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四日,星期二

埃勒里原以为自己和莱特镇再无瓜葛了。他甚至还对那座小城萌生出一种莫名的依恋,正如一个男人回首儿时故土之际,离愁别绪会将前尘往事丝丝缕缕浮现在眼底。他总爱说,虽然生在纽约,但莱特镇才是他的心灵家园——那是一座榆树成荫、路面遍铺鹅卵石的小城,旁逸斜出的小街蜷曲于溪谷农庄之间,依傍着新英格兰地区最具母性温情的柔美山脊。此地终年绿意盈盈,鲜有雪飘;田野井然罗列,空气中满蕴芬芳,山峦惬意地舒展胸怀。小镇沉淀在他的记忆里,有如一颗晶莹透亮的钻石抑或祖母绿。

绝非一颗红宝石,只因那鲜血的颜色委实令他不快。而眼前这个信封仿佛正散发着红宝石般的凶光。

埃勒里又将它细细检查了一遍,暂时未触及其中的内容。

这个表面光滑、略带褶皱的浅蓝色纸信封,几乎在美国每个便利店里都可买到。他确信,自己手中这一个必定来自莱特镇上村那家廉价小卖部的文具柜台。这个店距离爱打盹的J·C·佩蒂格鲁那家房产经纪所只有几步之遥;从小卖部靠着上惠斯林街的那一边可望见萨莉小姐的茶室,莱特镇上流社会的女士们天天都要聚集在这里,尝萨莉小姐最负盛名的拿手甜品——点缀着菠萝、棉花糖和坚果的奶油慕斯。

哦,莱特镇!倘若你在小卖铺的门口沿着下大街望去,正好可以看到广场中央小城建立者杰里尔·莱特那满布苔藓的青铜雕像端坐于锈迹斑斑的马背上;再往后,古老的霍利斯饭店那崭新的遮阳篷占据了广场西侧的大半弧线,想必饭店客房里依然能找到前几任管理者为方便房客夜间使用而放置的陶瓷痰盂。街对面毗邻路易·卡恩珠宝店的,是科特·瑞特制药有限公司刷白的荧光灯招牌——这就是莱特镇,清晰得如同亲见的莱特镇;这封信像一架照相机定格了埃勒里眼前的幻影,不由令他心烦意乱。

信封上没有回信地址。

当然不会有了。用铅笔誊写信封、故意将字体扭得歪歪斜斜,看来写信人是要刻意隐匿身份。一封匿名信。埃勒里冲动之下险些要将其付之一炬。

他小心翼翼地剪开信封。

里面是几份新闻剪报,左上角用一根普通的铁制大头针钉在一起。

信封里没有其他东西了。

最上面这份剪报是莱特镇唯一的日报——《莱特镇记事报》——的一篇头条,日期为:二月一日,星期三。

如此说来,是两个月前的事。埃勒里仔仔细细读了一遍。

文中报道的是居住在上村州大道五百五十一号的卢克·麦卡比因心脏病发辞世,享年七十四岁。

埃勒里对这个名字没什么印象,但文中附有一张死者寓所的照片,他倒是认出来了。

这座宅邸身躯宏伟,门廊、尖顶、山形墙、塔楼一应俱全,那维多利亚时期漆成的黄褐色外墙已是污迹斑驳;周身装点着木头纹路和彩色花窗,俯瞰着这片已承载了它一百多年的土地。从中心广场往东北方向辐射出去的州大道,是城里最宽的道路,路旁的前几个街区尚可谓庄严富丽,然而越往远去便越发破落。在世纪之交那几年,那些历史悠久的家族尚未往山上迁居时,此地堪称莱特镇最热闹的居民区。

如今,那些距中心较远、往昔美轮美奂的公馆已多为中下层民众人住,其中一些已沦为多户合居的公寓,门廊大都严重塌陷,窗框更是破败不堪;路面裂痕满布、杂草丛生。整片街区似乎都缺少木工和油漆工。

如果麦卡比的寓所正是埃勒里记忆中的那一座的话,那它应该坐落在州大道与上弗俄明道的交会处,规模庞大无比,令周遭一切建筑相形见绌。

《记事报》称,麦卡比被人们称为小镇隐士。他神秘兮兮地隐居于那座残破的大宅之中,很少出门走动;据上村的店家们证实,多年来几乎从未见他在广场周围或大街上出现过。早些年,人们眼中的麦卡比是个守财奴,枯坐在祖屋里的煤气灯下,死死看护着臆想出来的大堆黄金和钻石;但无论这一传闻是无中生有还是有据可查,显然都未能持续多久,渐渐也就无声无息了;而很长时间以来,人们已将这位小镇隐士视做仅靠面包皮充饥度日的穷鬼。这当然并非实情,因为他好歹还雇用了一名看门人,或是伙伴,又或是仆人——鉴于他的身份地位,这种说法的可信度未免令人怀疑;但卢克·麦卡比的医生——上村名气最响的全科医师塞巴斯蒂安·多德(这人埃勒里也闻所未闻)证实了他的窘迫境况。多德医生在接受《记事报》采访时颇不情愿地承认,数年来他一直把账单寄给老人,直到“我意识到那可怜的老头早已无力维持体面的生活,便不再向他催债了”。尽管如此,多德医生依然继续为麦卡比服务,直到他去世的那一天。那老人长期受慢性心脏病折磨,为缓解病痛,多德医生曾给过他一些药片。

据目前所知,卢克·麦卡比是他家族的最后一条血脉,他的妻子于一九O九年去世,《记事报》称二人“没有孩子”。麦卡比仅仅给他的看门人兼伙伴和仆人的哈利·托伊费尔留下了些许影影绰绰的记忆碎片。托伊费尔照料了麦卡比十五年,他自己也是个老人——似乎在城里也小有名气,被称做“小镇哲人”。不仅如此,托伊费尔还常常与汤姆·安德森、尼可·雅卡尔一起,在十六号公路旁格斯·奥利森的小酒馆逗留许久。想到汤姆·安德森,埃勒里周身一暖,终于发现一位老相识了;在莱特镇他素来被人们不失亲切地称为“小镇酒鬼”,或是“小镇乞丐”。尼可·雅卡尔这名字,埃勒里乍一看有点陌生,不过……天哪!回想起来,一九四O年还是一九四一年时,他曾经听说过一个下村的法裔加拿大家庭(莱特镇的人都叫他们加拿大佬),姓氏就是雅卡尔。这家人子嗣兴旺、儿女众多;似乎有一次他们“又”有了三胞胎……如果尼可·雅卡尔正是那个雅卡尔的话——这种可能性颇大——那么他绝非下村居民的道德典范。人人都直呼那个雅卡尔为——但愿他只是为了喂饱数不清的小雅卡尔,而并无其他更可谴责的理由——“小镇窃贼”。埃勒里只觉心头一热,宛若重返故乡一般亲切。

剪报里没有什么其他内容。据说托伊费尔与他那位怪异的雇主曾经“厮打得不可开交”。记者问他怎么会甘心多年如一日待在那座颓败陈旧的屋子里照料一个头脑糊涂的吝啬鬼,托伊费尔只是言简意赅地吐出四个字:“他也爱花。”托伊费尔心灵手巧,用那些据说是取自北山丘住宅区的花花草草,奇迹般地将麦卡比的花园打理成断壁残垣中唯一一抹生机勃勃的亮色。

雇主死后,托伊费尔有什么打算呢?他说:“约翰·哈特先生五年来一直劝说我去照料他的花园,我想现在我可以去了。”《记事报》提醒读者,约翰·哈特——约翰·斯宾塞·哈特——是个坐拥下村那家“老棉花作坊”的大富翁。凭着对莱特镇的了解,埃勒里对下文也就见怪不怪了,这只不过是莱特镇一贯的怀旧式文风,其实那家老棉花作坊二十年前就已经停产了。约翰·斯宾塞·哈特的百万身家来自于染料业,华盛顿街和下惠斯林街上那其貌不扬的不锈钢传奇——莱特镇染坊——才是他的摇钱树。

“于是,莱特镇历史上的又一幕传奇画上了句号。死者一应身后事皆由西利维斯街第一公理会教堂的助理牧师厄内斯特·海蒙特先生操办,下葬于东双子山公墓的麦卡比家族墓地。”

愿死者灵魂安息。还有哈利·托伊费尔,但愿你在大富翁约翰·斯宾塞·哈特家的园丁工作,能对你的哲思提供物质上的助益。但是见鬼了,到底为什么有人觉得我会对这事感兴趣呢?

埃勒里瞄了瞄标题下的署名栏,作者是玛尔维娜·普伦蒂斯。他摇摇头,轻轻翻过这一份剪报。

第二份《莱特镇记事报》的节选。时间要晚一些:二月十三日,星期一。此文被安上了一个极为醒目的大标题,《记事报》为抓住大新闻而声嘶力竭地呼唤着读者的注意力。(不知怎的,这可一点也不像当年弗兰克·劳埃德的《记事报》,甚至与迪德里希·范霍恩掌舵的时代亦相去甚远。这份一脸媚态的《记事报》八成是换新东家了。)这第二份剪报是二月一日那篇讣告的后续报道。卢克·麦卡比,那个古怪的老穷鬼,原来一点也不穷。他去世之时居然是莱特镇最富有的人之一!

真是个奇迹。

麦卡比早已秘密地成为莱特镇染坊的合伙人。

该染坊在战争期间迅速壮大,资产已经超过数百万美元,而且至今也没有放缓扩张的步伐;麦卡比选择当一名秘密合伙人的原因,将永远成为一个谜。据哈特先生介绍,麦卡比先生坚持对二人之间的商业关系秘而不宣,却从不说明理由。哈特先生相信这是麦卡比先生个人的怪癖。

看样子麦卡比将他的股份和红利——事实上是他的所有财产——都寄存在莱特镇国家银行金库的一个大保险箱里;就连银行职员们(这是董事长沃尔弗特·范霍恩说的)都对麦卡比持有莱特镇染坊的股份一事毫不知情。哈特在康海文银行开设了一个特别账户,将所有的股利支票都存在上面,而麦卡比的钱——按他本人的要求,哈特如是说——则是以现金支付的。

全城轰动。

《记事报》称,消息最初是在当地律师奥蒂斯·霍德菲尔德将一份遗嘱提交给县遗嘱检验法庭时流传开来的。霍德菲尔德称,麦卡比先生去世前几周请他起草了这份遗嘱。

但与接下来的爆炸性新闻相比,之前这些实在不值一提。卢克·麦卡比在遗嘱中将他的全部财产都赠给一位著名的莱特镇公民,一位因工作出色而深受敬重的人;其实呢——现在请屏住呼吸——不是别人,正是……塞巴斯蒂安·多德医生!

全城轰动!

塞巴斯蒂安·多德医生的坐诊费仍然是两美元,上门出诊费三美元。多德医生的病人包括贫穷的农民、贫穷的下村居民、贫穷的上村居民;他专为穷人服务。人人都知道他只有两套正装,开一辆史前文物般的老式福特T型小轿车。要不是偶有几位山丘路的病人在米洛·威洛比医生去世后转而光顾他这里,而没有去投奔那些年轻人的话,他的生意就真的会无以为继了。塞巴斯蒂安·多德医生的候诊室永远门庭若市,银行户头上却常常空空如也。他不辞辛劳却一无所获,甚至还招募了一位助手——肯尼思·温希普医生,但诊所的窘况还是毫无起色。

这就是囊中平添一笔超过四百万美元巨额财产的人。《记事报》亢奋不已。谁说好人没好报?

塞巴斯蒂安,多德医生目瞪口呆。“哎,我能说什么呢?真不知道怎么形容才好。我可从没想过……他完全没透露一字半句……”起初这位老医生半信半疑地坚持这肯定是个恶作剧。四百万美元!但当奥蒂斯·霍德菲尔德律师向他出示遗嘱文本并说明相关法律规定,并且请约翰·斯宾塞·哈特先生予以证实之后,多德医生顿时双目放光。

他开始念叨莱特镇综合医院的糟糕境况。多德医生指出,自一九四六年来,莱特镇唯一的医院便再也没有新增私立的分部;医院里的设备不仅数目短缺而且都超期服役,病床数量更是远远不能满足一个居民逾万的城镇之需。《记事报》称:“‘当我一九四八年接替米洛·威洛比成为首席医师时,’多德医生说,‘我就对天发誓,直到莱特镇综合医院至少开设了我们亟须的现代化儿童分部,我才会退休。现在,承蒙麦卡比先生的慷慨解囊,我总算可以捐赠一所了。’”

小镇隐士什么也没留给哈利·托伊费尔。

当《记事报》的记者问起,对于自己侍奉多年的主人在遗嘱中将他完全忽视,他有何感想时,小镇哲人那豁达的回应果然无愧于他的名望。“钱乃身外之物,死不带去。”他说。《记事报》指出这句箴言出自《新约·使徒行传》第八章第二十节:金钱如粪土,以其砌就的坟墓定然杂草丛生。托伊费尔接着补充了几句自创的箴言(或者是《记事报》没能查到出处):“金钱不能让我更臻完美,不是么?在上帝眼中人人平等。读读《圣经》吧,读读潘恩吧。”《记事报》大肆渲染托伊费尔的宗教情结,声称这位谦卑老人严于律己的高尚情操给广大读者都好好上了一课。

不,哈利·托伊费尔从没料到麦卡比如此富有。

文章的作者是:玛尔维娜·普伦蒂斯。

埃勒里紧蹙眉头,翻到下一份剪报。

这一份——也是最后一份——的日期是二月二十日,星期一。也就是之前那件大新闻横空出世一周之后,约翰·斯宾塞·哈特自杀了。

熊熊燃起的好奇心催促埃勒里读下去。

塞巴斯蒂安·多德医生获悉自己成为卢克·麦卡比逾四百万美元遗产的唯一继承人之后,便聘请为卢克·麦卡比起草那份惊天遗嘱的奥蒂斯·霍德菲尔德律师来替他办理法律事务。于是,霍德菲尔德将一份由他的新客户签名的函件递交给莱特镇染坊董事长约翰·斯宾塞·哈特先生,要求对染坊的账目和资金状况进行初步了解。多德医生签署信函后,霍德菲尔德律师便用挂号信邮寄给哈特先生,随信附上回执。回执按时送回,上面附有收信人的签字。当天晚上这位大富翁借口身体不适,让妻子替他出席哈特家例行公事的社交活动,目送她驾车赶赴哈勒姆·拉克斯的乔迁喜宴——这位先生刚从山丘路搬进斯凯托普路一座全新的豪宅——接着回到屋里,给四名值夜班的仆人放了假;然后哈特走进图书室,锁上门,给妻子留了封信,随即将自己的脑袋轰开了花。

这一严重后果当然事出有因,而唯一的可能就是这名前百万富翁收到的那封轻描淡写的法律文件。(按照莱特镇的普遍道德观念,《记事报》认为所有的“法律文件”都暗含着某种不祥的意味。)但其中究竟有何隐情?调查很快便有了结果。哈特多年来一直疯狂从事风险投机,甚至连他妻子都被蒙在鼓里;然而他的敏锐嗅觉显然只对染料行业奏效。他的个人财产业已经被消耗一空,对莱特镇染坊的热情也被吞噬殆尽,他甚至还大大侵吞了缄默的合伙人的那块蛋糕。哈特已滑落到破产的边缘,距离锒铛入狱也为期不远了。面对新合伙人的正式查账要求,一颗恰到好处的子弹似乎是最合理的解脱方式了。

位于中心广场厄珀姆大楼一O八室的芬戈尔德与伊泽德注册会计师事务所披露了一份报告:尽管遭到哈特的肆意侵占,但莱特镇染坊的现存规模依然颇为可观。“‘我们绝不考虑裁员问题,至少眼下不会。’染坊如今唯一的所有人多德医生说。”《记事报》描述道,“‘至于管理方面,我已经和乔治·切奇伍德长谈过数次。他从战争初期开始就在哈特先生手下管理工厂。我确信切奇伍德先生对他的工作十分了解。等处理完这些法律手续后,切奇伍德先生将成为副董事长,全权负责工厂的经营。同时,他还会继续负责目前管理的事务。’”《记事报》指出,乔治·切奇伍德早已成为本工业县里最炙手可热的年轻管理人员之一。他今年四十一岁,妻子名叫安吉尔·爱思珀丽·斯通,是威利斯·斯通(著名的上村殡葬业者)的爱女,他还是三个莱特镇最活泼的小家伙的父亲:查琳·威利斯,五岁;洛芙·爱思珀丽,三岁;还有小乔治,十六个月。“恭喜你,乔治·切奇伍德!”

约翰·斯宾塞·哈特死后留下了他的寡妻厄休拉·哈特(娘家姓布鲁克斯),以及他们的儿子卡弗·B,耶鲁大学二年级学生。“‘我知道约翰·哈特没给他们留下什么保险金,’塞巴斯蒂安·多德医生今天在接受《记事报》的特别访谈时说,‘保险单要么已经被哈特透支了,要么已经丧失效力,因此哈特太太和她的儿子实际上已一贫如洗。今天我给她写了封信,等染坊的事情处理完毕,麦卡比的遗嘱得到落实之后,哈特太太每月将从染坊获得一份收入,直到她去世为止。而如果年轻的卡弗需要一份工作的话,染坊也会为他敞开大门。’”

多德医生在采访中解释,由于“工厂的现状”,并鉴于已去世的哈特先生“不幸的个人投资状况”,莱特镇综合医院麦卡比—多德儿童分部的建设计划被搁置下来。

在这则已被埃勒里命名为“塞巴斯蒂安·多德奇遇记”的新闻末尾,《记事报》的记者不乏人情味地补上了一条脚注:还未来得及到北山丘路哈特庄园走马就任首席园丁一职的哈利·托伊费尔,“托死神的福,发现自己在三个星期之内第二次失业了。尽管如此,像哈利这样年长睿智的人依然得到了命运的眷顾——他已经接受了一份新的园丁工作,雇主乃是莱特镇最杰出的公民之一。我们说的不是别人,正是塞巴斯蒂安·多德医生。”

文章的署名为:玛尔维娜·普伦蒂斯。

埃勒里站起身来,往炉火中掷了一块新煤球。

但此刻他需要的不仅是热量,还有灵感。

是谁把这些剪报寄给他的?目的是什么?

他首先想到的人是埃米琳·杜普雷。埃米琳·杜普雷好比女士帽子上又长又硬又尖的帽针,消息灵通、令人生畏又牙尖嘴利。她住在上流人士云集的山丘路,她居住的四百六十八号与伟大的莱特家族宅邸仅隔一座房子。她为上流社会的年轻一代们教授舞蹈与戏剧课程,故而自诩为莱特镇之文化艺术界领袖。按照莱特镇式命名法,杜普雷小姐获赠“小镇大喇叭”的雅号;在她舌头的上下翻飞间,往往敲响噩耗将至的警钟。但埃勒里细细思量后,认为此事有些过于暧昧莫测,而埃米琳·杜普雷向来非黑即白;阴恻恻的灰可绝不是她的风格。

埃勒里有种不祥的预感。这是为什么呢?他在犯罪学方面的造诣已经名满莱特镇,但这次的罪犯在哪里?约翰·斯宾塞·哈特固然有罪,可他已经自我了断。莫非罪恶还隐身于暗处?这位匿名的寄信人是否有所怀疑,抑或是洞悉了发生的某种罪行?然而出自玛尔维娜·普伦蒂斯打字机的这些头条新闻中,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这种可能性。

卢克·麦卡比明显是死于心脏病。他早就有长期的心脏病史,更何况活了七十四岁的人原本就难免有个三长两短。至于哈特的自杀,动机可谓一目了然,也相当可信。《记事报》甚至还指出,他留给哈特太太的那封绝命书已经被确定为其亲笔所写:遗孀与儿子都在验尸官格鲁普主持的听证会上确认了笔迹。这位先生的锐利眼光是不可能放过任何猫腻的。

真够烦人的。

最后,埃勒里将剪报连同信封一起塞进了他那个装杂物的抽屉里。

这多半只是个过时的愚人节玩笑而已。

但是,那点小小的疑团仍在不停抓挠他的脚后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