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老鼠的气味
毫无疑问,埃娜·斯特拉顿死了。
这一刻,威廉姆斯匆匆忙忙地警告他的同伴,罗杰让罗纳德·斯特拉顿和他一起冲上屋顶,然后宣布这个大新闻。罗纳德支撑起晃来晃去的尸体,把绳子从她的脖子上取下来,罗杰很快就感觉到她的手。它们是冰冷的。
“我担心她死了,”他说,“但是我们必须确定。跑去拿一把锋利的刀来,罗纳德,我们把她弄下来。把柯林带来,他对急救有些了解。我会撑着她的。”
罗纳德去拿刀,叫柯林·尼科尔森,安全起见,威廉姆斯也去了。他们切断了绳子,绳子又粗又僵硬,深深地埋在了死去女人的脖子里。他们把她平放在离绞刑架有一段距离的屋顶上。尼科尔森立刻着手尝试人工呼吸。
威廉姆斯先生带着惊恐的眼神望着那张扭曲的脸,然后又回到了栏杆上,他好像病了。斯特拉顿夫人现在看起来不会让人舒服,可能会让人反胃。
五分钟的艰苦工作后,尼科尔森坐在自己的高跟鞋上。“我恐怕这没用。她走了。”
罗杰·谢林汉姆点头。“我肯定。但我们必须尝试。没有人打电话给警察吗,罗纳德?你最好马上做。”
“是的,”罗纳德严肃地说。
“你弟弟还没有走吗?告诉他。”
“我们最好把她带进房子里吗?”罗纳德怀疑地问。“我知道她不应该被打扰,但我们不得不把她放下来,所以没关系了。我不认为我们应该把她留在这里。以防万一,你知道……”
“好吧……”罗杰说。
“移动她没关系,在这样一个明显的情况下,兄弟,”尼科尔森劝说,“罗纳德是对的。”
“好吧,”罗杰默许。“没关系。好了,柯林,你会去把这个女人放到舞厅里去吗?他们最好别见她。罗纳德一打电话,我们就会把她弄下去的。”
“我们会在我打电话之前把她弄下来的,”罗纳德说,“我去接大卫。”他进了房门。
罗杰·谢林汉姆对柯林微微扬起眉毛。“照理来说,警察应该是第一个被告知这种事情的。”
“啊,那有什么关系呢?罗纳德是对的。我们先让我们可怜的身体舒服一下吧。这里太冷了。”
“额,我不认为在这种情况下这很重要。罗纳德将不得不把这一消息告诉妇女们。”
“我会下去避免这种事发生的,”柯林说。
罗杰·谢林汉姆不管他,走过去安慰威廉姆斯先生。“她真的走了吗?”那位先生问,他现在有些恢复了,无可挑剔的清醒。
“我很担心是这样的。但只要有希望的话,我们就要让她到温暖的楼下去。”
“啊!”威廉姆斯先生说。
罗杰·谢林汉姆看着他。“怎么了?”
“我只是想知道会有多少人感谢你,如果你真的使她重获新生,就是这样。”
“经过第一次打击,”罗杰说,“可能不是很多。”
“不,那只是我的想法。嗯?好吧,我装的不是很好,对吗?嗯?你不同意吗?”
“我想,”罗杰轻轻地说,“这些人会在警察面前装得很好,不过私下里他们可能会感到很欣慰。”
“嗯?哦,是的,当然。是的,他们会的,不会吗?哦,我,”威廉姆斯先生豪爽地说,“不会给他们任何提示。”
“什么提示?”罗杰有点尖锐地问道。
“为什么,他们并没有像他们那样难过。如果你喜欢的话,他们会很高兴她把自己吊起来了,在暂时性精神错乱时自杀,嗯?我记得几个小时前问过罗纳德,如果她疯了的话。然后我认为她是。你同意,嗯?她疯了,不是吗?嗯?”
“完全疯了,”罗杰同意,“警察必须被告知这一点,当然。这将有助于他们。”
“会吗?哦,我明白你的意思。是的,它会,不会吗?是的。”
罗纳德·斯特拉顿和他的弟弟的到来结束了这场有些吃力的谈话。在月光下,大卫的脸色僵住了,几乎没有表情,他站了一会儿,凝视着他妻子的尸体。他不可能说出他当时的感受,甚至他到底有没有感受。最后罗纳德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好吧,大卫。别再看她了。我和罗杰会带她下楼。”
大卫好像变成了一个机器人,乖乖地站在一边。他也不用任何方式试图帮助他哥哥和罗杰将尸体抬下去。他们通过舞厅关着的门,走到下面的地板上,留下威廉姆斯先生一个人独自看着屋顶。
“不得不把她放在我的房间里了,”罗纳德喃喃地说,“没有空房间了。”
他们把她放在床上,罗纳德,他无法抑制住自己的战栗,只好在她脸上铺一条小毛巾。大卫从门口看着他们,仿佛已经失去了生命。
罗纳德转向罗杰。“看这儿,我给警察打了电话,事情会从我们嘴里说出来的。我认为他们一刻钟内就会来到这里。我们确定没有什么首先要做的事吗?”
罗纳德轻轻地说:“什么样的事?”
“额……”罗纳德犹豫了。“我的意思是说,关于派对的事。看起来很糟糕,是不是?著名的杀人犯和受害者,这些人中的一个绞死了她。他们一定会提出些建议,验尸官会很不愉快的。”
“我不知道你怎么能把它藏起来。女人们都穿着华丽的衣服,你也是。”
“我们可以改变。”
“太冒险了,”罗杰果断地说,“这看起来只会像是你想隐瞒某些事。”
罗纳德看了看自己的天鹅绒衣服。“好吧,不管怎么样,我都会改变的,不管它是什么样子。我不想像这样面对警察。大卫也需要改变。穿着晚餐夹克的威廉姆斯和你也是。柯林只需要去掉他那纸做的装饰。至于女性,为什么不只是说她们穿着华丽的衣服呢?就留着那些衣服吧。”
“如果你真的认为这很重要,我想可以。”
“我会的。否则,报纸可能会抓住我们,天知道为什么。”
“是的,这是真的。斯特拉顿夫人自己呢?”
“埃娜?她穿着华丽的衣服,不是吗?装扮成一个女佣。”
“是的,这是很重要的一点。只是因为她那不起眼的,无形的黑色衣服,没有人早一点发现她。如果她穿着一件普通的晚礼服,威廉姆斯夫人和我,和去屋顶的任何人,几乎没有注意到她。所以有一点花式服装的原因。”
“是的,我也这么认为。好吧,我会去告诉那些女人,并警告她们说,我们并没有说什么关于谋杀者和受害者的事情。如果需要的话,她们可以很容易地找到适合她们服饰的历史人物。”
“别忘了医生。我不认为那些早离开的人很重要,但查默斯和米切尔都是在斯特拉顿夫人离开舞厅后走的,所以警察一定会审问他们。事实上,你能做的最好的事情就是叫醒他们中的一个,或者两个都叫醒,然后让他们过来,甚至在你打电话给警察之前就可以这么干。医生应该立即检查她,你知道的。真的,你最好快点,罗纳德。”
“是的,我会。但是你知道你只给了我八分钟让我在屋顶打电话吗?”罗纳德瞥了一眼手表。“所以我们不能说已经浪费了任何时间。同时,带大卫上楼,给他一杯烈性酒,好吗?”他低声说了一句。罗杰点头。
大卫·斯特拉顿很难对他的妻子留下许多感情,当她死了的时候,他几乎没有任何遗憾;但此刻,他似乎很茫然。“上楼,斯特拉顿?”罗杰对他说。大卫没有回答。
罗纳德通过在门口的他,挤压他的胳膊。“振作起来,大卫,老家伙。到楼上喝一杯,”罗杰重复。
大卫看了看他。“是的,我可以喝一杯,”他用完全正常的声音说。
他像个孩子一样跟着罗杰上了楼。
“那么,”罗杰若有所思地说,“她终究真的做了。”
“为什么是‘终究’?”勒弗罗伊夫人问。他们都在酒吧的炉火前站着。在向女士们宣布这个消息后,罗纳德打电话给了两位医生和警察,现在正在楼下换衣服。西莉亚·斯特拉顿负责她的哥哥,即使罗杰的烈性酒没有改变他的恍惚和惊愕,他好像还是不能相信。他们不露声色地安慰他,即使这是暂时麻木的他。柯林·尼科尔森和威廉姆斯夫妇在舞厅里,辩论丽莲·威廉姆斯是否应该换下她丈夫的裤子,无论这一行动是否会造成当地警察的怀疑。
“为什么是‘终究’?”罗杰重复说,“因为她在晚上告诉我,她本来想自杀的,如果她能找到一个很容易的办法。”
“我相信她也对奥斯伯特这么说了,”勒弗罗伊夫人点了点头。
“是的,她是这么跟我说的。”
停顿了一会儿。“那,”勒弗罗伊夫人说,好像说得很仔细,“对警察来说是有用的信息。”
“是的。然而,”罗杰沉思着对那张扭曲的脸的生动记忆,“我不觉得吊死是一个很容易的办法,你呢?”
“我想这取决于,”勒弗罗伊夫人含糊地说。她的手抚平了她腰上的白色绸缎,它们发出了一系列神经质的小抽搐。罗杰发现她有很漂亮的手,又白又小巧。
“事实上,”他继续说,“我从来没想过她只在这个单独的时刻才这么说。我当然没想过。我以为她只是像往常一样,为了产生愚蠢的效果才这么说。嗯,这似乎是又老又好的陈词滥调,不是吗?”
“什么又老又好的陈词滥调?”
“谈论自杀的人从来没有这样做过。然而,”罗杰沉思,“我可以发誓,这个道理适用于她,比任何其他人都适用。我越来越觉得,越来越确信,她只是在说废话。我想这不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故吗?”
“这是名侦探的大脑在为我们的利益工作吗?”勒弗罗伊夫人问道,带着一种听起来有点勉强的笑声。
“不,”罗杰笑了。“但是如果你想听听这位著名的小说家的意见,这是一个简单到不能写进小说的情况,现实生活中的勇气。”
“你是什么意思?”
“这一切的巧合。有一个女人,它的存在是一堆烦恼的根源,也许对几个不同的人来说,是大量的烦恼,这有几个不同的原因。而此时此刻,那些人都憎恨她,也许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强烈,她非常亲切地,最出乎意料地,杀死自己。你必须承认,巧合是小说里可以被容忍的。”
“是吗?”勒弗罗伊夫人无奈地问说,“我不认为真的是那样的强大。”
“你不这么认为吗?”
“嗯,这只是一个巧合,当然,没有其他的。”
“哦,当然,”罗杰说。
他们看着火好几分钟了。勒弗罗伊夫人把她裸露着的手臂靠在形成粗糙的壁炉的梁上,她的白色绸缎拖鞋里的脚趾玩弄着火边的灰烬。
“我希望警察能快点来,”她突然爆发了。
“我以为你刚才说你害怕他们。”
“是吗?我多么愚蠢。我当然不会,”勒弗罗伊夫人说,有点不自然的笑了。
罗杰·谢林汉姆什么也没说。显然,勒弗罗伊夫人读到他的沉默温和的劝告,她说:“是的,你说得对。我害怕他们。假装我没有是可笑的。”
“你为什么害怕呢?”
勒弗罗伊夫人勇敢地看了看他。“因为没有一个和这个家庭有联系的人听到埃娜的死不会非常高兴。没什么好拐弯抹角的:不会有。我很害怕警察会猜到它。”
“有什么特别的原因,他们不应该猜测吗?我的意思是,就像你说的,斯特拉顿夫人不是一个非常令人愉快的人。我应该直截了当地说,她死了以后对我们的影响远比活着时要大。但是,警察也应该知道吗?”
“嗯,这不是很好,对吗?”勒弗罗伊夫人避免做正面答复。
“突然死亡永远是非常好的,”罗杰郑重地说。
勒弗罗伊夫人变得不耐烦了。“哦,不要说陈词滥调。”
“你不是在说陈词滥调吗,勒弗罗伊夫人?”
“嗯,你很清楚我的想法。你自己也是。如果你不让我这么说的话,我非常害怕,警察的怀疑可能是绝对荒谬的。”
“是的,”罗杰同意,带一点叹息,“你是对的,我心里也是这么想。”
查默斯医生在警察来之前赶到。他独自一人爬上楼梯。罗杰环顾四周,他正站在壁炉旁边,看到他从最后一级楼梯往上爬。“啊,查默斯。你已经很快了。”
“我没有上床睡觉。这是一个可怕的事,谢林汉姆。”
“是的。你见过罗纳德吗?”
“不,我一直走到前门,前门还没上锁。他在哪儿?”
“在他的浴室里,我想,在换衣服。”
“斯特拉顿夫人呢?”
“在罗纳德的床上。我告诉他你来了吗?”
“哦,好吧,谢谢。我会自己找到他的。”
查默斯医生再次转身走下楼梯。
“你注意到了吗?”罗杰对勒弗罗伊夫人说,“你有没有注意到他的态度有何改变?遇到他之前,一个人不可能告诉别人他是一个医生,除了医生通常带有的微弱的乙醚气味,除此之外就没了。连他的声音都是床边的声音。”
“是的,”勒弗罗伊夫人说。
柯林·尼科尔森出现在舞厅门口。“那是警察吗?”他问。
“不,是查默斯。”
“丽莲最终决定换衣服。快去,丽莲。不是警察。阿加莎,你没有忘了你是谁,对吧?”
勒弗罗伊夫人一脸茫然地看着他,在她的脸恢复正常表情之前。“哦!是的,当然,法国的亨丽埃塔,是不是?在任何情况下,我都不认为这很重要。”
丽莲·威廉姆斯匆匆离去换衣服,她丈夫跟着她走出舞厅,加入到另一个房间的小组里。尼科尔森开始预测警察可能会问的问题。
罗杰·谢林汉姆在他们中不确定地站了一会儿。然后他慢慢走向楼梯。一个突然的愿望来了,在警察到来之前,再看一次屋顶。屋顶上似乎没有什么。真的没什么。绞架的重梁,一两把椅子,这儿那儿的放着,如果愿意的话,你就可以在这儿勇敢地面对四月夜晚的温度,一个格子结构的小凉亭设置在地面上的木槽里,五叶地锦光秃秃的茎和木藤蓼在其中打滚——没有其他任何东西。
然而,罗杰觉得应该有其他的东西。他不知道什么,但他不满意。它太干净了,太整洁了,太方便了,可斯特拉顿却在这么多人想找到她的时候自杀了。勒弗罗伊夫人怀疑,也许她未来弟媳没有自杀?勒弗罗伊夫人不但是个精明的女人,而且是一个聪明的女人。她在为某事担心。是她已经说出来的事,还是她有更深、更不能说的恐惧?
当然,埃娜·斯特拉顿一定是自杀。绝对没有任何其他的证据,没有哪怕是最小的迹象。罗杰非常真诚地希望她自杀了。他非常遗憾看见一个正派的人为了人性表面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小瘤而吊死。
然而……
他站在三角绞刑架中间,盯着横梁。它们很高。有三条很好的绳子在两个真人大小的人物的头上方悬挂着,它们的脚趾离地至少十八英寸。那些横梁高十英尺以上。
但这似乎并没有意义。
罗杰·谢林汉姆拿来一把绞刑架和门之间的椅子,把它放在一个悬空的人物旁边,然后爬上它。他的身体几乎与这一人物水平,脖子和脖子几乎在同一平面上。站在那里,他可以从人物的脖子上解开绳子,把它挂在自己的脖子上。绳子有一点往肩膀上下垂,但没多久绳套就被撑大了,他取下了它。
毫无疑问,埃娜·斯特拉顿可以站在那里做同样的事情。
他又跳下来到屋顶上。椅子被他一脚踢开,翻倒了,罗杰诅咒着。他的神经很不安,这增加了他的挫折感。
但他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感到沮丧。如果没有什么可以发现,那他就是什么也没发现。他没有找到他想要的东西。如果没有提出自己的发现,为什么会感到沮丧?
他走进向阳间,开灯,闷闷不乐地环顾四周,什么也没有找到,然后又回到屋顶上。一个想法把他猛拉上去。第三个稻草人呢?
他花了二十五秒找到它,在小凉亭的阴影里。它躺在那里,奇异地挤成一团。它到绞刑架的那段路畅通无阻,因此,它可能是被不小心扔或踢到那里去的。罗杰跪下来审视它,发现它没有头。一两分钟前,他找到过一个草编成的作为头的球,躺在一个去向阳间路上的水沟里。他不知道它是怎么到那儿的。
但主要是他不知道这个人物是否是自然倒下或被撕裂了。这个问题的答案可能是很重要的;但罗杰看不到一个可能获得的答案。树顶上的几缕丝没有指示任何方法。
嗯,那是什么事?他只是浪费时间在侦查,直到真正的警察到达前,试着找出一个比警察将会想到的聪明得多的事实。巧合,太多太糟的巧合,曾在犯罪史上发生过。毫无疑问,埃娜·斯特拉顿自杀了——这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那个女人把自己魇住了。他会再去楼下的,然后表现得像一个理智的人,在警察来之前再喝一大杯啤酒。
他快步走到门口。然而,有些事使他停在那里,回头看了看屋顶:一些剩余的、拒绝被扼杀的、额外的意义。他不假思索地拒绝人性中的不可能,然而一些争论会使它成为可能。他的手插在口袋里,他一动不动地站着,让他的眼睛在他面前的整个空间非常缓慢地移动,就像给它们一个机会去挑选它们曾经被忽视的任何细节。
当时,罗杰怀疑地受到震惊,他的力量正在减弱。他的目光落在不显著的细节上,一个耀眼的,巨大的,被掩盖的细节。这是他自己走到的那把椅子上的。
直到那时他才意识到那把椅子在哪里,之前没有椅子。而且很肯定斯特拉顿夫人没有精确地向上跳,直接进入绞索来吊死自己,必要的是先调整脖子上的绞索,然后量出一个足够高的空间:但那儿没有。
罗杰·谢林汉姆精神的拇指被幻影刺痛是有道理的,这是谋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