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二之二十

真壁鸿一郎准备进审讯室,他脚步轻快地就像是去员工休息室一样。那里正在审问邮局员工贝塚万龟男。我们走进房门时三好正好从里面出来,他向我打招呼:“哦哦,二瓶。”

“贝塚怎么样?”

“啊,就那样。”他说得含糊,并皱起了眉,“不知道他是不是凶手。”

“你们让他招了?”真壁鸿一郎在一旁问。

三好虽然看起来不太愉快,但还是保持着不和从警视厅派来的优秀搜查官对抗的冷静。

打开门走进房间,里面有张桌子,和平警察的搜查员正坐在桌边。他留意到真壁鸿一郎,倏地站起身。

贝塚万龟男正垂着头、缩着肩膀。他的头发有些稀薄,大概年过五十吧。四方脸上戴着副眼镜,双颊圆圆的。

“阿龟,初次见面,我是真壁。”他呼啦呼啦地在椅子上坐下。

贝塚万龟男当即深深地低下头,开始道歉:“是我干的,请饶了我。”他的身体在颤抖。

真壁鸿一郎对此却毫不在意。“那个,你能一条一条地回答我吗?”语气亲密得简直就要和他勾肩搭背,“半年前,你开车撞上了一辆公交车,这是事实吗?”

“啊,是的。是,嗯。”

“你被公交车上的乘客救了呢?”

“啊,是的。那个,嗯。”

“是这里面的人吗?”桌上排列着蒲生义正和草薙美良子的脸部照片,大概是从驾照信息上得来的吧,都是面朝正前方的角度。

“刚才我也回答过了……”贝塚万龟男颤悠悠地伸出手指指向照片,他食指的指甲上浮着血丝,是三好用针刺的吧,“我记得这个蒲生先生的事,然后是……”

“喂。”身旁的三好发出低沉的声音。

“啊,对不起。”贝塚万龟男一个哆嗦,“不,大概,就是这些人。”

“然后,你就对这些家伙心存感恩,是吧?”三好刚说完,贝塚万龟男就回答“是”。

真壁鸿一郎却说:“啊,没事的,不用勉强。”他手心对着他说,“就刚才我的感觉来说,阿龟,你大概是真的不记得了吧?当时你根本没注意是谁救了你吧?”

贝塚万龟男没有回答。

“二瓶君,跟他没关系的。”真壁鸿一郎站起身,“向药师寺先生好好报告,说邮递员是无辜的。”他拍了拍三好的肩,“呐,你仔细看看阿龟,他像是拿着武器闯到和平警察大楼里杀害刑警的英雄吗?”

我们走在走廊上,身后传来追赶的脚步声,回头一看,是五岛。

“二瓶,这个。”他递来的,是我之前拿去调查室的那两张卡。

“啊,你这就帮我调查了啊。”真壁鸿一郎摊开双手表示迎接。

“不,实际上这两张卡都没了磁性,没法读取。”

“咦?”

“已经不能当银行卡使用了。”

“磁性吗?强力磁铁之类的。”真壁鸿一郎了然地点了点头,“大概是鸥外君不小心把磁铁放到钱包附近了吧。”

五岛又说姑且通过卡上的银行账号调取了交易信息。

“等会儿能把那些信息弄成在平板电脑上可以阅读的格式吗?发给二瓶君就好。”

“是。”五岛表示了解。

“然后,五岛,你们有收集在市内行驶的出租车的车载监控的数据吗?”

“有的。我们要求他们像便利店和理发店一样,提供监控摄像头的记录。”

“保存期大致有多久?”

“最长的,有公司会保留一个月,但大多是三天或者一星期。理发店和美容院的协会比较啰唆,一般是三天。便利店相对比较合作。”

由于保存监控摄像头的录像数据会占用硬盘容量,因此一般都是隔天覆盖。或者就是只保存从发生纠纷开始往前倒推几分钟的数据,以前有许多人采取这个方法。但为了配合和平警察制度,国家方面向各业界提供了用于保存监控录像的补助金后,情况就改变了。虽然也有人批评说“由民间承包了警察的职能”,但实际上因为民间的承包而使得治安变好,也就不能对此吹毛求疵了,我是这么想的。而且视频由各行业保管,他们只是根据要求提供相应视频,对他们的业务也并不形成障碍。

当然我也知道,这只是表面上的。

为了得到和危险人物有关的情报,需要费劲地调查监控摄像头拍摄到的视频。不过更重要的是,各行业的顾客信息都会流入我们警察手中,这是事实。

就理发店来说,和尊贵的顾客之间的对话会被警察听到,即使只是闲聊,店主也不会愉快的吧。而出租车司机对自己说的公司坏话被保存下来也会感到不舒服吧。即使合约上强调了“仅限和目标事件相关的信息,无关信息将全部作废”,但实际对我们来说,几乎不存在可以判断为“和目标事件无关的信息”。即使这件事用不到,很多情况下,在筛选其他危险人物时又会用到。

“那么,能通过鸥外君的脸部照片,从视频中识别出他来吗?”

“鸥外君?”五岛看我的表情似乎在要求我“简明扼要地解释一下”,于是我就粗略地说明了他是重要知情人。真壁鸿一郎大概是觉得,能从监控摄像头拍到的视频里追查到下落不明的他的行踪吧。

“你去跟药师寺先生说一下,立刻就能拿到鸥外君的脸部照片了。如果能查一下就帮了我的大忙了。”

“会花上些时间,我试试。”

“还有……”

“是。”五岛或许会在心里嘀咕怎么还有,只是没有表现在脸上。

“有什么新的关于‘正义的伙伴’的情报吗?之前那个高中生佐藤君很有帮助。”

“虽然有许多情报,但筛选后都不太对。全是和连体服男无关的。”

“那么,就朝磁铁的方向进军吧。”真壁鸿一郎的视线刷地扫向我。

“磁铁?”

“比如,现金卡突然出问题消磁了,于是不能用了之类的。”

“那个是……”我确认道,“磁铁影响的吗?”

“是的。强大的磁力会破坏卡片,这一点不会有错。所以,如果鸥外君外出时随身携带着磁铁的话,或许就会影响到周围。”

“什么意思?”

“举例来说,比如在地铁里,鸥外君身旁的乘客的现金卡也会因为磁力而无法使用。我只是从可能性上分析。去搜集这方面的情报,或许就能搞清楚他的行踪。”

“是。”五岛回应后又说道,“说起来,和我同期的一个人如今正作为支援加入到和平警察队伍,从事搜查工作。”

“辛苦啊。”

“他在打听情况的时候,似乎发现了值得留意的居民。”

“值得留意?”

“是的。第二大楼被袭击那晚,他似乎跟踪了一名可疑男子。调查后发现有多处特征与连体服男吻合。”

真壁鸿一郎“哦”了一声,笑得露出了牙齿。“那么或许可以试试金子研讨会战术。假装用‘一起与和平警察斗争吧’引诱他试试。”

“向药师寺警视长报告一下比较好吧?”

“这种芝麻绿豆的事就不用告诉他了吧?有结果就好。”

“这样吗?”

“就是这样的。”真壁鸿一郎一脸满足地点了点头,“说起来,我经常会想……”

“想什么?”五岛和我异口同声地问。

“呐,在电影里,主角都会打倒敌人吧?不仅是打倒,还会要了他的命。”

“好像是的。”

“然后结局会是主角好不容易活了下来,可喜可贺。但在我看来,主角也杀了许多人,就这么结束,总感觉不太对。”

“这是什么意思?”我忍不住问,“但是,被杀的敌人都是坏人啊。”

“就算是敌人,头目也就算了,手下们却……怎么说,或许不过是在踏实地工作,他们也有他们的思想和使命感。”

“啊……”

“简单来说,‘正义的伙伴’迎来大圆满结局就和战国武将杀害一大批敌军士兵后仰天大笑是一样的。哦,我会忍不住遐想光读教科书时感受不到的杀戮现场。”

我正在想这是不是对和平警察的揶揄,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真壁鸿一郎以完全相反的肯定语气说:“这么一想,我也就不认为和平警察在干的是坏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