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两天里,金第二次走进罗素霍尔医院的走廊。因为探访时间已经结束,金在对讲机里报上了自己的警察身份。
医护人员的第一要务是照顾病人,但他们也要迁就警察。
金穿过病房前小小的候诊室。见到她来,布赖恩特站了起来。她示意他坐下。
她走到护士站前。“理查德·克罗夫特。”
穿着深蓝色衣服的女护士又矮又圆。制服上的腰带系不起来,可悲地悬在半空。
“警探,我觉得他的身体情况还不足以回答问题。”
金点了点头,示意她理解,但她希望面前的护士也能理解一下她。“护士,这个星期我要处理超过六具尸体,这六个人每个都等着听到问题的答案。理查德·克罗夫特差点就成了第七个,他或许能帮得上忙。”
那女人脸上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金举起双手。“我向你保证,我绝对不会做任何会影响他病情的事。”
她并不是在撒谎,因为她其实什么都不打算做。
护士朝主病房的第三道门廊扬了扬头。“就几分钟,行吗?”
金点点头,示意理解,接着悄悄沿着走廊走去。
她站到门口,没有望向病床上死气沉沉的病人,而是望向坐在安乐椅里聚精会神地看手机的病人妻子。
她靠在门框上,椅子上一头闪亮黑发的人回过头来。是尼娜。
克罗夫特夫人表情僵硬,一脸故作礼貌的忍耐神情。很明显,这副表情是用来应付医护人员的。当她看见金时,所有礼貌和容忍都一扫而光。
有那么一瞬间,金讶异于这么一张动人的脸庞竟会被潜藏在下的恶毒所玷污。美丽的脸庞一下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双眯起的眼睛,以及一张刁钻恶毒的嘴巴。
“你在这里干什么?”
“克罗夫特夫人,我需要问您丈夫一些问题。”
“现在不行,斯通探长,而且要问也绝对轮不到你来问。”
尼娜·克罗夫特站在她面前。和金设想的一模一样。
理查德·克罗夫特在病床上发出一声呻吟。金朝他走了一步,立刻就被尼娜挡住了。
“滚出去。”她喊道。
金想从她旁边绕过去,结果尼娜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臂,把她拉到门口。若金不是一个在职警员,她会把这女人打趴下。有时候,这种牺牲就是不值得。
“你现在立刻滚出这个房间,离我丈夫远点。”
尼娜大步把她拉到病房区的前门。经过候诊室时,金往里扫了一眼,见到了布赖恩特。她朝那个无人看守的病房扬了扬头。
一走出病房,这女人便甩开了金的手,仿佛金的手上有麻风疥癣。
“我不喜欢你的做事方式,探长,我也不喜欢你。”
“相信我,就这么一句话还不足以让我晚上睡不着觉。”
那女人转过身,重新走进病房区。
“而且,您不喜欢的应该不是我的做事方式吧,我说错了吗,克罗夫特夫人?”
尼娜转过身,向后退了一步。很好。
“你不是一个蠢女人。你肯定是研究过我之后,才打了一通电话,想让我退出这个案子。你讨厌的应该是我的破案率吧。”
尼娜朝金走近了几步。“不,我讨厌的是,你把我的丈夫弄得像个嫌疑人,这让我觉得你不适合负责这场调查。你很明显没能……”
“既然你很清楚,不管花多久,我总能解开这个案子,那为什么你还想让我退出这个案子?”
尼娜·克罗夫特继续对她怒目而视。
“尤其是你知道自己的丈夫身陷危险的时候。任何一个正常的妻子都会希望凶手能立刻被逮捕,让自己的爱人远离侵害。”
“对我说这种话,你最好小心点,斯通探长。”
“你在怕什么,克罗夫特夫人?为什么你那么害怕我会探明真相?你的丈夫以前到底做过什么?”
尼娜向后退了一步,叉起双手。“你永远无法证明他做过任何对他不利的事情。”
“你说的竟然不是‘他没做过任何错事’,真是有意思——那样说的话,我的确证明不了。”
“文字游戏罢了,探长。”
“你的丈夫知道十年前克雷斯特伍德发生过什么,尽管他现在还能努力抓住生机,但其他一些人就没有这样的运气了。”
面前的女人看起来不为所动。金不确定自己见过比尼娜·克罗夫特更缺乏同情心的女人。
金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你处处阻拦这次调查,尽管没有成功。你甚至还想让我退出这个案子。你利用自己合法的影响力对挖掘项目提出反对……”
金没有说完这句话,因为她突然明白了真相。“是你杀害了教授的狗!合法反对意见不行,你就用尽手段阻止那块地方被开掘。天哪,你到底有什么毛病?”
尼娜耸了耸肩。“您大可以以订书机使用方式不当的罪名逮捕我,探长。”
金看见尼娜·克罗夫特身后一阵身影闪动,知道布赖恩特已经离开候诊室。
金朝那女人迈了一步。“你是一个无情、冷酷又卑鄙的人,不配称作‘女人’。你不关心任何人,不关心任何事。我觉得你很清楚以前发生过的事,而你只想着怎么保护自己。
“我向你保证,过不了多久,你会再见到我,那时候,我会正式以妨碍司法公正的罪名逮捕你。”
金停了下来,看到布赖恩特从第一道双层门中走了出来。
“你终于能对我提出真实的控诉了。拜托了,请尽你的全力。”
布赖恩特走过来,站到金旁边。
“拿到你想要的了吗?”她问道。
布赖恩特点了点头,转向尼娜。“您的丈夫想见你。”
尼娜从一个人看向另一个人,意识到自己被耍了。她的脸涨得通红。尼娜·克罗夫特不喜欢失败的感觉。
“你这个狡猾的小婊子……”
金转身离开。
“刚刚是在进行心与心的交谈,老爹?”
“我和她已经是一辈子的好朋友了。你拿到了什么信息?”
“什么信息都没有。”
金停下了脚步。“你是在开玩笑吗?”
布赖恩特摇了摇头。“不是。”
“我们有一个活生生的受害者。那个浑蛋至少杀了两个人,克罗夫特是难得活下来的一个,结果他什么信息都提供不了?”
“老爹,他几乎一个字都说不了,但我用‘是’‘否’的问话方法弄清楚了他被人从背后捅刀子时,他正背对着门站着。他向前倒下,立刻失去了意识。”
金从唇间吹出一口气。“就那么几分钟,布赖恩特。我们肯定只差了该死的几分钟。不管凶手是谁,他们肯定知道玛尔塔出去购物那会儿有一段很短的时间可以下手,同时也知道唯一不被人察觉的进出途径在哪儿。”
走出医院时,天色已暗。
“听着,我已经和凯说了。明天休息。星期六的时候我们要试着把所有线索汇聚到一起。已经整整该死的一个多星期了。”
这一次,布赖恩特没有反对。
金朝医院旁边走去,她把摩托车停在了那儿。她转过转角,走进黑暗。
就在她伸手去拿锁在轮胎上的头盔时,手机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