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如夏花
最爱听<戏说乾隆>那首主题曲……
山川载不动太多悲哀,岁月经不起太长的等待,春花总爱向风中摇摆,黄沙偏要将痴和怨掩埋……
当夜深时音箱传出这首歌,我就想到了欢颜。欢颜是个漂亮的小女孩,和她妈妈一样漂亮,故事从那年的夏天说起。
那是一天下午,我和同事在外面执行巡逻任务,因为一会有个重要的中央首长要到天津视察,所以进行了交通管制,在那个时段沿途一切车辆禁止通行。走几步就一岗,交警都出动了,把经过的路封锁起来禁止社会车辆驶入,等车队过去再放行。我和同事车停在卫国道沿线,等待首长车队下高速。这时听到身后一阵喧闹,胡同里冲出来几个人,我立刻下车查看究竟。我看到一个民工模样的小伙子抱着一个女的在胡同口呼喊。
一问究竟,原来他老婆怀孕八个月,现在突然要生了,可能伴随子宫出血,她下身衣裤已经漫漫渗出血来,我心想这可麻烦大了。目前卫国道交通管制,马路上一个车都没有啊,一会首长就下高速经过这里。小伙子在农村没见过城市里还有全民动员为首长开道的阵势,看着自己老婆面如死灰,不停呻吟着,一时蒙了,想喊车也没有啊。
这时我赶紧手台联系前方指挥,首长车队还要多久过来,前方说已经出高速了,大概不到10分钟时间。大家都知道,首长车队即使在市里开车速度也不会低于120km/h的,形式紧迫,事不宜迟,不能再多耽误一分钟了,我赶紧喊上同事,快把孕妇搭警车上,咱马上走!同事跳下车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赶紧搀她上车,地上留下一串血脚印。司机小李直接闯入了戒严道路,打开警笛,猛踩油门,车子如离弦之箭窜出,但也不敢开太快,怕后面孕妇受不了。沿途的执勤交警很是诧异,怎么突然孤零零的蹦出来辆警车,难道是前导车么?不敢怠慢,还挺直了纷纷敬礼。
到了十一经路桥,我已经听到后面首长车队的前导车警笛声了。看后视镜,浩浩荡荡的车队从后面慢慢跟了过来,前面的中央保卫的开道车闪烁了红蓝大灯逼了上来。按规矩,地方车辆不许接待,都是由随行的中央安全部门的车直接负责安全。我这破桑塔纳唐突的出现在这车队里显得很另类。我叫司机小李别减速,继续开,把车往边让让,让领导车队先过去,前导车是一辆大越野,哄的蹿到我们车跟前,并排开着,车上的人疑惑的看着我们。我憋红着脸,冲他们行个礼。就这样,领导车队一辆辆忽忽的从我左侧冲过,他们都很好奇的打开车窗,向我这张望,我则一直强颜欢笑敬着礼,目送着领导车队驶过。
车到了公安医院,赶紧送急救室,大夫看了一眼孕妇说赶紧抢救,七手八脚的抬进了抢救室,输血抢救半个多小时,大夫说大人危险过去了,不过孩子还很危险,应该立刻送大医院。再次将孕妇抬上救护车,去二附属医院。我又开上警车拉着警笛在前开道,直奔二附属医院。到了医院,送到了产房我的心才塌实下来。孩子有救了。而我后背已经被汗水浸透。小伙子拉着我的手,已经说不出话来。
顺着医院走廊出去,瞥了一眼病房,忽然看到了老同学——伟。他也在一个病房里陪床。我恍然大悟,是不是他老婆小芬也快生了啊,这么大事怎么没通知一声呢,过去叙叙旧吧。招手把伟喊了出来,伟看到我一愣,然后慢慢松开病床前妻子的手,再看看她熟睡的脸,轻轻走了出来。看着老同学憔悴疲惫的样子,仿佛是变了一个人。一问原来是他老婆小芬也5个多月了,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在病房陪护。我看看里面熟睡的小芬,还埋怨他怎么也不说声呢,伟平静的告诉我:小芬怕是日子不多了,我在随时等着剖腹产!
伟在学校里和一个叫梦的女孩从高中相恋两年,后来因为毕业等纷纷扰扰的原因就没有在一起,随后各自大学毕业,都找到了各自的恋人。伟上班后认识了现在的妻子小芬,他们经过漫长的3年恋爱,最后结婚了,小芬是个可爱的姑娘,个子不高,笑的很灿烂,亦很贤惠,仿佛永远也没有烦恼,我还清楚的记得参加他们婚礼时的场景,伟抱着小芬幸福的说:我爱你,无论白天黑夜,无论春夏秋冬。
后来两人攒钱买了自己的房子,尽管是个二手老房,但他们已经很开心了。那阵子他们天天忙着去装修,我们这些同学还帮着给刷刷浆。尽管房子不大,也没请专业的施工队,基本都是他们自己完成的。小芬特意选了一个粉色的窗帘,说芬就是粉,以后一直都要用粉色的东西。每次干完活,我们在他新家里一起吃涮锅,看着小芬像幸福的小鸟一样忙前忙后,大家很羡慕他能找到这样的媳妇。
小芬和伟在筹划着美好的未来,她想在伟30岁前,给他生个孩子。某天,伟兴奋的打电话告诉我们,他就要当爸爸了,听小芬说可能有了,这样的事情自然是要吃一顿的。小芬也开心极了,开始着手准备婴儿用品,还特意去买了个儿童小推车,大家都笑她这个母亲可够心急的啊。可自从那次聚会后,伟就再也没了消息,朋友聚会再也没来参加过。
此时此地我和伟见面,气氛如此的凝重。伟沙哑的告诉我:后来在小芬3个月的时候,体检时检查出了白血病,听到这个消息就像天塌下来一样,他整整3天没有合眼,烟头抽了一地。把小芬送到了医院,他怕小芬承受不了,希望小芬能把孩子作掉,小芬也知道了自己的病情,白血病是血中的癌症。如果没有找到合适的骨髓,慢性的几年时间,快的几个月,或者几天就有可能不行。但小芬异常的镇定,她坚决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说什么也不肯打掉。作为丈夫,伟也知道白血病人生孩子的危险,他很怕因为孩子而失去小芬,也同样坚决的要求她把孩子作掉,然后哪怕倾家荡产也要找到合适的骨髓给小芬移植,但小芬以绝食相逼,她说孩子就是她的希望,她不在乎是否将来能否找到合适的骨髓,她只希望能够平安的生下这个孩子。她只希望看一眼自己的孩子的模样就满足了。
再后来,一有空,我就到医院看望小芬和伟,我尽量表现得很开心,从来不提病情。医生也嘱咐伟:这样的高危产妇,随时准备剖腹产,如果母亲有不行的症状出现,就随时准备手术。如果出现不测,你想?伟绝望而坚定的说:我要大人!医生叹叹气说:她说要孩子。无奈的摇头走了。
每次看到小芬,她依然的那么快乐,虽然面容已经浮肿,被病魔折磨的异常憔悴,但丝毫没表现出一点绝望。和一个普通的妈妈一样高兴,还说她喜欢女孩,如果生个女孩就叫欢颜吧,希望她将来能永远有个快乐的笑脸,我看到伟已经偷偷走出病房,面对着墙壁,泪如雨下。
一次我去看小芬,小芬满脸的不高兴,原来小芬想让伟的以前的同学梦来看望她,梦是伟以前上学时候的恋人,这提议被伟坚定的否决了。我仅知道梦前不久刚和朋友散了,去了深圳,我把电话打到深圳,只是把小芬的事告诉了梦。梦当天就坐飞机回来了。我心里十分清楚小芬的想法,她似乎在为自己安排以后的事情,她渴望能够有另一个人取代她的位置……
那是一个初夏的清晨,我接到伟的电话。孩子生了下来,是个女孩,小芬也走了,在孩子生下后的两个小时。听到这我连忙赶到医院,伟呆坐在那个伴了他多个日夜的病房,病床已经收拾干净,病床的主人刚刚离去,还残留着她的芳香,伟自言自语的说,她走的时候很平静,紧紧的搂着他用尽最后的力气说了一句话:我爱你,无论白天黑夜,只有春夏,没有秋冬。
是的,小芬没能熬过那个初夏,凭着把孩子生下来的信念,一直坚持到7个月,在急性白血病里算是生命的奇迹了。那个叫欢颜的新生命在哭着,而妈妈抱着她在笑,白血病晚期她已经看不到任何东西了,只能抚摸着自己的孩子,享受着那短暂的两个小时人生最快乐的时光。
生如夏花,褪色的记忆中,那个夏日演绎了这样的故事,欢颜,你可如妈妈所愿,一直在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