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德里克·劳伦斯迟到了。要不是因为这是他妈妈六十五岁的生日庆祝会,他根本都不会考虑参加,他的一贯原则是要竭力避免与那位给予他生命的女士相聚。不过他毕竟不是个彻头彻尾的不孝子,周日下午的这场庆生会由他妹妹黛安娜主持,只有家族成员及少数亲密友人会来参加,如果不出席他会觉得良心不安。以他对黛安娜的了解,少数亲密友人意味着与会者不会少于一百人。他这个小妹妹对举办社交宴会的热爱远胜过一切,这样她就有机会炫耀她那位于纳什维尔郊外价值一千五百万美元的别墅。他们的母亲只是出生在中产阶级家庭,而黛安娜可是含着银汤匙来到人间的,并且嫁入豪门。他很喜欢这个妹妹,可惜她越长越像妈妈,求上帝拯救她吧。
别墅内一派喧嚣热闹。他扫了一眼,就看到有三十多个人在豪华的大厅及相连的起居室里流连,一个小型乐队正演奏着最适合庆祝蜂后诞辰的音乐。一切都与众不同,一切都优雅经典,除了经典,还是经典。
服务生托着一盘香槟走过,德里克拿起一杯,穿行在人群中,向每一位打量他的人点头微笑。有些人是他认识的,有些他不认识,还有些看着眼熟。终于,他看到了她——全场最美丽、动人的女性,亚里克莎·多尔蒂。亚里克莎是他的表妹,真是太遗憾了,德里克忍俊不禁,不过就算亚里克莎和他没有亲戚关系,这位姑娘可不是他能吃得消的。小的时候她就是“可怜的小富姐儿”最完美的注释;成年之后,她又给自己贴上了另一个标签——“风流贵妇”,他亲爱的堂妹最拿手的戏码就是把男人咬碎嚼烂,再吐出来。
亚里克莎也看到他了,微笑着招手示意他过去,他挤过庆贺的人群来到亚里克莎面前,倾身亲吻她光洁无瑕的面颊。
“好长时间都没有看到你了,”她说,“你已经不在联邦调查局干了,是吧?我记得‘开心’阿姨提起过你是格里芬·鲍威尔侦信社的合伙人,是真的吗?”
“开心”阿姨就是德里克的妈妈,所有的人都这么称呼她。他搞不清这雅号从何而来,又是谁给她起的,但这个名字显然完全不合适那位高傲自大、一心想往上爬的女人,那个他一生憎恨的女人。
没等德里克答话,一个陌生男人——约摸五十多岁,穿着整洁得体——打断了他们的谈话。“我们刚才在谈孟菲斯这起骇人听闻的谋杀案,亚里克莎提到你曾经在联邦调查局工作过,是侧写师根据罪犯的行为方式推断出他的心理状态,从而分析出他的性格、生活环境、职业、成长背景等等,这种对罪犯的心理画像被称之为侧写。,我想你是。”
德里克点点头,他妹妹的客人们通常都会觉得不可思议,他竟会选择一份他们那个社交圈中根本不会去做的职业——执法部门。
亚里克莎挽住他的胳膊,眼睛却望着那个男人,“你一定要告诉德里克全部的情况,凶手仍然逍遥法外,孟菲斯警察局一点线索也没有。”
“沃德·丹德里奇,”男人伸出一只手,“见到你很高兴。”
“哦,瞧我多糊涂。”亚里克莎咯咯娇笑,连笑声也那么迷人,“我都忘了你们还不认识呢,真不好意思。”
亚里克莎是美女,但绝不是头脑简单的白痴美女,他猜想她大概是香槟喝得有些多了。亚里克莎非常聪慧,智商几乎达到天才的水平,而且还是一个精明的女商人,最近刚刚接手她父亲的商业王国,做了总裁。她父亲仍然保留董事会主席的职位,但已把多乐蒂公司的日常经营权交给了他的独生女儿。
“你认识塔格·钱布里斯吗?”丹德里奇问道。
“NFL美国国家橄榄球联盟(National Football League),略作NFL。的前中卫?”
“就是他,我和塔格是生意上的合伙人,我们俩在蒂尼卡的赌场都有股份。”丹德里奇一口吞下杯中的香槟,向服务生招招手,服务生立刻给他换了一个满杯。
“你不是和钱布里斯交往过几个月的吗?”德里克冲着亚里克莎眨眨眼。
亚里克莎娇嗔地瞪了他一眼,多少成熟男人就是被这样的眼神迷住,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沃德·丹德里奇惊讶地望着亚里克莎,德里克哈哈一笑,赶紧说道:“不对,他不是叫钱布里斯,是吧?但那家伙是踢足球的,不是吗?但不是钱布里斯。让我想想,大块头,孔武有力——你当时是怎么说的来着?哦,对,肌肉比大脑多。”
“你弄错了,那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亚里克莎淡淡地说,“我们跑题了哦,沃德很想听听你对那起谋杀案的意见呢。”
“那么塔格·钱布里斯和谋杀案有什么关系?”德里克问道。
“哦,被害人是塔格的妻子,”沃德答道,“非常漂亮,虽然她就像个塑料洋娃娃,做遍了所有的整容手术,从隆胸到整鼻。”
德里克真想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离开,这位沃德·丹德里奇太爱八卦了,德里克最厌烦谈论别人的私生活。
“真有意思,”德里克违心地说,“我们以后再聊吧,我得去向我的母亲道声生日快乐。”
亚里克莎抓住德里克的胳膊,靠近他耳语道:“再留一会儿,求你了,沃德是爸爸的朋友,我不想对他失礼。”
“我长话短说,”沃德说道,显然是打定主意要听听德里克的意见,“钱布里斯太太,就是塔格的妻子,以前是很出名的,曾经当过演员,主演过一些”——他清了清喉咙——“成人电影,十年前还是十一年前给《花花公子》拍过艳照。”
“她中了好几枪,就死在自己家里。”丹德里奇压低了声音,“警察没向外界公布,不过塔格告诉我了,女佣发现她的时候,她全身一丝不挂,只戴着面具,奇怪吧,你觉得是不是?”
“是啊,很奇怪。”德里克附和道。
“你也许会觉得她被性侵犯了,因为她全身一丝不挂,但塔格说没有,没有被侵犯。”
“嗯……”德里克不清楚丹德里奇想让他说什么,这个人不会真的认为就凭这么点儿信息,他就能做出罪犯的侧写来吧?
“哦,上帝,谁邀请他来的?”亚里克莎的声音里满含厌恶。
“是谁?”丹德里奇一面问一面左右张望。
德里克顺着表妹冷峻的目光望去,就看到了那个人,他认识的、喜欢的并且尊敬的一个人。
“卡姆·亨德里克斯。”亚里克莎吐出这个名字,仿佛是在吐出匈奴王阿提拉的名字,那么轻蔑不屑,“没教养的野蛮人。”
卡姆望过来的时候,德里克对他展颜一笑,立刻走去同他交谈。
为了打破尴尬的沉默,德里克将两人介绍给对方,其实他们早就互有耳闻。“你肯定是认识卡姆的,对吧,亚里克莎?”
“见过。”冷冷的语气仿佛结着冰霜。
“和你谈话很愉快,”卡姆淡淡地扫了亚里克莎一眼,便转向德里克,“能看到一张友善的脸真是太好了,我以为妮可和格里夫会在,我有两三个月没见过他俩了。”
“我想他们去二度蜜月了,”德里克说,“眼下流行这个。”作为鲍威尔侦信社的员工之一,他早上已经收到群发给所有成员的短信,通知他在公司老板暂时离开的期间,由桑德斯主持工作。
“你就是这么骗到‘开心’阿姨庆生会邀请函的吗——因为你是格里夫·鲍威尔的律师?”亚里克莎问道,这问题有多无礼她非常清楚。
卡姆呵呵一笑,“实际上,是你的表妹黛安娜邀请我来的,我的公司目前代理她夫兄的离婚案。”
“我说,亨德里克斯,你听说塔格·钱布里斯的妻子在孟菲斯被谋杀了吗?”沃德·丹德里奇问道,显然除了这个,他什么也不感兴趣,“我正在问德里克是否对这件没侦破的凶案有什么看法。”
卡姆强忍住不笑出声来,上弯的嘴角在脸上形成了一个古怪的笑容。
“我们以后再聊,”德里克边说边准备离开,“我得去瞧瞧我的母亲,确保她昨天已经收到了生日礼物。”他望了望丹德里奇,又看了看卡姆,“为什么你不和卡姆谈谈这案子呢?他可是很擅长打辩护官司的。”他亲吻过亚里克莎的面颊,附在她耳边说道:“克制自己哦,表妹。”
几分钟之后,他就看到自己的母亲,正被与她年龄相仿的县俱乐部的女伴们簇拥着,这些女人的丈夫都很有钱,足以让她们过着大部分人梦寐以求的生活。
“开心”·劳伦斯·维克斯·亚当斯——结过三次婚,一次守寡,两次离异——依然风韵迷人,这都要归功于伟大的基因和妙手回春的整形外科医生,她高挑、苗条、优雅,不会有人怀疑“开心”“与生俱来的贵族血统”。
他走上前去,两人目光交接,母亲光滑的脸庞上迅速浮起虚假的笑容,德里克已经想不起来,最后一次是什么时候,母亲对他的到来感到由衷的高兴。他走上前,她略微倾过身,显然是期待他亲吻她的面颊,德里克满足了她的愿望。
“生日快乐,妈妈。”
“谢谢,亲爱的,谢谢你送来的宝石手镯,太可爱了,我一定会常常戴着的。”
该说的客套话都说完了,“开心”转过身全心全意地和她的朋友们聊天。德里克没去找妹妹,也没问好,也没再见,他穿过厨房,从后门走了出去,示意泊车服务生去把车取来。五分钟之后,他加速驶离弯曲漫长的车道,开上了高速公路。
幸运的话,在“开心”七十岁生日之前,他不必再应召露面了。
洛里一五一十地回答着玛莉娅提出的所有问题,过去的男朋友,现在的男朋友,还有其他的社会关系。
“我真的想不出来会有谁想杀我,”洛里说道,心里懊丧极了,“完全没有可能啊,我尽量过得低调,多少个月都不约会一次,竭尽全力不要惹恼住在邓莫尔的任何一个人,我只是想不受任何干扰地过我自己的日子。”
“死亡恐吓是复杂严重的事件。”坐在沙发上的玛莉娅换了个姿势,偏过身来正对着洛里,“你有没有发现有人跟踪你或是在你家或古董店外面流连?”
“没有,好像没有,我是说,有些男人会盯着我看,我知道他们那是在意淫,有时候会有人提出无理的要求,有时候,我的确有奇怪的感觉,觉得有人在盯着我,但我从来没有真的看到什么人,所以我觉得那只是我自己的幻觉。”
“也许是,也许不是,”玛莉娅说,“最近你有没有接到过不寻常的电话?”
“你指的是不是喘粗气那种?那就没有。我搬回来邓莫尔一年之后就不再有人打电话过来说脏话了。”
“那么网络上呢——有没有什么怪异的邮件?”
“没有啊,我没有博客这样的东西,只有一个珍宝阁的网站,我也不会在推特上写文章。”
玛莉娅摇摇头,这个动作让她长长的金色马尾辫不期然地摇晃起来。她今天没有化妆,穿着牛仔裤和宽大的全棉针织衫,看上去不像一位经验丰富的保镖和侦探,倒像是十几岁的清纯女生。
“真希望你没把第一封信扔掉,”玛莉娅开口道,“我们现在没有任何证据来证明你的确收到过第一封信,除了你自己的证言。”
“你的意思是不是不相信我,认为我在说谎?”
“不,当然不是,我相信你,可是我们去见治安官的时候,他是要证据的。”
“我说过我不想让县里的警察办这事,除非我们能肯定这不是某个人的恶作剧。”
“你瞧,我有九成把握,如果我向鲍威尔侦信社申请接受你的案件,社里会告诉我,虽然我们做的是独立调查,我们仍然需要向治安官报备。”
洛里喟然叹息。
“你和迈克之间的事情,还有什么需要告诉我的吗?”玛莉娅问道,“你们俩谈恋爱的时候我还小,十二三岁的样子吧,我记得是:你俩在恋爱,好像订婚了,你毁掉婚约离开了这里。不过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有十六七年了吧?你们俩现在还有什么交往吗?”
“上帝啊,没有!”要有也只是在我的梦中。“你知道后来我的事情,对吧?镇上所有人都知道,离开邓莫尔之后我让家庭蒙羞,玷污了自己的名声,是个十足的傻瓜,我抛弃了迈克,伤了他的心,现在他都不屑再看我一眼。”
玛莉娅别过脸去,仿佛不忍见到洛里的伤悲,无法隐藏的伤悲坦陈在洛里的脸上。
“我必须告诉迈克,”玛莉娅对她说,“不过我会要求他指派一名警官来处理你的案子,他会办的。”
洛里点点头,勉强同意,“那么,我现在要做什么?”
“你家里有防盗系统吗?”
“有的。”
“打开,时刻注意你周围的情况,确保自己的人身安全。你有没有枪,或者防身喷雾,或者——”
“我有一把小手枪,放在床头柜里,”洛里说,“我的包里一直放着防身喷雾,我还上过一两次自卫课。”
“把我的号码设成你家里电话和手机的快速拨号,如果有需要你就可以很快联系上我,在目前情况下,我认为采取全天候贴身保护还为时过早。”
“是啊,我想也是。”
“如果你再收到任何信件、电话,感觉有人在跟踪你,或者是任何足以引起你警觉的事情,立刻联系我,”玛莉娅对她说,“同时我会请示鲍威尔侦信社准许我接受你的案件,然后我会打电话给迈克。”
洛里站起身,“谢谢你,玛莉娅,非常感谢你能接受我的案子,我想你决定在邓莫尔留一段时间对我而言真是件幸运的事情。”
玛莉娅起身把洛里送到门口,轻拍洛里的背,“自己小心,好吗?但也不要过于担心。现在情况还不明了,写信给你的人究竟是个开玩笑的神经病,还是某个以恐吓妇女为乐的性偏执狂,或者是真有其事。”
洛里打开前门,又停了下来,“真有其事就是指有人会杀我?”
“有人想要杀你,”玛莉娅纠正了她的话,“我们不会让他得逞的——你,我,鲍威尔侦信社,还有治安办公室。”
结束了周日的教堂礼拜,迈克让孩子们洗澡,准备上床休息。明天要上学了,这是春假之后第一天上学,今年的春假来得有些早。等孩子们都入睡了,他就可以有两个小时独处的时间,放松一下,看看电视,或者看上几章戴维·鲍尔达奇的最新小说。现在嘛,他得去把洗碗机打开,把洗涤时间设定在午夜,再把明天早餐要用的盘碗杯勺在厨房桌子上摆好,然后把明天早上要送去洗衣店的衣服收拾好。
正当他往厨房走去的时候,门铃响了。这会是谁啊?已经快9点了。打开前门,他惊讶地发现杰克的妹妹玛莉娅站在门廊里。
“你好,迈克,有空聊两句吗?”
“当然,进来吧。”
他领她走到起居室,“出什么事了?是塞思,还是——”
“不是我个人的事情,我很好,我小侄子也很好,”玛莉娅对他说,“我来是为了公事。”
迈克不解地皱起眉头,瞪大眼睛看着她,“说说看。”
“我能坐下吗?”
“当然,请坐,相信我,我妈妈是教我要礼貌待客的,我就是有时候会记不住。”
玛莉娅在沙发上坐下,迈克也在她对面的一把扶手靠背椅里坐下。
玛莉娅说:“你肯定认识洛里·哈蒙兹。”
迈克点了点头,心里一沉。
“她聘请我作为鲍威尔侦信社的代表,调查她收到的两次人身恐吓信。”
“你开玩笑吧?”
“没有,我很认真的。”
“不要告诉我又是基督教妇女道德会的人在跟踪她,相信我,那些女士是不会伤害她的。”
“我对那个组织不太了解,不过我认为她们和这个案件无关。洛里收到了两封信,第一封是在一个月前,第二封在这个周末,两封信内容相同,都是死亡恐吓。”
“你看过信了吗?”
玛莉娅点点头,“是的,看过一封,是第二封。很遗憾她把第一封扔掉了,因为觉得可能是恶作剧。”
“嗯……哈蒙兹小姐说的任何事情,我都不会太当真,她有时候是很戏剧化的。说实在的,我认为她自己写了信以博取大家的注意,也不是不可能。”
“博取谁的注意呢——你吗,迈克?”
他的心痛苦地纠成一团,“是啊,也许吧。”
“你觉得她就那么渴望要吸引你的注意,甚至不惜伪造死亡恐吓?”
她会吗?他真是那么认为的吗,她会为了再度与他重修旧好采用如此极端的方式?“不知道,也许不是。”
“嗨,我知道你们俩高中的时候是一对儿,她伤了你的心,去了好莱坞,梦想当电影明星。可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你不觉得过去的就该让它过去吗?我不是很了解洛里,可你也不了解她,你认识的是高中生洛里,那不是现在的她。”
“说得好。”
“我对你和她之间的个人恩怨真的不感兴趣。我需要知道的是,作为县里的治安官,假如你辖区中别的女性收到这样的死亡恐吓信,你会严肃对待的话,请给予洛里同样的对待。”
“我向你保证,请哈蒙兹小姐明天来办公室找我,作一份笔录,我会指派一名警官向她了解情况。”
“谢谢,迈克,我就知道你是会帮忙的。”玛莉娅站起身。
“爸爸,”汉娜在里屋喊道,“我要睡了,等你来吻我说晚安呢。”
“你去吧,”玛莉娅对他说,“不用送我了。”
洛里独自坐在半明半暗的屋内,安乐椅旁的落地灯是惟一的光源。寂静有种奇异的力量,熟悉而宽慰,仿佛安全的港湾。防盗系统已经设置好,她的手枪就在旁边的床头柜上。她是安全的,至少现在是,或许她不是真的会有危险,写了两封恐吓信的人可能会放弃计划,也可能只是吓唬吓唬她而已。
她有些盼望迈克能来电话,可能玛莉娅还没有联系他,可能她得等到明天早上才能见到他。洛里很清楚,迈克终将站到她的面前,他大概不会认真对待这件事情,他会认为是她策划了整件事情以便博取他的注意。
他真是大错特错。
自从莫莉·伯基特离去之后,洛里便一直期盼着迈克能重回她的身边——四年过去了,她终于明白,迈克如此憎恨着她,永远也不会原谅她。
手指轻轻拂过膝上摊开的书本——是迈克高中毕业那一年的邓莫尔高中年鉴。那时的她只有十六岁,高中二年级,她疯狂地爱上了迈克,他们的第一次约会就在迈克的毕业舞会上。
她砰的一声合上年鉴,把它扔到锦缎贵妃榻旁边的地板上。
一个奇怪的念头闯入脑海,她不由勾起嘴角,她惟一想到有可能想杀她的人就是迈克,当然,并不是真正要她的命。他最大的愿望莫过于让她永远地消失,从记忆中将她抹去,仿佛她从来不曾存在过。
不论过去还是现在,可能对她有生命威胁的,由衷地憎恨她的,真的就只有迈克。
她的父母不满意她的所作所为,对她很失望,爸爸至今都不愿和她说话,妈妈倒是打过几次电话,但也不愿意见她。
住在加利福尼亚准备闯荡影坛的时候,她交过几个朋友,或者也有过几个敌人,但不会有人想杀她,何况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
会不会是迪安?
很多年都没有想起过迪安·威尔逊了,最后一次见面是她坐车回阿拉巴马州的那天。他追到了车站,求她不要走。他就像是一只高飞在天空的风筝,应该说,她是爱过他的。他长得帅,充满活力,令人着迷,可最终,他却是让她身败名裂的罪魁祸首。她倒是应该为此感谢他,如果不是他在自己的电影里为她谋了个小角色,她还不知要过多少年才能明白自己已经跌进人生的谷底。最终的落魄潦倒逼得她不得不接受事实,她失败了,并且一败涂地。她曾是那么美丽,那么有才华,那么有抱负,可惜六年的打拼,只让她从楚楚动人的选美皇后沦落成色情片小明星。
那些信可能是迪安写的吗?他最后对她说的话的确是一种威胁。
“走啊,你走啊,臭婊子!总有一天我会来找你的,你可别后悔。”
那时候,她完全没把这些毒瘾发作后的胡言乱语放在心上,可是……如果……噢,洛里,迪安为什么要现在写恐吓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