国的传闻还是传到了蒋介石的耳里。极度不安的赫尔利大使在雅尔塔会议结束大约一周之后,于2月19日离开重庆回到了华盛顿。在白宫,总统把雅尔塔协议给赫尔利看了。
3月6日,当蒋介石的外交部长宋子文拍电报给赫尔利求见总统时,这位大使仍在华盛顿。宋子文得到的答复是,在既定的旧金山会议召开之前,来不及进行有益的会谈。旧金山会议定于4月25日召开,将讨论建立联合国的事。这时,蒋介石已经得到了有关雅尔塔会议相当准确的情报。于是,宋子文3月10日又给罗斯福的私人助手哈里·霍普金斯拍了一封电报。
在给赫尔利的电报中,没有提及雅尔塔会议。而给霍普金斯的电报则提到了此事。宋子文提出他将以代理总理而不是外交部长的身份访美。
宋子文的电报没有得到答复,他的访问被推迟到了旧金山会议之后。在这次会议之前,福兰克林·F·罗斯福就于4月12日死去了。
此时,蒋介石对于他所面临的形势和问题有了一个十分清楚的认识。他的心思已完全扑在了中国战后的权力斗争上。他感到未日就要到来了。在他看来,不管美国人会施加什么样的压力,接受共产党建立联合政府的要求都将会引起灾难性的后果,因为这样无异于不战而败。
他必须争取时间,必须在敌对状态结束之后争取足够的时间,以使自己处于必胜的位置。但是,同时他还必须稳住美国人,他们一直在抱怨他的政府不民主,并且正逐步倾向于支持他的对头共产党。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委员长一直没有采取什么行动,只是主持着他那个懒惰低效的政府。
现在,他要让人们看到,他并没有失去他的政治技巧和果断决策的权力。3月1日,他宣布“国民大会”将于11月12日召开,以推行“宪政”。一旦推行宪政之后,一切政党就是平等的了。即使在此之前,中国共产党和其他党派也可以参政,但是最终的决策权力和责任仍掌握在国民政府手中。
蒋介石是从领土和权力两方面去考虑的。一旦日本人撤走,中国的绝大部分土地,至少在名义上将由国民党控制。通过继续把持政府,他便可以得到组织地方行政机构的权力,进而控制“国民大会”的代表人选。
毛泽东和他的同事们自然看穿了这套把戏,并在3月9日指责整个方案是一个“欺骗性的分裂中国”的计划。专门处理麻烦事的周恩来退出了由赫尔利发起的会谈。…
然而,共产党对于蒋介石建议的政治措施,还不能完全置之不理,但他们首先必须制定一个适用于今后这段关键时期的政策。
4月23日,中国共产党第七次代表大会在毛泽东的主持下在延安召开,会议一直开到6月11日。
这时,共产党宣布,他们已作好了重新与国民党谈判的准备,甚至可以按蒋介石的条件有保留地参加政治活动。毛泽东宣布,中国共产党现在控制的解放区已有9550万人口,在这些解放区里,“地方的联合政府已经或者正在由人民选出”。毛泽东还说他们的军队有91万兵力,另外还有220万民兵。对此,蒋介石和美国情报机关有不同的估计。蒋介石的估计是,共产党有30万武装军队。而美国情报机关估计共产党有47万5千兵力、20万7千条枪支。
当中共代表大会仍在进行时,国民党也召开了它的第六次代表大会,会议从5月5日一直开到21日。自然,蒋介石再次当选为党的总裁。“国民大会”的召开日期确定在11月12日。
会议向共产党作出了一个让步:即同意通过立法使一切政党获得合法地位。而有关“国民大会”参加成员的重要问题,则留待“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决定,“在这个会议上一切党派都将有代表参加。”7月1日,一个由国民党成员和民主同盟的代表组成的代表团飞抵延安。但是,他们从延安带回来的答复,却没有让蒋介石满意。
毛泽东建议,推迟国民大会的召开,中国的各大政党应该开会讨论建立一个临时的联合政府。这样一来,僵持仍在继续。
蒋介石面临的第二个问题是,如何从寄托于国际的已破碎的希望中,再捞回一些东西。
罗斯福的继任者杜鲁门总统,于5月26日把哈里·霍普金斯(又是一个不久于人世的人)派到了莫斯科。斯大林告诉他,苏联人已准备好于8月8日开始在中国作战。但是,在中苏定立条约之前,他们不会参战。
他声称支持蒋介石作为唯一有资格领导中国的人,至于领土,他对满洲和新疆都没有任何企图。他甚至准备让国民党的代表在由苏军占领的满洲地区组织地方政府。6月15日,赫尔利拜见蒋介石,向他正式通报了雅尔塔会议的协定。
美国决定牺牲中国、支持在满洲的俄国人的消息,显然震动了蒋介石。但他保持了平静,他建议,中苏签定任何协议都应有美国和英国参加,大连港的海军基地应由四国联合处置,而且英美应该参加中苏移交库页岛和千岛群岛的讨论。
如果赫尔利回答时的态度还不算冷淡的话,那么他的答复本身则是冷冰冰的——美国政府将遵守雅尔塔协议。蒋介石的建议没有一个是可以接受的。
于是,蒋介石召见宋子文,向他下达了几点简要的指示,并派他前往莫斯科。6月下旬,宋子文抵达莫斯科,这位外交部长此行的目的是反映委员长的立场。
尽管中国处于弱势,但宋子文仍不愿让步,这也是蒋介石的意思。宋子文与斯大林和莫洛托夫进行了一周的会谈,但是双方的分歧之大,一如当初。7月14日,斯大林去参加波茨坦会议,宋子文也回到了重庆。
由于杜鲁门不像罗斯福那样倾向于妥协,因此,他想使美国在满洲问题上也有一个发言权,于是他要求斯大林同意使大连成为一个“自由港”。当蒋介石听说这件事之后,他得到了一点安慰,因为杜鲁门毕竟有意要满足他的一些要求,而在赫尔利那里,这些要求都被断然拒绝了。
8月7日,宋子文率领一个新的代表团赴莫斯科,这一次,他是作为总理前往的,随行的还有新上任的外交部长王世杰博士。
这时的形势正在迅速地发展。就在一天之前的8月6日,美国向广岛投下了一颗原子弹。8日,苏联向日本宣战。两天之后,第二颗原子弹落在了长崎。由于相信有杜鲁门的支持,所以宋子文和王世杰开始时的态度都十分坚决。
这些事情过去了将近三十年之后,我在台北见到了王世杰。他告诉我,他当时曾要求斯大林作出一个具体的保证,但斯大林却反问道:“你们想让我干什么?去打毛泽东吗?”王世杰反驳说,他要求俄国人所做的一切就是他们必须保证,不向中国共产党提供政治上或物质上的援助,这种援助都应提供给中华民国的合法政府。斯大林答应了。但是,到了最后,宋子文却拒绝在由莫洛托夫起草的新协议上签字。王世杰博士看到这件事已别无选择,便在虚线上签了字。
对中国来说,这是一个很苛刻的协定:中国人允许苏联将大连港作为海军基地使用,同意宣布大连为自由港口,答应外蒙古的地位由公民投票决定(苏联人后来控制了这次投票),并且同意中国的长春铁路由中苏共同所有。反过来,斯大林只作了一些没有什么约束力的保证,即承认国民政府为中国的合法政府,不干涉中国的内部事务。
拖到这时,社鲁门才作出了一个已为时过晚的决定。他想采取军事行动,抢在苏联控制东北之前占领此地。8月11日,他向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下达了命令,要求他们在日本投降之后马上准备占领大连和朝鲜的汉城,“如果那时这两个港口还没有被苏联军队夺走。”然而,一周之后,这项命令便被取消了,因为苏联军队已抢先到达了大连,并牢牢地控制了东北。
当中苏会谈仍在莫斯科进行时,日本内阁已提出投降。接受投降是在8月14日——中苏条约签订的当天。9月2日,在停靠于东京湾的美国密苏里战舰上,日本正式签署了投降书。
对中国而言,一场战争结束了,而另一场战争即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