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看热闹的人前拥后推,把潘尼麦克法官的法庭都挤满了。

狄克·杜鲁斯罗,汉密顿·伯格最信任的审判副手之一,朝律师席上的派瑞·梅森咧嘴一笑。

杜鲁斯罗具有危险斗士的特质——一项完全了解对手长处的能力——个人的喜好可以在一瞬间立即摆到一边去,换上全武行。

“这个案子苏斯特会加入吗?”杜鲁斯罗问道。

“他可能会在我们结束之前想尽办法插嘴,”梅森说。“那天我看见他在光天化日之下高谈阔论,他的嘴唇前面有一道彩虹。”

杜鲁斯罗大笑,然后秘密性地降低声音。“你应该见见汉密顿·伯格,”他说。“他气炸了。”

“怎么啦?”

“当然,”杜鲁斯罗闭上一只眼睛说:“我说的话不想被引用,不过老大他一直在放炮说你的抗辩全是一派胡言,你说任何人都能以别人的名义发电报,如果他相当有把握而且知道他假装的那个人的电话号码和住址的话。”

梅森成功地显露出一副无辜的样子。

“因此‘某人’,”杜鲁斯罗咯咯发笑说:“发给赖克斯特家那个守寡的女管家一封电报,署名是老大他的名字。”

“内文是什么?”梅森问道,十足一脸正直。

杜鲁斯罗说:“不要随便乱看——她正往这个方向看——等一等……好了,现在看一眼——从你左肩看过去。看见她拿着那封电报站在那里没有?看看她脸上傻笑的表情。她以为那封电报不下于求婚。”

“地方检察官怎么想?”梅森问道。

“我不能告诉你,”杜鲁斯罗说:“除非你在耳朵里塞上棉花。”

梅森微笑。“那有没有改变了你们关于温妮·赖克斯特电报来源的主张?”

“呃,我受到的指示是不要太过于在这上面作文章……不过这一次我恐怕是逮到你了,派瑞。我们有很好的情况证据。你不会抗拒让被告发誓作证吧?”

“噢,我想是会,”梅森说。

“你十之八九是行不通的。你可能得要陪审团让你喘一口气,不过你绝对无法通过预审。”

梅森点上一根烟,然后几乎马上又把它丢进痰盂里,潘尼麦克法官推门出来,在法官席上就座。法庭正式宣告肃静。狄克·杜鲁斯罗站起来向法官发言。“法官阁下,本案预审听证是为了决定究竟是否有充分的理由依一级谋杀罪名继续收押道格拉斯·金恩——即,谋杀一名叫艾迪丝·狄瓦者,但是,为了表明谋杀的动机,我们有必要提出跟一名叫查尔士·亚希顿者的命案相关的证据。然而,我们必须了解任何跟亚希顿死亡相关的证据只限于为了确立艾迪丝·狄瓦命案的动机,我们不会提出别具用意的证据。”

“被告方面有没有任何反对的意见?”潘尼麦克法官问道。

“我们会适时提出反对,”梅森说:“当问题出现的时候。”

“我并不是在企图限制律师先生,”杜鲁斯罗说:“我只是想向庭上说明我们的立场。我想说明我的立场或许可以排除被告方面的一些反对。”

“继续进行,”潘尼麦克说。“被告在庭吧?”

“他现在出庭来了,法官阁下,”杜鲁斯罗说。

一个副手领着道格拉斯·金恩出庭。他看起来有点苍白,不过他的头往后仰,下巴抬得高高的。梅森向他走过去,捏捏他的手臂要他放心。“坐下来,少年郎,”他说:“保持镇定。不用多久整个事情就会澄清下来了。”

“代表检方的第一个证人,”杜鲁斯罗说:“是汤姆·葛拉斯门。”

葛拉斯门走向前去,发过誓,作证说他是地方检察官办公室的部属;本月二十三日晚上他到艾迪丝·狄瓦的公寓房间去;在公寓房间里一个女人躺在地板上,她的头部有伤口,附近有一根木棍;木棍上染有血迹。

“我给你看一张照片,”杜鲁斯罗说:“纯粹为了指认,同时问你照片上的人是不是你当时看到躺在地板上的那个年轻女人。”

“是。”

“照片我们稍后提出,”杜鲁斯罗说。“现在我们想作记录死者已经验明。”

他又问了几个不关痛痒的问题然后对派瑞·梅森说:“你可以交互讯问。”

“你在不省人事的女人身边发现的那根木棍上面,”梅森说:“有一个指纹,不是吗?”

“是的。”

“你拍下了那个指纹?”

“拍下了。”

“那是被告留下的指纹吗?”

“不是。”

“是山姆·赖克斯特、法兰克·欧夫利,或是赖克斯特家里任何一个仆人的指纹吗?”

“不是。”

“当然,你试图验明过那个指纹吧?”

“当然。”

“你仍能验明出来?”

“对。”

“你当天晚上稍早的时候到过赖克斯特住宅吧?”

“到过。”

“而且你在那里发现管理员查尔士·亚希顿的尸体?”

“是的。”

“那具尸体躺在亚希顿房间的床上?”

“是的。”

“当时亚希顿死了,不是吗?死因是被一条绕在脖子上的绳子勒死?”

“正确。”

“而且床上床下都有猫爪印子?”

“是的,先生。”

“你有没有试图确定过究竟那些猫爪印子是在查尔士·亚希顿死亡之前或是之后留下的?”

“有。”

“什么时候留下的——之前或是之后?”

杜鲁斯罗在这个问题之下露出惊讶的表情。

“之后。”

“我以为,”杜鲁斯罗有点紧张地一笑说:“我们会为了带入这个证据而争论一番,没想到你却提出来了。虽然严格来说,这不是适当的交互讯问,不过我当然不是在提出异议。”

“我要提出所有的事实,”派瑞·梅森说,然后,转向证人,继续,“当你抵达赖克斯特家时,山姆·赖克斯特不在吧?”

“他不在。”

“他后来才出现?”

“不错。”

“他的车子受损而且他的右臂受伤?”

“正确。”

“但是法兰克·欧夫利在?”

“是的,先生。”

“你开车过去的时候他在什么地方?”

“我们开车过去时我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因为我们停在车库进去查看车子,不过当我们到达房子的主阳台时,我们注意到有个男人在房子角落附近的地上挖东西。我们用我们的手电筒照他,是欧夫利先生。”

“交互讯问到此为止,”梅森说。

显得有点迷惑的杜鲁斯罗说:“我想我们来确认一下犯罪主体,法官阁下。”

梅森以不再对接下去的程序感兴趣的态度躺回他的椅背上去。当杜鲁斯罗传法医,然后传指认死去的女人的证人出庭时,他也没问什么问题;证人指认那根木棍是从一根拐杖上锯下来的,证人作证说明查尔士·亚希顿所使用的拐杖型式,同时说,他们深信,杜鲁斯罗举证的那根沾血的木棍,是亚希顿拐杖的一部分,或者,至少,是一根外表类似的拐杖的一部分。

杜鲁斯罗传橱柜制造商巴布森出庭作证,他肯定地指认出那根拐杖的部分,由于上头的一些刮痕,同时作证说明亚希顿如何雇他在拐杖上挖一个洞,同时在那个洞里衬上羚羊皮。然后,藉着其他的证人,杜鲁斯罗提出了那些科尔斯朵夫钻石的价值,以及彼得·赖克斯特非常喜欢那些钻石,从来不离身边的事实。

“传山姆·赖克斯特,”杜鲁斯罗最后宣称。

山姆·赖克斯特站上证人席。

“你的名字是山姆·赖克斯特;你住在赖克斯特的房子里?”

“对。”

“你是已故的彼得·赖克斯特的孙子?你在所谓的乡下房子被烧毁之前在那里住了几个月,然后住到所谓的城里的房子来?”

“对。”

“你认识艾迪丝·狄瓦?”

“是的,先生。”

“你在停尸间见过她的尸体?”

“是的,先生。”

“她死了?”

“对。”

“而你看见的尸体跟照片上的人,检方证物第一号,一样?”

“对。”

“那是艾迪丝·狄瓦?”

“对。”

“二十三号晚上九点到大约十一点三十分之间你在什么地方?”

“我拒绝回答。”

杜鲁斯罗微笑。“你不能拒绝回答,”他说:“而不犯蔑视法庭的罪。那套什么保护某个神秘女人名节的说词在这里是行不通的,赖克斯特。你现在是在法庭上——你不得不回答。”

纳森·苏斯特急忙走向前来。

“请求庭上,”他说:“显然现在有人企图以无关的问题危害这个证人的名誉。他并没有被控谋杀而既然他没有被控谋杀,那么他当时在什么地方并没有差别,除非他当时是在谋杀案发生的地方。”

“你是在为赖克斯特先生出面?”潘尼麦克法官问道。

“是的,法官阁下。”

“我,”梅森说:“对这个问题没有异议。”

“我命令证人回答这个问题,”潘尼麦克法官说。

“我拒绝回答。”

潘尼麦克法官脸沉下来。

苏斯特倾身过律师桌面。“继续,”他说。“把剩下的话说出来。”

“基于这个问题可能有使我负罪的倾向理由,”赖克斯特以用心学进这句话的态度说。

苏斯特微微一笑,转向法官。

“我想要庭上了解,”他说:“这个回答不会有让他负罪的倾向,就目前所讨论的任何罪而言,不过我相信这位证人可能已经违犯了一条市政府法令,而由于我们在法律上能支持我们的立场,我便教我的委托人保护牵连到的年轻女人的名节。”

“胡说八道而且取巧卖弄!”梅森说。

潘尼麦克法官敲敲法槌。

“够了,律师先生。你无权说这种话。”

派瑞·梅森点点头。“对,法官阁下,不过就另一方面来说,赖克斯特先生的律师无权说这种话——纯粹意图博取新闻界同情的话。”

苏斯特激动地挥动双臂。“法官阁下,我抗议这项指控。”

杜鲁斯罗的声音盖过激动的苏斯特律师的话,“我同意梅森律师所说的,法官阁下。但是,这都不重要。现在我提议免除这位证人除了谋杀以外任何其他罪状的起诉,同时重复我的问话。”

“我再度拒绝回答,”赖克斯特顽固地说:“基于回答会使我负罪的理由。”

“亚希顿遇害时你不在赖克斯特住宅里吧?”杜鲁斯罗问道。

“不在。”

“你在什么地方?”

“我在纳森尼尔·苏斯特的办公室里。我从十点以前直到十一点以后都在那里。”

“有没有任何人跟你在一起?”

“纳森尼尔·苏斯特。”

“还有没有别人?”

“积姆·布朗登。”

“积姆·布朗登是谁?”

“他受雇为司机和主仆。”

“你和纳森尼尔·苏斯特商谈时他在场吗?”

“不在,先生,他坐在外面办公室里。”

“他什么时候离开?”

“大约十一点前十分钟我告诉他说可以回去了。不需要他再等下去。”

“后来你做什么?”

“我继续留在纳森尼尔·苏斯特办公室里几分钟。”

“然后你去什么地方?”

“我拒绝回答,基于相同的理由——回答可能使我负罪。”

“怎么使你负罪,还有负什么罪?”

“我拒绝回答。”

杜鲁斯罗厌恶地说:“我想就到此为止了。我要请大陪审团调查这件事。”

赖克斯特开始离开证人席。纳森·苏斯特得意洋洋地微笑时,满口暴牙十分明显。

“等一下,”派瑞·梅森说。“我相信我有交互讯问这位证人的权力。”

“可是他什么都没作证,”苏斯特反对说。

“坐下,苏斯特律师,”潘尼麦克法官命令。“梅森律师有权交互讯问这位证人提供的任何证词。”

梅森面向山姆·赖克斯特。

“你跟积姆·布登朗一起开车去苏斯特的办公室?”

“不错,是的,先生。”

“而你们开的是那部绿色的庞迪雅克?”

“不错。”

“你知道道格拉斯·金恩住的公寓在什么地方?”

“知道。”

“二十三日晚上你知道吗?”

“我不记得了……我想也许知道。”

“你在二十三日之前没去过他那里吗?”

“我想我也许去过,是的。”

“你离开苏斯特的办公室后,你不是去艾迪丝·狄瓦的公寓的房间吗?”

“我拒绝回答。”

“而当时通常由管理员查尔士·亚希顿开的那部雪佛兰,不是停在艾迪丝·狄瓦公寓的前面吗?”

苏斯特显得不安,倾身向前,彷佛要冒出话来。

赖克斯特以单调平稳的声音说:“我拒绝回答。”

“那么,”梅森说:“你没进入艾迪丝·狄瓦的公寓房间吗?你有没有发现她躺在地板上,不省人事?你不知道她先前作过一些指控,实际上等于控诉你谋害你祖父吗?你没赶紧离开她的公寓,坐进那部雪佛兰车子里,开到金恩的公寓去,用刀子、刮胡刀片,或是其他工具,割伤你的手臂,把血迹留在金恩的衣物上,打电话给纳森尼尔·苏斯特,向他说明发生了什么事;说你怕你可能面临谋杀罪的控诉,而且,为了让你的手臂显得像是意外受伤,你不是故意开着那部雪佛兰撞上回家路上的一根电线杆吗?”

苏斯特跳了起来。他的双手飞舞。

“谎言,法官阁下!”他大吼。“一连串的谎言!对我委托人的人身攻击。”

梅森继续以平稳的目光凝视着脸色发白的证人。

“如果那个问题的回答会使你负罪,那你可以说出来。”

法庭里一片肃静。甚至苏斯特也忘了他激动的训诫,彷佛着了迷一般地睁大眼睛盯着山姆·赖克斯特的脸。赖克斯特额头冒出汗来。他两度清清喉咙,然后含糊不清地说:“我拒绝回答。”

梅森文雅地作个手势。他说:“到此为止。”

杜鲁斯罗倾身向前低声说:“看在老天的分上,梅森,这家伙有可能做出你所暗示的那些事吗,或者你只是想引起庭上偏向你的委托人?”

梅森微笑说:“继续,杜鲁斯罗。我想我们会直接解决这个案子。”

“传法兰克·欧夫利,”杜鲁斯罗说。

欧夫利就证人席,简明地发誓报出姓名、住址,以及跟已故的彼得·赖克斯特的关系。

“本月二十三日晚上,”杜鲁斯罗说:“你在赖克斯特住宅的院子里挖东西?”

“是的。”

“挖什么?”

“抗议,”苏斯特吼道。

派瑞·梅森温和地微笑说:“法官阁下,在本案中我代表被告。苏斯特律师在本庭中毫无地位。如果我对一个问题没有异议,而检方发问,要求回答,证人就必须回答问题。”

“不错,”潘尼麦克法官裁决。“回答问题。”

“我是在找一大笔自从我祖父去世以来就不见了的钱,而且我也在找某样其他的财物。”

“为什么要找?”

“因为我接到一封电报。”

“我们打算提出那封电报作为证据,”杜鲁斯罗说,看着派瑞·梅森,他的语气明白地显示出他预料梅森会反对而且预料庭上会接受他的异议。

“没有异议,”派瑞·梅森说。“将它提作证据。”杜鲁斯罗拿出电报,提作证据,念出来列入记录:

科尔斯朵夫钻石藏在亚希顿的拐杖里。你祖父一半以上的钱就埋在书房窗外蔷薇蔓藤开始攀上格子的地方底下。地点由一根插进土里的小树枝标出。埋得不深。不超过几寸。

“我们打算证明,”杜鲁斯罗说:“这封电报是打电话到电报公司去发的;是从温妮·赖克斯特的电话打出去的,也就是本案被告的未婚妻。”

梅森保持沉默。

“你在那个地点上挖?”杜鲁斯罗问道。

“是的。”

“你认识艾迪丝·狄瓦?”

“认识。”

“她死时跟你有没有任何亲属关系?”

证人吞下一口气。“她是我妻子,”他说。

梅森对杜鲁斯罗说:“继续问他艾迪丝·狄瓦所告诉过他的有关他祖父死亡的事。”

杜鲁斯罗显得有点讶异,不过立即转向证人问道,“艾迪丝·狄瓦有没有告诉过你,任何跟你祖父死亡有关的事或某些她在火灾那晚观察到的可疑情况?”

纳森·苏斯特跳起来。“法官阁下!法官阁下!法官阁下!”他喊道。“这我反对。这完全是传闻证据。这跟……”

潘尼麦克法官敲下法槌。“坐下,律师先生,”他命令。“你不守秩序;你在本案中毫无地位,除了你是以山姆·赖克斯特律师身分出面外。”

“可是我代表山姆·赖克斯特提出异议。”

“山姆·赖克斯特非本案两造之一。梅森律师是唯一有权提出异议的人。我先前已经告诉过你了。”

“可是这是侮辱!这是在判我的委托人谋杀罪而不给他辩护的机会。这是这两位大律师在玩的把戏!他们开始起诉某个他人谋杀,然后把罪名定在我的委托人身上而我什么都不能做,因为他们不提异议。”

潘尼麦克法官不禁微微一笑。“这倒是相当反讽的情况,律师先生,”他说:“不过合法性不可能有问题。你坐下来控制住自己不要打断讯问的进行。”

“可是他不应该回答。他会为自己惹上麻烦。我告诉过他不要……”

这一次法官脸上可没有笑容了。

“你坐下保持安静,”他说:“否则就把你逐出法庭而且依蔑视法庭罪罚款。现在,你要选择那一样?”

纳森·苏斯特慢吞吞地坐下。

“你一直坐着而且保持安静,”潘尼麦克法官下令,然后转向证人。“回答问题,”他说。“也就是说,除非被告的律师有异议。如果有异议,我会认可因为这个问题指向传闻证据,太偏远了不成其为附随状况之一部分。”

“毫无异议,”梅森文雅地说。

苏斯特半站起来,然后又颓丧地坐下去。

法兰克·欧夫利缓缓说道:“我太太告诉过我火灾的那天晚上她路过车库。她看见山姆·赖克斯特坐在一部汽车里,一条管子从汽车的排气管接通到输送暖气到我祖父房间的暖气管里去。”

“引擎发动着吗?”杜鲁斯罗问道。

“她说引擎发动着。”

“有没有任何迹象显示引擎已经发动一段时间了?”

“有,在她开灯之前车库里没有灯光,而当时已经天黑好久了。”

“她有没有,”杜鲁斯罗问道,“告诉过你她还告诉过其他什么人这件事?”

“有,她告诉过别人。”

“谁?”

“派瑞·梅森律师,还有被告道路拉斯·金恩。”

“好了,”杜鲁斯罗说。“你可以交互讯问了,律师先生。”

派瑞·梅森几近于聊天式地说:“我相信你在她发现山姆·赖克斯特火灾那天晚上坐在汽车里之前一直跟她在一起?”

“不错。她和我在散步同时……为将来作计划。”证人猛然中断下来,目光转离。他脸上掠过抽搐的表情。他似乎尽力在控制住自己,然后他目光转回面对派瑞·梅森,以受到情绪影响而显粗嘎的声音说:“我怕我祖父不会赞同我们结婚。我们的约会都是偷偷摸摸的,不过我们计划好一有能力就马上结婚。”

“那么,她是不是完全确定坐在车子里的人是山姆·赖克斯特?”梅森问道。

“是的,我想她完全确定,”欧夫利说:“尽管她确实说过她没看清楚他的脸。山姆·赖克斯特戴一顶相当醒目的帽子,她看得非常清楚。”

“他有没有跟她说话?”

“有,他跟她说话,而她认为那是山姆·赖克斯特的声音没错,虽然,当我问起她时,她记得声音有点不清楚,因为那个男人趴在方向盘上,显然喝醉了。”

“你知不知道山姆·赖克斯特有任何可能谋害他祖父的动机?”

“啊,当然有。那份遗嘱。”

“你知不知道他有任何可能谋杀查尔士·亚希顿的动机?”

律师席上,纳森·苏斯特作出极表抗议的手势,然而想起法官的告诫,又默默地坐着。

“不,我不知道,”欧夫利说。

“你知道亚希顿被害时,山姆·赖克斯特在什么地方吗?”

“我不知道。”

“当时你在什么地方?”

“你是说亚希顿被杀害时?”

“是的。”

“我跟艾迪丝·狄瓦在一起。”

“举行婚礼?”梅森问道。

证人显露出这个话题对他来说非常痛苦的表情。

“我想凶案的时间已经被确认为是在婚礼之后不久,”他说。

“抱歉触开了你的伤口,”派瑞·梅森仁慈地告诉他。“我想就到此为止了。”

“到此为止,”杜鲁斯罗说。

苏斯特满怀希望地看着法官,然而潘尼麦克法官避开他的眼光。“到此为止,”他说。

杜鲁斯罗转过头去友爱地向梅森眨眨眼。“传狄尔玛·皮克丝莉,”他说。

狄尔玛·皮克丝莉走向前宣誓。

“你认识本案的被告吗?”

“认识。”

“你在二十三日——查尔士·亚希顿遇害的那天晚上见过他吗?”

“见过。”

“他在干什么?……我来向庭上及律师说明这只是为了确立随后艾迪丝·狄瓦被杀的动机。我想管理员的拐杖被发现在艾迪丝·狄瓦的房间里这个事实显示……”

“毫无异议,”派瑞·梅森打断他的话说。“证人可以回答这个问题。”

“回答问题,”潘尼麦克法官指示。

“我看见被告的车子从车道开过去。他绕房子一圈然后回到下面的车库把车停好。我预料他会按门铃,就等着要帮他开门,可是他有一把后门的钥匙。我看见他走进去。我奇怪他在干什么,所以我就贴近我房间的门听。他走下楼梯,然后我听见他打开查尔士·亚希顿的房门。”

“你知不知道他待在那里多久?”

“我看见他离开。”

“你抵达时时间是几点?”

“就快十点。”

“他什么时候离开?”

“就在十一点过几分钟后。”

“十一点超过五分钟吗?”

“我想不是。时钟敲过十一点就在……我想不会超过一两分钟我就看见他离开了。”

“他带着任何东西吗?”

“一只猫。”

“你能看清楚那只猫吗?”

“是小渣滓。”

“管理员的猫?”

“是的。”

“如果你再见到那只猫你认得出来吗?”

“当然。”

杜鲁斯罗向一个显然一直在等待他的暗号的执达员作手势。执达员跨进前房不久又出来,带着一只大波斯猫,颈子上系着一个标签。

“这是那只猫吗?”

“那是小渣滓,是的。”

“法官阁下,”杜鲁斯罗朝派瑞·梅森微笑着说:“请登载证人指认过这只波斯猫,颈子上有个标签上面写着‘小渣滓’以及地方检察官汉密顿·伯格亲手所写的‘HB’字首。”

潘尼麦克法官点点头。

杜鲁斯罗转向派瑞·梅森说:“交互讯问。”

“你能看清楚那只猫到认出它来的地步吗?”梅森问道。

“能,”证人挑衅地猛然说道。“小渣滓到任何地方我都认得出来——即使他们让你替换猫,我也能把小渣滓指出来……”

潘尼麦克法官敲下法槌。法庭爆起笑声。

“最后一句话可以从记录上删除,”潘尼麦克法官向派瑞·梅森提示说。

梅森点点头。他好像对进行的程序失去了兴趣。

“没有进一步的问题了,”他说。

“传积姆·布朗登,”杜鲁斯罗指示执达员。

一张脸因一道醒目的疤痕而显得恶狠狠的积姆·布朗登,走向前来宣誓。

“你受雇于山姆·赖克斯特先生?”杜鲁斯罗问道。

“还有欧夫利先生,”布朗登说。“我受雇为司机和主仆。”

“二十三日晚上也在雇用中吗?”

“是的。”

“你当天晚上有机会看见被告吗?”

“有。”

“什么地方?”

“就在赖克斯特家底下的车库。”

“你看见他的车子停在那附近吗?”

“他的车子停在车库过去大约二十码的地方。”

“你看见他时他在干什么?”

“他正抱着一只猫从赖克斯特家的方向过来。”

“你认得那只猫吗?”

“认得。是小渣滓。”

“就是系上写明‘小渣滓’,而且现在在法庭上的这只猫吗?”

“就是那只猫。”

“那是什么时间的事?”

“就在十一点左右,也许十一点过两三分钟。”

“你当时开着车?”

“是的。”

“你看见被告之前在什么地方?”

“我在苏斯特先生的办公室里。山姆·赖克斯特先生要我送他到苏斯特先生的办公室。我在十点前不久到达苏斯特的办公室然后留在那里一直到十一点前不久,当时赖克斯特先生告诉我可以把车子开回家去。然后我就开车回赖克斯特家,把车停好,进屋子里去然后就没有再出门。”

“你回到家时欧夫利先生在吗?”

“不在,先生;他大概十分钟或十五分钟之后才进门。”

“你可以讯问,”杜鲁斯罗说。

“你看见被告时他有没有带着一支拐杖?”

“没有,先生。”

“你确定他抱的是小渣滓?”

“确定,先生;我在车灯下非常清楚地看见他。”

“他后来有没有再回屋子去?”

“我不知道。我想是有。”

“你为什么会这样说?”梅森问道。

“我听见一部车子沿着车道开过去停在正对亚希顿房间窗口的地点上。我想是被告的车子,不过我并没看。也就是说,我想引擎的声音像是他的车子。”

“那部车子停在那里多久?”

证人恶狠狠地睨视派瑞·梅森。“两三分钟,”他说。“够久到让被告捡起一支拐杖放到车子上了。”

法庭内窃窃私语。

“正是,”梅森说。“如果他开车回去捡起那支拐杖,那么为什么他不在那同时才抓猫?如果他后来还要开车回去那里干嘛要抱着猫过去开车?”

“我不知道,”证人过了一会儿才说。

“我十分确信你不知道,”梅森站起来说。“你一直对查尔士·亚希顿十分感兴趣,不是吗?”

“我,先生?”

“是的,你。”

“为什么,我不认为。”

梅森直盯住证人,而布朗登不安地在椅子上蠕动着,避开他的眼光。

“你知道亚希顿是什么时候去找我商谈他的猫的事吗?”

“我不知道。”证人说。

梅森冷冷地盯着他,说:“你可是发过誓的,记住。当亚希顿到我办公室去时,你跟踪他,没有吗?”

“没有,先生。”

“你开那部绿色庞迪雅克,”梅森缓缓说道。“你把它停在我的办公室前。你等到亚希顿出门然后跟踪他,慢慢开着车跟踪,没有吗?”

证人润润嘴唇,保持沉默。潘尼麦克法官倾身向前,露出感兴趣的表情。杜鲁斯罗显得困惑。

“继续,”梅森说。“回答问题。”

“是的,先生,”证人终于说。“我有。”

“而且你到做拐杖的巴布森那里,问他有关亚希顿的拐杖的事,没有吗?”

再度,一段相当的犹豫时间,然后布朗登慢吞吞说:“是的,先生;有。”

“而且查出巴布森在亚希顿的拐杖里挖出了一个装东西的洞。”

“是的,先生。”

“你为什么那样做?”

“我受到指示。”

“谁指示你?”

“法兰克·欧夫利。”

“你有没有问他为什么要你那样做?”

“没有,先生。他告诉我每一次亚希顿出门都跟踪他。他要我查出亚希顿去什么地方,向他报告亚希顿见的每一个人,还有查出亚希顿花了多少钱。他尤其急着想知道钱方面的事。”

“他什么时候告诉你这些的?”

“二十号那天。”

“那么他什么时候告诉你不用再跟踪亚希顿?”

“二十三号那天晚上。”

“什么时间?”

“吃晚饭的时候。”

派瑞·梅森转回律师席,坐在他的椅子里,对杜鲁斯罗微笑。

“讯问结束,”他说。

杜鲁斯罗犹豫一下,然后缓缓说道,“我想就到此为止。罗伯·杰森医生请出庭。”

罗伯·杰森医生出庭,作证彼得·赖克斯特的尸体挖掘出来;他为了断定是在死前或死后遭火烧而仔细地检验过尸体。

“你的断定是什么?”杜鲁斯罗问道。

“尸体几乎烧成灰了,不过有几处衣服保护住肌肉。确认的事实是,被火烧死者,衣服紧贴住身体的部位,肌肉受损的情况比较不严重。在这些部位上我能加以检查而得到我的结论。”

“结论是什么?”

“死者在火灾之前就死了。”

“交互讯问,”杜鲁斯罗宣布。

“你有没有断定出究竟死亡原因是火烧或是一氧化碳中毒?”梅森问道。

杰森医生摇摇头。“所有火烧的案例通常细胞组织内都残存有一氧化碳。”

“因此实际上不可能说出一个人究竟是因汽车排气中的一氧化碳中毒而死,或是因为在失火的房屋中窒息而被烧死,对吗?”

“差不多对;是的,先生。”

“因此,基于尸体会在两者之中都显示出一氧化碳中毒的证据假定,你便没有在检查尸体时作任何试验?”

“对。”

“你有没有照骨骼的X光片?”

“没有。为什么?”

“我在怀疑尸体是否显示出右腿最近折断过。”

杰森医生皱起眉头。

“那跟这会有什么关系?”杜鲁斯罗问道。

“我只是想作此试验,”梅森说:“而且,如果我们要把这项证据列入,我觉得我有权知道究竟有没有一氧化碳中毒的证据。”

“可是,”潘尼麦克法官指出,“证人刚刚说过会有这项证据,不管那个人是怎么死的。”

“噢,不,他并没说,”梅森说。“他只是作证说不管是被烧死或是一氧化碳中毒而死都会有这项证据。我想要这位证人立即去确定那两件事然后回到庭上来。”

“我可以打电话到我办公室要我的助理立即进行试验,”证人说。

“那我完全同意,”派瑞·梅森说。

“那不合常规,”潘尼麦克法官指出。

“我知道,法官阁下,不过时间晚了而我想在今天完成这件事。毕竟,这不是高等法院的案子。本次听证的作用只在于决定究竟有没有犯罪,还有究竟有没有足够的理由假定被告有罪。”

“好吧,”潘尼麦克法官说。“你可以那样做,杰森医生。”

杰森医生离开证人席。

戴拉·史翠特挤向分隔法庭官员和其他人位置的栏杆。她跟派瑞·梅森四目相对。

“等一下,请庭上宽容一下,”派瑞·梅森说着走向栏杆去。

戴拉·史翠特向他耳语:“我一直在打电话给保险公司问消息。他们刚刚告诉我警方已经在新墨西哥的圣达费找到我的车子。一个自称是华生·柯烈蒙的人开的,但是无法提出任何身分证明除了一些警方认为是伪造的收据,因为那些收据显示他是华生·柯烈蒙,买了那部车。但是奇怪的事是他们认为他也是抢银行的盗匪,因为车子上的一只手提箱里有超过一百万美元的现钞。”

梅森满意地叹一口气。

“现在,”他说:“我们有进展了。”


“我们将传温妮·赖克斯特出庭,”杜鲁斯罗说:“作为我们下一位证人。”

他略微压低声音对潘尼麦克法官说:“庭上无疑的会宽容我们一下,这是位有敌意的证人,准许我们使用诱导讯问。”

“你可以查问证人,”潘尼麦克法官说:“显然必要采取诱导讯问时我会裁决。”

“好。上证人席,赖克斯特小姐。”

温妮·赖克斯特走向前去,像一个公主就刽子手的剑一样。

她举起右手,宣过誓后,走向证人席坐下。

“你的名字叫温妮·赖克斯特而你跟被告订过婚?”

“是。”

“你认识查尔士·亚希顿?”

“是。”

“你跟目前在庭上,脖子系上写着‘小渣滓’的标签的这只猫熟识?”

温妮·赖克斯特咬咬嘴唇说:“我认识管理员的猫。”

“这只是你提到的管理员的猫吗?”

温妮·赖克斯特以恳求的眼光看着派瑞·梅森,然而派瑞·梅森保持沉默。她深吸一口气,犹豫着,好像要摇头,然而那只猫从喉头发出“喵”的一声,从桌上跳下来,越过法庭,跳上她的膝部,满意地缩成一团。一些看热闹的人窃窃私笑。法官敲下法槌。女孩再度看着派瑞·梅森。

“回答问题,温妮,”派瑞·梅森说:“而且说实话。”

“是的,”她说:“这是小渣滓。”

“管理员被谋杀的那天晚上小渣滓在你那里吗?”

“回答问题,”当她无助地看着梅森时,他告诉她。

“我不回答。”

“回答问题,温妮,”梅森再说一遍。

她直盯着他,然后缓缓说道,“是的,是在我那里。”

“谁给你这只猫的?”

现在她的态度充满了复仇的味道。“我的一位朋友给我这只猫而我把它给了派瑞·梅森——也就是说,派瑞·梅森把它带走了。他说不能让警方在我那里找到它。”

看热闹的人不安地骚动起来。

“你说的朋友是道格拉斯·金恩吗?”杜鲁斯罗问道。

“我拒绝回答。”

“回答,”梅森命令。

潘尼麦克法官清清喉陇。他以显然同情年轻女孩的声音说:“当然,各位先生,让这位证人知道她的回答可能使她负罪,可能使她成为从犯,是十分公平的……”

“没有必要,”派瑞·梅森说。“我代表这位证人的权益。继续,回答这个问题,温妮。”

“是的,”她说。

“你可以交互讯问了,”杜鲁斯罗说。

“不交互讯问,”梅森说。

杜鲁斯罗站起来。他的态度冷硬、坚定。

“法官阁下,”他说:“我很遗憾不得不这样做,但是看来查尔士·亚希顿命案跟艾迪丝·狄瓦命案是紧紧相关不可分隔的。凶手一定是把拐杖从亚希顿的房间拿到艾迪丝遇害的地方去。凶手一定把拐杖锯开,取出钻石而且把拐杖的一部分用作致艾迪丝·狄瓦于死地的木棍。因此,杀害查尔士·亚希顿的凶手一定是杀害艾迪丝·狄瓦的凶手。因此有必要证明亚希顿遇害是在那只猫被带离赖克斯特家之前还有那只猫在凶案发生之后没有再回赖克斯特家。依我看,检方有义务说明管理员的猫从在被告的看管之下直到警方找到的时间。因此,我要求戴拉·史翠特上证人席。”

戴拉·史翠特惊讶地喘了一口气。

“上证人席,戴拉,”派瑞说。

戴拉·史翠特上前宣誓。

“你的名字是戴拉·史翠特而你是本案出席律师派瑞·梅森的秘书。二十三号那天晚上,派瑞·梅森有没有带着这只叫‘小渣滓’而且目前在法庭里的猫出现在你公寓房间?”

“回答问题,”派瑞·梅森告诉她。

“我不知道,”她挑衅地说。

“不知道?”杜鲁斯罗问道。

“不知道,”她说。

“你这个回答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不知道。”

“为什么你不知道?”

“因为我不知道这只猫究竟是不是管理员的那只猫。”

“可是温妮·赖克斯特说它是。”

“我不为温妮·赖克斯特作证所说的话负责;我是在宣誓之下作证的。”

“可是这只猫显示出它认识温妮·赖克斯特。”

“我不为这只猫的社交圈负责,”她冷冷地告诉杜鲁斯罗。看热闹的人传来笑声。甚至潘尼麦克法官在叫法庭里的人肃静时也微笑起来。

“可是你承认派瑞·梅森带一只猫到你那里去。”

“我没那样承认。这个问题不适当,除非它跟谋杀案有关,而它可能跟谋杀案毫无关系,除非你声称被带到我的公寓去的这只猫就是管理员的猫,而这一点我根本不知道。我想你得去问梅森先生这些问题。”

杜鲁斯罗懊悔地微微一笑,对庭上说:“也许这位小姐的法律知识是梅森律师成功的部分原因。”

“她好像很能抓住法律上的重点,”潘尼麦克法官说。

梅森微笑。

“我要传派瑞·梅森上证人席,”杜鲁斯罗说。“我知道这一行动不寻常,不过我也知道律师像派瑞·梅森一样在他的委托人涉及的案子中扮演这么活跃的角色也是不寻常。我不会问他任何他的委托人跟他之间的秘密商谈内容;我只会问他跟庇护人犯有关的所作所为。”

“好吧,”潘尼麦克法官下令。“派瑞·梅森上证人席。”

梅森就证人席,宣誓后坐下。潘尼麦克法官有点同情地看着他,然后对杜鲁斯罗说:“律师先生,你对梅森律师代表委托人的方法的批评可能有些道理,不过毕竟事实仍然存在,梅森律师是位合法的律师。他并不只限于代表任何一个委托人。如果事实出现,如同我想会出现的,他同时也代表温妮·赖克斯特,那么本庭将把温妮·赖克斯特可能对他说过的所有的话视为特权沟通予以保留。如同你适切指出的,梅森律师的方法也许有些不寻常,但是你必须承认他的经历显示出一长串的成功记录,不是经由为有罪的人辩护而达到的,而是经由惊人的原创性方法显示出他的委托人的无辜。”

“我不是在谈过去,”杜鲁斯罗绷着脸说。“我谈的是现在。”

“谢谢法官阁下放我一线生机,”梅森微笑说:“不过我几乎不认为有此必要。”

杜鲁斯罗说:“你的名字是派瑞·梅森?你是律师?”

“不错。”

“你是代表道格拉斯·金恩的律师?”

“是。”

“你二十三号那天晚上有没有去过温妮·赖克斯特的烙饼店?”

“去过。”

“你有没有在那里抓到一只猫?”

“有。”

“你把那只猫怎么啦?”

派瑞·梅森微笑。“我的回答甚至会比你的问题更进一步,杜鲁斯罗先生,那只猫到我手上时说明是管理员的猫小渣滓,而且温妮·赖克斯特说那只猫自从本案被告道格拉斯·金恩在十一点过后不久送去她那里之后便一直在她那里。

“我告诉赖克斯特小姐不能让警方发现那只猫在她那里,我把猫带走亲自送到我秘书那里去,指示她好好看住。”

“那么你到底为什么那样做?”杜鲁斯罗问道。

“我那样做,”派瑞·梅森说:“是为了让那只猫没有机会逃走回到赖克斯特家去。”

过了一会儿杜鲁斯罗才听进梅森这句话的意思。他皱起眉头说:“什么?”

“我那样做是为了让那只猫无法回到赖克斯特家去。”

“我不明白,”杜鲁斯罗说。

“换句话说,”梅森冷静地说:“我想要证实如果查尔士·亚希顿死掉的那张床上床单的那些猫爪印子是小渣滓的,那么它们一定是在道格拉斯·金恩离开那里之前印上去的。”

杜鲁斯罗皱眉。一时他忘掉他讯问者的角色,用心了解梅森的推理。“那对你的委托人根本没有益处。”他说。

“在这个限度内有,”梅森回答说。“这澄清了情况,以致真正的凶手可以被找出来。”

杜鲁斯罗没再发问,而站在那里困惑地思索,等着梅森继续。潘尼麦克法官倾身向前以免错失任何一句话。

“我的行动,”梅森说:“基于金恩是无辜的这个假定。除了证明其他某人有罪,我无法明确地证明他的无辜。警方妄下结论认为金恩是在说谎。表面上看来,金恩一定是在说谎。亚希顿无疑的是在十点三十分遇害。金恩十点三十分无疑的一定在亚希顿尸体后来被发现的房间里。床单上有猫爪印子。警方妄下结论认为那些猫爪印子是小渣滓留下的。但是金恩说他十一点过后不久就已经离开了那里,带着小渣滓,他离开的时候,亚希顿的尸体一定不在那个房间里。

“我决定采取金恩可能说的是实话的假定,以取代警方认为金恩是在说谎的推定。这么一来,那些猫爪印子便不可能是小渣滓的;十点三十分时亚希顿的尸体不可能在那房间里。然而,由于他无疑的是在十点三十分遇害,那么很显然的他一定是在别的某个地方遇害而不是在尸体被发现的地方。这么一来,那些猫爪印子一定是别的猫留下来的,而不是小渣滓。

“当我推论至此时,我突然了解到证明这一点以及说明小渣滓自从被金恩带走起的每一分钟行踪的重要性。我想不出比把它纳入我个人的看管之下让凶手找不到它更好的方法。”

“为什么?”杜鲁斯罗问道,“你是不是想证实这只叫小渣滓的,是由你的委托人带离那幢房子的?”

“因为,”梅森说:“小渣滓是唯一能进入那幢房子的猫。进一步说,小渣滓把其他的猫都赶离那附近一带。因此,如果金恩说的是实话,亚希顿的尸体一定是在他被谋害之后才被带到那屋子里去的,而凶手为了让亚希顿看起来像是在床上被杀害,让嫌疑指向道格拉斯·金恩,一定是到外面摸黑去找一只猫硬把它抓进屋子里去放在亚希顿尸体躺着的床上——一张猫灵敏的鼻子能嗅出小渣滓气味的床——强迫那只猫把爪印子留在床单上。

“如果事实是这样,一个熟悉猫性的人就会了解那只猫会对如此的待遇感到愤慨,而它的愤慨会以狠狠在凶手的手上抓上几下的方式表现出来。因此我在几个可能的涉嫌人当中寻找一个手被抓伤的人。当我发现那个人时,我发现他已经设法掩饰住他手上的抓痕,那就是在可以解释手上抓痕的情况之下多增加一些抓痕——亦即——在一处玫瑰花丛附近挖地,显然企图寻宝,但是从挖掘的方式看来确确实实不像是想挖出一百万美元宝物的样子。因此,我得到结论,那项挖掘只为了一个目的,那就是为他自己提供一个手被刮伤的藉口,声称他手上的抓痕是被玫瑰花刺刮到的。”

杜鲁斯罗眼睛张大得好像要突出来一样。

“你是指法兰克·欧夫利?啊呀,法兰克·欧夫利在亚希顿遇害时是跟艾迪丝·狄瓦在一起。”

“是的,”梅森说:“我让这整个审判程序继续进行只是因为我想由他亲口承认这一点,因为亚希顿并不是在他床上被害,而是在艾迪丝·狄瓦的公寓房间里遇害的。他一定是在那里遇害的。这是切合本案一切事实的唯一解释。记住,亚希顿是个萎缩羸弱的人,而且有一条车道直接经过他床边的窗户。一个强壮的男人轻易就能把亚希顿的尸体从窗户塞进去。”

“等一下,”杜鲁斯罗突然察觉到是怎么一回事,反对说。“你现在是证人席上的证人,而你却在为本案论辩。”

“被传唤到证人席上,”派瑞·梅森文雅地说:“作为检方的证人,我是在针对你的问题作证回答,你要求我说明我从温妮·赖克斯特那里把那只猫带走而且把它藏起来不让任何人找到直到警方将它列入监管的动机。而为了达到警方会好好保住它的目的,我让警方相信保有这只猫他们就可以缠住我的委托人,也许还能造成我身为律师的一些难堪。”

潘尼麦克法官微笑说:“我想梅森律师也许是在作相当具有论辩性的回答;不过本庭确实将听下去。继续你的说明,梅森先生。”

“我感到确信,”派瑞·梅森转向法官说:“彼得·赖克斯特并没有死。”

潘尼麦克法官摇摇头,彷佛在尽力清理头脑。“感到确信什么?”他问道。

“彼得·赖克斯特并没有死。一切都指向一个事实,那就是艾迪丝·狄瓦和法兰克·欧夫利计划过要他的命;他们决定把一氧化碳导进他的卧室里。本案证据显示管理员查尔士·亚希顿,显然从彼得·赖克斯特那里得到一大笔钱,还有那些著名的科尔斯朵夫钻石;这些财物交由他保管,原因是彼得·赖克斯特一定事先知道他的乡下房子会被火烧掉。

“换句话说,要不是彼得·赖克斯特就是查尔士·亚希顿知道有人将暗中进行谋杀。艾迪丝·狄瓦告诉我说是山姆·赖克斯特干的,但是我倾向于认为她那样说是她和法兰克·欧夫利阴谋杀害赖克斯特事先安排好的计划之一部分,然后,藉着指控山姆·赖克斯特谋杀,来除掉他分享遗产的权利,让法兰克·欧夫利成为唯一的继承人。

“彼得·赖克斯特决定让阴谋杀害他的人继续进行他们的计划。为了他自己的理由,他想要失踪。其中一个理由是也许他想藉着让温妮·赖克斯特看看如果她显然丧失了继承权那两个声称爱她的男人会有什么表现来让她觉醒过来。因此完全受到彼得·赖克斯特信任的管理员亚希顿,就到医院的慈善病房去。他在那里找到一个人——一个叫华生·柯烈蒙的人——快要死了;没有亲戚也没有财产。亚希顿为这个人提供最好的医疗,事先知道他是个无药可救的病号。被捏造出跟他之间的亲戚关系,好让他在这个人死掉后把尸体领走时不会受到盘问。

“无疑的是,阴谋杀害的人一直在等待适当的时机下手,而彼得·赖克斯特无疑的一定精明地剥夺他们这个机会直到他完成他的准备工作,包括找到一具尸体以及把所有可变卖的财产转换成现金,让他表面上的继承人无法掠夺他的财产。

“然而,华生·柯烈蒙有驾驶执照和一些身分证明文件,因此彼得·赖克斯特冒用华生·柯烈蒙的名字要比采用一个全新的名字容易多了。一切准备好之后,他就让阴谋害他的人在费尽心机地将一氧化碳引进他的卧室之后,烧掉他的乡下房子。然后他们进行查验他的遗嘱,而彼得·赖克斯特则在一旁嘲笑他们。

“你明白,法官阁下,我现在是在陈述我的行动背后的理由。这些大多是必要的假定,不过我认为假定得很好。

“大家都假定欧夫利因为在亚希顿遇害时并不在亚希顿尸体被发现的地方,而认为他有很好的不在场证明。事实上,并没有任何证据显示亚希顿是在尸体被发现的地方遇害的。我相信他是在艾迪丝·狄瓦的公寓房间里被杀害的。我相信他到那里去,或是被阴谋杀害的人在发现亚希顿知道了他们的阴谋时引诱到那里去的。我认为他们两个都相信彼得·赖克斯特已经死了。我认为他们杀害亚希顿,把拐杖锯开,取出那些钻石,而知道他们得把亚希顿的尸体处理掉,就把尸体从窗户偷偷搬出去,放进欧夫利停在外面的车子里。然后法兰克·欧夫利开着他的车,在被告带着那只猫离开之后,到赖克斯特的住宅去,把尸体从通常都开着让那只猫进出的窗户塞进去。

“凶手知道小渣滓通常都睡在那张床上。他想要让一切看起来都像平常一样。因此他四处找小渣滓,发现小渣滓已经在几分钟前被道格拉斯·金恩带走了,他立刻就了解到如果那张床上有猫爪印子那么他该能制造出对金恩多么要命的证据。因此他出去,找到一只猫,强迫那只猫在床上留下爪印子。这时,他的手被猫抓伤了。

“欧夫利想想要为他手上的抓伤找到某个合理的解释。因此他就安排好发一封电报给他自己,而为了让那封电报显得自然,他安排好有人查证时显然会发现电报是温妮·赖克斯特发的,这封电报给了欧夫利在玫瑰花丛里挖地的机会,好让他能为他手上的抓伤提供一个合理的解释。

“现在,法官阁下,我们到目前为止处理本案的阶段,只是猜测。我一知道一个叫华生·柯烈蒙的人可能被授权去开亚希顿租用的保管箱,就了解到彼得·赖克斯特为了方便起见,已经冒用了华生·柯烈蒙的名字,也许是为了使用柯烈蒙的驾照,省得再去申请。我不知道十一点过后不久艾迪丝·狄瓦的公寓房间里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我能推测出来。欧夫利协助她杀害了亚希顿。然后他把管理员的尸体带走,留下那支拐杖在艾迪丝·狄瓦的房间里。他们把拐杖锯开,打算把它烧毁,在取出那些钻石之后。山姆·赖克斯特坐他的绿色庞迪雅克轿车到他律师的办公室去。回家时开的是管理员的雪佛兰。因此,他一定是发现那部雪佛兰停在他离开苏斯特办公室之后去的某个地方附近。

“他不会开走这部车,除非他认为亚希顿已经死了,或是除非他因恐慌而急着想离开。

“我感到确信,他和苏斯特在商讨艾迪丝·狄瓦控诉他的事。我想苏斯特从欧夫利说过的话察觉出是怎么一回事。我想山姆·赖克斯特去见艾迪丝·狄瓦,纳森·苏斯特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山姆·赖克斯特到公寓去,发现她快死了。他恐慌地离开,合理的推测是,他打电话给他的律师纳森·苏斯特。我不猜测他跟苏斯特说什么或苏斯特跟他说什么,但是事实脱不了订下嫁罪给道格拉斯·金恩的计划。由于艾迪丝·狄瓦控诉过山姆·赖克斯特谋杀,山姆·赖克斯特立即了解到如果他在接近命案发生的时间曾经在艾迪丝·狄瓦的房间里,这个事实被揭露出来,那他脱罪的机会就少之又少了。

“现在,问题产生:谁杀害了艾迪丝·狄瓦?我不知道;不过我确实知道彼得·赖克斯特,化身为华生·柯烈蒙,买了一部新别克轿车。我确实知道有证人看见一部新别克轿车紧跟着管理员的雪佛兰后面停在艾迪丝·狄瓦的公寓前。有可能是彼得·赖克斯特去那里等亚希顿出来。等了一段时间之后,彼得·赖克斯特到艾迪丝·狄瓦的公寓房间去。这时可能是十一点左右或是晚一点。他发现艾迪丝·狄瓦处在非常罪恶的情况之下。管理员的拐杖已经被锯开而且正在壁炉里烧着。那些科尔斯朵夫钻石可能明显地摆在桌面上。我不认为赖克斯特大发脾气故意用棍子打艾迪丝·狄瓦。但是我们必须记住赖克斯特是个老年人;艾迪丝·狄瓦四肢健全、身强力壮而且狡诈阴险。可能是她攻击赖克斯特。赖克斯特随手找他可以用上的武器,从壁炉里抽出一段被锯开的拐杖。我们可以推测出那支拐杖才刚刚着火,因为几分钟之前艾迪丝·狄瓦到隔壁去借火柴。我们知道炉架上有木头烧过的痕迹。我们知道有证据显示被用作木棍的拐杖部分末端受过热。而且我认为警方会发现那根木棍上的指纹是彼得·赖克斯特留下的——化名华生·柯烈蒙。”

派瑞·梅森停止谈话,对惊愕的起诉人微笑。

杰森医生挤进法庭里。他的态度激动。“那个人不是被烧死的,”他说:“也不是一氧化碳中毒而死,他显然是死于自然原因,而且右腿没有断过,因此那具尸体不是彼得·赖克斯特的。”

汉密顿·伯格突然从另一道门出现在法庭里。“法官阁下,”他说:“立即停止审判。地方检察官办公室要求无限期续审。一个在新墨西哥以窃车罪名被捕叫华生·柯烈蒙的人已经打电报招供,声明他其实是彼得·赖克斯特;他知道艾迪丝·狄瓦和法兰克·欧夫利杀害了查尔士·亚希顿,而彼得·赖克斯特,侵入艾迪丝·狄瓦的公寓找证据,打死了艾迪丝·狄瓦。在恐慌之下,他想要脱逃。全都在这封电报上。他现在愿意回来面对一切。”

法庭内一片混乱。

温妮·赖克斯特高兴得哭出来,奔向张开双臂等着她的道格拉斯·金恩。

派瑞·梅森交叠的双腿放下来,对着惊愕的潘尼麦克法官微笑,伸手出去,对那只猫弹弹手指。

“嗨,小渣滓,”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