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爱情与死亡 日记:二月一日
今天是我第一次进行侦查工作。原因无他,我必须谨慎一点,以免被雨净洞穿心思。
在这段漫长的时间里,我的心理状态一直处在复杂的矛盾之中。割舍掉为期半年的爱情已经十分不容易,而在看清事实之后,内心必须仔细地思考对应之策,表面上还必须不动声色,这可就难上加难了。
不过可以庆幸的是,由于放了寒假,我与雨净就不再一天碰一次面,也不再同在一间教室里度过八个小时。这使我有足够的空白来调整自己的心态。
我计划了几乎一整个寒假,才萃取出两个小时,让自己可以在这段时间内,进行侦查。
首先,由于我无法防范雨净何时会打电话给我,所以我绝对不可能在自以为没问题的情况下,就仓促地离开家到学校去侦查。万一雨净在这当中打电话给我,那我绝对无法保证自己能完美地圆谎,她必定会起疑的。或许有人认为如果是短时间的话,其实不需考虑这么多,总是得赌一下运气。但我可不这么想。我所面对的不是别人,而是雨净,雨净跟别人是不同的,她本身就已经在对我施行某项阴谋了,因此她对我也必然存有极大的戒心,所以,我可不会因为时间很短就疏忽大意,我必须要保证雨净在这段时间之内,绝对不会与我联络,不管是不想与我联络,或是无法跟我联络,都可以。
在推理小说之中,这种事情是经常发生的,所以便有许多人会认为,这样的机会很容易就可以制造出来:比方说像小情人一样,两口子拌个嘴,几天之间都在闹别扭,不肯屈就对方,只想在电话前等对方道歉;或是一同去看强档电影,因为人潮太过拥挤,只好两个人分别坐相距甚远的位置,并约好等电影散场后在门口碰面。
就我看来,只考虑推理小说内容的话,类似这样的手法,也只能说是不入流的技巧,很容易就会被识破的。更何况在现实生活中,这种方式一点都不自然,你不可能心血来潮想和情人吵嘴就吵得起来,而且就雨净的个性来说,她根本不喜欢和我吵架,以前的争执全都是被我逼急了才发生的,事实上我们现在也很久不吵架了。真要吵的话,我最后也会被她说服,不可能会有等电话道歉的事。
再说到看电影,就更不必提了。我只能说这是推理小说作家被编辑催稿件催到生不如死,才会产生的幻觉妄念。偶然遇到的话,还有点可能,若是事前设计成作为不在场证明的一部分,则是万万不可能的。
在我的想法中,唯一的出口只有在“自然而然”四个字。老子说得很好,“为者败之,执者失之”、“无为而无不为”,愈是费尽心思、耗尽气力的人,失败的概率就愈大,而无所作为的人,才能够无所不能。也就是说,只有把握万物所依之道而利用万物,这才能够真正地支配万物。
我所要做的,绝对不是自发性地制造适合自己的机会(譬如刚刚所讲的吵嘴或看电影),而是要组合环境本身具备的条件,发现可资利用的机会。
就像在去年我偷窃辞典一样,我没做什么,就只是利用书籍之间的相对位置而已。爱情小说书架前,就是会有这么多女人,我也没有拜托她们去挡住店员,我只是利用环境罢了。
当然了,那时雨净的出现,纯粹是出于无可预期的偶然,这并不算是我的失败。世界上绝对没有所谓百分之百的成功率,我的这种想法也仅能将错误率压到最低。
为此,足够长度的观察时间是必要的。然而寒假假期的开始,虽然对我的侦查准备工作有所帮助,却不足以让我充分观察雨净。我并不了解寒假的雨净。这也就是我的侦查工作会拖了这么久才展开的主要原因。
而我获得这两个钟头调查时间的方法,原理十分简单,但要做得不露痕迹、做得周密严谨,却极端困难。
开始放寒假后,我立刻开始对雨净的生活作息做记录。我以一个礼拜为一个大周期,两个小时为一个小单位,仔细地记下她每个单位的生活细节。
比如说,她何时与我在外面见面,何时来我家玩,我就记下这个单位为不可用;她何时打电话给我,我也记下这个单位不可用。
另外,我还设计了一份主动打电话给雨净的时间预定计划表。这个计划表看似毫无规律,实际上则囊括了她在非睡眠时间的所有单位。借由这个计划表,我可以探知她什么时候不在家,在家的时候又做过了什么事、准备要做什么事等等。我当然更得审慎地推算,她所做的那些事,大概需要多久时间,再将这些时间所包含到的单位也设为不可用,逐一消去。
我使用消去法来取得可以利用的单位。
将三个大周期的数据相互比对,我终于得到了一个完全空白的单位!
也就是说,我根本连不在场证明都不需要制造,就可以顺利地进行侦查。这可是我耗费了许多时间整理、记录、思考后,才得到的宝贵胜券!
以这种完全相反的逆向思考,我才能够以最自然的方式取得侦查时间,并且完全不受雨净的任何怀疑!
或许有人觉得,这种做法一点都不保险。我只能说,他们都错了。他们根本不了解这种方法的精髓所在,光用文字,无法完全描述这种方法所必须付出的无数心力,因为文字只能说明一个概念而已。唯有真正去实行,才能够体会到这种方法才是可靠而又精准的。
简单地说,自有宇宙以来,天地万物都隐隐然按照一定的规律在运行。大至银河星云,小至虫蟊菌藻,都受着无法参透的自然律所控制。人也是一样的,放开视角观其一生,便逃离不了生老病死,倘若缩小尺度,一年、一季、一月,甚至一天,都存在某些规律。
以一天为单位来说,撇开晚上十点到早上六点的睡眠时间,早上七点、中午十二点、晚上六点是用餐时间。这是每个人都差不多的。有人习惯在下午逛街,有人习惯在晚上读书,有人习惯在晚饭前洗澡。更微妙地探讨,有人不喜欢在晚上运动,有人不喜欢在上午做家事。最重要的是,这种心理则常常是不自觉的。
连学校老师都会说出“准备联考时,上午适合念数学,下午适合读语文”这类的话来。这种似是而非的道理,绝对不够格称做“科学性的事实”,然而却是一种经验累积的法则。
所以,只要能将所有的细节、所有的因子全都考虑进去,万物的行为都会被准确地预测。古代的占星学家、历法制定者做的就是这种事。虽然人的行为与物理的关联性小了许多,但只要我尽可能考虑到各项要素,那么错误的可能性就可以大幅降低。
如果我可以有更长的观察时间,我一定能将出错的概率压得更低。但是,寒假已经快结束了,我不能再投注更多时间去记录。现在是行动的时候了。
今天下午两点钟,我到达学校。
进入校园,仅传着一些打球的声音。走往教室区,更安静了。
我顺着走廊走到一年十五班的教室,教室的门掩着。我轻轻一推,门便轻声滑开了。
如果门是锁着的,那么我另外还想好了三种进入教室的方法。不过,这么一来会浪费不少时间。
踏上讲台以后,站到讲桌后方,我拉开讲桌的大抽屉,抽屉里堆了粉笔盒、几本活页夹、两捆考试卷,以及几张废纸。
首先我拿出上面那本红色的活页夹,翻开。里面是学校今年的行事历,还有几张校务会议的开会通知,日期都是上个学期的。接下来这本是蓝色的,里面则是班级座位的分配表,上面有妹妹的名字。我不需要这些东西。
又翻了几本,都不是我想看的。
然后我开始检查那两捆考试卷,日期也同样是上学期的。原本我打算看看妹妹的考试卷,关心一下她的成绩。但转念一想,时间可能并不充裕,还是算了吧。
最后我只好看看这一小沓废纸——竟然让我感到很兴奋!这原来是上个学年度,也就是雨净一年级时的小考测验纸。只是,数量只有四张。我没抱太大期望地翻阅。
不过,其中有一张试卷并不完整。
跟我在《爱的精灵》里发现的那张纸片,刚好可以拼合在一起。
果然,我还是找到了此行我所希望取得的学号——以及这个学号所代表的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