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3
李曙光的办公室设在塞北市垣山医院住院部的顶楼,毗邻精神二科护士站,正对着下楼的楼梯。作为整个垣山医院乃至整个塞北市的精神病权威,李曙光除了每周三次的出诊外,基本上都在这里处理住院病人的病情和所谓的著书立说。
这是整个垣山医院众所皆知的事情,所以郭伟刚和李伟并没费多大周折就已至李曙光办公室门外。此时李曙光才上班,正站在办公室外屋的鱼缸前打理一条银龙鱼。
“请问您是李大夫吧?”郭伟刚站在门前,趁这机会近距离地打量着这位名满塞北的精神病专家。只见他年纪已然不轻,一顶花白的银发下,沟壑爬满面孔,略带点儿鹰钩的鼻子,两翼有一双明亮的眼睛正疑虑地转过来。
“鄙人就是李曙光,请问两位有何贵干?”李曙光看了一眼身着警装的郭伟刚,又把目光略到李伟身上停留了数秒钟,最后又回到了面前的鱼缸上。虽然他看上去无甚异常,可郭伟刚眼里不揉沙子,他很敏锐地发现李曙光握着渔网的手很不显眼地抖了几下。
“我叫郭伟刚,昨天和您打过电话。是一个朋友介绍我们过来的,看您什么时候方便,想和您聊聊。”郭伟刚满面赔笑,话说得挺含糊,希望能用这个办法把李曙光糊弄过去,以为他们一行是公干身份。谁知道李曙光也甚是老辣,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模样:“昨天?你们不是说明天来吗?不知这位警官怎么称呼?是谁介绍你来我这里看病的?”
“您记错了,我们说的是今天。再说我们也不是来看病的,就是想和您了解点儿事儿。”郭伟刚咽了口唾沫,恭恭敬敬地说道。
李曙光闻听此言,冷冷地哼了一声,仿佛喉咙壅塞口不能言一般:“既然是私人身份,郭警官如此行头称谓是想吓唬我吗?”看情景他对郭伟刚两人不太感冒。
“我们想和你聊聊田云峰的事儿,如果你不愿意就算了。不过需要我做个提醒,他失踪了!”这次郭伟刚还没来得及回答,他身后的李伟早就按捺不住心头汹涌的火气,硬邦邦地把话抛了出去。
谁知道是阴差阳错,抑或似有所指,李曙光本来还淡漠的表情随着李伟的话音竟突然僵住了,继而微微颤抖着转过头,望了眼面无表情的李伟,脸色有些变化,好像见到了鬼一样:“我不认识谁是田云峰。”
“那你总知道孙玓霖吧?”李伟步步紧逼,没有丝毫退让的打算。
李曙光这次终于放下了渔网,慢慢地转过身子。这是李伟和郭伟刚来了之后,李曙光第一次正面面对他们:“你们俩和他是什么关系?”
“我是他女儿孙咛的朋友。”郭伟刚决定据实相告,“孙咛觉得他父亲的死有些疑点,希望我们俩能帮她弄清楚一点儿。”
“你们是私家侦探?”
“不是。”郭伟刚很郑重地摇了摇头,“第一,我们国家还没有所谓的私家侦探这个职业;第二,我们二人也没有打算借此创收,仅仅是帮朋友忙而已,纯属私人关系。”他说到这里停顿片刻,简单梳理了一下思路,“您如果能帮助我们,我们感激不尽;如果不愿意的话,我们现在就走,也不强扰。”
李曙光缓缓转过身,脸色庄重阴沉,似乎完全没有留意到郭伟刚的话:“进来说吧,你们这和强迫也没什么区别了。”他说着走进办公室,坐在了书桌前,又示意郭伟刚和李伟坐在他面前的沙发上:“一早就停电了,没法儿给你们烧水,实在对不起。”
“没事,我们刚上来的时候听说了,好像是说变压器损坏了,正在抢修。”郭伟刚微笑着寒暄道,“这里治安不好吗?怎么现在还有人偷这东西,卖不了几个钱。”
“好像只是损坏,并没有丢失。”李伟补充道。说完,就见李曙光摇了摇头,仍是慢吞吞地回答:“这是第一次,以前也没有过。说到变压器,里面的铜芯值几千块吧?”
“现在外面用的是备用电源?”李伟问道。
“是医院的自发电,只能供紧急部门使用,我这儿就不行了。民营医院和公立医院没法儿比,不能做应急保障,所以只有自己发电了。”闲聊几句之后,李曙光把话题扯了回来,问郭伟刚怎么找到他的。郭伟刚此时正在打量这个布局简单的办公室,注意到里面还有个套间关着门,听李曙光问他,回应道:“我们找到郑顾杰了,他原来是你徒弟啊,不过现在好像不主修精神疾病。”
李曙光点了点头,不阴不阳地笑了笑,慢条斯理地说:“原来如此,你们肯定是找到他母亲了,以此想要挟才让他就范的吧?”
郭伟刚不置可否,淡淡地说道:“郑顾杰他母亲得的是器质性精神病,有非常大的遗传可能。所以他才如此紧张自己的情况,纵然不能被外人知悉,甚至连亲戚朋友都在刻意隐瞒。好在我们是刑警出身,弄明白这些并不困难。再说他兄弟的下处也好打听,他只能合作。”
“合作!”李曙光喃喃地念叨着,“他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舍弃了母亲,甚至隐瞒本人的健康。钱,真是个好东西啊……”
“说说田云峰的事吧。”郭伟刚说。
“我刚说了,不认识什么田云峰。”
“那就说说孙玓霖。”
“孙玓霖是我一个朋友,我和他是在酒桌上认识的。我们之间没什么可说的,他是那种挺爱交朋友的人,事业也成功。”说着话李曙光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好像有很紧要的事情需要处理。郭伟刚觉得他有意制造时间紧张的状态,便没接口,就听他继续说道:“至于他私人的情况我知道的不多,只听郑顾杰说他有抑郁症,由郑顾杰为他治疗,好像不太愿意让别人知道。”
“这么说您没有直接接触过孙玓霖?”
“也不能这么说,开始的时候他在我这儿看过病,有过资料。我后来发现他的抑郁症比较适合郑顾杰,就推荐过去了。”
“那资料还在吗?”
“在我办公室的资料筐……”
正在这个时候,那个套间里响起了电话铃声。李曙光说了声失陪就推门进屋接电话,郭伟刚起身探头往屋里看了看,见里面是个书房,另有扇通往走廊的门。除却整屋的大书架和藏书外,还有放着显示器的写字台、放在书架上的微波炉和对面的小沙发。李曙光坐在写字台前接座机电话,距离左手边的书架以及上面的微波炉大约一米五的距离。
就在这时候,屋里突然发出猛烈的响声,接着就听见李曙光的叫声和有人急速奔跑以及关门、开门的声音,好像出了什么变故。郭伟刚和李伟第一时间抢进屋去,但见里屋烟雾弥漫,整个书架上的微波炉和一些书籍都在剧烈地燃烧;李曙光桌面上狼藉一片,他本人满脸是血地倒在桌下,呼吸急促;另外一扇门还在惯性作用下微微张合,好像有什么人刚刚出去的样子。
“李大夫,李大夫……”郭伟刚急忙冲到桌子后面将郭伟刚扶起来,却见他虽然受伤,却不甚重的样子,只见他脸上、身上都是纸屑和尘土,断断续续地说:“他……他抢走了……孙玓霖的资料……”
“谁?”
“我不认识他,刚才我接电话的时候,微波炉突然爆炸了,接着一个男人突然冲进来抢走了桌上的一些资料文件。”
“孙玓霖的资料在里面?”
“对……”
郭伟刚和李伟对视一眼,均觉诧异,可此时却不便细问,一方面扶着李曙光去楼下外科包扎,一方面打电话报警,足足折腾到下午两点的时候,两人才发觉还没吃饭。于是郭伟刚拉着李伟出去吃饭,临行前李伟从爆炸屋里取了张李曙光的名片,将他的手机和座机都存到了通信录里。
“说说你的看法。”吃饭的时候,郭伟刚问李伟。
李伟这时候正给自己碗里倒醋和辣椒油,听见郭伟刚的问话迟疑了几秒钟,说道:“李曙光有所隐瞒,他不仅和孙玓霖相识,我怀疑他与田云峰也应该很熟。”说到这儿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如果有这个人的话。”
“我也这么看,而且我们才提到孙玓霖的档案就出了事,你说会不会太过于巧合?”
“不能排除这个可能,抢东西的人是不是他有意安排的?”李伟说着问郭伟刚适才和警队了解的信息,就听郭伟刚说:“初步判断是人为纵火。因为微波炉的电路系统被改造过,还增加了易燃易爆的化学物质,所以来电以后开启的微波炉导致了爆炸和火灾。”
“李曙光怎么说?”
“他说早上起来热了一罐牛奶,装进去才意识到没电,也就没往出拿。通常情况下热牛奶是不会造成这种爆炸的,所以具体情况还要等技术鉴定结果。”
李伟点了点头没再说话,脑子里显然在思索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其实这时候郭伟刚和他谁都没有意识到李曙光的事情并非孤立事件,他们面临的却是一连串的考验和更加艰难的环境。至于这个小小的困扰则很快就会得到答案。而他们即将揭开的,却是一个亘古谜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