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二之十六
告辞后我们关上了白幡研究室的门,回到讲义楼的走廊,站在电梯前。
“没问到什么线索呢。”我说这句话时,真壁鸿一郎恰巧也说:“教授像是在隐瞒什么。”
“他有那样的举动吗?”
“他说磁铁的时候口齿伶俐、十分生动,但中途不是问过‘那个凶手大概是个什么样的人’吗?虽然假装得若无其事,却有点认真。他是因为担心才不小心问出口的吧。毕竟你想,我们问的是磁铁的事,并没有问过和‘凶手’相关的问题吧?而且强力磁铁的事,虽然一直在说假想,却是真实的。说不定他们已经能做了。”
“啊!”我转过身,忍不住就要立刻回研究室把白幡教授拖出来。
“二瓶君,不用慌。呐,那个教授不会逃的。”
“白幡教授有可能是连体服男本人吗?”
“有可能吧。”
“啊?”真壁鸿一郎回答得太过淡然,让我不由得吃惊,“那么……”
“管不管都一样。”
“什么意思?”
“假设那个教授就是连体服男,也不会明天就不见,他现在也不会来袭击我们。所以,就算不管他也没什么大区别。”
“是这样的吗?”
虽然不认同,但电梯门正好开了,我便跟着真壁鸿一郎走进了电梯。门正要关上时,有个女学生小跑着赶来,真壁鸿一郎按下了按钮。
电梯往下的时候,女学生问我:“你是警察吧?”她虽然紧张,却难掩好奇。我几乎要以为她是想跟我们说话才追来的。
“是的。”真壁鸿一郎回答。
“咦?这位大哥也是警察吗?”女大学生目不转睛地盯着真壁鸿一郎看。
这时电梯到了一楼,我们三人一起走到走廊上。
“请问,还是不知道鸥外同学的去向吗?”
“鸥外同学?”我被这个第一次出现的名字攻了个不备,真壁鸿一郎却毫不露怯地回答:“是啊,还不知道。”他又问,“那个,你是鸥外君的朋友?”
之后确认过我才知道,真壁鸿一郎虽然不知道“鸥外君”是什么人,但从女学生的话里大致联想到“鸥外君去向不明”、“鸥外君和教授的研究室有关”,所以才想顺着她的话问出情报。
“我也是白幡研究室的。”
“鸥外君到底在哪里呢……也没有回公寓。”
“是啊,似乎也没有回老家。既然警察都来了,我想鸥外同学是不是被卷入到什么案件里了。”
真壁鸿一郎看了看我,又说:“还不知道是不是被卷入了……”他耸了耸肩,我对这事当然一无所知,“不过,可能性也不是零。”
“是吗?”女学生没有掩饰自己担心的表情。
“你是预感到鸥外君会被卷入到什么案件里了吗?还是有什么头绪?”
“啊,不是。”
“即使只是小事,如果有什么在意的,能不能告诉我们?很有可能就是通过这样的小情报才能找到鸥外君。”
“这样吗?”
“这种事就是这样的。顺带一问,鸥外君喜欢什么样的音乐?”
这个问题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之后真壁鸿一郎说。如果能随便问个问题,对方就会变得容易说话,简单来说就是所谓的“暖场”。
“鸥外同学喜欢爵士和蓝调,感觉比较阴郁的那种。”
“爵士和蓝调并不阴郁啊……莫非你是在说比莉·荷莉戴①?”
①比莉·荷莉戴(Billie Holiday,1915-1959),美国爵士歌手及作曲家,贵为爵士乐坛的天后级巨星。下文中提到的名曲《奇异的果实》(Strange Fruit)发表于一九三九年,同名专辑是她最畅销的专辑。
这个问题可是我设计过的桥段哦——只有我和他两个人时,真壁鸿一郎满足地解释道。
“你知道比莉·荷莉戴的《奇异的果实》吧?那首很有名的歌。”
“很熟。是鸥外同学告诉我这首歌的。据说是把树上吊着的被处刑的黑人唱为奇异的果实。”
“果然。”
“果然?”
“不是,我在想鸥外君是不是不能原谅这种事,他是个充满正义感的男生。”
“是这样的。鸥外同学总是在思考正义和伪善什么的。之前有个骑着摩托车的邮递员在雪道上打滑摔倒了,他就过去帮忙。”
“原来如此。”
“有收获了。”在回去的车上,真壁鸿一郎高兴地说。而在我看来,那之后他继续问的问题才算是问到了关键。
“鸥外君有连体服吗?”真壁鸿一郎像是随便一问的。
“连体服?啊,上下连在一起的服装吗?鸥外同学骑摩托车去很远的地方时有穿过。”
“哦?”
“不过他好像把摩托车卖了。”
真壁鸿一郎眼睛发亮。“再顺便一问,白幡教授骑摩托车吗?”
“不,别说摩托车了,教授连驾照都没。”
“所谓数据采掘,就字面意思而言,就是从山一般的数据中探索矿脉。就是采矿哦,二瓶君。”
我们回到县警署,在会议室里露脸时,药师寺警视长他们正把各种各样的情报投影在大屏幕上进行分类。可以看出他们想要找出以蒲生义正为首、连体服男所营救的人员的共通点。也就是说,和真壁鸿一郎的方针相同。这个时候我什么都没问,他却突然向我解释起“所谓的数据采掘”。
“以前靠磨鞋底来锁定犯人的警察如今也会敲击键盘收集数据了。不过,如果只是收集,那谁都可以做到,重要的是用怎样的观点去分类、取舍。”
“即使是现在,搜查员们还是会到处寻找和凶手有关的证据。”药师寺警视长抬起头。
“那么你们发现什么了吗,药师寺先生?”真壁鸿一郎在最旁边的位置坐下。我不是他的经纪人,也不是好搭档,只是个帮他开车带路的,其实没必要坐在他旁边。应该说,如果被认为是真壁鸿一郎的“华生”对我反而不利,所以我想要移到远一点的地方,但不知怎么的,却被他拉着并排而坐。
我看了看屏幕上显示的信息。除了住址、户籍、学历等以外,还增加了常去的牙科医院,所持信用卡的信息等。
“像是健康保险的使用状况,手机及网络的使用记录,信用卡的使用这些信息,和平警察都收集得到。都算是在路边捡橡果了。”身旁的真壁鸿一郎嘟嘟囔囔地说道,“有什么共通点吗?”
“蒲生义正和草薙美良子会利用同一个卖文具的购物网站,很频繁。”药师寺警视长的身旁和身后都是咔哒咔哒操作着电脑的搜查员,其中一个人说着,把那个页面投影在了大屏幕上。
“上同一个购物网站又怎么了?而且,这表示水野善一并不是喽?”真壁鸿一郎说。
“你这么说是找到什么消息了吗?”为了把画面清楚地投影到屏幕上,室内的光线被调得很暗,因此我看不清药师寺警视长的表情。但从暗处传来的声音就像射来的透明子弹。
“怎么办?要说那个叫鸥外的学生的事吗?”我压低声音问。我们还没有去调查那个鸥外君的姓名,也算不上有什么具体线索。
真壁鸿一郎举起手,说:“药师寺先生,我想到了一件事。”
“什么?”
“共通点。蒲生义正、水野善一、草薙美良子有共通点。”
他该不会是要报告那个高中生提出来的意见吧,我不禁想。
“三个人的名字里都有褒义的汉字哦。”真壁鸿一郎干脆地说道。
我能感到以药师寺警视长为首,摆弄着电脑的搜查员们一瞬间都陷入了沉默。那是因为,声音被他们所表现出的比吃惊更甚的“目瞪口呆”吸收了。
药师寺警视长重重地叹了口气,说了句“你是认真的吗”,然后对身后的负责人发出了些指示。
大屏幕上显示出地图,然后是有颜色的点。虽然谈不上很大量,但也闪在了仙台市内的好几处。
“这是和平警察审问过的疑似危险人物的住址信息,换句话说,其中还有很多名字里有‘义’或‘善’、‘良’等汉字的人。”药师寺警视长手指着屏幕。刚才在地图上闪光的点是对审问对象的名字做了搜索吧。
“如果连体服男是根据名字决定要救的人的,那他为什么不救其他的危险人物?他们已经在接受我们的审问了,连体服男却没来救。”
真壁鸿一郎也没有逞强,他摇了摇手,说:“哎呀,虽然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因为今天碰到的高中生发表了这样的推理,我觉得很难得就……”
药师寺警视长失笑道:“如果都要从高中生那里获得情报,也算是完了。”
“唔,算是吧。”真壁鸿一郎的声音里透着信心,他是为了让接下来说出的消息对药师寺警视长更具冲击性才会提到高中生的推理,“药师寺先生,其实是因为……那个高中生说他曾被那个‘正义的伙伴’救过,我才去见他的。”
我刚听到一阵椅子桌子在地上摩擦的声音和脚步声,就看到药师寺警视长已经站在眼前了。他逼近一脸若无其事的真壁鸿一郎。
“喂,真壁,你在说什么?哪里的高中生?”
“啊,想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