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探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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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是否愿意做他的女朋友的问题上,许雅琴始终没给吕逸飞一个明确的答复,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大约一杯咖啡喝完了,许雅琴站了起来,“我今天得回长沙。”
许雅琴走后,吕逸飞好一阵失落。
“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有一天,我要亲手终结这一切。”许雅琴的话又在他耳边响了起来。难道小时候的阴影烙在她心灵中至今没有散失吗?终结这一切?是终结阴影还是终结阴影所带来的影响?她说她是个很世俗的女人,那么,为了画出各个社会层次的生活景象,为了让更多的人对底层生活的人群有着全面透彻的了解,曾经牺牲了许许多多的休息时间,又如何解释呢?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她对美术的执着,她对事业的的热爱,显然与她所说的并不相符!
咖啡厅里幽暗的灯光,在淡淡的烟气与咖啡的热气中,显得有些诡秘。吕逸飞的心里躁动着一种激动和不安。从来在自信中遨游云海的吕逸飞,不由对前景扑朔迷离。这种迷离不仅仅包含发生在他的家人身上一系列的谜事,也有暗暗产自于心底里的那种飘渺不定的情感。
他抬起头准备结账时,无意间发现对面坐着一个女孩子,那种奇异的姿态勾起了他的注意。
那个女孩子大约十五六岁的模样,金棕色头发下的面孔清瘦白皙,在灯光的照射下,甚至有点苍白。上身衣着玫瑰色短袖麻质衫,非常惹眼地露出玫瑰衫里两抹酥胸和两只浑圆粉嫩的手臂。她坐在桌子的另一头微微歪着头,一瓶低度的本地酿造的优质米酒摆在面前,默默地一杯接一杯地喝,好象她的生命只有依靠酒精才能变得生动。
“结账,帮那女孩的账一起结。”吕逸飞对服务生说道,手同时朝对面的女孩指了指。
结完账,吕逸飞走出咖啡店外,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外面新鲜的空气。街面涌动着一望无尽的陌生人的面孔,那些面孔里一定有刚刚走出去的许雅琴,吕逸飞想道。要是当初不认识许雅琴多好,也许就没有今天这般的苦恼。
“先生,等一等。”
吕逸飞回头一看,那女孩跑了出来。
“你为什么要为我付钱?”女孩歪着头问道。
“没有理由,看你顺眼。”吕逸飞笑了笑。其实,暑假时他在吕家村,见过她和林雪走在一块有说有笑的情景。所以,他断定她是林雪的熟人。
“真是莫明其妙的理由。”女孩满脸不解的神情。
“你叫什么名?”吕逸飞问道。
“冰贝贝。”
“贝贝,多好听的名字。看你年纪那么小,一定在读书吧?”
“我本来在新湖中学读初三,我妈妈偏说城里的中学教学质量好,花了好几千块钱托人找关系,将我转到莱市少云中学。今天第一次英语单元测试没考好,我成了班上女生考得最差的一个。老师宣布成绩的时候,我恨不得从地上打个洞钻进去。因为没有心情坐在教室里,我就跑出来喝酒。要是让妈妈知道,肯定得遭骂。我真想不读书了。”
“你不读书了,想去干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反正我不想回家做修理地球的活——”
“哈哈哈。”冰贝贝的话引得吕逸飞大笑了起来,“你家在什么地方?”
“你说哪里,新湖乡一辈子砸不出一块金币的地方呗。”
“你说的是南山村呵。”吕逸飞笑道,“你能到这儿读书,还可以进酒店喝酒,说明你家不止一块金币吧。”
“嗯,我们那儿的人说我爸是当地的首富。”
“你爸是谁?”
“冰铁锋。”
冰铁锋?不正是那个接管我爸爸生前煤矿的新矿主吗?吕逸飞心里跳了一下,但脸上仍然不动声色。忽地,他心中有了一个想法。何不找机会接触冰贝贝,以此进一步了解冰铁锋?想到此,吕逸飞问道,“你成绩哪几科差?”
“英语,还有物理和化学,就语文好些。”
“要不我帮你补习功课吧。”吕逸飞递给冰贝贝一张名片。
“先生,你是教书的?”
“嗯。”
“可是我脑子很笨呵。你到时会烦死我的。”
“先试试吧。试总比不试好。”
“补习一节课多少钱?”
“不收你的钱。”
“那我不去。”
“为什么?”
“我妈妈说,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你刚才不是吃了免费的午餐吗?”吕逸飞又哈哈大笑了起来。
“现在社会上的坏人很多呢。谁知道你是坏人还是好人?”
“你说得有道理。这样吧,这事由你自已决定。你愿意去就去,不愿意去也行。”
冰贝贝望了望吕逸飞的背影,又看了看手里握着的名片。一想到期末考试,万一拿个不合格的成绩单回家后,妈妈顿会流露出失望的眼神,“我怎么生个这样不争气的女儿。看看你表姐,多聪明。你为什么不和她比一比?她并没有比你多一个脑袋,多一只手,你为什么读书就那么差劲?”往往妈妈奚落之际,就是冰贝贝心里最难过的时刻。有时候,她真想远走高飞。她实在想不明白,妈妈为什么非要拿她和林雪比?
“等一等,吕老师。”冰贝贝大声喊道。
吕逸飞转过身,明白了冰贝贝脸上的意思,笑道,“你不怕我是坏人吗?”
“我豁出去了。”冰贝贝认真地说道,“不过,我身上带有一把小刀。万一你对我图谋不轨,我就和你同归于尽。”
“哈哈,贝贝,看你想到什么地方去了?”吕逸飞忍不住笑道,“不如这样吧,你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再叫一个同学陪着你。我去你的地方为你补习功课,好吗?”
“这——”冰贝贝仍然觉得这有些不可思议,“你真的愿意吗?”
“咱们拉勾,骗你是小狗。”吕逸飞走近冰贝贝,伸出一根小手指。
“算了,你是老师,我信你。可是,我仍然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帮我?”
“我这人心肠很软,见不得别人难过。再说,你与林雪很熟——”
“你认识我表姐?”冰贝贝吃了一惊,闹了老半天,原来不是一个完全的陌生人。
“我们是同一个村子的。”
“我明白了。你爸爸叫吕——”冰贝贝止住不说了,她忽然感到头痛起来。
“吕文俊。”
吕文俊害了姜云惠妹妹的一家!冰贝贝的心一下子落到了冰窖之中。
“对不起,我改变主意了。我不要你帮我了。”冰贝贝从身上掏出一把钱扔向吕逸飞,愤愤不平地骂道,“把你的臭钱拿回去,我不稀罕。我下次考个大鸭蛋抱回家,也不要你帮我辅导功课。”
冰贝贝一百八十度的大变化,令吕逸飞摸不着头脑。他问了几句为什么,冰贝贝并不理会,只得悻悻离开了冰贝贝。
吕逸飞刚走,一位衣着暴露的女孩从一旁走出来,站在了冰贝贝的面前,大叫一声,“喂。”
她叫小美,冰贝贝的同学。别看她年纪小,已经先后谈过三个男朋友。常常混迹于网吧和酒店,周末很少归家。
“小美,你想吓死我呵。”冰贝贝不满意小美的举动说道。
“那个男人好帅呵。喂,你是怎么认识他的?”小美推掇着冰贝贝的肩膀小声道。
“刚才在咖啡店认识的。”
“他怎么会认识你呵。”小美吃吃地笑道,“和这样的帅哥在一起,我一晚上都会睡不着。”
“他帅吗?”冰贝贝不以为然。
“当然啦。很多女的和这种帅哥白睡一个晚上也会心甘情愿。现在周围很帅的男人几乎绝迹了。好不容易碰到这样一个帅哥,你怎么就这样让他轻易走掉呢?”
“去去去。”冰贝贝没好气地回道,“你别胡说了,我心情坏得很。”
“你们吵架了?”
“你不要胡说好不好?”接着,冰贝贝将吕家和江家的事说了一遍,“我和姜云惠是同学,我要是接受了他的帮助,让姜云惠知道,姜云惠会怎么看我呢?”
“这么好的机会,别人花钱也请不来。你干嘛要计较这些?吕老师和你朋友家的事,与你有什么关系?吕文俊家的事在莱市人人皆知,他家不是也出了两条人命吗?他爸爸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呢。所以,吕老师其实挺可怜。”小美说道,“不过,吕老师真的要来辅导你功课,恐怕你也没心思学。”
“你以为女的都像你,见了男人就乱想?”冰贝贝讥讽道。不过,经小美这么一说,冰贝贝已放弃了心里的成见。小美说得不无道理,吕家同样出了两条人命,算是得到了报应。
考虑再三,冰贝贝最终给吕逸飞打了一个电话。
吕逸飞教课很有方法。往往从最简单的知识开始,并为冰贝贝设计了很多浅显易懂的图片和一些很生动的直观教具。冰贝贝不知不觉对吕逸飞教的知识发生了兴趣,成绩开始有了明显提高。人,往往就是这样,一但对某方面有了自信心,进步是指日可待的事。
吕逸飞周末一边教导冰贝贝的功课,一边以下乡卖房子为借口,继续到吕家楼过夜。只是,那晚的情景不再重现了。
吕逸飞每次都会准时到达冰贝贝的住处为她补课,但有关冰铁锋的事,他始终觉得有点难为情,不知要从何提起。
“吕老师,你为什么要为我补课?”有时冰贝贝会提出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与其说吕逸飞答不上来,倒不如说他不想正面回答。通过与冰贝贝的接触,吕逸飞打心眼里渐渐喜欢上了冰贝贝。冰贝贝的美丽勿需多言,看上去让人赏心悦目。让吕逸飞更欣赏的是冰贝贝有着一般同龄女孩子所没有的独特个性,反叛,勇敢。因此,他给冰贝贝上起课来,特别认真,直到冰贝贝弄懂每一个问题为止。
上完课后,吕逸飞就会匆匆回到家里,想着下一步该怎么做。
为了探险山洞,吕逸飞花费了很长时间作准备。他必须做到万无一失的准确行动,因此每一步都要推敲清楚,直至他认为周全详密为止。这虽然是他的个人行动,可一但遇到意外或某种不测,就会连累妈妈和妹妹。为了防止妈妈和妹妹发现他的异常,他只能背地里偷偷做着准备。
一只戴在头上的矿灯,一截当手杖也当防护用的棍子,一根两百米长攀爬备用的绳子,砍柴草和荆丛的镰刀,一副塑胶手套,一双防水防蛇的高桶雨胶鞋,能装1000毫升饮用水的水壶,几袋充饥用的饼干,一个以防山洞内二氧化碳浓度极高而引起人窒息的小型氧气筒,一只睡袋,出外备用的简单药品,打火机、火柴,统统塞入一个大背包,然后藏入一中单人宿舍的床底下。
连续几周的周末,不见吕逸飞的踪影,蔡香红开始以为他为吕家楼寻找买主在卖力。后来,见他并没有提过半句有关吕家楼的事,不免起了疑心。
“逸飞,吕家楼拍卖的事现在办得如何了?”一天,蔡香红问道。
“正在联系,估计快成了。”
“我看你这段时间是在忙别的事吧?这么久没听你提起过它了?”
“不是——”吕逸飞说道,“买主太难找了。这么一大栋房子有几个人出得起钱?”
“我不是说了嘛,不要在乎能卖多少钱,要尽快脱手。这样的话,你用不着每个周末来回跑一次。”
“好的。一放寒假,我就把这事弄妥。”
寒假刚到,吕逸飞就选了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在汽车东站坐上一辆开往南木岭的货车。
为了不引起熟人对他的注意,吕逸飞在青桥乡一个偏僻的地方下了车。
大概走了一个小时,吕逸飞进了丧魂谷的虎跳峡。虎跳峡名义为山,实则为岭。长长的一条横旦在丧魂谷的北部。山脚下有一条小河,沿着河边的小路一直往里走,在路的尽头登山就可以到达目的地。往山上的路很不好走,走了三十分钟才到达山顶。
虎跳峡地势显要,因形如老虎往下跳的姿势而得名。按风水先生的观点而言,这儿的风水数方圆几百里以内为最佳。因而,自古以来,这儿成了附近村民埋葬亲人尸首的理想场所。前人葬在藏龙卧虎之地,后人则会人才辈出。所谓地杰人灵嘛。
谁家死了人,只要在这儿能找到一块空地,都可以抬来葬在这里。久而久之,这儿成了坟墓的乱葬岗。极目望去,连绵不断的坟墓,一个接一个,毫无次序和规律。
在进山洞之前,必须要经过这块墓地。
吕逸飞穿过墓地时,正值中午时分。太阳底下,并无任何可怕之处。吕逸飞专心往前赶路,他得在日落之前探完山洞。天一黑,这地方无疑会让他毛发倒竖。
走着走着,吕逸飞忽然觉得乱葬岗里有处坟墓很特别。走上去一看,原来是一座古墓。古墓只剩下一个土堆,半截石碑躺在土堆前。墓的四周很开阔,没有杂草。相邻三米之内,没有其它坟墓。土堆的某些特别,引起了吕逸飞的注意。所谓特别,就在于土堆与周围所砌石料缝中的泥土颜色相差太大,从外表看,倒很像后人在墓前加上的泥土。
吕逸飞不禁好奇地弯下身,用带来的小铁锹将泥土一块块地铲除,渐渐露出一块一米宽两米长的大青石板。吕逸飞费尽力气掀开石板,意外发现里面藏着一个墓道口。
吕逸飞清理了一下外围的泥土,大着胆子钻了进去。
墓道是个四十五度斜坡向下的通道,由坚硬的大理石铺成。吕逸飞打燃气体打火机,这时可以看出,墓室不大,但四壁及顶部与外面的墓道一样,由大理石砌成。
墓室中央是一具石棺。石棺和墓室都雕刻着一种非常神秘的图案,像是标明有许多道路的某条地图。从图上看,众多的通道当中,只有一条才能通往一个有标志的黑点。吕逸飞试了试橇石棺盖,不料石棺盖儿纹丝不动。
收获无果后,吕逸飞便打算离开墓室,刚刚走出不远,身后的墓室里传出一阵响动。吕逸飞一惊,再次入内,点燃打火机后,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难道我神经紧张,以致于耳朵听力产生了问题?吕逸飞边想着,边出了墓室,接着继续朝山洞方向走去。
虎跳峡地理位置比较偏僻,山上可供开采的矿产资源及种植作物的经济价值基本上为零,所在地又为青桥乡和新湖乡交界之处,一度被作为不毛之地的荒山处理。分山到户时,吕家村谁也不想要一分山,最后被划作公山。这儿的墓地自然就归为公用。对吕逸飞来说,他家祖祖代代的墓地定在吕家楼的后山,听父亲说,从他爷爷的爷爷那一代开始就是这样。所以,虎跳峡的坟地他是第一次来。如果把坟山比作虎头,山洞则处在虎尾。从虎头往虎尾走,中间要穿过很多乱石和许多不知名的矮小树丛。幸好他作好了充分的准备,要不然荆棘和杂草会撕破他的衣服,划伤他的手臂。
吕逸飞从背包里取出粘接好的地图,一边仔细察看着地形,一边摸索着往前走。他完全沉浸于探索奥秘的一种兴奋之中,对悄然而至的危险毫无察觉。
到了虎尾,长着厚实密布的杂草和荆棘,高达二米多深,没有任何小路可走。吕逸飞钻进草丛里,草叶拂着他的脸膛,飘荡在他的额前,他不得不时时将这些草叶拨开。走路发出来的响动,不时惊动栖息在草丛中的一两只飞鸟和索索发出响声的毒蛇。遇到难以伸脚的地方,吕逸飞则会挥起镰刀,砍出一条小路。不久,已经走到尽头,吕逸飞抬头一看,面前是一处悬崖峭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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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逸飞仔细看了看地形,发现他恰好站在地图标有山洞的位置上。
难道传说中的山洞有假?吕逸飞心里犯疑了。
然而,容不得他再细想,脚下的地面微微一动。紧接着,吕逸飞听到空中传来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吕逸飞一惊,举头望去。不望不打紧,一望则令他魂飞魄散。他看到了什么情景呢?他看到了一个女子的背影,披散着头发,站在对面的山顶上,山顶过去不远的地方,正是上次所发现的茅屋。那头发,他竞如此的熟悉。那女子渐渐地转了过来。
呵!许雅琴!
吕逸飞像具僵尸定在那儿不动了。当他开始有思想意识的时候,脚下的泥土开始往下沉陷。
完了!吕逸飞闭起眼睛。
吕逸飞此时一定对世界末日有刻骨铭心的体会,所有的肉体和思想停止了活动,好比被抛到了真空的深处,周围没有任何介质的传递和物质的存在,不管你怎样努力,产生不了意识和感觉。
在之前,他作好了充分的准备。一但找到洞口,就在周围钉三根木桩,然后将绳梯拴好放下,系好安全带,就顺着绳梯爬下洞。而现在,这一切都成了多余。
大约过了半小时,吕逸飞的意识恢复了正常,发现已到了一个黑暗的世界。吕逸飞第一个反应就是,他真的进到了地图上的那个山洞。没想到的是,他居然以这种方式进入。令他感到欣慰的是,他的背包依然还在。
捉弄他的为什么又是许雅琴?上次已排除了许雅琴作案的可能。如果这次又是她,该怎么解释她的动机和目的?如果不是,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摆脱不了她的身影?
吕逸飞想着,从地上爬起来,从背袋里摸出手电筒打开,刚向里面走了几步,“轰”的一声,洞中一团黑点向他冲来,吓的他一个趔趄。稳住神一看,原来是一群蝙蝠,受惊吓冲了出来。
洞口分成两条。右侧地下长着蒿草,深不可测。左侧似乎通向一个密室。他想了想径直朝左侧的洞口走去。
进入左侧的洞内不到三米,发现一堆人死后残留下的骨骸,吕逸飞不禁被吓得连连倒退了几步。镇静之后,想了想感到不对头,这山洞内为何会有人的尸骨呢?
在好奇心的作用下,吕逸飞壮起胆子,浑身哆嗦着以每分钟一厘米的速度向骷髅挪动脚步。走近一看,原来是两具和吕逸飞差不多高的骷髅。其中一具骷髅的一只手扣在另一具骷髅的小腹上,另一只手则指向右边的洞口。
这是什么意思呢?吕逸飞努力地想着,两具骷髅又是谁呢?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
骷髅后面已没有路可走。吕逸飞只得折转身,走出左洞,进入右洞。
洞底离洞口有多深,吕逸飞心里完全没有底。抬头往上看,除了绝望的漆黑一团之外,并无半点让人产生希望的亮光。
洞中很潮湿,洞顶不时滴下水珠,落在岩石上,发出均匀的“嗒、嗒、嗒”的响声,在山洞里发出回音。听起来,有着强弱强弱很有节奏的音乐节拍感。往前走是一段下坡路,越走洞越宽,分支的洞也越来越多。为了防止迷路,吕逸飞在走过的每一处地方,用小刀在石头上划下一个记号。
越往下走,空气越潮湿。雾气罩在电筒光源外的玻璃窗上,使得发射出来的光线暗淡而微弱。吕逸飞索性点起蜡烛。在烛光下的照耀下,吕逸飞进入到一个神奇的宫殿。头顶上方的石壁上滴着颗颗透亮的水珠,在令人窒息的黑暗之中,日以继夜地打造一个千姿百态的世界。洞内遍布各种形状的钟乳石,有的像蘑菇,有的像竹笋、有的似倚天长剑,有的似孔雀开屏——
再往下走,是布置着大大小小排列如蛛网似的山洞,吕逸飞傻眼了。洞中有洞,洞洞相连,相连之处,婉蜒曲折。毫无规律的路线,令人眼花缭乱。有好几次,吕逸飞又走回到原来刻有记号的山洞。
洞内很多隐蔽之处,似乎都有形迹可疑的可能。可每一次探察的结果都让吕逸飞感到失望。一个小时过去了,这种累积的失望近乎成了绝望。
他迷惑了,再往下走,该走哪一个洞好。如果每一个洞要花费一定量的时间仔细探看,那么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这场冒险的游戏?此外,即使找到了山洞的秘密而不能走出这个山洞,无疑,他将会活活饿死在这个洞内。在空气长期的缓慢氧化作用下,他身上的肌肉会渐渐瓦解,风化,腐烂。身上的血液,细胞,器官化为无数种看不见的挥发物,弥撒在毫无生命的空气中。这样,他会成为这个洞内的第三具骷髅。
那样的话,他探到了这个秘密又有什么意义呢?
地球上少了一个叫吕逸飞的人并不要紧,要紧的是他的妈妈,还有他的妹妹,会到处张贴寻人启事,天天以泪洗面。然后,会在一种长期的阴影下过着生活。
一想到这些,吕逸飞此刻再无兴趣探察这些鬼斧神工的大自然景观,他的中枢神经只剩下两个问题。第一,洞里面究竟有什么与那张神秘的地图产生了联系。第二,如何走出这个山洞。
吕逸飞想起刚才一具骷髅的手势,心里忽地冲出一种想法。那手势可能不是指向右边的洞口那么简单,很可能在暗示着什么。会暗示着什么呢?方位,一定是方位。
吕逸飞重新退回到骷髅的洞口处,顺着手势所指的方向一直朝前走去。与原来所走的路线相反,这时走的是上坡路线。空气不像以前那样潮湿,也没有壮观的钟乳石出现。令人奇怪的是,没有许多相连的山洞,中途是一条坦荡笔直的路线。仔细一看,可以看出洞壁上有许多人工建筑的痕迹,倒很像一条人为挖成的山洞。
终于走到了尽头。尽头是个小小的洞室。洞内有一块长方形的石块,上面布满了灰尘。长石的一角,摆着一个长一尺,高二尺的木盒及一块布。木盒已被打开,里面空无一物。室内其它地方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的现象。
吕逸飞随手揭起那块布,才知道是一块牛皮,抖去灰尘,上面密密麻麻画着一幅画。吕逸飞细细看了一遍,才明白山洞内某处藏有一样东西。画面是山洞内的路线图,没有标明东西所藏之处。吕逸飞取出放大镜,才发现图中有个很细微的地方画了一个小小的圆圈。
吕逸飞马上按图中所指的路线折回去,找到一个口比较小的山洞,猫着腰钻进去,走不久又露出一个宽敞处,这里地面很平坦,两边耸立着一些钟乳石。他举起蜡烛挨个端详,终于发现一座貌似观音的钟乳石像后有层厚厚的泥土。这是一个很奇特的地方,因为其它钟乳石后面并没有泥土。
吕逸飞随后把蜡烛插在旁边的泥土上,拿出小铁锹挖泥。土层并不厚,不到半米深。不久,吕逸飞的手触及到了一件硬物。翻开泥土,底下露出一个铁把手。清理好旁边的泥土后,吕逸飞拿住铁把手使劲往上一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拉出一个长满铁锈的箱子。打开箱子,上面一个油纸包内,装着一张字迹模糊的南木岭矿产分布图。下面则放着三层厚厚的生石灰,每一层之间用布相隔。生石灰由于空气中水分的作用,大部分风化成粉末,部分发生了变化,形成了较硬的碳酸钙石块,在烛光下发出耀眼的光芒。
山洞的秘密终于解开。围绕这张南木岭矿产图,曾经一定发生了某种故事。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故事,故事中的主人公今何在,还有山洞内的骷髅是否与这张图有关,只能期待以后再行考证。
许雅琴的车在丧魂谷抛锚时,那是他第一次听到有人提到南木岭矿产图。既然张波要求他交出南木岭矿产图,这说明张波已经知道南木岭矿产图的价值。也可能张波受人指示,而指示的人对矿产分布图的重大价值已经知道,却对其下落并非特别清楚。
可是,为何会问到他头上来?
难道这张图与死去的父亲有关?一种假设是,父亲早就知道这个秘密,而父亲宁愿带着这个秘密长眠地下,也不愿告诉他的儿女!这可以从父亲为什么不让家里人涉足煤矿上的事加以佐证。因为他清楚,一但了解到图纸的秘密,就可能会因此招来杀身之祸。
吕逸飞为头脑里产生这一系列的想法吓出了一身冷汗。如果是真的,恐怕父亲做梦没想到,这个秘密他的儿子不但知道了,而且还得到了那张神秘的矿产分布图。
他现在没有退路可走,不可能再将矿产图放回原处而装作毫不知情。至于将来会发生什么事,将来再说。
第一个问题有了答案,接下来是第二个问题,如何走出山洞。他回到长石的洞室,茫然地在长石上坐了一会。感到忙了半天,身心有些疲惫,于是躺下来睡了半个小时。醒来时发觉肚子饿得咕咕叫了,便从背包里取出饼干,和着饮用水狼吞虎咽起来。
直觉告诉他,此地不能久留,必须尽快设法脱离山洞。一但有人发现他得到了那张南木岭矿产分布图,面临的将是一场不可未知的灾难。矿产分布图,无疑是一颗随时会引起爆炸的炸弹。
吃着吃着,吕逸飞停止了吞咽,因为他听到了一个响声。走过去一看,结果在一个隐蔽不为人所注意的地方找到一个土洞。吕逸飞守在洞口,静静等待着洞内再次发生响声。一会儿,一只大蟋蟀从洞里爬出,见到他后逃之夭夭。此后,洞内再也没有动静。
吕逸飞决心破译响声的来源。他用小铁锹挖开土洞,看见洞底排列着几颗光滑的小石子,石子上放着一些圆圆整整的小木棍。只要动一下小木棍的一端,就像小孩子坐上跷跷板的一端,另一端就会高高地悬在空中,落下时刚好撞击在小石上,于是产生了美妙动听的声音。蟋蟀爬在小木棍上时,正是基于这一原理制造出一种响声。
仅仅明白这点道理,就不是简单的吕逸飞了。吕逸飞迅速联想到之前进过一个古墓,听到过类似的声音。这种声音他现在可以断定是从这里发出来的。就像医生通过听诊器听闻病人肚皮内的动静,地下的墙壁同样可以帮助他听到来自古墓外的声音。科学常识告诉他,固体不但可以传递声音,而且传递声音的速度比空气快得多。
洞室有些不对。这是吕逸飞思考后的结论。
吕逸飞的目光落在长石上,那是室内最大的嫌疑犯对象。长石显然为人工琢成,不像从底下搬上来的石柱那样有着浑然光滑的表面。古墓里那张奇怪的地图,不正是表示下面洞内的各条路线吗?有一条路线通往一个黑点,这个黑点的位置看来恰恰与长石重合。
吕逸飞一阵激动,跃身跳开长石。长石表面上看不出任何破绽。吕逸飞拿出小铁锺敲打着长石,听到下面传来一阵空洞的响声。嗵嗵,像楼上的住户敲着楼下住户的天花板。
吕逸飞猛地将长石搬开,下面果然露出一个洞口。
想着与其在这里坐以待毙,不如跳下去一赌生死。吕逸飞收拾好物品,背起背包毅然跳了下去。
下面是一个密不透风的地方,跳下去后似乎再没有往前走的道路。吕逸飞打开手电,发现在另一个上方有个洞口。吕逸飞爬上去时,才知道进入了一具棺石。紧接着用肩膀顶开棺盖,跳出来一看,吕逸飞不禁大喜,不正是他原来到过的古墓吗?
闹了老半天,古墓这儿有一条进入山洞的秘密通道。看来,早有人通过这种方式进入过山洞。
走到外面的坟地,天已经下起了小雨,天色渐近黄昏。远处的山恋模模糊糊,与天空叠成了一片。要不是几声归巣的鸟叫在空旷的四周增添几分生气,吕逸飞的心又会在恐怖的空间里跳个不停。
吕逸飞从背包里摸出一件雨衣披上,凭着微弱的夜色疾速向前。此时,山上的任何响动吸引不了他,除非有一把刀抵在他的背后。他头脑只有一个信念,快快离开这种地方。
大约走了十多米之后,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冷笑。吕逸飞的血液瞬间停止了流动,双脚像被钉在了地板上,再也不能往前挪动。这声音是那么令人恐怖,又是那么令人难以忘记!
吕逸飞最终禁不住回过头去,在一块大岩石旁,站着一位女子,穿着一件看不清颜色的衣服,撑着一把过时的老式黑色雨伞,脸上戴着黑色的纱巾。手抚摩着石头,象在喃喃私语,似乎根本没觉察到前面不远的地方站了一个人。
那头瀑布般泻下的披肩长发,令吕逸飞联想到丧魂谷鬼屋的假发。
女鬼!吕逸飞心里打了个寒战。尽管他从不相信世界有鬼这一说法,可眼前的事实实在让他难以接受。
“你是谁?”吕逸飞声音发生了颤抖。
女子并没有动,站在那儿依然故我的神态。
“这么晚了,你到这里来做什么?”吕逸飞试着再问了一句。
“我来找件物品。”女子的嘴唇没动,声音细嫩而绵薄。
“什么东西?你不会弄错吧,这里是坟堆啊!”吕逸飞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女子幽幽地说:“一张地图。”
地图?吕逸飞的身子险些倒在地上。是那张南木岭矿产分布图吗?吕逸飞再也不敢问下去。双腿打着哆嗦,边看着女子边往后倒退着走路。大约退了五六米之后,见那女子仍然站在那儿没有移动半步,才略略放下心,停止倒退。
然而就在此时,女子忽然转过身,正面朝向他,脸上的纱巾不知什么时候被她取了半边。那模样——吕逸飞的心跳到了嘴里,惊叫道,“又是许雅琴?”
女子木然地背转身往坟地深处走去。
吕逸飞刚想追上去要验证是不是许雅琴时,但此时理性在他大脑里占了上风。万一女子设下什么计谋,他陷下去岂不是晚矣?
吕逸飞掉转屁股,撒腿拚命地往山下跑,用连滚带爬形容他此时的举动一点也不过分。
真是活见鬼了!吕逸飞一口气跑出两里路远,一直到了通往青桥乡的公路,看到有过往的煤车,才坐在路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这段路离青桥乡还有两公里远。他必须走到青桥镇借宿一夜,然后再在明天早上搭公车或煤车进城。
来到青桥镇时,已是晚上八点半。家家户户亮起了电灯。见到不少的人影走动时,吕逸飞的心慢慢平静了下来。
找到了一个酒店,当夜洗澡,吃饭,住宿,过了一个平静的夜晚。他从未睡得这么踏实,从晚上十点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九点。
爬起床后一打听,离进城的班车出发时间只差十分钟,脸也未洗,口也不漱,早餐也顾不上吃,背起背包慌慌张张地往停车的方向奔走。
吕逸飞刚刚选个位置站定后,马上有四个陌生的年轻人围了上来,将他挤在一个狭小的空间不能动弹。四双不怀好意的目光,令吕逸飞感觉气氛有些不对。当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钻出包围圈,气喘喘吁吁站在车窗边时,四个年轻人吹着口哨一个个地下了车。
吕逸飞立刻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拿起自已的背袋一看,顿时傻了眼。
背袋被划了一个很宽很长的口子,除了一些用于探洞的不值钱的工具之外,其它的东西不翼而飞。
那张很重要的地图不见了!吕逸飞眼前一黑,起身去追,可他前面后面都是挤得水泄不通的人群,便连忙打开窗户跳了下去。
“他们抢我钱了!他们抢我钱了!”
吕逸飞一边跑一边叫。那四个人就在他前面不远的地方慢腾腾走着,像在有意等着吕逸飞。
吕逸飞不顾一切地冲上去,伸开双手,挡住四个人的去路。
这四人正是青桥镇的黑道组织青龙帮人。其中一个看上去很不起眼,个子矮小,相貌平平,脱下衣服时露出鼓突的肌肉,在他的嘴唇上可以看到一条与别人打架时留下的刀印。这就是青龙帮的老大王强。青龙帮是他一拳一脚打出来的组织。在他之前,青桥镇的各流氓体系有五个,分散在各个村没有形成一股强大的力量,因而常受到新湖帮的打压和排挤。南木岭本来是青桥乡地盘,上面大大小小的煤矿却被新湖帮染指。由于财源的限制,青龙帮发展非常缓慢,势力一时难以与新湖帮抗衡。只能在周边的地区,靠对外来的司机来本地运煤时收取保护费。此外,对一些零散不成规模的小矿不失时机地插上一脚。平时,只要接到有钱的活,不论金额大小青龙帮一般不会加以拒绝。
前不久,新湖帮捎来一个消息。要他们帮着拦截一个从虎跳峡下来的年轻人,只要抢着包里的东西,一定给他们酬金两万。按理说,新湖帮是他们发展壮大的障碍,但看在钱的份上,王强答应了此事。
见吕逸飞追随着上来,王强向其它三人使了个眼色。四人对吕逸飞不加理睬,径直向黑虎山走去。吕逸飞不知是计,仍然死死地跟着不放。上了山,吕逸飞才发觉不对,可此时由不得他了。四个人抓住他,抱的抱手,搂的搂脚,将他抬到了半山腰一块空地上。
“你们抢了我的东西还想对我怎样?”吕逸飞胆怯了,生怕就这样糊里糊涂丢了性命。
“本来我们只对你背包里的东西感兴趣,没想到遇到你这样要东西不要命的人。”王强冷笑道,“不给你一点教训你不知道好歹。”
王强朝其它三人使了一个眼色,三人从吕逸飞身上解下皮带,将吕逸飞捆在一颗高大的茶树下。
“你一个人在山上慢慢欣赏风景吧。”说罢,王强带着三人吹着口哨下了山。
3
警察叫了一辆车将杨涛海、姜云杰和林雪一起送到医院作了检查。姜云杰和林雪两人只是受了点皮肉之伤,医生消毒后涂上一些外伤药进行了简单包扎就完结了事,杨涛海肩上、手上、背上一共中了八处刀伤,医生帮他仔细清洗伤口,上了外伤药之后,考虑他流血较多,帮他开了几瓶输液的药,并建议他留院观察。
稍后,来了一大群人。这些人包括杨敬岭及其一些部下,还有杨敬岭的妻子廖美丽,杨涛海的朋友和同学,此外,还有闻讯赶来的电视台及报社记者。在新闻采访镜头下,杨敬岭的表情显示了对儿子行为的非常满意,但在言论上却并没有过多的夸赞,而是一再强调,作为一名莱市公民,这是他应当做的事。电视新闻连夜播了出来。过了三天,莱市日报登出了对此事采访后的详细报道,并在显要的位置刊登了杨涛海的照片。之后,莱市电视台推出一期名叫与英雄面对面的访谈。杨涛海侃侃而谈的风度,立即倾倒了很多市民。莱市大街小巷,到处诵扬着杨涛海勇斗歹徒的事迹。
杨涛海一下子成了大家关注的焦点人物。
不久,报纸公布了警方对案件调查的结果。经查明,三个歹徒是作案达一年之久的暴力犯罪团伙。他们经常从网吧,舞厅或酒店拐骗一些没有经验的纯真少女,或者在夜深人静时和行人稀少的阴暗场所袭击单身女子,以协迫方式送往沿海地区的卖淫场所,从中谋取暴利。警方顺藤摸瓜抓住了他们另外两个同伙,并联合沿海地区的警察,捣毁三个淫窝,将陷入火坑中的少女解救出来,从而一举取得案件侦破意义上的完全胜利。自然,杨涛海成了这次破案中万人注目的重大功臣。有关他的报道,不但得到莱市各个媒体的空前响应,也占据了湖南日报头版头条的大量篇幅。
莱市政府决定给杨涛海授予见义勇为的称号,并颁发奖金一万元,同时湖南省教委作了高考加五十分的决定。
姜云杰在校园报刊阅览窗内看完了有关杨涛海的所有报道。在整个报道中,除了林雪两字作为受害人的名字提到之外,他的名字在任何角落里都找不到。只有一篇报道提到,有位杨涛海的同学协助警察为歹徒戴上手拷。
姜云杰心里颇不是滋味,甚至有酸溜溜的感觉。然而转念一想,在关键的时刻,杨涛海毕竟表现出了不怕死的精神,在擒拿歹徒的过程中也表现了大无畏的勇敢,甚至连警察做不到的事,他做到了。如果不是杨涛海及时赶到,一切的结果都要改写,他和林雪后来面临的局面将令人难以想象。杨涛海身上所受的伤比他也多得多。在这次事件中,杨涛海的表现的确不凡,功不可没。所以,他和林雪从心底里还是很感激杨涛海。他表现的行动,足以抵销他先前的一切污点。
思忖再三,姜云杰决定抛弃前隙,与杨涛海握手言欢,同时祝贺他取得的荣誉。姜云杰和林雪商议了一下,决定由林雪出钱请杨涛海到四月楼吃饭。
杨涛海自然痛快地爽约。一次意外的表现,他不但成了莱市人心目的英雄,同时也赢得了林雪对他的好感,真乃一举两得。
“杨涛海,对不起。我以前对你的态度不是很好——”姜云杰说道。
“呵呵,没有关系,都是朋友嘛。我向市政府提出了申请,一定要把见义勇为的奖金捐给你——”
“为什么?”姜云杰很反感别人对他的施舍,哪怕对方出于人道的想法,他觉得这是对他能力上的一种轻视。
“你是莱市最拔尖的学生,你也是最——”杨涛海忽然意识到姜云杰对“穷”字非常敏感,止住不说了。
“谢谢你的好意,你的奖金是用生命换来的。我姜云杰要是接受了你这笔奖金,晚上睡觉肯定不踏实。”
杨涛海居高临下的优越,慷慨陈辞的虚荣和目中无人的自信,以及整个事件的报道中没有出现姜云杰的名字,渐渐让林雪心里感到了不舒服。
“杨涛海,我对你救我的行为表示感谢。但是,报纸只报道你一人也未免太不符合真实情况了吧?姜云杰也起了一定的作用。”
“林雪,姜云杰,你们要知道,报纸上的内容不是我写的。记者要如何报道是记者的事,我怎么能干涉呢?他们给我的采访大纲中,所有问题只提到我一人。我多次向记者提到,有一位叫姜云杰的同学表现得也非常勇敢。可是,他们不是装聋作哑,就是偏偏不写进去,我有什么办法呢?我现在把奖金全部捐出,给姜云杰做学费,可他又不领情。”杨涛海说得很无奈很委屈,好像这件事上他非常清白而被动,并非那种要把荣誉和功劳据为已有的人。
经过两次风波后,为了不引起杨涛海的刺激和不舒服,姜云杰尽量避免在公众场合与林雪接触,尤其当着杨涛海在场的时候。为了这些小事闹得彼此都不愉快,影响最大的将是林雪。现在进入高中紧张学习的最后一年,马上就面临着高考。考上名牌大学是林雪心目中企盼的理想,为了感情上的纠葛而影响前程,这有违林雪心中的愿望。前面已闹了不少的事,他和林雪都需要静下心来好好学习。
上大学是他从小就开始有的梦想,这个梦想伴着他走过了十多年的风风雨雨。有着同样梦想的,还有另外一个人,那就是妹妹姜云惠。记得妹妹第一次听到别人家出了大学生,羡慕得不得了,老是缠着他问,“哥哥,你什么时候考上大学?”那渴望的眼神曾深深烙在了他的脑海。
九月很快过去了。姜云杰的生活也越加贫困。大约国庆节后,姜云杰正在宿舍整理东西,门外忽然飘进一声清脆的女声,“云杰哥哥。”
姜云杰回过头,见一位打扮时尚的女孩歪着头站在门口,牛仔低腰裤,一头染了淡黄色的发质,但有些面熟,一时想不起是谁,便问道,“你是——”
“你认不出我了?你还没考上大学呢。”女孩说罢,走进来将身上的背包放下来。
“你是冰贝贝呵。”姜云杰认出是谁时,歉意地笑了笑。
“你成天掉进书堆里,当心变成书呆子。”冰贝贝从袋子里拿出两个陶瓷罐子,递给姜云杰,“南山村的高才生,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
“我妈妈做的。一罐是霉豆腐,可以长期食用。另一罐是炒的新鲜猪肉,我妈说要你尽快吃掉。”
“你大老远从乡下进城是为了送我这个?”姜云杰心里一阵热呼。
“别把我捧得老高,我做的是顺水人情。”
“什么?”姜云杰听得糊涂。
“我不在新湖中学读书,转到了少云中学。我妈妈为了我读书的事,差点气成了心脏病。她说城里中学的教学质量高,就托关系把我转了过来。这样,我也在城里读书了。国庆节回了一次家,我妈妈特意弄了两罐菜要我捎给你。”
“谢谢你妈。”姜云杰无法用语言表达他此时的心情。
“不用谢。在我妈妈眼内,你是南山村最了不起的大人物,她对你佩服得五体投地,只差没有顶礼膜拜了。”冰贝贝接着叹了一口气,“她见人就夸你,越夸就越看我不顺眼。怪我不给她脸上争光。”
“你要理解妈妈,她想你好。”
“当然啦,望子成龙的希望破灭,就把望女成凤的梦寄托在我身上。也不知我妈妈吃错了什么药,家里非要出个大学生不可。”冰贝贝像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对了,林雪姐姐住在哪?我好久没见她了。”
“住在女生寝室一栋105室。”姜云杰说道,“我带你去。”
两人下楼时,姜云杰问道,“开学之前,你有没有见过我妹妹?”
“她找过我,说要我监督你平时有没有读书,并随时向她报告你的行踪。她说她要出去打工赚钱供你读书,没有时间守在你身边照顾你。”冰贝贝说道,“我知道林雪姐姐这学期要转到莱市一中读书,刚好你们在一个学校。我便向你妹妹推荐了林雪,要林雪帮忙。后来的情况我就不知道了。”
姜云杰现在明白了,林雪和他在吕家村仅只有一面之交,如此关心和接近他,完全是出于同情之心答应了妹妹的请求。
冰贝贝进来的时候,林雪正在宿舍的床上休息。宿舍的活动空间很少,床架挤着床架,皮箱叠着皮箱。宿舍中间一条狭小的过道,上面挂着整齐划一的洗脸毛巾。女生们有的出去忙着洗衣,逛街,有的坐在床上看书或聊天。
林雪的家虽然在城里,可她坚持住在学校里。她喜欢人多热闹的地方,觉得很有生气。要是学习累了,或者心情不好可以随时找个同学聊天,或者到外面看看男同学打篮球。这在家里是办不到的事。所以,尽管这儿的学习及生活环境远远比不上家里,她宁愿呆在学校。
冰贝贝的到来,令林雪十分开心,她正想找个伴到外面玩一圈。于是,林雪跳下床,连忙拉着冰贝贝走了出去。在经过男生宿舍时,冰贝贝再次跑到楼上,将姜云杰拖了下来。
三人一起到电影院看了一场电影。由于冰贝贝约了吕逸飞补课,电影散场后便匆匆回去了。
姜云杰刚要向林雪告辞,被林雪一把拉住,“你见了我怎么像老鼠见了猫一样,难道怕我吃了你不成?”
姜云杰也不作解释,只是说道,“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等等。”林雪从手提包内摸出一封信,拍地掷在姜云杰的手上。姜云杰低头一看,封面上收信人一栏写着:林雪姐姐转姜云杰收。
姜云杰撕开信封,将信纸小心展开,熟悉的字迹跳入他的眼帘。
“哥,我现在找到工作了。你要好好读书,千万不能半途而废。妹妹一定会尽全力帮你。要是你不想读了,妹妹会很伤心很伤心。如果你一时遇到困难,可以找林雪姐姐帮忙。林雪姐姐答应过我,一定会在生活和经济方面照顾你。决不会让你为生活担忧,为经济发愁。你的学习不能放松,有什么情况她会随时告诉我。妹妹最大的心愿也是唯一的心愿,是希望哥哥好好读书,将来有个好前途。请哥哥记住,读不成大学毕业,请不要来找我。妹,姜云惠敬上。”
姜云杰不禁反反复复看了两三遍。娟秀美丽的钢笔字,出现了妹妹的笑脸,飘来了妹妹的气息,他甚至感受到了妹妹扑面而来的体温。
许久许久,姜云杰默默将信纸收好,放在衣服口袋里。转过脸去,林雪目不转睛地在望着他。林雪成了妹妹的传声筒或者说代言人,也是他和妹妹之间联系的枢纽。今后很长时间,他不可能做到完全不和林雪接触。
林雪递上一张姜云惠寄来的汇款单,上面写着:三百元正。第一次收到妹妹用汗水赚到的钱,姜云杰感到异常激动。他觉得捧在手里的不是一张薄薄的纸条,而是妹妹一颗滚烫滚烫的心!
“地址是假的。”林雪见姜云杰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汇款单上的地址,解释着说,“云惠妹妹怕你以后找她,凡是汇款单和信封上的地址都是编造的。她告诉我,你除了必须用功读书之外,不要想她。所以,联系她的电话号码她也不要我告诉你。”
将林雪送回宿舍之后,姜云杰到邮局取出三百元钱。第一件事,是买一把新牙刷。旧牙刷用了三年,上面的毛脱得成了半秃子。牙膏可以用清水代替,反正没人知道他漱口是否用了牙膏。但牙刷则不行,放在宿舍已成了众矢之的。那个牙刷已成了他的身分标志。大家的牙刷放在一起,唯有他的牙刷人人都能识别。所以,这次下决心要换把新牙刷。第二件事,是将那双烂了后跟的解放鞋拿给修鞋匠好好修补一下。
做完这两件事,然后又按轻重缓急买了一些廉价的物品,每一样东西他都要仔细算计清楚,争取让每一分钱的用处发挥到极致。到了十一月,妹妹又按时寄来三百块钱。有了妹妹的资助,姜云杰从此不再偷偷躲着吃白饭,饭里开始出现青菜,偶尔可以看到几片肉丝。当然,他更用不着开口向林雪的母亲借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