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古墓机关

当天夜里,陆凡一去墓地挖掘现场找考古学家老何,却扑了个空,工人说老何去小卖店找老板娘喝酒去了。

他在墓门口徘徊了一会儿,踌躇着要不要进墓里面看看,想了想还是算了,等找到老何,问清楚里面的情况再进去也不晚。这种古墓,能在一千多年的漫长岁月中躲过盗墓贼的光顾,保存得这么完好,十有八九都是设有机关的。这可不是盗墓小说,如果贸然进去,搞不好是要出人命的。

他正要往回走,突然一个人影扑过来,一把抱住他,哑着嗓子叫了一声:“救命!”

陆凡一听出是田恕恕的声音,还没来得及问发生了什么事,整个人就被她撞得往后倒去,他身后就是墓门通道,两个人抱在一起咕噜噜地滚到了古墓里面。

陆凡一失控的身体撞断了两根承重的木桩,失去了木桩的支撑,通道上方的泥土一下子重压下来,将整个通道封了个严严实实。

这一摔着实不轻,摔得陆凡一头昏眼花,等他揉着酸痛的脖子坐起来时,发现四周一片漆黑。他摸出手电筒,拧亮,看到田恕恕一动不动地躺在旁边,她身上沾满了泥土,头发乱糟糟的,黏着几片枯叶,脸上有几道擦伤,像是被人拖行的痕迹。

“田护士,你没事吧?田护士?”陆凡一轻轻拍打她的脸,“醒一醒。”

田恕恕猛烈地咳嗽了一声,缓缓睁开眼睛,看到陆凡一,像见到救星似地松了口气,脱口问:“陆警官,怎么是你?”

“我还想问你呢,怎么是你?刚才你慌慌张张地跑过来抱住我,发生了什么事?”

“有人要杀我。”

“什么?”陆凡一瞪大眼睛,这个消息的震惊程度绝不亚于唐山大地震的威力,他马上问,“谁?你说谁要杀你?”

“我不知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说来话长。”田恕恕平缓了一下情绪,慢慢地把刚才发生的事原原本本道来。

原来,就在陆凡一开车去墓地挖掘现场找考古学家老何时,村子另一头的坟岭医院,夏晓蕙和田恕恕也刚刚下班。冬天日短夜长,才六点,天就已经黑透了。

田恕恕跟在夏晓蕙身后,两人通过医院的铁栅大门时,保安朝她们挥了挥手:“路上小心!”

乌云遮住残月,走在乡间小道上,田恕恕回头看了一眼依然亮着灯的医院,有种往者已逝的伤感。冯雅丽和方荣荣这两个她很要好的朋友已经走出了她的生命,而她却不知道该去怀疑谁。从两起凶杀案发生后,医院里的同事彼此之间都多了一种不信任的味道,虽然谁也没有说什么,可是,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坦诚相待了,每个人都变得陌生疏离起来。

夏晓蕙停下来,回头大喊:“快点啊,恕恕。”

“哦!”田恕恕快走两步,追了上去。

“快过年了,真开心。”剪了短头发的夏晓蕙依旧迷人,合身的羊毛长外套衬得她身材更加修长帅气。然而,田恕恕并没有在她的表情里找到丝毫开心的意味,看到的只有一脸的凝重,和充斥在眼睛里的倦意和忧虑。

夏晓蕙觉察到田恕恕在打量自己,笑了笑,指着自己怀里抱着的瓶子:“恕恕,你猜这瓶子里装的是什么?”

“我可猜不出来。”田恕恕摇头。

“福尔马林。”夏晓蕙小声说,“我从医院偷偷带出来的。”

福尔马林就是甲醛的水溶液,这种高活性的化学药剂常用来保存或定形手术切片、器官和供解剖实验用的捐赠尸体,它能杀死诸多微生物,对呼吸道、眼睛和皮肤都具有腐蚀性。

田恕恕不明白夏晓蕙为什么要把福尔马林带回家,就问:“你拿这个干什么啊?”

“我平时喜欢制作一些标本,用福尔马林浸泡的话,保存效果更好。”

田恕恕笑起来:“你的爱好还真是奇特。”

“好了,不说这些口水话了。”夏晓蕙飞快地朝四周看了看,忽然压低声音,“你知道吗?方荣荣死的时候,是被人从阳台吊下来,吊死的。”

“晓蕙!”田恕恕扯了扯夏晓蕙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再继续说下去了。

“好了好了,我不说。”夏晓蕙撇撇嘴,岔开话题,“真是的,医院出了这么大的事,那些男医生也不说送我们一下,真是一点都不懂怜香惜玉。”

“算了,大家都挺忙的,我们两个人结伴回去,不会有事的。”

“还是马医生好,每次都送我们回去。”一谈到马亮,夏晓蕙立刻目光灼灼,“要不是他今天值班,肯定也会送我们回去的。”

“田护士!”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两人诧异地回头,看到一个醉醺醺的男人站在路中央,喝得双眼通红,手里还拿着半瓶白酒,居然是老何。

“快走!”田恕恕拽起夏晓蕙的胳膊就往前走。

“那不是考古学家何教授吗?他来得正是时候,反正顺路,正好叫他送我们回家。”夏晓蕙不管田恕恕的拉扯,回头大声喊:“何教授,送我们回家可以吗?”

“好啊,这是我的荣幸。”老何喷着酒气,不停地打着酒嗝,摇摇晃晃地走上去。

“你看他都醉成这样了,怎么保护我们?晓蕙,我们还是自己走吧!”田恕恕急了,“很快就到家了,我们自己走吧!”

“有个伴,壮壮胆也好,没事的。”夏晓蕙安慰道,“何教授人不错的,从不端大教授的架子。”

“田护士,好久不见啊!哎呦,夏大美女也在啊!”老何眯着眼睛,来回打量两人,“我今天真是太幸运了,能成为两人的护花使者。”

夏晓蕙捂着嘴咯咯笑:“何教授,你就别拿我们开玩笑了。”

田恕恕不理睬老何,一个人快步走在前头。老何一直在后面和夏晓蕙搭讪,两人的话题不知不觉回到了村里最近发生的案子上面。

“何教授,你听说了吧?老李一家四口的脑袋都被人拧下来了,一直到现在,他们的脑袋还下落不明呢!”夏晓蕙的语气一惊一乍的。

“你们医院不是也死了两个护士吗?”

“是啊是啊!”夏晓蕙心有余悸,“大家都说是坟岭山上不干净的东西出来作恶了,还说三十年前的瘟疫又要来了。何教授,三十年前的瘟疫你知道多少?”

“我怕我说了,你晚上睡不着觉。”老何一本正经地说。

“你真是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我可不像田恕恕那么胆小。”夏晓蕙笑起来,“对了,我还听说凶手作案的时候会穿一双超大码的黑皮鞋,搞得现在全村的男人都不敢穿黑皮鞋了,就怕被怀疑成凶手。”她一边说着,一边低头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老何的脚。不看不要紧,一看立刻吓得魂飞魄散,老何脚上的皮鞋又黑又亮,而且正好是特大码的。

“你……”夏晓蕙抬头,视线刚好与老何相对,那双藏着太多秘密的眼睛让她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

“怎么?怕了?”老何大笑起来,咚咚咚咚往喉咙里灌酒,甩手把空酒瓶往地上一扔,“你怕什么啊,夏护士,我们刚才不是聊得挺开心吗?”

夏晓蕙一张脸立刻变得刷白,颤抖着嘴唇却说不出话来,只瞪眼看着那双超大码的黑皮鞋。方荣荣被吊死的时候,脚上不正是穿着一双超大码的男人的黑皮鞋吗?医院里的人都亲眼看到了!天哪!

“晓蕙,你干什么呢?走啊!快走啊!”田恕恕一看情形不对,急得在前头大喊。

夏晓蕙立刻回过神来,二话不说就往前跑。

“嗳,你跑什么跑!”老何追上去。

田恕恕眼看着老何就要追上夏晓蕙,急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是大喊:“快啊!快啊!”

“救……救命!”夏晓蕙嗓子干得冒烟,千钧一发之际却喊不出声音。

“该死的,你瞎喊什么,臭娘们儿。”老何气急败坏地追上夏晓蕙,一把将她扑到,压在身下,喷着酒气大笑,“你跑啊?跑啊?我看你往哪里跑!”

“放开我,放开我,啊!救命啊!”夏晓蕙双手乱抓,双脚在空中乱蹬。

田恕恕一看这情形,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一咬牙,掉头跑回夏晓蕙身边,从包里拿出一瓶香水,对准老何的眼睛喷过去。

“啊!”老何松开夏晓蕙,痛苦地捂住眼睛大喊。

“快跑!”田恕恕拉起夏晓蕙的手,两人拼了命地往前跑。

老何大骂一声,在后面紧追不舍,皮鞋蹬在石子路上哒哒直响。没跑出多远,他就追上了田恕恕,伸手一把扣住她的胳膊,稍一用力就将她牢牢抱住,腾出一只手就往她胸口摸去,“这扣子有几个人帮你解过了?我是第几个啊!”他邪气地大笑。

“放开我!”田恕恕羞愤地挣扎,“你这个混蛋!”

“装什么清纯啊!”老何不以为然地说,“又不是没有跟别的男人做过同样的事,那天晚上在墓地,你等的人是马医生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马医生做的那些苟且之事……”

话音未落,啪一声,老何一下子顿住了,一道血从他额头刷一下滑落。他身后站着手握石块的夏晓蕙。一秒钟后,他一头栽在地上一动不动。

夏晓蕙握着石块,浑身发抖,颤声问:“我,我,我把他……杀了?”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出手太重了。

田恕恕小心翼翼地蹲下身,伸手触了触老何的鼻息,惊魂未定地看着夏晓蕙:“报警吧!我们这是正当防卫,警察会理解的。”

“如果他真的是杀死冯雅丽和方荣荣的凶手,那我们当然属于正当防卫,可如果他不是呢?”

“那怎么办?”田恕恕一时也没了主意,迟疑了一下,拿出手机,“我们还是报警吧。”

“不行!”夏晓蕙一把抢下她的手机,“不能报警,绝对不能报警!即使他袭击我们,但是我失手打死他,属于过失杀人,搞不好要进监狱的。”

“啊?”田恕恕也想不到会这么严重。

“我年纪轻轻,还没嫁人,连恋爱也没好好谈过,要是进监狱的话,这辈子就毁了。”夏晓蕙恳求地看着田恕恕,握紧她的手,“恕恕,你能不能帮帮我?”

“我?我能做什么?”

“刚才有人看到他送我们回家吗?”

“没有,那时候我们已经走出医院很远,没有人看到。”

“刚才路上也没有人看到我们。”

“晓蕙,你的意思是……”田恕恕心中咯噔一下。

“我们找个地方把尸体藏起来!”

“什么?”

“现在村子里很乱,死了那么多人,再多死一个,警察也不会怀疑到我们头上的。”夏晓蕙双目通红,下定决心似地又握了握田恕恕的手。

“能瞒得住吗?”田恕恕迟疑了一下。

“只要没人发现尸体,我们就不会有事的。”

“可是,这么大一具尸体,哪里藏得住啊?迟早会被发现的,晓蕙,我们还是……”

“不行!”夏晓蕙打断田恕恕的话,“要隐藏一具尸体,最好的办法是放在一堆尸体里头。”

“怎么会有这种地方?”

“有!”夏晓蕙咬了咬牙,“坟岭山!”

冷不丁听到这三个字,田恕恕打了个寒战。

“恕恕,就算是帮我。”夏晓蕙哀求,“我们一起把尸体抬上山。”

田恕恕心里虽然不同意这么做,可是眼下还有更好的办法吗?刚才要不是夏晓蕙救她,她早就被老何玷污了,她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夏晓蕙因为过失杀人罪进监狱呢?想到此,她鼓起勇气,和夏晓蕙一起抬起老何的尸体,两人艰难地走到坟岭山脚下。

夜里的坟岭山阴森恐怖,风吹过坟冢发出野兽一样的呜咽。田恕恕还没上山,刚刚鼓起的勇气已经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软下去了,脚步变得越来越沉重,到最后几乎是寸步难行。

胆小鬼!夏晓蕙急得直跺脚,却也只能说好话:“这样吧,恕恕,你帮我把尸体抬上山,剩下的都交给我。”

田恕恕怯怯地点头。

两人抬着尸体,脚步踉跄地穿过墓地,好不容易来到半山腰。等放下尸体的时候,田恕恕的后背已经全部被冷汗湿透了。

夏晓蕙擦了擦头上的冷汗,从包里取出那瓶福尔马林。

“晓蕙,你要干什么?”田恕恕不解看着她。

夏晓蕙没说话,旋开盖子,把整瓶福尔马林倒在老何的脸上。福尔马林对眼睛和皮肤具有强烈的腐蚀性,化学液体立刻把老何的脸和脖子灼烧得像一罐腐烂的醋腌螃蟹。这一切只发生在一瞬间。

“啊!”田恕恕马上捂住嘴巴,唯恐自己尖叫出来。

“这样就没人能认出他了。”做完这些,夏晓蕙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缓了很久才缓过来。她站起来,准备重新把尸体背上山的时候,一转身却惊骇地发现老何的尸体,居然不见了。

尸体怎么会突然不见呢?

难道,尸体还能自己站起来走了不成?

想到这里,她全身的汗毛立刻像炸了锅一样齐刷刷地竖起来。

“怎么了?”田恕恕也跟着站起来。

“老何……”夏晓蕙的舌头像打了结,指着原来老何躺着的地方,“不……不见了!”

轰一声,田恕恕只觉得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感觉不到了,整个世界天旋地转。

到底还是夏晓蕙冷静一点,由于没有手电,她就一边用手机微弱的灯光照明,一边手脚并用在地上摸索。突然,她摸到了什么,用手机一照,是一只皮鞋,正是老何脚上穿的大码黑皮鞋。她明明记得把老何扔在地上的时候,他是穿着鞋子的,怎么一转眼,鞋子跑到这里来了?难道老何又活过来了?

这个可怕的念头一闪而过,她立刻浑身起鸡皮疙瘩,壮着胆子,用手机朝四周照了照,看到一个很深的土坑,坑底距离地面足足有两米。

昨夜大雪,整座坟岭山被皑皑白雪覆盖,土坑四周都是尚未融化的积雪,可让人奇怪的是,土坑里面漆黑一团,只有新土,并没有积雪。

怎么会这样?她想了想,立刻就明白了,只有一种可能,这个坑是有人刚挖的。

可是,谁会三更半夜跑到坟岭山挖坑呢?她好奇地探着身子,想用手机看得更清楚一些,谁知,刚一探身,脚下的积雪一松,立刻“哗啦”一声从斜坡滑下去了。

“晓蕙!”头顶响起田恕恕惊恐的声音。

夏晓蕙甩了甩头,稍微清醒了一点,这才感觉自己身下软绵绵的,低头一看,正好对上老何那张被福尔马林腐蚀的脸。“啊!”她吓得尖叫一声,身体连连往后退去。过了很长一会儿,她才明白,原来,老何的尸体不是自己跑了,而是顺着斜坡滑进了这个坑里面。坑底还扔着一把铁锹,看得出来,挖坑的人离开得很匆忙,连工具也没来得及带走。

“恕恕,拉我上去!”夏晓蕙在底下大叫。

田恕恕趴在坑沿上,探出半个身子,伸手去够:“不行,太高了,我够不到你!”

夏晓蕙捡起一旁的铁锹,掉转铁锹柄,田恕恕抓着另一头,好不容易才把她拉上去。

一回到地面,夏晓蕙立刻就拿起铁锹铲土,一锹一锹扔进坑里,不一会儿,老何身上就落满了土。田恕恕一声不吭地站在旁边,脸上的表情复杂,既有忐忑,也有迷茫。

“你来。”夏晓蕙把铁锹递给一旁的田恕恕。

“我……”田恕恕为难极了,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就在这时,坑底突然传来一阵咳嗽,万籁俱寂的夜晚,这声音就像一道晴天霹雳,炸得人头皮发麻。

田恕恕瞪眼看着坑底已经土埋半截的老何突然动起来,吓得双腿一曲,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发抖:“他……他活了!”

夏晓蕙也吓了一跳,可这时的她已经打定主意要把这件事尽快了结,哪怕老何还活着,她也要活埋了他。她没有半分犹豫,抡起铁锹,加快了铲土的速度。一眨眼工夫,老何的脑袋已经完全被泥土盖住。

“咳咳咳……”老何一边剧烈地咳嗽,一边扭动着脑袋,试图把覆盖在脸上的泥土抖落。原来,他刚才不过是休克,呼吸暂停,看起来像是死了,其实并没有死。福尔马林强烈的腐蚀性刺激了他的神经末梢,他突然间清醒过来。这会儿,他已经艰难地从土里爬出来,瞪眼看着差点把他活埋了的夏晓蕙,嘴里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话:“臭娘们儿!”

夏晓蕙拼命挥动的铁锹突然停了下来,眼睛定定地看着死而复生的老何,似乎在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突然,她轮起铁锹,毫不犹豫地砍向老何的脑袋。像西瓜一样生生的“咔嚓”一声,铁锹锋利的边缘劈开老何的脑袋,红的血、白的脑浆喷涌而出,不偏不倚正好溅了她一脸。

老何轰然倒下,这回彻底安静了。

“啊!”田恕恕不断尖叫,情绪彻底失控。

夏晓蕙已经豁出去了,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继续抡起铁锹铲土。事已至此,只能将错就错,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晓蕙,你杀人了!你真的杀人了。”田恕恕目光呆滞,像一个丢了魂的人。

夏晓蕙没有理她,铲了一会儿土,然后拎着铁锹走过来,没好气地说:“我累了,换你来。”

“不!”田恕恕下意识地往后退。

“怎么?怕了?”夏晓蕙慢慢地逼近,冷冷一笑,“难道,你想报警?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她忽然露出一个陌生的微笑,“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既然我已经杀了一个,为什么不……”说完,她又向前逼近一步。

“晓蕙,你疯了?”

“我是疯了,双手沾上血腥的人,还会有理智吗?”夏晓蕙举起手中的铁锹,眼看着就要对准田恕恕的脑袋落下。说时迟,那时快,田恕恕本能地抓了一把土,朝夏晓蕙的眼睛扔过去。

“可恶!”夏晓蕙立刻扔了铁锹,双手捂住眼睛。

田恕恕趁机从地上爬起来,连滚带爬地跑到一块墓碑后面躲起来,连大气也不敢出。

“恕恕,我是和你开玩笑的,我们是好朋友,我怎么会杀你呢?”夏晓蕙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吓得田恕恕的心脏像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你出来吧,我们把坑填了就回家。”

“别过来,别过来,别过来。”田恕恕躲在墓碑后,不断地在心里祈祷。冰冷的空气冻得她直吐雾气。脚步声忽然消失了,又过了大约五分钟,她小心翼翼地从墓碑后面探出头去,谁知,刚一冒头,正好对上夏晓蕙的脸,四目相接,两人的鼻尖几乎碰到一起。

“啊!”她吓得往后一仰,跌坐在地上。

“找到你了哦!”夏晓蕙不以为然地笑起来,好像她们只是在玩躲猫猫。

田恕恕故技重施,又抓起一把土扔过去,这一次,夏晓蕙早有准备,立刻侧身避开,随即举起铁锹,对准田恕恕的脑袋就是一下。

田恕恕顿时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后脑勺传来一阵钝钝的痛,她艰难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竟然躺在坑底,泥土正一锹一锹地往她身上落,看样子,夏晓蕙是打算一不做二不休把她也埋了。她微微转动了一下眼球,猛地瞥见身旁俯趴着的一具尸体,脸埋在土里。

老何?

她一颗心怦怦直跳,不断地告诫自己要冷静,千万不能露出破绽,必须装死,否则老何就是自己的前车之鉴。

就在她打定主意不敢轻举妄动时,身上的手机突然响了。一片寂静中,这声音格外刺耳。手机响了很久也没有要停的意思。

那人跳进坑内,翻动老何的尸体。

这机会千载难逢,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就在田恕恕准备抓住这个空隙逃走时,她身边的尸体正好被翻过来,与她面对面。

四目交接的刹那,她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夏晓蕙!

原来她身旁的尸体不是老何,而是夏晓蕙!

那翻动尸体的人又是谁?

田恕恕浑身的血液一下子凝固了,她又惊又怕,整个人动弹不得。她安慰自己,一觉醒来或许会发现这一切只是场噩梦,只是她一不留神时从潜意识深处悄悄爬出来的恶魔。就是这么一迟疑,她错过了逃生的绝佳机会。

手机还在不依不饶地响着,那人走过来,开始翻动她身上的口袋。

她壮着胆子微微睁开眼睛,看到了一双男人的黑皮鞋。那双鞋离她的脸不到五公分,她可以清楚地看到鞋子的样式,还看到鞋舌头上带着的一圈暗纹。这双鞋和老何的黑皮鞋截然不同。

就在她屏呼凝神时,那个人找到了她的手机,等铃声停止,他才把手机装进自己的口袋里,爬上土坑,继续往坑底铲土。

不消片刻,田恕恕整个人就完全被泥土覆盖了,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很多沙土灌进她的鼻腔,又痒又难受。她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那个人似乎没料到还有人活着,吓得倒退了三步,但很快回过神来,毫不犹豫地跳下坑,抡起铁锹就要劈下去。这一下又快又狠,要是被劈中,必是破脑之祸。

田恕恕躲避不及,急中生智抓起身边夏晓蕙的尸体抵在自己身前。啪一声,夏晓蕙的额头至前脸被一锹劈开,两只眼睛中间立刻出现一个V形的大口子,血激射而出,那张脸曾经那么漂亮,吸引了很多年轻男人的目光,如今算是毁了,几乎无法辨识。

黑暗中,田恕恕来不及看清那个人的脸,慌忙推开夏晓蕙的尸体,连滚带爬地逃到坑外,拼命向山底跑去。那个人在后面紧追不舍,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天哪,谁来救救她?田恕恕在心中不停地祈祷,只是于事无补,一道劲风袭来,紧接着,她背后挨了铁锹重重一下,她“啊”地大叫一声,身体瞬间失去了平衡,猛地向前一扑,顺势滚下了山坡。

等她挣扎着爬起来时,早已晕头转向分不清东南西北,只是看准一个方向没命地跑。谁知,阴差阳错地跑到墓地挖掘现场,正好撞到了准备离开的陆凡一,两个人一起滚落进了墓地。

陆凡一听完了田恕恕的经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太匪夷所思了,“你说夏晓蕙杀了老何?”

“是的。”田恕恕急了,“陆警官,你要是不相信的话,现在就可以打电话叫人去坟岭山查看,夏晓蕙和老何的尸体现在一定还在那个土坑里。”

“这么说,夏晓蕙先杀了老何,然后在你晕倒的这段时间,又有人杀了夏晓蕙。”

“一定是这样的,”田恕恕惊魂未定地说,“那个人一定以为我死了,要不然,我不可能活到现在。”

陆凡一拿出手机想给李宁打电话,却发现墓地里面没有信号,他皱着眉头沉默了一会儿,问:“如果你再看到那个人,你能认出他吗?”

田恕恕想了想,摇摇头:“我不确定。”

陆凡一不再勉强她回答问题,迟疑着问:“该死,墓道口已经完全被堵死了。你现在还能走吗?”

“去哪?”田恕恕低声问。

“反正也出不去了,我准备进墓地里看看,没准有别的出路。”陆凡一坚定地说。

望着通向门口的长长的石阶,田恕恕突然胆怯起来,没有勇气走上去。这种时候,她特别需要一粒安定之类的镇定药,帮助她克服内心的恐慌。

“我……”

“不用怕,有我呢。”陆凡一冲着田恕恕笑了笑。

“陆警官,很抱歉给你带来这么多麻烦,真希望我没惹上这些事。”她低头小声说,“我很想扮演一个坚强的人,但是,在经历了这样惊心动魄的事后,我做不到。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快别说这些,你今天过得已经够辛苦了。”他伸手搀扶着她,另一只手拿着手电筒照明,“你差点死了,就差那么一点。”

泪水急速地涌上田恕恕的眼眶,夏晓蕙和老何的尸体浮现出来,两人的脸惨遭毁灭,头骨破碎,几乎无法辨识。空气中似乎还充斥着刺鼻甜腻的血腥味。

墓地里冰冷寂静,似乎有魑魅魍魉在黑暗中躲躲闪闪。陆凡一脱下外套,披在田恕恕身上,“走吧,考古队在挖掘时,必定留下其他出口的,我们进去找一找!”

田恕恕心头一震,突然间心中生出一种难以名状的感激和依赖,她靠在陆凡一身边,鼻子一酸,眼泪又要流下来了。一直以来,她为自己搭建了许多难以跨越的屏障,就像一个高高的围城,她出不去,别人也休想进来。

为了防止墓顶坍塌,墓室内用木桩做了很多加固工作,两人穿行在木桩之间,往墓地深处走去。

走了大概十几分钟,眼前忽然出现一扇巨大的石门,门上布满浮雕,仔细一看,竟是八列每列七字共五十六个字。年深日久,浮雕已被风化得破烂不堪,那五十六个字也已腐蚀得笔划残缺,但依稀仍可看得出笔致中的英挺之气。

陆凡一察看了一下周围,四周墙壁没有半道缝隙,看来,想要进入墓室深处,这道石门是唯一的入口。他用手电照着门上的字,慢慢地念出来:“解组归来岁月侵,应无尘土上华簪。犹闻别鹤山中怨,忽送冥鸿日外沉。洧水于今寒露起,汉台依旧白云深。与君曾论平生事,不觉临觞泪满襟。”

关押王半仙的看守所的墙上不也是这首诗吗?这究竟是巧合,还是有某种关联?他的心像被猛踢了一下的低音鼓一般突然砰砰地跳起来。

“这诗……”田恕恕看着石门愣了一会儿。

“怎么了?”

“我好像在我家的旧书上看到过。”

“旧书?”

“嗯,都是我奶奶留下的书,我只是无聊的时候翻过,我记得这是宋代诗人王珪的诗,诗名叫《刑部侍郎仕王熙仲挽词》。”田恕恕走到陆凡一身边,看着石门上的题词。

“王半仙还说什么了?”陆凡一问。

“你知道我奶奶是……”田恕恕吃惊地看着陆凡一。

“我是听派出所民警说的。”陆凡一笑了笑。

“从我记事开始,我奶奶就一直在派出所关着,他们也不让我见她,所以我至今都没有看到奶奶一眼。”田恕恕无奈地摇了摇头。

“明白了,看来这首诗的秘密,只有王半仙才知道。”

“这首诗会有什么秘密?”

“不知道。不过王半仙在派出所的墙壁上也写着同样的诗,我的直觉告诉我,这里面定有蹊跷。”

“啊,你见过我奶奶?她现在怎么样?”田恕恕问。

“挺好的,派出所的民警还挺照顾她的。”陆凡一看着田恕恕着急的样子,只好撒了一个善意的谎言。

“那就好,我只剩下这么一个亲人了……”

“如果想要进入下一个墓室,这扇石门是唯一的入口,问题是怎么才能打开这道石门呢?”陆凡一见田恕恕的情绪有些低落,故意转移话题。

“你的意思是,诗中藏着打开石门的提示?”

“这道门就是人们常说的冥门,你看,这首诗中不是也有个冥字吗?”陆凡一指着门上突起的冥字,念道,“冥鸿日外沉,日是太阳,代表东方,冥门应该是坐北朝南的,那么东应该是门的右侧……”他试着将突起的冥字向右侧搬动,然后用力按下去。

冥字立刻缩进门内,猛地轰隆一声巨响,石门居然打开了一条缝。

“小心!”陆凡一抢先一步,挡在田恕恕跟前,只觉得一股猛烈的寒气冲出来,震得他向后退了两步,一惊之下,握着的手电筒也掉在了地上。

田恕恕惊叫了一声,仰后倒下。陆凡一早有防备,伸手揽住了她的腰:“田护士,你没事吧?”

“我……我没事。”田恕恕咳嗽了几下。

陆凡一听她说话有些哽咽,微微感到奇怪,捡起地上的手电筒,只见她眼圈红了,诧异地问:“怎么了?你不舒服么?”

“陆警官,你……你和我萍水相逢,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陆凡一诧异地问:“什么?”

“你刚才为什么要挡在我身前?”

“你说这个啊!”陆凡一微微一笑,“我是警察,这么简单的道理,还用问吗?再说,你是女孩子,我一个大男人自然要保护你。”

陆凡一拿着手电筒先走进冥门,然后招呼田恕恕进来。

冥门后面是一条一米宽的甬道,两侧都是花岗岩石壁。那甬道一路盘旋向下,两人便顺着一级级的石阶向地底深处走去,一路拿着手电筒四处照射。走了十几分钟,眼前出现一尊穿着宋代官服的石像,石像的双手放在胸前,手上托着一个巨大的官印。

“这应该就是刑部侍郎仕王熙仲了。”陆凡一在石像后面巡视了一遍,“看来,已经到尽头了,不知能不能再找到出路?”

“这明明是死路啊。”田恕恕说。

陆凡一走到雕像背后,在石壁上到处敲打,石壁发出空空的声音。

“是空心的。”

“可是,这里并没有门啊。”

陆凡一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思考怎么解开第二道门的秘密,他自言自语:“解组归来岁月侵……解组就是卸下官印退休的意思。”说完,他试着去移动雕像手中托着的官印,没想到,官印居然是活动的,很容易就取了下来。他把官印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没有看出什么名堂。

“应无尘土上华簪,应无尘土……”他想了想,忽然灵光乍现,将官印上的尘土轻轻抖掉,果然,在官印的底部,有一个用蜡封死的圆点。

“这是什么?”田恕恕也看到了这个圆点。

陆凡一摸出一把瑞士军刀,用刀将蜡封抠掉,露出底下一个直径不超过一厘米的圆形小孔。

简直太神奇了!田恕恕惊讶地看着他:“这有什么用?”

“上华簪。”

“什么?”她没明白。

陆凡一也不多说,转到雕像的背后,看了一眼王熙仲头上的发簪,回头看着田恕恕,“我够不到,你得帮我一下!”

“怎么帮?”

“你踩着我,把发簪插进圆孔里。”

王熙仲的雕像高约两米五,要够到雕像头顶的发簪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陆凡一走到雕像前,蹲下,双手交叉,说:“上来吧!”

田恕恕左脚踩在陆凡一交叉的手掌上,右脚蹬着他的肩膀,小心翼翼地将官印底部的圆形小孔对准王熙仲的发簪插进去。当发簪完全没入官印的时候,整个官印突然开始剧烈地旋转起来,伴随着它的旋转,雕像体内的机关也被触发。咔嚓一声,陆凡一脚下的地面突然开裂,这一切发生在须臾之间,两人根本来不及反应,惊叫一声,便笔直地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