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痴 第一章

门前有一辆崭新的铝灰色迪索托轿车。我绕过它,上了三阶白色台阶,穿过一扇玻璃门,又上了三阶铺有地毯的台阶,然后按响了墙上的门铃。

顷刻间传来一群震耳欲聋的狗吠声。我任凭那些狗在那又吼又叫,只顾看凹进去的办公室和等候室。办公室不大,里面有张拉盖书桌,等候室有张方皮椅,墙上挂着三张证书,还有一张方桌,上面随便摆放着几本复印的《爱狗者公报》。

屋里的人制止了狗的狂吠,门打开,出来一个脸庞英俊的矮个子男人,他穿着褐色罩衫和白胶鞋,留着八字胡,满脸堆笑。他看看四周,又打量打量我,没有看到狗。于是他安心地笑了。

他说:“我想好好收拾它们这毛病,可就没法子。每次一听到门铃的叮叮声就闹腾起来。这群家伙百无聊赖,一听这声就知道是有客人到了。”

我应了一句:“是吧。”一边把我的名片递给他。他前后翻看我的名片,反反复复看了四遍。“您是私人侦探,”他舔了舔湿润的嘴唇,柔和地说道,“嗯哼,我是医生夏普,请问您有何贵干?”

“我在找一只失窃的狗。”

他瞥了我一眼,抿紧小嘴,慢慢地他整张脸都涨红了。我说:“医生,我不是指你偷了狗,像你这种地方,几乎人人都可以在这藏一条狗,而你也不会怀疑狗是不是偷来的,不是吗?”

“谁会想要这样做呢?”他不自然地说,“什么狗?”

“警犬。”

他在薄地毯上摩挲着一个脚趾,眼睛看着天花板的一角,他的脸已经不红了,而是变得如死灰一般的白。不一会儿,他说:“我这有一条警犬,我也知道他的主人是谁,恐怕——”

“我想你不介意我去看看那条狗吧。”我打断他,径直走向那间里屋。

夏普并没有移步,而是更用力地摩挲脚趾。“现在不是很方便,”他柔和地说,“晚些时候吧。”

“我想现在就看,”我说着伸手去开门把手。他急忙穿过等候室跑向小拉盖书桌,伸出小手去拿上面的电话。

“你要是硬来的话,我就——我就叫警察了。”他着急地说。

“再好不过了,”我说,“打给富尔威德警长啊,告诉他卡莫迪在这儿,我刚从他办公室来呢。”

夏普医生把电话放下了。我朝他笑笑,卷了支烟。

“老兄,得了吧。”我说,“好好配合,或许我会告诉你这个故事。”

他盯着桌上的棕色记事本,咬咬上唇,又咬咬下唇,拨弄着一页书脚。他起身穿过房间,打开一扇门,接着我们穿过一条狭窄晦暗的玄关,走过一扇敞开的门,看到一张操作桌,又走了一段更远的路,经过另一扇门,来到一个空荡荡的铺着水泥地板的房间,房间角落里搁着暖炉,暖炉旁边放着一碗水。这一路都是一堵墙,墙外有两层畜栏,畜栏外装有粗钢丝网门。

网丝后面的狗和猫一声不响地看着我们,眼睛里满是期望。里面有一只小的吉娃娃,它戴着一个大的羊皮项圈,偎依在一只肥大的红色波斯猫怀里哼哼唧唧,还有一只苏格兰野狗,摆出一脸苦瓜相,一只杂狗,一条腿上的毛全没了,一只像丝绸一样白的安哥拉猫,一只锡利哈姆犬,以及其他两只杂狗和一只敏捷的猎狐小狗,它待着的地方正好离铁丝网就差了两英寸。

它们的鼻子湿湿的,眼睛炯炯有神,像是在思考来者何人。

我俯视着这些猫猫狗狗,“老兄,你这都是什么玩意儿,”我吼着,“我要找的是灰黑色的警犬,不是棕色的,是个大公狗,9岁了。它哪里都好就是尾巴太短了,我说这么多烦没烦你了?”

他瞪着我,一脸不悦,“是啊,但是——”他嘟囔着,“欸,走这边。”

我们走出房间。那些猫和狗一脸失望,尤其是吉娃娃,不停向铁网跃起,差点跳出来了。我们从后门走出去,来到一个水泥院子,院子前面有两个车库。其中一个空荡荡的,另一个车库开了一条门缝,里面黑漆漆的,房间后面有一只大狗,锁链叮当作响,趴在一床旧被子上。那床被子就是他的窝了。

“小心点,”夏普说,“这狗有时候凶猛得可怕,我把它关在里面,它还是让人胆战心惊。”

我走进车库,狗便嘶声咆哮起来,走近它时,它哐当一声撞到了锁链的一头。我对它说:“沃斯,你好啊,来,咱握个手。”

它将头埋进被子里,耳朵向前耷拉着。它已病入膏肓了,露出凶恶的眼光,眼睛周围有一圈黑晕,弯弯的短尾巴慢慢地扑打地面。我说:“伙计,来,握个手。”说着把手伸出。那个矮个兽医站在我身后的门口,叫我要小心。狗慢慢伸出他粗糙的大爪子,将它的耳朵摇向后面恢复常态,伸出它的左爪。我握了握它的爪子。

那个小兽医哼唧着:“先——先生——太不可思议了。”

“卡莫迪,”我说道,“是啊,谁让他是卡莫迪呢。”

我拍了拍狗狗的头转身出了车库。

我们回到屋里的等候室,我把杂志移开,坐在方桌的一角,看着这个瘦小的人。

“好吧,”我说,“告诉我,他的主人叫什么,住哪?”

他脸露愠色,仔细想了想,“主人叫沃斯,搬去东部了,说定下来后就来接狗。”

“还真搞笑啊,”我说,“狗的名字跟德国飞行员的一样,这狗的主人还跟狗叫一个名字啊。”

“你认为我在撒谎?”这个小个子男人激动地说。

“额,看你吓成这个样子,想来也不是什么骗子。要我说可能是有人故意要丢弃这狗,我来讲讲为什么吧。一个叫伊莎贝尔·斯奈尔的女孩两个星期前从家里消失了,她住在圣安吉洛她姑姥姥那。那满头白发的老太太人很好,也不笨。女孩一直在夜里与一些不正经的同伴出入夜总会和赌场,老太太听到了闲言碎语,但她没有报警。她之前没有得到任何线索,直到伊莎贝尔的一个朋友偶然在你这看见她的狗。她告诉了老太太,于是老太太聘请了我——因为她侄女开着跑车走的时候还带着狗,但至此就再没回来过。”

我踩灭香烟,又点了一支。夏普医生的小脸如面团一样苍白,可爱的小胡须上闪烁着滴滴汗珠。我轻轻地说:“警方还没介入,我说认识福尔威德警长是咋呼你的,你知我知就好了,如何?”

“什么,你要我做什么?”小男人结结巴巴地说。

“你还知道关于这狗的其他的事吧?”

“是的,”他急忙说,“那人似乎很喜欢那狗,打心里喜欢,那只狗和他在一起时很温顺。”

“那他会和你联系吧,”我说,“要是这样的话,我想知道你们碰面的时间。那家伙长什么样?”

“他又高又瘦,一对黑眼睛异常锐利。他的妻子像他一样又高又瘦,穿着讲究,不怎么说话。”

“伊莎贝尔是个子娇小,”我说,“为什么这么神秘兮兮的?”

他盯着脚,什么也没有说。

“好吧,”我说,“公事公办,和我合作,保你名声,成交?”我伸出我的手。

“成交。”他轻声说,并伸出他那又湿又僵硬的小爪子。我小心翼翼地和他握手,以免折断了他的手。

我告诉他我住哪儿,然后走上街,外面真是一片阳光明媚,走了一个街区找到了我的克莱斯勒车。我钻进车里,转弯向前开了一段很远的距离,直到从那可以看到迪索托轿车和夏普家前门。

我就那样坐着。半小时后,夏普医生穿着休闲服从家里出来,钻进他的迪索托车。他把车开到拐角处,又转进小巷,那小巷正连着他家的后院。

我开上我的克莱斯勒,抄另一条路赶到那个街区,在小巷的另一端蹲点。

赶往那个街区三分之二的路程上都听到狗吠声,声音持续了一段时间,尔后迪索托车从水泥院子出来,开往朝我的方向。我只好开车躲到下个街角。

夏普医生往南方的阿尔圭洛大道开去,又向东转了方向。轿车后面用锁链锁着一只大警犬,警犬头上戴着口络,拼尽全力在挣脱锁链。

我尾随在夏普医生的迪索托轿车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