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在巴罗大街的两栋公寓大楼之间,正好有一扇门,堵住了拱形的门廊。在街灯的照耀下,拱门的号码牌看得一清二楚,门没有锁。
远处,拜佐尔·威灵医生发现一座大法院四周,被公寓大楼围了起来。正中心被臭椿树围绕起来的,是一间矮小的屋子,整间屋子内灯火通明。某种似乎下垂的东西,轻轻缠绕着屋子,勾勒出了小屋的轮廓,这一切无疑都在告诉拜佐尔·威灵医生,这间屋子已经很旧了。
拜佐尔·威灵医生穿过了石板路,接着拉了拉一根旧式的门铃绳。短短的楼梯上,响起了咔嗒、咔嗒的脚步声。帕蒂塔·劳伦斯小姐猛地拉开了房门,她的脸色苍白,眼睛中透露着慌乱的神色,身上穿的长袍扭曲着,气喘吁吁地说道:“感谢上帝,你来了!……请走这边。”
在拜佐尔·威灵医生跟随着帕蒂塔·劳伦斯小姐,走上狭窄的楼梯的时候,他快速地扫视着屋内矮矮的屋顶,宽而深的壁炉,不平整的地板。她直接冲进了一条走廊,走廊狭窄得刚好能够安一扇门。
现在他们来到了一间阁楼卧室里,四周的墙壁是倾斜的,里面还有一个壁炉。帕蒂塔·劳伦斯在一张行军床的末端,停了下来,说道:“我还有好多话想要跟他说,还有好多问题要问……”她撕心裂肺地大声哭着说,“现在,我再也不能——永远不能,我没有意识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拜佐尔·威灵医生检查了一会儿,他觉得自己来得太晚了。接着他探测的指尖,感觉到了一丝脉搏。
帕蒂塔·劳伦斯小姐抽泣着说道:“我们离开吉玛医生家的时候,他看起来还好好的,但是……”
“稍后再说。快给我拿干芥末,还有温水过来。冲一壶浓稠的咖啡。”拜佐尔·威灵医生大声吩咐,帕蒂塔·劳伦斯匆匆忙忙地走开了。
拜佐尔·威灵医生从他的包里,拿出了一个注射器。过了一会儿,史蒂芬·劳伦斯的眼皮颤动了起来。拜佐尔用一只手臂环绕着,抱住劳伦斯的肩膀,然后,将他从床上拉了起来,对史蒂芬说道:“你一定要努力,你一定要保持清醒。”
史蒂芬·劳伦斯先生用昏暗无神的眼睛,看着拜佐尔·威灵医生问道:“为什么?”乌青的嘴唇讽刺地低语着。
“为了你的女儿。”
“你确定她不会更加幸福吗……”史蒂芬·劳伦斯有气无力地说,“如果我走了的话?”
“如果你就像这样,一走了之的话,那么她的下半生,就会被失败和罪恶感所折磨。”
史蒂芬·劳伦斯观察着拜佐尔·威灵医生的眼睛,似乎有很长一段时间,事实上,只不过三十秒而已。劳伦斯叹了口气,闭着眼睛说道:“聪明,这是一个能让我继续活下去的理由。”
“当然,活着比死需要更多的勇气,”拜佐尔·威灵医生回答道,“但是你有勇气。”
“我有吗?……”他又睁开了眼睛,说道,“即使我有勇气,那又能怎么样?”
“我一个字都没有听到。”当帕蒂塔·劳伦斯小姐拿着干芥末和水进来的时候,拜佐尔·威灵医生撒谎道。
呕吐令史蒂芬·劳伦斯筋疲力尽。他开始语无伦次地喃喃自语:“应该会快乐……派遣自己……遭受更多……解放自己……监牢……折磨……苦闷。帕蒂塔。最后一个。在地狱边缘徘徊迷失。所有人都应该认识彼此,罗莎蒙德,罗莎蒙德。这个世界的玫瑰。‘无情的妖女’。不,不是济慈。是柯勒律治。”
他开始吟诵道:
莫非死亡就是她的同伴?
她嘴唇猩红,姿色妖艳,
长长的秀发如金子一般耀眼;
皮肤却似麻风病人一般苍白。
她是一个死亡之中的梦魇,
使人血液凝固,毛骨悚然。
帕蒂塔·劳伦斯小姐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她低声说道:“他的思想……”
拜佐尔·威灵医生目光锐利地看着她说道:“我想知道……”
史蒂芬·劳伦斯第二次呕吐之后,拜佐尔让帕蒂塔·劳伦斯小姐去拿咖啡。
“你自己先喝一杯,”他跟她说道,“你的脸色看上去很恐怖。”
“我不要紧。”
“这是医生的命令。我在忙于治疗他的时候,不能让你倒下。”她顺从地喝下了咖啡。
史蒂芬·劳伦斯一小口、一小口地,慢慢地将咖啡喝了下去,他嘴唇的乌青色退去了一些。
“现在你必须走一走。”拜佐尔·威灵医生笑着说道。
“什么,走一走?……”史蒂芬·劳伦斯昏昏沉沉地眨了眨眼睛。
“我会把你扶起来,但是,你必须自己努力。你必须在房间里来来回回地,走上一段时间。”
“我很困。”史蒂芬·劳伦斯侧身说。
“这就是你必须走走的原因。”
史蒂芬·劳伦斯沉沉地靠在拜佐尔·威灵医生的身上,拖着脚慢吞吞地,走到了窗户旁边,然后又走回床边。
帕蒂塔·劳伦斯小姐睁开了明亮的眼睛,止住了眼泪,看着这一切。
“难道我就不能帮忙吗?”
拜佐尔·威灵医生看着劳伦斯小姐说道:“你不够强壮,不管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最好留我们单独在这里。”
她走了出去,史蒂芬·劳伦斯坐到床沿上,叹了一口气。
“现在你还不能休息。”
“我太累了。”史蒂芬·劳伦斯无精打采地说,拜佐尔·威灵医生狠狠地拍了拍他的脸。
惊吓使得史蒂芬·劳伦斯睁开了眼睛,气愤令他站了起来。接着他微笑着说道:“谢谢。”他们又开始散步了。
“你的可卡因药瓶在哪里?”拜佐尔·威灵医生问道。
“在浴室里。”
在他们穿过卧室的时候,史蒂芬·劳伦斯先生忽然绊了一跤。
在浴室里,他伸出颤抖的两手,去拿玻璃架上的一个瓶子。但是,那个瓶子掉到花砖地板上摔碎了,摔得支离破碎。劳伦斯先生又绊了一下,他赶紧抓住脸盆架,使自己保持平稳,用脚踩踏着那些药丸。
“我们必须再走一走。”拜佐尔·威灵医生坚持说道。
一个小时以后,拜佐尔·威灵医生走出了房间,然后关上了门。帕蒂塔·劳伦斯小姐坐在楼梯最高的一级台阶上,眼睛里充满了疑惑。他点了点头,接着便听到感到宽慰的、轻柔的呼气声。
他们悄悄地下了楼。在楼梯脚下,帕蒂塔·劳伦斯小姐问道:“你要来杯咖啡吗?或者是威士忌和苏打?”
“请给我一杯咖啡。”
帕蒂塔·劳伦斯小姐从小厨房里,将咖啡端到了壁炉前的桌子上,说道:“是你救了他的命。”
“不,是你救了他的命。”拜佐尔·威灵医生和蔼地说,帕蒂塔·劳伦斯看起来很惊讶。
“要是你没有及时地,给我打电话的话,他完全不可能得救。”拜佐尔·威灵医生严肃地说,“这些对我来说,只是例行公事,但是,对你而言却不是。你必须在几秒钟内,作出正确的决定,而你却做到了。”
帕蒂塔·劳伦斯小姐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说道:“你是在努力让我觉得舒服一些,但是,我心里再也不会觉得舒服了。”
“为什么呢?”拜佐尔·威灵医生看着她。
帕蒂塔·劳伦斯小姐转过脸去,说道:“我不由自主地觉得,不管怎么样,这都是我的错。”
“告诉我在你给我打电话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们一起参加吉玛医生家的晚宴了吗?”
她惊愕的眼睛探究着拜佐尔·威灵医生的脸,说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狄安小姐告诉我说,星期五的宴会活动,又重新开始了。”拜佐尔·威灵医生皱着眉头说,“他们都在那儿吗——约克夫妇,堪宁夫妇,布林斯利·肖还有狄安小姐,吉玛医生和曼夫人?”
“是的。”帕蒂塔·劳伦斯小姐点了点头。
“有看起来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吗?”
“没有,爸爸看起来就和平常一样。”
“难道他不兴奋吗?……”拜佐尔·威灵医生认真地问,“放荡?或是这之类的情况?”
“我们回到家里的时候,他的确有一点儿兴奋。但是,这只不过是他参加了一场有鸡尾酒和其他美酒的精彩宴会之后,自然而然的表现而已。”帕蒂塔·劳伦斯小姐苦笑着说,“我们坐在那儿聊了一会儿,接着,他便上楼睡觉去了,而我则一个人坐在这儿读书。后来我听到,头顶上传来了撞击声,听起来似乎是他摔倒的声音,于是我便跑上了楼。”劳伦斯小姐一副遗憾的表情,“爸爸当时穿着睡衣,毫无意识地躺在他床边的地板上。我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把他拖到了床上,并试着用鹿角酒,让他恢复意识,但是,他动都不动一下。这最后一年,有时候我觉得,我希望为了他好,末日能够尽快来临。但是,当我看见他一动不动地躺着的时候,我完全无能为力,这种想法似乎全都是错的。我试着找我们自己的医生,但是,那个医生当时外出了。接着我便给你打了电话。”
“你的家族里,有心脏衰竭的病史吗?”
“噢,没有!……”帕蒂塔·劳伦斯小姐苦恼地摇了摇头,“你为什么会想到这个?”当她看着拜佐尔·威灵医生的时候,答案不言而喻,劳伦斯小姐说道,“你是在想,我在罗莎蒙德·约克家里,那次突然昏厥的事,那是我第一次出现那样的情况。”
“那么,你的父亲呢?”拜佐尔·威灵医生问。
“在四年以前,他的身体一直都很好。”
“刚刚他是怎么了?”
帕蒂塔·劳伦斯小姐动了动嘴唇,一阵儿都没有说话。接着她便说出了,拜佐尔·威灵医生期望听到的话。
“是骨骼癌,”帕蒂塔·劳伦斯慢慢地补充道,“而且,已经没有希望了,等到医生查明的时候,用X射线治疗也已经太晚了。”
拜佐尔·威灵医生叹道:“今天晚上你父亲问我,他为什么应该康复。我告诉他,如果像这样的事情,突然发生在他的身上,你的整个下半生,都会背负着内疚的重担。为了你,他找到了唤醒自己的勇气。现在,轮到你知道,他从来没有后悔过。你必须有和他一样的勇气,甚至要有比他更强大的勇气。”
帕蒂塔·劳伦斯小姐的嘴唇变白了,她说道:“我不会一再令他失望了。”
“还有一件事情,我必须要问你。”
“什么事情?”帕蒂塔·劳伦斯小姐举目望着拜佐尔·威灵医生。
“你的父亲有什么仇家吗?”
“仇家?爸爸?……”自从拜佐尔·威灵医生来到这里,帕蒂塔·劳伦斯小姐第一次微笑了起来,她说道,“你并不很了解他,不是吗?……爸爸从来不奢求,从别人身上获得什么,他总是付出而不求回报。为什么你要问我这样的问题呢?”
“今天晚上,我一看见你的父亲,我就知道,他是中了某种麻醉药的毒。完全有可能是吗啡——这就是我不惜一切,要他保持清醒的原因。”拜佐尔·威灵医生语气严厉地说,“但是,我也怀疑那是可卡因,因为我知道,他自己也有可卡因。杰克·杜根在和你们今天晚上,在吉玛医生家里,见到的那同一群人见面之后,便中可卡因的毒死了,这种巧合太过古怪了。”
帕蒂塔·劳伦斯小姐疲倦地向后靠在了椅子上,闭上眼睛说道:“巧合的确发生了,爸爸已经服用一个月的可卡因了。”
“肖小姐也是。”拜佐尔·威灵医生点头说。
帕蒂塔·劳伦斯小姐立刻惊恐地睁开了眼睛,说道:“你的意思是……”她无法再说下去了。
“要不是杜根的死,我应该会假设,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要么是意外,要么是自杀未遂。”拜佐尔·威灵医生轻轻摇头说,“但是,我无法解释杜根的死,和这件事情之间的关系,你能够帮助我吗?”
“我……我对杜根这个人一无所知。”
“你父亲有你或者其他人,能够继承的遗产吗?”拜佐尔·威灵医生继续追问着。
帕蒂塔·劳伦斯小姐摇了摇头说道:“他没有财产。这栋房子是租来的,家具是我们的,但是都不值钱。就这些。我们所拥有的一点儿钱,也都用作了医药费,不会维持多久了。所以,没有人会有动机要做——你所暗示的那种事情。”
“你确定吗?……杜根是一名私家侦探,很明显,是肖小姐雇用了他。”拜佐尔·威灵医生说,“肖小姐为什么要雇用他,她保守着这个秘密。肖小姐有可能将这个秘密,告诉给你的父亲吗?”
“我不知道,我也不清楚。”帕蒂塔·劳伦斯小姐连连摇头。
“现在我要问你一些,可能听起来毫不相关的事情:两个月以前,罗莎蒙德·约克夫人跟你说‘在那儿,你只会注意到一件不同寻常的事情——我们几个人从来不谈论未来’的时候,她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罗莎蒙德……我……”帕蒂塔·劳伦斯小姐将她前额的头发,向后轻轻地推了推,说道,“我太累了。我无法思考了。我不知道我在做什么,或者是说了什么。我改天再跟你说吧,威灵医生。拜托了!……”
“很好。”拜佐尔·威灵医生点了点头,“但是,我还有一个问题,我一定要在今天晚上问你,这不是很好回答的问题。”
刺耳的钟声单调地响了四次,接着提升了半个调,然后,在一阵低沉而洪亮的窃笑声中结束了。余音重复着,回荡在屋子里。
一串比其他高三倍的音符,加入了这场无形的合唱中,直到这个世界里,似乎充满了潺潺流水般的声音,翅膀拍打的声音,人喋喋不休的声音,歌声,还有少许的鸣笛声……
天空的黑色在不知不觉中退去了,以至于在屋内的拜佐尔·威灵医生,丝毫没有注意到,天空已经呈现出铁一般的灰色。但是,屋外,崇拜太阳的鸟儿们,已经开始欢呼雀跃地,迎接这黎明的第一抹阳光。
“我都不知道已经这么晚了,”拜佐尔·威灵医生惭愧地说道,“或者更确切地说,现在是这么地早。”
帕蒂塔·劳伦斯小姐虚弱地微微笑了笑,对拜佐尔·威灵医生说道:“它们的确很吵闹,不是吗?而且,日落的时候,它们也是这样。是周围的树,把它们引到这儿来的……”她忽然转换了话题,注视着拜佐尔·威灵医生,“你那个不太好回答的问题是什么?”
拜佐尔·威灵医生直视着帕蒂塔·劳伦斯小姐说道:“你自己给你的父亲,吃过过量的可卡因吗——紧接着在他看起来,快要死了的时候,你改变了主意,就像许多心存仁慈的杀人犯,通常会做的一样。”
“没有。”帕蒂塔·劳伦斯小姐立刻说道,她的嘴唇苍白,“我不可能会自己给他下毒,就连对一只动物,我也无法做到。”
突然,眼泪浸湿了她的眼眶。帕蒂塔·劳伦斯小姐用手捂住了脸,开始哭泣起来。
“很抱歉。”拜佐尔·威灵医生连忙上前慰问,“你需要我帮你给医院打电话,请一名护士过来吗?这样的话,今天你就能够休息一下了。”
“是的,拜托了。只需要一天。”帕蒂塔·劳伦斯小姐擦干了眼睛里的泪水,说道,“明天,我就会好起来的。”
吉塞拉·霍恩埃姆斯还醒着,听着拜佐尔·威灵医生的脚步声。她走下楼来,发现他正在图书室里,将一杯温和的白兰地,和苏打水调制在一起。
“我很高兴最终他好了,”吉塞拉·霍恩埃姆斯说道,“我很担心她。”
“好了?……”拜佐尔·威灵医生的眼睛透过玻璃杯的边缘,看着吉塞拉·霍恩埃姆斯,欣赏着她的优美姿态:霍恩埃姆斯穿着一件白色的长袍,两边别着玫瑰,那是他送给她的。
“没有百合,只有玫瑰。”吉塞拉·霍恩埃姆斯微笑着说。
“全错了,”拜佐尔·威灵医生沮丧地说道,“而我还不知道原因。”
吉塞拉·霍恩埃姆斯蜷缩在沙发的一角,聆听着拜佐尔·威灵医生的嘟囔。
“‘而没有鸟儿鸣叫’,”吉塞拉·霍恩埃姆斯最后说道,“会不会是一个猫儿泛滥成灾的地方?”
拜佐尔·威灵医生摇了摇头说道:“要记住,杜根自己就有一只猫。要是他发现,猫会赶走后院或是小巷里的鸟儿,他不会为此感到惊讶。杜根是一个脑筋不灵活的人,不适合玩这种拼图式的游戏。两个人同时死亡,一个几乎是在吉玛家里,与完全相同的一群人见面之后便死了,这不可能会是巧合。三个人中有两个人,日常都会服用少量的可卡因,而可卡因就是用来毒杀他们的药物,这不可能是巧合。在凯瑟琳·肖的身体里和史蒂芬·劳伦斯的身体里,都发现了可卡因的成分,不会让人产生怀疑。这就是谋杀者选用可卡因,作为毒药的原因。但是,杜根平常并不服用可卡因。谋杀他是犯了大错——由于某种紧急情况,谋杀犯在匆忙之中,临时作出了这个决定。另外两个谋杀,都是经过严密部署的,因此,没有显露出谋杀的迹象。杜根一定是快要接近一个重大的发现了,于是,对方不得不不惜一切代价,立刻将他杀死。”
“但是,如果史蒂芬·劳伦斯先生被毒杀了,是因为肖小姐向他吐露了秘密的话,那么,有可能推迟这么久,才杀他的原因是什么?”吉塞拉·霍恩埃姆斯询问道,“肖小姐死的时候,他为什么没有去报警呢?而且,为什么他在今天晚上,要向你表明,他曾经试图自杀呢?”
拜佐尔·威灵医生慢慢地点了点头说道:“为什么史蒂芬·劳伦斯会对我表示,他曾经试图自杀,我只能想到一个原因——他害怕他的女儿——帕蒂塔·劳伦斯小姐,会被指控企图非恶意谋杀。他将浴室架子上的可卡因的药瓶,碰撞到了地面上,接着将药丸踩碎,我不认为这是意外。我认为:他是害怕我可能会在药瓶上,发现了他女儿的指纹,或者我可能会去检查药瓶里的药丸数目。对我来说,很明显地,他在怀疑他的女儿,于是,在我让帕蒂塔将她亲手冲的咖啡,交给劳伦斯·史蒂芬先生之前,我让她自己先喝了一点。”
“即使他确实是在怀疑女儿,但是,帕蒂塔·劳伦斯小姐也仍然有可能是无辜的。”吉塞拉·霍恩埃姆斯不可思议地连连摇头,“而且,帕蒂塔绝对没有毒杀凯瑟琳·肖和杜根的动机!……”
“假设史蒂芬·劳伦斯向肖小姐说明,他知道,帕蒂塔已经受到安乐死想法的影响了呢?有没有可能是肖小姐,雇用了私家侦探去调查,希望一旦她有了证据之后,她便可以靠揭露劳伦斯小姐的意图,来威胁帕蒂塔,进而控制住她呢?难道肖小姐做这些事情,是为了减轻史蒂芬·劳伦斯濒临死亡的痛苦,害怕在劳伦斯死后,她的女儿会被抓去审判,并被判处谋杀罪?而如果劳伦斯有这些怀疑的话,在肖小姐死了以后,他无法在不将他的女儿,卷入其中的情况下去报警,那么,他有可能会不保守这个秘密吗?”
“噢,不要!……这简直太可怕了!……”吉塞拉·霍恩埃姆斯激动地反对道,“那个安静而又温和的女孩——帕蒂塔·劳伦斯小姐……她有可能会因为一时的歇斯底里,而擅自做出减轻她父亲病痛的痛苦的事情,但是,要冷血地毒杀一个无辜的陌生人,和她父亲的一个老朋友……噢,不,拜佐尔!她不会这么做的。”霍恩埃姆斯激动地连连摇头,“在史蒂芬·劳伦斯先生被人下毒之前,你自己一直都认为,肖小姐要求杜根调查的人是布林斯利。现在,你是不是将整件事情,弄得比实际上更加复杂了呢?有没有可能是,史蒂芬·劳伦斯暗示,他曾经试图自杀过,就只是因为他真的这么做过呢?而这跟肖小姐还有杜根,其实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拜佐尔·威灵微笑着说道:“难道会是三重巧合?……史蒂芬·劳伦斯杀了肖小姐和杜根,接着因为害怕被人发现,于是试图自杀,这样想事情会更加简单!……但是,我不相信。仅仅是因为劳伦斯不是那种人。他甚至不能巧妙地,说出一个谎话,因为他不习惯说谎。当他暗示,他曾经试图自杀的时候,我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不妥。”
“那么,帕蒂塔·劳伦斯小姐呢?她有说话时语不着调的时候吗?”吉塞拉·霍恩埃姆斯问道。
“没有,我觉得她说出来的,都是她看到过的事实。”拜佐尔·威灵自信满满地说。
“有可能她没有说出全部的真相,”吉塞拉·霍恩埃姆斯大胆地猜测道,“只要简单地遗漏某些东西,就可以隐瞒许多事情。”
“有可能,”拜佐尔·威灵医生叹了一口气说道,“但是,她忽略了什么呢?”
第一抹太阳光透过面朝东边的窗户,照了进来。他们听到了朱尼伯穿过大厅,在餐厅里走来走去的声音,餐厅的桌子上,摆满了香气四溢的培根和咖啡。但是,他们两个人都没有食欲。
吉塞拉·霍恩埃姆斯转过头去,用若有所思的眼神看着她的丈夫,她对拜佐尔·威灵医生说道:“要是我们能够更多地,了解昨天晚宴上发生的事情就好了……”
“我有可能知道得更多。”拜佐尔·威灵医生微笑着,安慰妻子般地说道,“要是今天早上,没有人来拜访我们的话,我会非常吃惊的,我估计那个人就是——夏洛特·狄安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