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露辛达独自站在二楼走廊的楼梯尽头。两段宽阔的楼梯,由两个平台连接着,旋转而下,她看不到一楼的情况,却可以听到下面客厅中的谈话声。

她听到万雅假装正经地说:“晚安,斯伟恩夫人。”露辛达不禁露出了一丝微笑。倘若弗莉知道了他的真实面目……

她听到一个男人的低语声,而后,突然,一个柔软悦耳的女声说道:“你知道楼梯对面的那间卧室是空着的……”

说话的是那个年纪较大的女人——艾尔科特夫人。他们叫她金妮维拉。这回她可真是让爸爸下不来台了。在这里听他支吾其词,确实非常有趣,但她既然知道,万雅在二楼有个秘密的藏身处,那趁着这几分钟,去四处探査一下的话,肯定会更加有趣了。

万雅已经离开了。爸爸、弗莉还有金妮维拉·艾尔科特,都和新来的客人——威灵医生夫妇待在楼下。只有艾尔科特夫人的丈夫,仍然留在楼上的房间,大概正脱下湿漉漉的休闲裤和风雪衣,换上他们所谓的滑雪后服的奇怪套装。他年老迟钝,而其他人都在一楼谈话。她估计,她大约会有十分钟不受打扰,没准会有十五分钟。

他们也许会搜査房子,但是,他们却找不到我……这是我的秘密,我不告诉你……

这些话余音绕梁,在她的脑海深处,静谧地盘旋不去。蒙田曾经极其生动地描述这头脑深处的密所,不受约束,无人知晓。像许多好学的青少年一样,露辛达将她大部分时间,花费在了这块私人领地里,以享受愉快人心的自由。自从万雅的话一出口,她就在那里反复琢磨着。

万雅在这所房子里,一定有一个没有人知道的藏身之处,一定是在这房子空置的那些年里发现的。

他显然十分确定:今天晚上,他制造出的敲打声音,在客厅里可以被听到,那么,这个地方一定离客厅不远。而他打算在众人用晚餐时,偷偷地溜到那里,那它一定在可以不经过餐厅和厨房,便能够到达的位置。除去厨房和餐厅,这一层就只有客厅这一间屋子了,所以,万雅的藏身处一定在二楼。

但是他藏在哪儿呢?今天晚上,除去楼梯对面,那间从来不用的卧室,其他卧室都有人了。万雅知道,而且他也清楚,那个卧室从来都是紧锁着门。难道他有钥匙?或者他打算藏在二楼走廊的某个地方?

露辛达慢慢地环视着四周。走廊宽阔而笔直,既没有摆设家具,也没有铺上地毯,只有一些零星放置的脚垫。看起来,没有地方能藏下万雅那么高大的身材。走廊里唯一的光线,源自楼梯对面壁挂烛台上的蜡烛。很长一段走廊都隐藏在黑暗中。

墙壁上镶嵌着木板条,露辛达不确定,那究竟是橡木的还是栗子木的。从来没有上过彩漆的木头,在清漆的多次覆盖下,如今几乎变成了黑色,好像一幅古老的油画。

走廊的这边,地面向上形成一个斜坡,两边与墙面相抵,一直延伸到走廊楼梯一端的尽头,最高处大约有两英尺。

这个斜坡一定就是下面第二段楼梯的天花板了,露辛达心想。有趣的是,她以前从来没有注意过,但是,以前她也从来没有如此细致地检査过二楼走廊。

像这种改造过的老房子,在建筑方面有很多特异之处。翻新一栋老房子,就好像缝补一件旧衣服,你得采取各种折中的办法,因毫无整体设计可言,结果往往不是漂亮,而是古怪……

这斜坡可以当滑梯玩……

在十五岁的年纪,你仍然可以在青少年与儿童的分界线左右徘徊。

露辛达后退了一步。她屈膝前倾,扶着墙壁,好像顶着强风一样,向斜坡上爬去。爬到坡顶,她转过身子,双手撑着两侧的墙壁,小心翼翼地蹲坐下来,双腿向前伸直。滑下去一定很好玩儿。她得好好向万雅炫耀一下这个新发现。

她松开双手,涂了清漆的表面十分光滑,她不想滑得太快,便伸开双臂,试图抵住两侧的墙面来减慢速度。左侧的墙面牢固坚实,右侧的却顺势移开了。

她的右手推空了,下滑的速度越来越快,结果重重地撞到了斜坡下面。

露辛达回头望去:右侧墙面的木板,犹如一扇窄门般被推开了。她向里面望去。墙的那一端是一个狭小的房间,看不到灰泥,只有钉在柱子和横梁上的粗糙的木板条。当你看到板条缝隙中,露出的灰泥碎屑时,才会知道另外的一面是涂着灰泥的。

墙的另一面……在她头脑中的那片蒙田地带,这几个字无声地回响着,她也无休止地,与无数个自我交谈着。那几个字的回响,带给她一种在幕后旁观的感觉。生活就是一出戏,她的其中一个自我如是说道。站在舞台上固然风光无限,演员们盛装打扮,为观众献艺,但后台部分却更加有趣。

有的时候,她与其他自我唇枪舌剑地激烈争论,但在此时,她们全心全意地达成了共识。

这就是万雅的秘密?……一定是的。她这回总算占了上风,但万一他们之中的一个人,现在正巧过来,发现了这一切呢?

露辛达赶忙手脚并用,爬上了斜坡,从入口翻了进去,又将木板嵌回墙壁。

现在,让他们来吧!

露辛达完全陷入了黑暗之中,不过,她还有几根点烟用的火柴。他们可不准她吸烟,但是,如果把头伸出窗外,烟雾被风儿带走,房间里就不会留下作为她吸烟证据的烟味了。这是厨房使用的大火柴,去年夏天,万雅曾经教她,如何用大拇指的指甲划燃火柴。她此时就点燃了一支。

在摇曳不定的火光中,只见粗糙的木板条和横梁支撑的天花板,犹如教堂屋顶般高悬在她的头顶。一扇天窗开在露辛达的头顶上方,深色玻璃窗积满了灰尘,倒映着微弱的火光。露辛达站在一块狭小的井底,四面围墙。四壁大约比她高出两英尺,而房顶本身却距离她至少二十英尺——不,大概是三十英尺。

露辛达开始向上攀爬,这并不难。粗制的木板钉在支撑木板墙壁的立柱上,刚好作为梯子。

爬到顶端,露辛达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几乎和这所房子一样大的阁楼中。横梁可供人行走。露辛达很清楚阁楼的构造,她一旦踩到了横梁之间,木板和灰泥的部分,她很可能要摔下去,所以,她每走一步都小心、谨慎。

现在,万雅的秘密也是露辛达的秘密了,她不想让其他任何人知道。

他们还不知道。露辛达对此十分肯定。有多少次,露辛达都听到他们摆着架子,高声说道:“乌鸦航班很吸引人。它很古老,风景也很优美,却有一个缺点:没有储藏室。连阁楼都没有!……这对一栋老房子而言,当然是很奇怪的,不是吗?”

如果他们仔细地査看一下,就会发现这个地方,但是,他们根本就不想仔细査看,而且,很幸运地,房屋外面也没有神秘的窗户,引起他们的注意。由于山形墙的遮挡,从地面上是看不到那扇天窗的。

但是,去年夏天,爸爸租下了这栋房子时,克劳夫妇为什么没有把阁楼的事情告诉他们呢?戴维·克劳和爸爸是多年的好朋友。你不会对一个好朋友隐瞒这种事情。

所以,只剩下一个解释:连戴维·克劳自己都不知道,这间阁楼的存在。但是,这怎么可能呢?这栋房子是他家祖辈传下的。所以,这房子才有了那么一个古怪的名字——乌鸦航班。

戴维·克劳是什么时候,得到这栋房子的呢?一年前,他刚刚得到这栋房子,爸爸便从他手里租了下来。他自己从来没有在这里住过。他曾经对爸爸说,他负担不起房子的维护开支。

那么,在克劳夫妇拥有它之前,这幢房子又属于谁呢?是一位九十多岁、去年才去世的远房表姐。那么,戴维·克劳对阁楼毫不知情,也不无可能。人活到九十岁的年纪,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她可能忘了告诉他,或者她根本就觉得,这事情无关紧要。

一定是这样,错不了的。

这简直太棒了。这就意味着这个秘密,是完全属于她的——属于她和万雅的。这个奇妙的秘密所在,就像思想一样,不受约束,无人知晓。阿里巴巴发现宝藏山洞时,也不如露辛达现在这般激动、兴奋。

这里也有宝藏。这些古老而陈旧的东西,肯定不会属于弗莉或者爸爸。一个雀眼枫木的脸盆架,上端是大理石的。一个大水罐,一只碗,一个污水桶,还有一个漂亮得不协调的瓷质夜壶,白底上画着玫瑰花蕾——是德雷斯顿风格?一辆前轮大、后轮小的自行车,一杆轻便型温切斯特来复枪,还有一些画着图案的核桃,被打磨成闪闪发亮的栗子色。一套白色的小型儿童家具,上面绘着勿忘我花环图案,这是哪个孩子的钟爱之物?最令人着迷的,是那些带圆盖的小箱子,使人不禁想到肉嘟嘟、圆滚滚的小小婴儿。

露辛达小心翼翼地在木板条之间的横木上迈步,朝离她最近的一个箱子移动着。箱子没有上锁,但锁闩已经锈蚀了。她接连点燃了三支火柴,折断了一片指甲,好容易才把它打开了。

箱子的合页吱吱作响,犹如粉笔在木板上写字时,发出的剌耳声音。用作盖子衬里的墙纸已经褪色了,白底绿花,好像约依印花布的图案。箱子里散发着一股樟脑和霉菌的气味,还有一丝极淡的薰衣草香味,和其他的什么味道——噢,总之就是古老的味道。

露辛达将衣服一件一件地拎了出来,裙子长至脚踝,羊腿一般的袖子,腰部收紧,裙摆丰满。衣服的主人身材娇小。墨黑的面纱,带黑点的浅粉色丝绸裙,还有一条黑色天鹅绒腰带。巴里纱上印着褪了色的粉色玫瑰,白底蓝花的缎带,就像德雷斯顿瓷器的颜色。一件裘皮大衣。他们以前管这个叫做“宽长服”还是“长宽服”来着?就连这件也是羊腿袖的。而且,同样是海豹皮的。磨损的地方露出铜色的裂缝。在那个时代,真海豹皮不是完全染成黑色的。

接下来就是帽子了。一顶小帽子——一顶无边帽子——上面插着装饰羽毛,黑色、绿色、还有像浮油般的彩虹色。一双泛黄的儿童长手套,上面钉着珠母扣子。一把羽毛折扇,象牙白色的羽毛杆上,绒毛已经脱落,好像被虫蛀过了。一件男式的夜礼服斗篷,黑色的宽大布面内侧,衬着白色的缎子,比她摸过的任何东西都更加柔软。一架看戏用的眼镜,金白相间的珠母贝镜框,长长的把手像小望远镜般伸缩自如,上面还写着一行小字:雷麦瑞,巴黎。它们被装在一个紫色的平绒袋子中,摸起来比那缎子还要柔软。

还有一些用来别在男式宽领带上的围巾夹针和成对的帽针,就是那种他们用来将假发发髻、装饰花朵、羽毛缎带、绒布薄纱固定在大帽子上的别针。帽针细长而尖利,可以穿透好几层毡布、天鹅绒和绸缎。握柄上有着古雅的装饰——用层层叠叠的金箔片,制成的摆尾小鱼,用蔷薇水晶雕成的玫瑰,用老象牙刻成的小象……

下一个箱子却令人大失所望。只有一些旧时的信件和纸张。其中一些非常古老。一张由宾夕法尼亚州高级执行委员会,签发给乔西亚·克劳的委任状,任命这位先生为费城乡镇第一民兵营步兵连中尉,签发日期是1786年5月1日,签名是议弗兰克林。

露辛达把它连同其他无聊的东西,统统扔到了一边,却发现了一件极有价值的东西——那是一封情书。

亲爱的艾米莉亚:

你知道我深爱着你,你是我的唯一。虽然你的父亲如此强烈地反对我们。

上面的日期是什么时候?

1863年5月19日。

有生以来第一次,生命的绝望与无奈,仿佛暴风雪前的寒风一般,横扫了露辛达那个尚不成熟的思想。无论这封情书的结尾如何,“亲爱的艾米莉亚”和“你的父亲”,还有情书的作者,都早已经不在人世了。

露辛达放下了那封令她感动的信,拿起了另一张纸。

泰普金和吉奈瑞奇,杂货店

一磅黄油………………06

黄油六分钱?这是什么时候?哦,是1904年……

露辛达在一捆捆发黄的信封中摸索着。

“在如此糟糕的夜晚,你们能够过来,真是太好了。”

露辛达僵住了。是弗莉的声音,每个字都那么清晰,好像她是贴着露辛达的耳朵,吐出这句话的。

“我希望你们在这个房间里住得舒服。”弗莉继续说道,“如果你们有什么需要,尽管和我说。”

“谢谢……我们刚好赶在大雪之前,你知道。要是再晚一个小时,就没人能闯过来了。”沙哑的嗓音和含糊不清的吐字,确定无疑就是——塞丽娜·克劳。

“你把这个房间,布置得简直太漂亮了。这块玫瑰色的地毯,配上浅蓝色的墙面,实在太……简直太有法国风情了。每个地方都那么可爱。我们一定会觉得很舒服的。”

“我很高兴你能够喜欢,”弗莉继续说道,“我就是过来告诉你,鸡尾酒会将在七点钟开始。”

“我们会做好准备的。戴维正在洗澡……”

所以,克劳夫妇都来了——戴维和他的妻子。

露辛达叹了一口气。弗莉谈论这周末的宾客名单时,她要是留意听一听该多好。他们不会知道这间阁楼的存在。要是他们知道,他们没理由不告诉爸爸,但是……

假如他们确实知道呢?也许她应该在万雅今天晚上,回到这里之前提醒他。但是,她该怎么做呢?整个晚上,客厅里大概都有人在,而电话就在那里。整栋房子里都没有分机……

一扇门被关闭了,随后传来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嘎嗒声。二楼走廊上的脚垫零星铺置着,这是弗莉踩在木地板上发出的声音。她下了楼,脚步声也消失了。

另一扇门被打开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响了起来——那是戴维·克劳的声音:“弗莉看上去气色不错。”

“你这么想?我觉得她看起来糟糕透了,但是,男人们从来看不到她真实的模样。她用令人目眩的魅力,轻易地就蒙蔽了他们。这房间被她布置得简直太难看了!玫瑰地毯配上蓝色墙壁,想想看!……”

“我倒觉得挺有创意。颜色对比不错。”

“你也没有品味。鸡尾酒会七点开始。她特意过来告诉我们。”

“现在就七点了。”

“那我最好下去。”

“等我准备好和你一起下去。”

“为什么?”

“我猜你以为我被蒙在鼓里,一无所知,但是我清楚得很。”

露辛达向木板条和灰泥蜷紧身子,一动不动地,竖起耳朵仔细倾听。这比看电视之类的更加有趣,只不过看不到画面,只能听声音,就像是在客房里,悄悄地安装了一个话筒。

你也可以听到其他卧室里的谈话声吗?如果通向走廊的门敞开的话,能不能听到客厅的声音呢?万雅在这里偷听过多久了?现在他一定对每个人都了如指掌……

从露辛达下方传来的谈话,音量渐渐高了起来。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觉得你知道!……”

“简直胡说八道!……”

“塞丽娜,我受够了。”戴维·克劳突然嚷嚷了起来,“我看得到你看他的眼神,和他看你的眼神。”

“哦,看在老天爷的分上!……你……你……你简直疯了!……你小点儿声。别人会听到的。”

“这里没有人能够听得到。”戴维·克劳用自信的声音说道,“墙壁非常厚。”

露辛达暗中笑了。这充分证明,他们都不知道阁楼的存在。她不必去提醒万雅了。

“这周周末我本来不想来的。”戴维·克劳仍旧说个不停,“我知道要是我们来的话,你就会勾三搭四,但我想不出体面的理由推辞。”

“体面难道就那么重要吗?”

“对你来说不重要——这显而易见。对我来说,很重要。布莱德福德·艾尔科特是我的老板,弗朗西斯·斯伟恩是我负责的作家,哪个我也得罪不起。所以我们要来,还要尽量表现得高高兴兴的。换句话说,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视线,一分钟都不行。”

“哦,戴维,我们这是怎么了?以前我们不是这样的。”

“我醒悟了。就是这样。现在我明白了,为什么阿拉伯人说,聪明的男人从来不会让妻子和别的男人,单独待上煮熟一个鸡蛋那么长的时间。”

“真的,戴维!……”

“塞丽娜,我丑话说在前头。要是你再像上次在纽约那样,深情地看他一次……”

“喂,你准备好下楼没有?”

“没有。我现在要去浴室刮胡子,我希望出来的时候,你老老实实地在这儿待着。不许你一个人下去,我们必须同行。”

门被用大力气重重地关上了,甚至不是撞上的。一片寂静,之后收音机发出了悲叹声:爱情……是如此……光彩夺目……

露辛达吹熄了手中的火柴,点燃了另一支。她只剩下三支火柴了。她半张着手掌,拢着火苗,小心翼翼地在横梁间移动着。下次她得带个手电筒过来。她可不想在这么有趣的地方,无端引发一场火灾。

他……他……戴维·克劳没有说出名字,真是遗憾!也许吃晚饭的时候,仔细观察塞丽娜,她会露出马脚的……你看他的眼神……上次在纽约……是的,听起来好像塞丽娜·克劳会在细致的观察下,露出蛛丝马迹……今天晚上餐桌上还能有几个人?

此时,露辛达并不真正在意克劳夫妇的丑事。她就像一个自然学者,在观察着动物在自然状态下的行为。她很喜欢观察这种卑微、可怜的物种,他们如此看重,自己那可悲的风流韵事,但是,她并不想插手干预。

这个以后再说。

露辛达回到了那间被她称为“井底”、通向走廊的小房间时,火柴又熄灭了。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她只能摸索着踩着横木下来,就好像摸索着从梯子上爬下来一样。

露辛达再次下到井底。在她进来的时候,就将那块通向走廊的木板合上了,所以,只有一道昏暗的光线,从缝隙中透射进来。她贴在木板上,侧耳倾听——周围悄无声息。

克劳夫妇一定还在他们的房间里。爸爸和弗莉大概也在楼上的另一个房间里换衣服。那两个来借宿的陌生人,大概还在客厅里吧,正在与金妮维拉·艾尔科特在一起。她的丈夫呢,大概在洗澡或者换衣服吧——这难道不是偷偷溜到走廊上,而不担心被人撞见的大好时机吗?或者,她应该等到所有的人都下楼以后再出去?

她慢慢数到一百。仍然无声无息。她心中的魔鬼告诉她——该冒险了。就是现在!

露辛达悄悄地推开木板,小心翼翼地踩在斜坡上,轻手轻脚地把木板合上。木板上没有任何把手。你得扣着木板边沿,小心翼翼地把它关严。一旦关好,木板和墙面严丝合缝,从外面看不出任何痕迹。

木板上一直都没有把手吗?还是曾经有过,后来被人卸下来了?

露辛达一边琢磨着,轻巧地滑下斜坡,朝楼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