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寻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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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云杰在冰灰灰安排的房子休息了大半天,心里一直在想着那两张半图合起来的图,可是,他想破头皮,也弄不明白里面到底有何特别的意义,更看不出父亲所发生的矿难与这样一张图有什么联系。

大约十一点半时,冰贝贝回来了。

“累死我了。”冰贝贝一走进办公室就四仰八叉躺在长沙发上。

冰贝贝旁若无人的睡姿,令姜云杰颇有些为难。与林雪的恬静典雅相比,冰贝贝能给人一种放荡不羁的青春和野性奔放的活力。

她的服装很特别。如斑马纹织着黑白相间的颜色,前面的衣襟缝一条左右不对称的拉链,斜向左衣下角。右边则露出几个月牙形的破洞,由大到小紧密排列。剪裁上的不收边处理表达一种我行我素的风格。一头浓密的头发,色彩染得层次落差很大。不但发色上存在夸大视觉的嫌疑,而且发型处理也有长发与平头并存的冲突性效果。头顶及侧边的头发没有剪短,发尾留长,在中间利用发胶让头发竖起来,最后将发片做成红色的挑染,无论你怎样改变视野去看她,都会在她身上寻找得到一份与世无争、独我安在的神态。

一个渺小的自我在她身上得到放大,世界在她面前缩成一个可以忽略不计的小点。这种超脱的个性恰恰构成了冰贝贝纯真可爱的一面,使得她身上散发出另一种迷人的魅力。

姜云杰有时很漾慕冰贝贝无拘无束的生活,可家庭的阴影却为他的心灵添上一条无形的锁链。但现在,他为冰贝贝对吕逸飞表现出来的亲昵行为而感到难过、气闷,虽然他无权阻止冰贝贝对吕逸飞表示特殊的好感。

许是疲困了,冰贝贝一会儿静静地睡着了。

那对饱满的胸脯傲然挺立在他眼前,随着均匀的呼吸一上一下作着有规律的运动。心情烦闷加上受不了这种挑战似的视觉刺激,姜云杰轻轻掩好门走了出去,在汽车修配厂无所事事地逛了起来。

一辆解放牌大卡车停在西北一角修车道上。不远处的休息室里,陆二牛架起二郎腿,悠然自得地斜躺在一张长竹靠背椅上,从他嘴里喷出来的烟圈一个接着一个飘浮在空中。

“小兄弟,又遇到你了。”陆二牛一眼看到了在到处走动的姜云杰,跳起身走了过去,“看样子你心思重重,是不是又想起了你妈妈?”

“嗯。”姜云杰随意地应付着,他没有心思和别人谈自已家里的事。

“吸烟么?小兄弟。”陆二牛递上一枝白沙牌香烟。

姜云杰摇了摇头。

“小兄弟,你妈妈的事我一直在帮你打听。凡是我认识的司机,只要碰到了我都要问一声。”陆二牛叹了一口气道,“小兄弟,别愁眉苦脸的,世界上很多事难以预料。人活着比什么都好,活着一天就要开心一天。”

姜云杰默然看了一眼陆二牛,觉得他虽然像个长舌妇,语言和行为粗俗,可在他身上仍然闪烁着不少的优点,心地好,又乐于助人。

“对了,有个重要的信息,我差点忘了告诉你,一撮毛看到过你妈妈。”陆二牛拍了拍自已的脑袋。

“什么?你说的是真的?”姜云杰惊讶得心快要跳了出来。自打母亲失踪以来,他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消息,这使得他心底里的某种沉淀重被搅浮了起来。

“小兄弟,这种事我怎敢拿来骗你?”陆二牛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脯。

“可是,他怎么会认识我母亲?”姜云杰想了想说道。

“一撮毛说,在离莱市不远的老槐庄,他停车去买香烟时,发现车厢内的煤堆里躺着一个女人。他开始吓了一跳,以为是个死人,后来才发现睡熟了。将她弄醒后,一撮毛将她赶下了车厢。因为进城后,一但被交通警察发现车厢内有人,要被罚款。据一撮毛说,那女人披头散发,满脸黑色的煤炭,手里拿着一把老式黑色雨伞,年纪大约四十岁左右。问她话,什么也说不出来。他说,很可能是他在南木岭至青桥镇的半路上给水箱加水时,那位疯女人悄悄爬上他的车厢的。我认为那肯定是你母亲。”陆二牛说道。

“陆司机,带我去老槐庄。”姜云杰一把抓住陆二牛的手,话音梗塞道。

“小兄弟,我看你没必要去了。”陆二牛的声调沉重而枯涩。

“为什么?”

“过了半个月后,我经过老槐庄时下了车,接照一撮毛所说的特征去找那位女人。老槐庄的人都说有个外地的女人在那儿投塘自尽,打捞上来时尸体已经腐烂,辨不出模样。死者双手紧紧抱着一把黑色雨伞。我当时看到死者,个子和外形大致和你母亲差不多。于是我出了几个钱,叫村里人找个地方埋了起来。”

“我要去。”姜云杰哽咽道。

“算了,小兄弟。等你以后有钱了,再好好将坟墓移过来,厚葬一下你母亲。你现在要弄回来,没有几千块钱办不成事。”

之后,陆二牛用一根木棍子在地面上画个草图,图上标明坟墓所在的地点。并告诉他,如果要去迁坟,可以先找老槐庄通往市区公路旁的一个小商店,商店主人会告诉他具体的位置。

“打听到你母亲的事,其实是非常偶然的一次。那次碰巧下雨天,汽车轮胎在路上打滑,一撮毛出了翻车事故。我们很多车子堵在后面过不去,我下车和一撮毛攀谈时,他告诉了我这事。我本来可以马上通知你,可是不知道你住在哪儿。后来,有段时间我一直在新湖乡的煤坪拉煤,没往青桥镇这边走。当我终于有一次经过老槐庄时,已经错过了寻找的重要时间。”陆二牛继续拍打着自已的脑袋说,“小兄弟,不瞒你说,我好羡慕你们这些读书人,莱市一中听说是重点中学,从那儿走出来的都是人才。看你相貌堂堂,以后一定会大富大贵。对了,小兄弟,你喝酒吗?”

“不喝,谢谢。灰灰哥哥在吗?”

“他好像有事出去了。你找他有事吗?”

“我要走了,想和他告别。”

“没事呵。你走就是,我和他说好了。你要到哪里?我正要到南木岭去拉煤,可顺带捎你一段路。”

姜云杰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他心里还没决定往哪走,是去老槐庄还是和冰贝贝回到冰家楼。当他告辞陆二牛回到冰灰灰的住房时,冰贝贝醒来了。

“云杰哥哥,你刚才是不是出去了?”冰贝贝问道。

“是呵,在修配厂逛荡了一会。”姜云杰说道,“我想去一次莱市。”

“我明白了,你一定想林雪姐姐了。”冰贝贝笑了起来。

“别乱说,我去办个事。”姜云杰想去老槐庄验证一下陆二牛告诉的消息。

“你不是说要在这里找重要的东西吗?”冰贝贝不解地问道。

“不用了,找不到了。”

“你真奇怪呀,还没找就说找不着了。好吧,反正我听你就是。不过,也要等我哥哥回来打个招呼才行。”

“你哥哥到哪儿去了?”

“ 吕老师背包里的东西被抢了,我哥哥去帮他要回来。”

“什么东西?”姜云杰心里咯噔一下,可表情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我怎么清楚?他说是件很重要的东西。要不然,我怎么会叫哥哥出面帮他呢?”冰贝贝记起了吕逸飞叮咛过她的话。

可以推测冰贝贝所说的重要东西决不是那张山岭图,因为他们找到吕逸飞时那张山岭图当时就在背包内。那会是什么样的重要东西呢?

“云杰哥哥,你在想什么呢?” 冰贝贝见姜云杰一副呆呆的表情,忍不住问道。

“没什么。”姜云杰说道,“你什么时候和他认识的?好像你和他关系不错呵,竟然搬动哥哥帮他。”

“云杰哥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是一中的老师,如果我考进了一中读书,他就是我的老师。学生对老师当然要好呵。”

也许冰贝贝说得有道理,但姜云杰却不以为然。一个女孩子肯愿意这样帮一个异性,肯定有着更深层次的原因。

“云杰哥哥,我哥哥回来了。”冰贝贝发现姜云杰根本没在意她说的话,便大喊了一声。

姜云杰抬起头时,冰灰灰已站到了他的面前。

“灰灰哥,”姜云杰问道,“吕老师的重要东西是什么?”

“我不清楚。那个黑色包一直没有打开过。不过,那包一定很重要吧。要不然,新湖帮不会兴师动众大老远到青桥镇来抢呢。”

“新湖帮抢走了吗?”

“有我在,他们怎么抢的走?”冰灰灰向冰贝贝说道,“你以后不要随便答应别人的请求。今天虽然帮了吕老师的忙,但我算是彻底得罪了新湖帮的人。这个忙不知是帮对了还是帮错了。”

“哥哥,你和他们打架了吗?”冰贝贝说道。

“打架?他们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平时拿着砍刀和土枪对着普通的老百姓吓唬吓唬还管用。真正上起战场来人人像只缩头乌龟。”

正说着,有要修车的司机来找冰灰灰,冰灰灰出去了。

“贝贝,你一个人先回南山。”姜云杰说道。

“我不回南山,我要和你去莱市。”

“我要去办一件很重要的事。”姜云杰认真地说道。

“到了莱市,你去办事,我到林雪姐姐家玩,反正不会影响你。”

“你为什么非要跟着我去不可?”姜云杰说道。

“我一个人呆在家里多没意思。你不知道,我妈妈老在我耳朵边吱吱喳喳地说我这也不行那也不好。”

“我要去找我母亲。”事到如今,姜云杰只好说出实情。

“我和你一起去找,反正我回家也没意思。”冰贝贝固执地说道。

姜云杰不再坚持说什么。两人到青桥镇坐上开往莱市的公车,在途经老槐庄时两人下了车。

小商店就位于路旁。来来往往的汽车碾起的灰尘,在商店的外墙和屋顶上布满了厚厚的一层。店主是位三十多岁的中年人,半秃的前额下,眨动着一双精打细算的眼睛。

听说姜云杰的来意后,店主立即打了一个电话,从老槐庄叫了一个十六岁的小青年为他们两人带路。坟头建在离老槐庄很远的一个山上,没有任何标识,孤零零地立在山顶上的一块空地上,上面覆盖的泥土还来不及长出新的草木。

姜云杰站在坟头前,身子不断地产生颤动。一想到母亲就埋在眼前的地底下,心里止不住的悲愤。父亲,母亲,妹妹的身影,此刻不停地交替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一种崩溃般的难受,令他一下子跪在了地上,眼泪不停地流了出来。

“云杰哥哥,你不要哭嘛。”冰贝贝说完自已也控制不住流出了眼泪。

姜云杰十指深深地抠进了地里,然后一点点地扒着上面的泥土。手指划破了皮,流出了鲜血,可他仍然不停地扒动着。

“云杰哥哥,你要干什么?”冰贝贝吃惊地望着姜云杰一双血红的眼睛。

“我要见妈妈,我要见妈妈。”姜云杰声嘶力竭地叫道。

冰贝贝听罢,急忙转回到小商店,向店主借了一把锄头。当她再次回到坟头时,姜云杰的双手沾满了鲜血,停止了抠挖的动作,无力地倒在坟头边的地上。

“云杰哥,给你。”冰贝贝将锄头递给姜云杰。

姜云杰跃起来,接过锄头疯狂地挖了起来。不一会儿,露出一张裹着的草席。姜云杰打开草席一看,除了一把老式黑色雨伞之外,里面什么也没有。别说一具尸体,就是一根骨头也没有。

“这是怎么回事?”姜云杰瞪着眼睛问那个小青年。

“我也不知道。”小青年显然也吃了一惊,他惊骇的表情足可以说明一切。

“这把伞是我家的,我认得出来。可是,这是怎么回事?”姜云杰被眼前的情景弄得不知所措。他本来想亲自目睹一眼,这儿埋着的是不是他的母亲,不料里面空空如野。

三个人问店主,店主也不知道。

“村里发生了事,没有我不知道的。”店主分析道,“因为村里的人都要到我店上来买东西,有什么消息都会告诉我。像这种情况,多半是外地人干的。”

“外地人盗一具尸体做什么呢?”小青年问道。

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不过,我倒是听说。那位神经失常的女人嘴里老是叫道,灿灿。不知是什么意思?”店主提出了一个新问题。

“灿灿应该是一个人的名字。”冰贝贝分析道。

可灿灿是谁呢?姜云杰疑惑了。这名字他不但从来没听到,而且他父母生前也没有提到过。如果真的是从妈妈口里传出来的,那这个灿灿一定和妈妈有着某种联系。

两人坐车回到青桥镇,然后拦了一部煤车坐到南木岭饮食店门口,等待出山经过新湖乡的煤车经过这儿,不料接连好几部都是通往青桥镇方向的煤车。

“云杰哥,去我爸爸的煤矿看看吧。”

“你爸爸的煤矿?”

“是呵,今年九月份从别人手里转的。”

“煤矿没什么好看的,就是一个大大的井口,里面有人在挖煤,外面是煤坪,专门卖煤。”

“可是,我还没看过煤矿是什么样子呢?”

“你爸爸很厉害,居然能买矿井。”姜云杰一想到自已的父亲心里就酸酸的。父亲是那种老老实实的人,只要为别人干活赚点血汗钱就心满意足,以至于为此葬送了性命。他真有些嫉妒冰贝贝的出身了。她爸爸为什么赚钱就那么厉害呢?想到这里,他也想见识一下冰贝贝的父亲长得什么样子。

姜云杰同意了冰贝贝的要求。

到了目的地。姜云杰才知道,冰铁锋接手的原来就是吕文俊的矿。

冰铁锋正在和三个人用当地流行的一种字牌赌钱。每人手上二十张牌,胡牌时为二十一张。胡牌时以胡数多少换算为一定数量的钱币。这种胡牌方式斗智斗勇,以最大限度获取对家的金钱为原则,对于满足刺激和征服欲的男人很有诱惑力。

冰贝贝和姜云杰走进厂房的时候,适逢冰铁锋的手气大红大紫。所以,冰铁锋只是随意回答了一下冰贝贝的招呼,神情却仍然倾注在字牌上。

“爸,这位是我们南山村有名的读书高手,姜云杰哥哥。”冰贝贝指着身旁的姜云杰对冰铁锋介绍道。

“呵呵。”冰铁锋很不自然地笑了笑,“我再打几圈,你们在旁边等一会儿。”

厂房内烟雾腾腾,空气里弥漫着一种难闻的气味。于是,冰贝贝和姜云杰走出了厂房。到了外面,冰贝贝好奇地四处观望起来。姜云杰则独自一人坐在外边的大木材上,眺望着下面半山腰上的一条公路。

靠山坡的公路一侧有一条小小的水沟,里面流动着带黑色的水。水沟的两岸边最显眼的并不是黑色的炭粒,而是经过长期沉积的一层黄色的物质,甚至局部地方成了黄褐色。姜云杰明白,南木岭出产的劣质煤常夹杂含量很高的硫元素,打成煤球燃烧时会生成一种明亮的蓝紫色火焰,同时产生一种有刺激性气味的气体。他家里每年买的都是这种便宜的劣质煤,到了冬天烤火时,气味非常难闻。当他明白这是一种有害气体二氧化硫之后,琢磨着在煤里掺进了少量的熟石灰。果然,冬天烤火时家里人再也闻不到那种气味。正是这样,他爸爸和妈妈还有妹妹对他产生很高的期望,觉得他是世界上最聪明的人。所以,宁愿要他读书,也不让他插手家里的体力活。大家都怀有一个共同的想法,希望他以后能改变一家人的命运。

突然,有个过路的年轻人站了下来,眼睛不断地朝着他。那神情有些奇怪。

姜云杰跳下大木材,走下去,来到年轻人的面前。

“你是南山村的吗?”不等姜云杰问话,年轻人开口了。

“你是——”姜云杰疑惑地问道。

“八月二十七号,我到过你家。我和另外一个人抬着你爸爸去的,当时我们脸上都是黑黑的炭。”年轻人说道,“你妈妈找到了吗?”

姜云杰明白了,眼前这位年轻人就是曾经到过他家的叔叔。姜云杰摇了摇头。

“你——下井了?”那年轻人问他。

“我有事路过这里。”姜云杰问道,“想问叔叔一句,我爸爸发生矿难时,你有没有在场?”

“没有。”

“那你知道我爸爸当时发生矿难的情景吗?”

“事情经过我是听吕文男说的。究竟矿里发生了什么事,我不很清楚。”对方说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要对我说?”

“我在井下找到了我爸爸身上所带的笔套,奇怪的是,笔套插在井壁上,而且笔套内有半张图纸。我爸爸一向将笔带在身上。在夏天季节,你们下井之前,不是要脱光衣服吗?我只能推测,我爸爸发生事故时,钢笔不在他身上。如果是放在衣服里的话,也只能是在煤矿厂棚里换衣服的房间才能找得到,何至于落到了矿井底下?而且笔身却从另一辆运煤的车内找到了。这不很奇怪吗?”

“你这样说,是有些奇怪。不过,我记起来了。那天,我因感冒提前下班了,正赶上你爸爸来上班。因为换班时间没到,你爸爸就在厂棚看吕文男他们打牌。吕文男当时要借用你爸爸的钢笔记牌账,你爸爸有些不乐意,但碍于他是老板的弟弟这个面子,就从身上取出了钢笔。我记得你爸爸给吕文男的是能写字的笔身,笔套则放在衣服的口袋里。放钢笔的衣服,你爸爸总是穿着下井的。”

“后来呢?”

“后来你爸爸下井了。我是回家后才知道井下出事了。”

原来笔套是父亲带到了井下,而笔身却在吕文男的手里。之后,发生了什么事呢?

“听说当时有三个人在井下,有一个活着出来了,那是谁?”

“是一个没有结婚的年轻人。当天抬着你爸爸的遗体就是他和我。出事后,我再也没有看到他来过南木岭。”

“他叫什么名字?”

“大家都叫他双儿。”

双儿?难道是用象棋骗走他一百元的那个双儿?姜云杰心里咯了一下,但是他马上又否定了这种想法,如果真是他的话,他应该能认得出他。但双儿见到他时,就好像从来没认识过他似的。

2

“我明天得去吕家楼。”吕逸飞说道,“我有种感觉,爸爸的死与那张矿产图有关。”

“什么?”蔡香红大吃一惊,“你会不会想得太多了?”

“是呵,哥哥。”吕逸梅也帮着说,“你精神太紧张了吧。”

“不,妈妈,还有妹妹,请你们相信我的直觉。我认为有人故意谋害爸爸。这件事不查清楚,将对不起冤死的爸爸。”

“有人故意谋害?”蔡香红说道,“这不可能吧。你爸爸一向对人很好,说句话也要拈量三分。他不会做对不起别人的事,不会说得罪别人的话。我和他生活这么久,没听到有谁对他抱怨过,没有谁和他吵过架。他不对家里的人提及矿上的事,一定有他的道理。凭着他的为人和个性,即使不赚一分钱也不会做损害别人利益的事。你说有人要害他,这怎么可能呢。”

吕逸飞一时语塞,觉得争论下去毫无意义,唯一的办法是拿出令她们信服的证据。

第二天,吕逸飞早早来到东郊汽车站。他很希望许雅琴又像上次那样,开着车意外地出现在他面前,然后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吕老师,上车吧。”失望的是,他等了一个小时,甚至没有一辆红色的小车出现。当开往新湖乡的公车在轰轰地响鸣时,吕逸飞这才收回依依不舍的目光,到了车上仍然不忘盯上一眼往郊外方向开出来的车辆。

到了吕家村,吕逸飞看到一辆红色的小车停在村头公路边的商店前面,知道许雅琴比他先到达目的地。许雅琴站在吕家楼外边的坪地上,位置刚好位于那晚那个身影出现的地方。吕逸飞使劲揉了揉双眼,发觉的确是在大白天,才缓缓向着许雅琴走去。

许雅琴回过头来,还是和以往一样,没有任何表情,飘着一头长发。一直等着吕逸飞掏出钥匙打开铁门,才扭动着腰身,款款走进院内。

吕逸飞始终不敢正面望一眼许雅琴,生怕眼内的许雅琴会变成一种可怖的异象。那样,他的的脑袋可能会面临再一次的崩溃。

许雅琴不说话,吕逸飞不敢说话。两人一直沉默着往前走。吕逸飞觉得在和另一个世界的人走在一起,一切那么陌生又那么恐惧。

在二楼客厅坐定后,吕逸飞鼓起勇气说道,“你为什么要选择在这里会面?”

“矿产图对你来说是件很重要的宝物,选择这儿见面会很安全,你说对不对?”

“是——的。”吕逸飞说道,“可是,你——怎么知道我身上有张矿产图?”

“你知道矿产图的来历吗?”许雅琴反问一句。

吕逸飞摇了摇头,这正是他几天来一直想知道的答案。

“七十年代初期,有一位姓许的年轻工程师,跟随国家地质勘探队来到青桥镇南木岭上探矿。当时,勘探队的人都分散住在南木岭周围村庄的村民家里。许工程师被分到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年轻人家里,那个年轻人名叫吕文俊。”

“你——”

许雅琴用手势制止了吕逸飞。

“两人兴趣彼此相投。许工程师下班时和吕文俊常到小河里捞鱼捞虾,有时到离村庄很远的池塘里摸田螺,或者放干水渠里的水,扒开烂泥捉泥鳅。夏天晚上到田里捉田鸡。总之,他们不停变换花样弄些美食来改善生活。久而久之,两人成了一对好朋友。他们一起喝酒,一起唱歌,一起谈论女人,并发誓有难同当,有福共享。

“有一天,许工程师喝酒回来,像烂泥般的回到吕家,许工程师又呕又吐,而且患感冒发高烧,一天几天没去上班。吕文俊天天守护在他身边,甚至晚上和他睡在一个床上。帮他弄好吃的,帮他请医生看病,帮他把弄脏的衣服裤子洗好晒干。探矿队临走的那天晚上,两人喝了很多酒,说了很多话。当时,许工程师谈了很多有关煤矿勘探的事。话题内容包括地质测量的面积和地点,钻探涉及到的煤矿储量及主要地点,初勘和详查的数目。甚至还包括区域地层、构造、地下岩浆活动特征、矿产分布的规律及煤层走向。当时,吕文俊并没意识到这是一个很重要的信息和情报。

“之后,他们谈到女人。许工程师说爱上了离这不远的一位女民办教师。女教师名叫冷若非,是新湖乡的大美人。他那天晚上喝酒,一时冲动之下,在她面前许下诺言,一定要带她离开农村,到城里过上幸福的生活。后来,许工程师感到非常后悔,因为他根本不具备这个能力。为了这个诺言,他背上了沉重的心里负担,每天过着痛苦的生活。自那以后,他再也不敢去见冷若非。直到勘探队完全撤离南木岭时,许工程师因心里愧疚一直没有和冷若非见上一面。”

吕逸飞心里有些明白,说道,“那位许工程师是你父亲?”

许雅琴点了点头,“许工程师走了之后,冷若非不久发现她怀孕了。可是,她不知要如何联系他。冷若非打听到许工程师在新湖乡结交了一位朋友,经过许多周折找到吕文俊,可吕文俊也不知道他是哪里人,只知道他的单位叫做321地质勘探队。321地质勘探队到处跑,居无定所。当时没有电话联系,到城里没有公车,交通极为不便。更为严重的是,冷若非认为许工程师抛弃了她。未婚先孕在当时是见不得人的事。在这种情况下,吕文俊挺身而出。一则他同情冷若非的处境,二则这是他的好朋友弄出来的事。于是,他秘密将冷若非接到丧魂谷猎人休息用的房子,让冷若非在那儿生下小孩。他经常上山照顾。后来,不知不觉,他也爱上了冷若非。但是这种情况,吕文俊的父母亲不可能同意他和冷若非结婚。有了小孩的未婚女人,在当地被称为破鞋,娶进门只会当作别人的笑柄。为了怕别人发现山上的秘密,吕文俊便制造了闹鬼的故事。由于冷若非不能和吕文俊结婚,又不可能长期在山上居住。吕文俊便想出一个主意,将冷若非介绍给他在青桥镇认识的一个朋友,一个刚出狱的政治牢改犯,名叫王富财。王富财之所以犯罪是因为听到别人唱‘东方红,太阳升’这首歌时,他偏偏大声唱‘冬瓜红,菜瓜心’,结果被抓去判了三年刑。牢改犯的前途在当时可想而知,一般不会有女人嫁给他。吕文俊一说这事,王富财马上就同意了。

“王富财其实本人并不坏,心地也善良,对待冷若非和她的小孩都非常好。如果有别人在冷若非背后指指点点,他抄起家什就敢拚命。这样,村子里的人都不敢说王富财和他的女人。而冷若非也是极为聪明之人,为人处世小心翼翼,从不和别人为小事争吵。这样日子过了大约两年,遇上改革开放,王富财就开始做生意了。冷若非则把感情渐渐移到王富财身上,心思和精力则放在教育孩子上。

“但是,后来的事情发生了另一种变化。如果不是许工程师出现,事情就不会发生悲剧。原来,许工程师回去后就辞职下海做生意,并且赚了不少钱。他在城里买好房后,决心到新湖乡找冷若非。当他在新湖乡没找到冷若非时,便找到昔日的好朋友吕文俊。吕文俊将实情一五一十告诉了他,并说冷若非和别人结婚后的生活非常幸福,言下之意是要他最好不要去打扰她的平静生活。但许工程师执意不听,坚持要与冷若非见面。吕文俊起初百般不答应,最后被许工程师的一番痴心所感动,决心为他安排一次会面。

“在王富财出远门做生意的那天,冷若非和许工程师见面了。一见面,许工程师就跪在冷若非的面前,痛哭流涕。叙述离别后,他如何奋斗,如何赚钱,如何想着她。他为了她丢弃了工作,天天工作十多个小时,像牛马一样干活。所有的一切,是为了他当初一个诺言,要接她进城过上幸福的生活。

“冷若非听着听着,那句想了很久的负心汉词,慢慢转化成了眼泪,两人当场抱头大哭。随后,许工程师提出要把冷若非带走时,遭到了冷若非的拒绝。因为,王富财没有做过对她不起的事。如果此时抛弃王富财而重新和许工程师和好,这对王富财极为不公平。当时,许工程师神情呆若木鸡,举刀自杀时被吕文俊及时阻止。

“此后,许工程师住进了丧魂谷的小房子,等待冷若非回心转意。并花钱设法找到一些中介人去说服王富财放弃冷若非,以成全他们两个。不幸的是,自从见了许工程师后,冷若飞日渐见瘦,饭吃不香,觉不睡甜,对待王富财也没有以前的热情。王富财表面不动声色,暗地里却对冷若非施加了折磨。精神和肉体上的双重折磨,终于使冷若非精神上产生了错乱。”

许雅琴讲到这里,喉咙里像有什么阻塞,越来越弱,从嘴里吐出来的字犹如从石头缝里拔出草根那么艰难。尽管这样,许雅琴还是抑制住不让自已的感情迸发而出。吕逸飞像个犯了错误的小学生坐在老师的面前,始终不说一句话。整个故事从许雅琴口里娓娓道来,是如此的清晰如此的真实,找不出任何破绽,找不出任何可以怀疑的地方。

“在公众场合王富财仍然对冷若非手牵着手,表现得恩爱有加,背地里却加紧了对冷若非的摧残。言语的侮辱,肉体上的折磨令冷若非痛不欲生。冷若非上吊,他把绳子扯掉,冷若非投河,他下水救人。冷若非喝农药,他抢掉瓶子丢掉。冷若非几次自杀不成后,最后精神上产生彻底的崩溃。

“终于有一天,王富财对小孩说,要把冷若非送到最好的精神病医院去治疗,这一送就再也没有回家了。事实上是王富财将她送到外面一个很远的地方,就丢下不管了。可怜的许工程师听说后,变卖了城里所有财产,找到了呆若木鸡的冷若非,带着她四处求医。同时,央求王富财答应他,一定要好好对待她的小孩。并把他变卖财产的一半钱交给王富财,作为小孩的抚养费。王富财终于被许工程师的爱情执着所感动,拒绝了许工程师给的钱,并答应将小孩抚养成人。当然,让王富财对小孩产生父爱还有两个原因:一则因为他的生育功能有问题,二则孩子自小聪明伶俐,招人喜欢,只要接触过的人都会喜欢上她。

“许工程师临走之前,给小孩留了一封书信,一张南木岭矿产图。考虑以后一但情况发生变化,小孩被王富财抛弃后,必然会落入贫困的生活。到那时,可以凭这张图,开矿弄些钱。

“多年的生意,使得许工程师凡事都留个心眼。他把书信交给了一位要好的同事,图纸则交给了他的好朋友吕文俊。书信中说明,如果小孩被抛弃,或者以后的生活处境发生危急,看到书信后,请找到吕文俊要回图纸。如果以后有出息,就听其自然,有关图纸的事就不要再提及。小孩长到十六岁后看到了书信,可是当她找到吕文俊时,没想到他却矢口否认。”

“我爸爸真的得到过这张图?”吕逸飞问道。

“吕文俊开矿发了财,这是众所周知的事。”许雅琴冷冷地说道。

“既然是你的图,就物归原主,还你吧。”吕逸飞虽然恼怒,对许雅琴却恨不起来。

“吕老师,一颗鲜桃被咬了一口之后,还能复原吗?”

“什么意思?”吕逸飞一怔。

“心灵上一但被撕开一个口子,将永远无法还原到原来的位置。”许雅琴眼睛逼视着吕逸飞,“冷若飞的病治了三年后,不但没有好转,反而和许工程师一起从人们视线中消失了,再无音讯了。我想知道内情的只有一人。”

“你认为是我爸爸害死了他们?”吕逸飞的声音不但变了形,而且弱得几乎让人无法听清楚。此刻涌现在他脑海的是山洞内那对神秘的骷髅。本来,他打算要向公安局报案的,可如今被许雅琴这么一说,心里不停里打着哆嗦。如果真为父亲所为,母亲知道了怎么办?她怎么能承受这种意外的重大打击?还有妹妹呢?

3

许雅琴没有说话,从身上摸出香烟习惯性点燃,喷出一口长长的烟雾。烟雾被风吹得飘向吕逸飞,立既呛得他咳嗽了几声。

“知道矿产图的秘密只有吕文俊一个人,还会有谁呢?”

“不,还有一个人知道,新湖乡的张波。”吕逸飞像捞到一根救命稻草,大声叫了起来。

“张波?他只不过拿钱替人办事而已。”

“原来,轮胎被扎,张波索要矿产图,这一切都是你策划的?”

“没错。”

“你胡说,就算我爸爸当初手里有了矿产图,可是与你父母的消失有什么关系呢?”

“吕老师,你是学自然科学的。自然科学的最大特点,就是尊重客观规律,而不是凭感情下结论。”

“你有什么根据这样说?”

“我认为,许工程师当时为治冷若非的病,花光了他所有的积蓄。最后他想到了那张图,想从吕文俊那儿拿回来。南木岭矿产图对懂内情的人来说,是个价值连城的宝物。吕文俊不可能不动心。我想,在这种情况下,许工程师为治好他心爱的人的病,一定会和吕文俊吵起来。结果只有两个,要么许工程师得到图,要么许工程师得不到图。”

“这么说来,是因为你报仇毒死我爸爸的?”吕逸飞脱口而出。

“我确实想亲手杀了他。”许雅琴淡然道,“令人遗憾的是,他走得太早了。”

“既然南木岭矿产图属于你,而且这张图已经到了你手里,你为什么还要归还给我呢?”

“这个图如果不发挥它的作用,只不过一张废纸罢了。”

“你的意思是——”

“我要你开矿发财。”

“让我开矿发财?”吕逸飞吃了一惊,“为什么?”

“不要问我为什么,到时你自会知道答案。”说罢,丢下呆若木鸡的吕逸飞,许雅琴走出了吕家楼。

吕逸飞一愣,接着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朝着在院子里正往外走的许雅琴大声喊道,“站住。”

许雅琴转过身来,“怎么啦?”

“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什么问题?请说吧。”

“你为什么三番五次要装神弄鬼来吓我?”

“装神弄鬼?”许雅琴从鼻孔发出一声冷笑,“吕老师,你怎么像个小孩子一样提问题呢?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是第二次这样问我。你是大学生,大脑里的知识不少,有些问题想清楚再问。”许雅琴说罢,扭转身走了。

许雅琴的回话,让吕逸飞如坠入了半空中的云雾,看不清前面的方向,踩不着实地,飘浮在空中,茫茫然然。

难道吕家楼和虎跳峡坟场出现的许雅琴都是幻觉?抑或是另有其人?

吕逸飞回到桌边,把许雅琴送回来的南木岭矿产图打开。矿产图是用炭素铅笔手工绘成。一条道路从新湖乡的丧魂谷开始,一直延伸到青桥镇南木岭冲最里面的南木水库。弯弯曲曲的公路在图上从南木岭中心穿插,将矿产集中的地区一分为二。图上并没有标明储量和地层分布状况,只在各个不同的山岭和谷口标明大大小小的许多黑点。吕逸飞数了数,一共有五十六处黑点,其中大黑点八个,中黑点十五个。其余都是小黑点。他父亲所开的煤矿恰好位于矿区的第一个黑点,大小不过一个中黑点罢了。

很可能是许工程师凭着对当年在地质勘探队所获知的资料的记忆画出来的。因为,这些重要的矿产资料图绘好后,一般会保存在当地的煤炭局的档案里,严禁往外泄露。

吕逸飞明白,这些大黑点,挖掘一个便能让他一生过着衣食无忧的富足生活。掌握如此众多的矿产资源分布,难免不让人胆战心惊。这张图犹如一把黑金钥匙,谁掌握了它,谁就掌握了走向黄金堆集的银行,数不尽的钞票将源源不断地从地底里提取出来。

吕逸飞决心按照许雅琴的话去做:开矿,和自已的命运赌一把。毕竟,人生重大的机会并不常见。尤其他不能割舍对许雅琴的感情。许雅琴的心灵和性格是在一种长期寂寞和孤独的奋斗中形成,或许他执着的爱情将会像雨露一样滋润她心中干枯的情感。

吕逸飞想了很久,决计从小矿开始,赚了钱后再开大矿。当即,他就在吕家村找到了吕村长。吕村长和家在青桥镇的姨夫合伙开煤矿已有三年的历史,由于煤质不好,至今没赚到多少钱。

吕村长对吕逸飞的想法感到很吃惊,上下打量吕逸飞后,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问道,“你想开矿?”

“是呵。”吕逸飞说道,“我想赚大钱嘛。”

“赚大钱?谁告诉你赚大钱?南木岭开矿的人很多,十个里恐怕有九个没赚着钱。”

“吕村长,也许我就是十个里面能赚钱的一个。”

“真搞不懂,和你爸爸当年说话的口气一模一样。”吕村长接着摇了摇头,“真是的,放着好好的教书职业不做,跑到乡下冒这个风险?”

“吕村长,马无夜草不肥。教书职业虽然是个相当稳定的职业,可那点工资毕竟做不了大事。”

“你这点不像你爸爸。你爸爸一向谨慎办事,没有把握的事一般不做。”

“可是,我爸爸不是也开矿了吗?”

“这个——这个——决不是你爸爸的想法,一定是有人拉他开矿。凭他的个性不会做投资较大,风险也很大的事。”

“有人拉他开矿?”

“我只是猜测而已,呵呵。”吕村长接着脸色很严崚地问道,“你爸爸的矿究竟是怎么回事?即使你爸爸不在了,但矿应该属于你们家,可现在怎么变成了冰铁锋在负责?难道你们家把矿产权卖给他了?”

“没有。”吕逸飞说道,“我爸爸把矿产权交给我叔叔,没想到叔叔赌博输了几百万,偷偷把矿产权卖给别人了。”

“原来这样呵。”吕村长想了一下,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小伙子,我看你没必要走这条路。”

“我决心已定。”

“如果你真的要开的话,那就开吧。”吕村长说道,“你家赚的的钱投资一个小煤窑不成问题。”

“怎么开?”

“你找到要开矿的地方,和矿山的主人说好,买好设备和工具就可以请人挖了。”

“不办任何手续,这样不怕上面来查封吗?”

“大家都说你们读书人头脑灵活,可一遇到现实问题没有几个人能转过弯来。”吕村长笑道,“你没挖到煤,谁都不会找你。挖到煤了,你再去办手续不迟。如果当地有人过问,你打点一下他们不就行了。”

“为什么要这样?”

“私人开矿都是这样,不会讲究办事程序。越是这样,矿越安全。反而按正规手续开的小矿不容易生存。你一赚钱,就会有很多人盯着你,呵呵,谁会允许一家没有他们利益的矿存在,即使你按正规手续办,不一定就能办下来,他们有许多理由不让你办。等到你把所有的证件办好,你看准的煤矿早被别人在挖。而且,你办的证件所花的钱可能比投资煤矿的钱花得更多,嘿嘿。”

吕逸飞明白了吕村长的意思。

“要投资多少钱?”吕逸飞问道。

“大概5、6万块钱,其实开小煤窑有2、3万块钱就够了,剩余的不但送给乡里、区里领导,还要拉他们入股份。”

“这样呀?为什么?”

“这是地方‘规矩’,领导们入的都是只拿钱,不投资的‘干股’,只要有当官的在背后支持你,煤窑出个大小事,不用你管。有当官的在背后替你说话,你就不用怕了。”

接着,吕村长帮他算了一笔账,虽然南木岭不同地区煤质相差很远,但是如果挖到低硫和高发热量的优质无烟煤,基本上不是大款也会成为小款。南木岭的煤矿有个普遍的特点,煤层浅,易开采,投资也很小。一个每天平均产煤50吨的黑煤窑,投资六万元后,10来天就能收回投资。因为黑煤窑不存在给国家交税,煤炭卖出后,只需扣除工人的开采费80元左右,剩下的都是矿主的收入。现在每吨煤平均的售价是200元左右,因此矿主每天的收入一般能达到一万元左右,每年的收入可以达到三百多万元。

难怪那么多人宁愿倾家荡产也要赌一把。吕逸飞心里感叹道。

可是,到哪儿去弄这笔最初的六万元投资资金呢?家里虽然有笔为数不少的存款,可存折归母亲掌管,主要用于兄妹俩以后的婚嫁及其它重大事项开支,没有正当理由得不到母亲的支持。

吕逸飞深知,除了不能从家里取得经济支持之外,而且不能因走漏风声让家里人知道。否则,他开矿的计划就会泡汤。

卖掉吕家楼或许能得到一些钱,可是,有谁会愿意出一大笔钱买下吕家楼呢?

吕逸飞一边想着,一边出了吕家村,朝着南木岭方向走去。在筹到钱之前,他得选好开矿的矿址。

按照图的指示,吕逸飞在离父亲原来的矿的山下大约半里路的地方找到了一处地势开阔的地址。旁边有一条涓涓而下的小溪,水清亮清亮,一直通往着下面的山谷。离这儿大约一公里路远的山谷口有一处三百来户的村庄,从上往下看,位于众山环绕之间。只要修一条不到半里路的公路,就可将煤窑与外面的世界连结。吕逸飞觉得这是一个非常理想的地方。

当他正准备回去的时候,突然一个人影跳到背后大叫一声,“吕老师,你也想开矿吗?”

吕逸飞吓了一跳,回头一看,见是冰贝贝扮作鬼脸站在身后,不觉略为放下心来。

“你怎么到了这儿?”

“我到爸爸的矿上来看看。”冰贝贝说道,“刚才在上面往下看时,看到一个人影在这儿东张西望,背影很像你,感到好奇,便跑了过来,没想到果然是你。你在这里做什么?”

“想开矿。”吕逸飞觉得冰贝贝值得信任,便索性直说了出来。

“你——你真的想开矿?可你是老师呵。”

“没有哪条法律规定老师不能发财。”吕逸飞笑了起来。

“你打算就选这里开矿吗?”

吕逸飞点了点头,“可是,我选好了也没用,没有资金。”

“你家里不是很有钱吗?”

“这个——这个不能告诉家里。我拿教书的职业在赌,家里人肯定不同意。”吕逸飞苦笑着,“而且,这事我又不敢张扬着向别人借钱或贷款什么的。”

“你还差多少?”

“五六万吧。”

“我帮你想办法。”

“你?”吕逸飞简直不相信冰贝贝的话。

“不过,你要付利息的。”冰贝贝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利息一年之上是一分十厘,一年之内是一分十五厘。”

“那没问题。”挖煤来钱快,吕逸飞深知这个道理。

“可是,你到时怎么谢我呵。”

“如果赚到足够的钱,我会在莱市建一座大酒楼送你。”吕逸飞随口说了一句,因为他并不相信冰贝贝能帮他弄到这一笔钱。

不料,冰贝贝非常认真地伸出小手指头,“拉勾。”

吕逸飞半信半疑伸出手指头和冰贝贝拉在一起,“我开矿这件事你暂时不要对其它人说。”

“你放心好了,贝贝一定会守口如瓶。”冰贝贝笑了起来。

其实,吕逸飞哪知道,当地没钱的人开煤窑,向银行、信用社贷款,手续繁琐,成功率很低,还要使黑钱。私人开矿成功是一本万利的生意,因此,大多数人都愿意向张波借高利贷。冰铁锋遇到大笔资金困扰时,有时也走这条路,冰贝贝自然知道其中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