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体博物馆谋杀案 6、婴儿的复仇

二十八年之前的我……二十八年之前的我……

我在哪里?我浸在微温的液体中。

我弓着身子浸在液体里。

很黑,很安静。我在做什么?

我的内脏向外敞开。

我的内脏系在何处?我,是醒着的吗?

我有多大?也许是二十三毫米。

我紧握着拇指,我看得见什么?

我的身前有个囊状的东西,那是什么?

很黑,很安静。

黑红色的血液在体内奔驰,它们流过那个囊状物,最后达到了我的体内。

十几年后我才知道这个囊状物叫作卵黄囊。

它和我的动脉连在一起,传输血液。

可是……

为什么我感到拥挤?

为什么我感到透不过气来?

是我的身侧有着什么东西吗?

那个东西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我感到了威胁。

过了好久好久,我们之间展开了激烈的竞争。

我才意识到自己的弱小。

卵黄囊就像一颗不小心剥离出去的心脏,游荡在母亲的羊水中。

直到有一天,我身侧的胚胎如完成使命般的将它收回。

可是为什么,他的卵黄囊是和我连在一起的?

我被卵黄囊拖着、拖着……

直到完全钻入了那个巨大胚胎的体内。

我会成为食物,被那个胚胎吸收吗?

我会死吗?

我会消失得无影无踪吗?

庆幸的是,依然有大量的血液流动到我的体内。

我游动着,又像进入了另一个子宫。

又过了好久好久,我体外的胚胎开始倒置。

它滑动着羊水,巨大的头颅滑到了体下。

那个辉煌的时刻终于到临。

一阵一阵的蠕动后,巨大的胚胎终于见到了阳光。

它被产出体内,伴随着自身的哭喊和父母的笑声。

可我呢?

我在哪里?

很黑,很安静。

我浸在微温的液体里。

血液通过卵黄囊不断流入我的体内。

我就这样不断剥削着姐姐的生命。

可是,为什么不放我出来?

我多么渴望光明和空气,渴望见到我的母亲?

我无力呼喊,无力蠕动,弱小的我现在还不满五厘米。

我在继续生长。

我缓慢的生长,直到包容住我的姐姐长到了九岁。

所有人都以为我姐姐换了佝偻病,她的肚子逐渐的鼓起。

可是我知道病症在于我,是我的无能为力。

我无法出去,只能残酷的剥削我姐姐的生命。

最终,一把锋利惨白的刀子切开了困住我的牢笼。

睡了十年的我破壳而出。

那个时候,我二十厘米,已经在姐姐体内呆了九年多。

我被我的父母体贴的照顾。

可是不知为什么,他们总是叫我为孙女。

可我明明是他们的女儿呀!

或许人世间的事情是我这个沉睡十年的婴孩无法了解的。

我的姐姐消失在了涯顶。

这个侵占我空间、最终把我吞噬的巨大胚胎消失在了风里。

可我却并不高兴。

大约是我害死了她吧?

我明明已经十多岁了,可是父母总是将我当成个婴孩看待。

也许是在体内呆得过久,我对于那时兴盛的“人体艺术品”十分感兴趣。

家族靠着金矿发财了,我也逐渐的明白了世事。

“现在你明白了吧,我和姐姐就是罕见的重复畸胎。”虫子万分平静的回答,“在过去的二百年中,只发现了七十例重复畸胎,但是实际的畸胎人数当然要远远比这个统计数字多。”

听着虫子的解释,御手洗简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所以,容子不是我的母亲,而是我的同胞姐姐。而京太郎和静子也不是我的爷爷奶奶,而是我的父母。京太郎和静子是在三十年前结合的,那个时候他们还未落魄,而为我的母亲静子实行产科手术的就是蟹场隆夫。正是因为蟹场的疏忽,导致了我遗留在姐姐的体内。随后,我的父母遭逢大变,倾家荡产,流落到了‘良子村’,那个时候我姐姐刚刚一岁多。然而我始终隐藏在姐姐的体内,无法出去。到了姐姐九岁多的时候,姐姐的腹部已经明显的凸起,随后便产下了我。但那个时候村庄的封建思想还很浓厚,许多村人都嘲笑我姐姐未婚先孕的事实。我姐姐在被逼无奈下选择了自杀。我十六岁时独自来到东京,准备开办‘人体博物馆’,随后便知道了‘重复畸胎’这种特殊情况。我随后仔细调查了我姐姐的身世,和我姐姐产下我之前的情况。我认为我就是那‘重复畸胎’中位于婴儿体内的婴儿。最终,我调查得知正是蟹场隆夫为我母亲静子实行的产科手术。于是……”

御手洗接下去道:“于是你认为害死你姐姐的正是那个犯了不可原谅的疏忽的蟹场隆夫?”

“随后我邀请蟹场来到博物馆。我早就准备了梅泽的偷窃通知,贴在玻璃罩上,想不到蟹场在当晚就发现了。不过,这也省去了许多的麻烦。我便和蟹场约定在第二天晚上在馆内集合,以共同对付怪盗梅泽。第二天晚上,我拿着一根橡皮水管出其不意的勒毙了蟹场。然后算是为我姐姐献祭吧,我将蟹场置于双层玻璃罩内,然后又精心布置了现场,让它象征着‘重复畸胎’的情况,算是为我的姐姐复仇!”

“你的诡计正是从‘重复畸胎’中所得到的灵感?”

“是的,用这种方法来杀死蟹场,是再合适不过的了。所以,御手洗先生,你对现场物品的象征意义的推断只完成了一半,那不仅象征着女性的子宫,而且还象征着‘重复畸胎’的形态!关键就在那个双层重叠的玻璃罩。”

“可是……”御手洗不忍心的道,“万一你的推断是错误的呢?万一的确是村庄中的某个男人致使你姐姐怀孕的呢?而且,如果真的发生了这种医疗诊断的失误,也不能将罪责全部让蟹场隆夫来承担吧?”

“哼,”虫子站了起来,眼泪从眶内流出,不知为何又令人寒意的笑了起来,“御手洗君,我们走吧!”

“等等……”御手洗浊却迟迟不肯站起,“你是否也在等待着被揭开真相的一刻呢?如果不是我识破可你的诡计,那你复仇的动机恐怕也不会有人知道吧?这样的话……”

这样的话,通过布置现场来重现“重复畸胎”的祭奠仪式,也不就失去了意义吗?

唉,这个女孩呀……

这个将九年的时光葬送在姐姐体内的女孩呀……那个忍受不了羞辱而选择自杀的无辜女孩呀……这个女孩呀……

御手洗浊低头,想回避虫子的目光,但他想到鲇川和天城还把守在门口……御手洗浊第一次感到手足无措了,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所有的人。

真相,有时候是如此的令他悲恸和无奈!

(完)

注:作者所举的例子均确有其事。二〇〇三年时,在哈萨克斯坦,也发生了“重复畸胎”的奇事,更令人惊骇的是,“怀孕”的居然是一个七岁的男孩!所以我们对自己的身体了解得越多,随之而来的未解之谜也就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