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他们想要什么?”尼娜·克罗夫特把公文包放在走廊里,问道。
“他们问起了克雷斯特伍德的事。”理查德跟着他妻子走进厨房,回答道。一起度过了十五年光阴之后,尼娜身上有两件事依然能令他吃惊。
第一件事是,她的外貌依旧如他们相遇时那般美艳。他爱她爱得神魂颠倒,很不幸,对他而言,这一点从未变过。
第二件事则是,自七年前起,那冷若冰霜的眼神就再也未曾离开过她。
尼娜停在巨大厨房中间的浮岛前。他站在对面。她隔着从未用过的酷彩厨具望着他。
“你跟他们说了什么?”她质问道。
理查德垂下目光。七年前,他们的第二个儿子出生后,他陷入了幸福的狂喜。望着妻子诞下的第二个生命,理查德内心泛起了强烈的保护欲和爱欲,他认为自己和妻子之间的联系已经坚不可摧。他觉得他可以把一切都托付给妻子。
两天之后,理查德把哈里森放进小床,趁自己和妻子足够亲密时,把克雷斯特伍德的秘密告诉了她。自那天起,他们再也没同床过。
尼娜没有生气,没有和他争吵,也没有威胁要告发他。但两人之间弥漫起了一层冰冷浓雾,这层雾再也没有散开。
“他们问了什么?”
他把刚才的对话一字一句重述了一遍。尼娜的脸色一直没变过,直到听到最后几个问题。她脸颊上的肌肉在抽动。他终于把话说完,静静等待她的回答,感到发际线后聚起了汗珠。
“理查德,我很多年前就跟你说过,我绝不会容忍你过去的错误影响到我和我孩子现在的生活。”
“是在你永远离开我的床那晚说的吗,甜心?”
有时,她那几乎不耐烦的语气会让他觉得肚子被狠狠踹了一脚,而他也时不时敢用出乎意料的方式做出回应。
“是的,亲爱的,那一晚你坦白的事让我对你所有的爱灰飞烟灭。如果有人对克雷斯特伍德调查一番,就会发现你一直控制不住自己的手,盗用设施的资金。光是这一点就已经足够可耻了。”她抬头望向天花板,仿佛在和哈里森说话。“你把本应给女孩们用的钱据为己有,这种行为理应受到谴责。”她冷冰冰地说道,“但与你为了掩饰这个行为而做出的事相比……说老实话,我找不到什么词能形容。”
他心里再次后悔那晚对她的坦诚。没错,他的确给自己赚了点外快。但那是他应得的,女孩们需要的东西也没有少。她们的基本生活需求一直都能得到满足。
妻子鄙夷的神情钻进了他的心里,让他拒绝就此放过她。克罗夫特的第一反应就是反击。他想伤害她,激起她哪怕一丝一毫的情绪。
他把头一歪,微微一笑。“好啊,反正就算我的妻子不想,也总有别人会向我献上爱意。”
理查德屏住呼吸。他希望看到妻子带着情绪的反应,希望看到某些东西,能折射出哪怕一点点他们曾共同拥有的情感。
她放声大笑。这不是因喜悦或幸福而发出的笑声。“你是指玛尔塔吗?”
这不是他预料之中的反应。一抹狡猾的微笑在她脸上浮现。
他感觉房子从四面八方朝他压来。“你……你知道玛尔塔?”
“我知道玛尔塔,亲爱的。我何止知道,我还付给她很多钱呢。”
理查德仿佛被妻子抽了耳光般向后退了一步。她在撒谎。她肯定是在撒谎。
“噢,理查德,你这个可笑的老傻瓜。玛尔塔在保加利亚有一个很大的家,她要靠这份工作才能撑起她的家庭,她每年的收入才刚够他们的温饱。她的……嗯……加班费却能让她把弟弟送去上学,所以如果她总是急着想和你上床的话,那是因为她的服务是按小时计费的。我也很高兴付钱给她,因为她对得起自己赚的每一个子儿。”
理查德听着丑陋的真相浮出水面,能感到自己的脸涨得通红。今天早些时候,玛尔塔还相当地黏人。
“你这个冷血的婊子。”
尼娜没有理会这句辱骂,转向咖啡机。“我以前就跟你说过,我容不得我的名字沾上任何一点丑闻。我一路靠着努力工作才让自己过上了现在的生活。考虑到你在社会上的公众地位,我并不介意捎上你一程。前提是你要把嘴闭好。”
理查德感到自己对妻子的厌恶在身体里激荡。他对尼娜的唯一用处就是让她沾自己的光,因为他是一个议员。她和臭名昭著的客户打交道,而“议员夫人”这个身份能给她赢回些许尊重。
“别摆出这么惊讶的表情,亲爱的。这样的安排一直行之有效,我们应该继续下去。”
知道真相后的理查德一想到要和玛尔塔上床就不由得汗毛直竖。有时候理查德还会觉得他和妻子之间存有一些真实的联系,可现在他才觉察,他不过是妻子向上爬的工具。
“但为什么是玛尔塔?”理查德问道,还没能从妻子的坦白带来的震惊中回过神。
“我的形象是我的一切,我绝不允许你玷污它。你是一个男人,你有需求,但我绝不会让你上街搞带病的妓女,把我的孩子置于危险之中。”
他望着尼娜拿出手机。“现在,当个乖巧的小男孩,一边玩去,我还得收拾你的烂摊子。”
此刻,理查德正处在做决定的十字路口。他的拳头在身体两侧紧握。他大可以转身离开,走出这座房子,远离尼娜的冷漠和控制。
他可以直接去找警察,卸下自己心中的巨石。他可以摆脱这个女人和生活的束缚。
作为一个议员,他的年薪只有可怜的六万五千英镑。即便伪造自己的开销账目,他和六位数收入之间的差距还是相隔太远了。他的月收入才勉强够付房子的水电费。妻子的薪水则付了抵押贷款和车子的保养费用,每个月月初还能给他打五千英镑的零用钱。
理查德松开了紧握的拳头,双手下垂。他转身走进书房,想到家里这九克拉的金餐盘,男人的气势颓了下去。
一直等到身后的门关上,他才敢把耳后的一颗汗珠擦去。仅剩的一丝尊严让他无法在妻子面前做出这种动作。
特雷莎和汤姆已经死了,亚瑟也差不多了。理查德想要相信这些死亡都只是巧合。他必须相信……因为如果他不这样相信的话,就只意味着一件事:他很有可能就是下一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