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有人被谋杀了
菲利普·查默斯医生把自己的车开进车库里,那车库曾经是马厩院子。他的散热器在回去的路上几乎烧开了,他想现在就把油箱加满,不让露西等待。他不得不开车过去,但车子不能跨越房子前面到院子的大半圆的碎石,在月光下,他看到了三辆车还停在那儿,因此,显然,派对还没有结束。不用费心思考,查默斯医生就知道这些车中肯定有一辆是米切尔夫妇的,有一辆是大卫·斯特拉顿夫妇的,另外一辆是玛戈特·斯特拉顿和迈克·阿姆斯特朗从伦敦开来的,今晚还要用它来返回伦敦。派对继续进行,即使他三刻钟后就要离开。
查默斯医生有点遗憾,因为这意味着他要和集会分手了。露西也很生气,因为访问并没有像他所期望的那样;他向她承诺过的是三刻钟而非一个小时。但这没有什么帮助。查默斯医生累了,如果他能的话,他一定会去睡觉的,不管有没有派对和露西。他不能再撑好几个小时了。查默斯医生有点羡慕罗纳德,尽管这几个小时里他好像老了三岁。
当他加满他的散热器时,他听到汽车启动的声音,片刻之后,看到它的尾灯随着汽车启动而消失。他松了一口气,他和露西不会是第一个离开的。一分钟后,他通过了挡在去前门路上的剩下两辆车。他产生了好奇心,想知道已经消失的那辆车是谁的。他注意到是大卫的。可怜的大卫!查默斯医生叹了口气。那个该死的埃娜今晚再次被宠坏了。查默斯医生第一千次希望他能伪造一个证书,把她送进收容所;但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门闩仍在前门上,查默斯医生走了。他经过楼梯时还能听到舞厅里的留声机声。所以他们还在跳舞。转向楼梯的最后一个角落,查默斯医生看到一个背影消失在舞厅门口,看起来像是罗纳德。他大声打招呼,但背影的主人显然没有听到它,下一刻他身后的门被关上了。查默斯医生在那一刻平视着酒吧的地板,但那里空空如也。在寒冷的驾车后,小酌一杯将会是很愉快的。他一步步走进房间,然后想起,他在旅途中丢了烟斗,这是一个严重的错误。他宁死也要抽烟,但酒可以等一等。他想起他可能把烟斗落在向阳间了,他和玛戈特曾经坐在那里。
查默斯医生到了屋顶上。他的脚步踏在地毯上所发出的任何可能的噪音都被大留声机里的音乐声所淹没,但查默斯医生不在乎这一点。
向阳间空荡荡的,灯都灭了。查默斯医生开了灯,寻找他的烟斗。他没有看到烟斗,但看到了埃娜·斯特拉顿,躺在一张椅子上,皱着眉头看着他。
“嗨,埃娜,”他用愉快的、衷心的语气说,他习惯了这样对每一个人说话,不管他喜欢或讨厌他或她。事实上,查默斯医生虽然轻度厌恶一或两个人,讨厌的只有两个:埃娜·斯特拉顿和他妻子的一个阿姨。他是个宽容的人。
“嗨,菲尔,”埃娜平静地说。
查默斯医生那无用的手臂抽搐了一下,以使他的手放在晚餐夹克口袋里,然后以一种友好的方式微笑。他越不喜欢一个人,越小心地用友好的方式对她微笑。“我以为你和大卫已经走了。是不是大卫自己开车走了?”
“不是吗?我敢说。”
“有什么事吗?”查默斯医生问,笑得更加友好。
“哦,大卫和罗纳德在你离开后就把我从舞厅里扔了出去。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埃娜用烈士的声音说。
“把你扔出去了?哦,拜托,埃娜;你说的肯定不对。”
埃娜的胸部微微起伏。“我说的是正确的。现在你也开始了,菲尔。继续,说我是个骗子。”
“我亲爱的女孩,我不是想说你是个骗子。但是我不能相信你说的——罗纳德和大卫把你扔出舞厅,你真的没有夸大其词吗?”
“你去问在那里的任何人。他们的确是这么做的。他们抬着我的头和脚跟,带我穿过了房间。我的上帝,我告诉你,菲尔,我不想再忍受下去了。”
“但是如果他们带你穿过了房间,那一定很有趣吧?”
“哦,不,那不是。他们可能是假装的,但不是。他们想摆脱我。罗纳德尤其这么想。他一直在公然侮辱我。你一定也注意到了。我告诉你,菲尔,我不会忍受那种待遇。罗纳德别想认为他能摆脱我。在所有那些笑嘻嘻的猿猴前面……”
查默斯医生可能是好心,但他的机智并不总是很委婉。“我想今天晚上我们喝得太多了,”查默斯医生愉快地微笑着说,“你在早上会有不同的感觉的,埃娜。”
“如果你是说我喝醉了,”埃娜愤愤不平地说,“我没有。我只希望我留在这儿。上帝明鉴,今晚我已经尽力了,但我的头似乎是铁铸造的。我只是不能喝醉;所以不好说,菲尔。”
“可是你为什么要喝醉呢?”
“因为喝醉,”斯特拉顿夫人解释道,“是唯一值得的事情。在生活中,如我所说,喝醉是唯一现实的事情。”
“哦,垃圾,”查默斯医生语气强烈地说。斯特拉顿夫人转了转眼珠。“当然你可以这样说。你只是不了解我,这都不是真正的我。”
查默斯医生坐在椅子上。他捡起了他找到的烟斗,开始填充它。
“听着,埃娜,你说话是不是有点疯狂?我敢肯定罗纳德没有丝毫摆脱你的愿望,大卫也没有。如果他们真的把你抬了起来,那么他们一定只是在胡闹。你一定要认真对待这类事情。”查默斯医生的声音相当甜蜜,就像令人宽心的糖浆。
“罗纳德会发现他必须认真对待我,”她的嘴巴就像老鼠的陷阱。
“你什么意思?”
“我可以使罗纳德很尴尬。非常尴尬。这正是我想做的。”
“但是怎么做?”
“我不喜欢那个他要娶的女人,勒弗罗伊夫人。”
“哦,你这么认为吗?我觉得她特别有魅力。”
“是的,毫无疑问。女人可以看出另一个女人的类型,我称她的类型为非常不好。”
“真的,埃娜,你不能说这种事。”
埃娜的呼吸开始加快。“我会说出我喜欢什么。我会说出我的想法。勒弗罗伊夫人不是我想成为她弟媳的那种女人。”
“可是为什么呢?”
“今天晚上她对我非常无礼。”
“哦,拜托,埃娜,我肯定她对你不是那种意思。”
“哦,她就是。你认为我不知道吗?”
“可她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只有一点。当我们到达时,她只是以最随便的方式向我点点头,并没有说一句话祝福我的整个夜晚。如果她认为她可以那样对待我,那就错了。”
“埃娜,你太夸张了。”
“菲尔,我告诉你我没有。玛戈特不够好,但这女人更坏。但我可以从她们身上看到我自己的过去。她们很快就会看到。”
“你想干什么,埃娜?”
“这不是我想做的,这是我很高兴做的。我要写信给国王代诉人,告发她们两个。”
“哦,别胡说,埃娜。你不能这样做。”
“我不能吗?她们很快就会知道我能不能。不,菲尔,你说什么都没用了。我一直在想它,现在,我已经下定决心。这简直是可怕的方式。应该有人在任何情况下阻止它。”
“可是,我亲爱的女孩,你没有什么可做的。这仅仅是猜测。你没有证据。”
埃娜发出冷酷的笑声。“哦,我有。我怕他们会很惊讶,但我有。而且这个证据能使她们无法辩解。”
“可是你怎么可能有那种东西呢?”
“永远不要在意那个,菲尔;我有。并且我要用它。如果你想的话,你可以告诉罗纳德。我不在乎。如果他认为他可以在公众场合这样对待我,他会发现他也错了。”
查默斯医生叹了口气。来软的似乎没有用。“早上你会很不同,埃娜。相信我,你会的。”
“我不相信你,菲尔,”斯特拉顿夫人简短地说。
查默斯医生又叹了一口气。他也不相信自己。
斯特拉顿夫人的胸部又开始起伏了。“至于大卫……”
“嗯哼?”医生问道,假装他没有理解。
斯特拉顿夫人安静地坐了一会儿,内心却越来越汹涌,越来越混乱。最后她爆发了,几乎要乱扔她的椅子:“你知道大卫和格里菲斯的事吗?”
“艾尔西·格里菲斯?不知道。怎么了?”
“但是你知道格里菲斯那女孩是谁,不是吗?”埃娜有点痛苦地哭了。
“我亲爱的埃娜,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哦,是的,菲尔,所以你不必再用那该死的圆滑声音说话。大家都知道了,我想,除了我。总是这样,不是吗?妻子听到了最后的一切。”埃娜开始尖声大笑起来。
“埃娜,”查默斯医生令人印象深刻地说,“如果你认为在大卫和艾尔西·格里菲斯之间有什,我可以向你保证,你绝对错了。”
“哦,你可以吗?你怎么知道没有,菲尔?”
“我肯定没有。”
“那么你错了,有。我的上帝,当我想到我为大卫所做的一切……但是,如果那只小猫认为她将会得到他……哦,真的,菲尔,很有趣,当一个人想到它,是不是?非常有趣!”
“埃娜,你变得歇斯底里,”查默斯医生尖锐地说。
“我不管。为什么不应该歇斯底里?我的确是这样的我有一个可怕的夜晚,菲尔。你会看到罗纳德一直以来对我有多么的粗鲁。而且向我示爱的男人都很可怕。”她满怀期待地看着查默斯医生。
“哦?”那个男人小心翼翼地说。
“是的。我的上帝,菲尔,为什么男人不能离开女人独自一人?真的,你是那么多男人中唯一一个体面的。这简直令人恶心。”
“谁向你示爱,埃娜?”
“哦,每个人。他们总是那样。我想一定有一些关于我的事……天哪,我真希望没有。那可怕的威廉姆斯先生……”
“噢,是吗?”查默斯医生以极大的热心说,“他做了什么?”
“他想让我坐在他的膝盖上。在这里。这是非常尴尬的。谢林汉姆先生更糟。真的,菲尔,我不认为罗纳德会邀请他。他是我见过的最恶心的男人。我只好打他来让他走开。”
“你和小伙子们过得很艰难,不是吗,埃娜?”查默斯医生说。
“除了你,”斯特拉顿夫人严肃地说,“你从来没有试图向我示爱,菲尔。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没有。”
这次查默斯医生委婉了一点。“大卫是我的一个朋友,埃娜。”
“是的,”斯特拉顿夫人伤心地同意。“你很喜欢大卫,不是吗,菲尔?”
“他一直是我最好的朋友,”查默斯医生说,缺乏朋友应有的感情。
“做一个真正的朋友,一个真正的朋友,一定是美好的,”斯特拉顿夫人后悔道。
“是的,我想是的。”
谈话停顿了一下,显然斯特拉顿夫人正在沉思她的女性障碍。然后,她向她的同伴靠近了一点。“我不认为大卫会介意,你知道,菲尔。现在不会。”
“介意什么?”
“你向我示爱,”埃娜说,声音小但充满希望。
查默斯医生意识到,他已经被他的同伴贴上了“无可救药的热情”的标签,只有男性的忠诚阻止了他去表达。他陷入了困境。他知道埃娜通常关注他;目前为止,她尊重除了她自己的每个人,同样包括他。他还没有放弃一切希望来说服她在这两个牵涉到她的情绪的问题中不采取任何措施。但要这样做,他必须减少她柔和的心情。罗纳德想把她赶走,让她清楚地看到,他完全准备好相信;罗纳德不得体。埃娜的虚荣心,那娇嫩的植物,已被严重损坏。他被给予了一个机会,以明显而传统的方式给它一点点营养。
然而,查默斯医生,是一个谨慎的人。他从不冲动行事。在采取行动之前,他会反复权衡。这是可能的,他有点不太刻意,他可能闭上眼睛,深呼吸,接着思考他的疑问。此刻他正在考虑,拥抱埃娜·斯特拉顿可能会让他生病。因此他满足自己的要求,而不是她的。他伸出手,拍拍她的肩膀,带着虚张声势的愉快说:
“胡说,埃娜。大卫当然会介意。此外,你知道你不喜欢我做任何事情。不是吗?那将破坏一切。”
埃娜停顿片刻。然后她郑重地点了点头。
“是的,菲尔。你说得很对。我不喜欢。哦,亲爱的,我多么希望所有男人都像你一样。”
“你不能这样说,”查默斯医生鼓励地说,“我不认为他们真的这么坏。埃娜,我要你帮我一个忙。你会吗?”
“是什么,菲尔?”
查默斯医生把烟斗放在他面前的桌上,深思熟虑地说。
“我要你放弃这个想法——写信给国王代诉人,告发罗纳德,并且把你脑中关于大卫和艾尔西·格里菲斯的想法通通驱逐出去,关于这件事,不要对他说一个字。你只会让他心烦,你知道的,没有任何原因。”
埃娜摇了摇头。“不,对不起,菲尔。我做不到。我觉得写信给国王代诉人是我的职责。毕竟,法律就是用来执行的。”
“好吧,好吧,我们可以明天再谈它。急不得!你不应该在做事情的时候,没有首先仔细考虑它。至于大卫……”
埃娜的薄嘴唇变成一条丑陋的曲线。“至于大卫,”她尖锐地说,“你一定要把他给我。不,对不起,菲尔。你很想保护他,但我必须要和他在一起。”
“无论如何,今晚不行,”查默斯医生说。
“是的,今晚。浪费时间是没有意义的。我整晚都在听这个。”
查默斯医生很想知道哪个爱管闲事的本地人给大卫制造了这个麻烦。
“听着,埃娜。你——”
“这里很闷,”埃娜突然说,“我要呼吸一些新鲜空气。”她跳起来,几乎跳到屋顶上。
查默斯医生沮丧起来。他以为她平静下来了,但她又开始活跃了。他知道这对她来说是不好的。几个月了,可能几年了,她都在想大卫和艾尔西·格里菲斯,这几乎把她逼疯了。
“哦,诅咒女人!”查默斯医生喃喃地说,他宣誓过不说这种话。
他跟着她,她倚在栏杆上。“你会着凉的,埃娜,”他机械地说。
“我不在乎。我希望我能染上肺炎,然后死亡。如果我呆在这里的时间够长的话,我会得肺炎吗,菲尔?那样大卫会很高兴,他可以和艾尔西好了。”
“别胡说,埃娜。”
“这不是胡说。你知道它不是。大卫会很高兴的。哦,菲尔,男人们难道不是畜生吗?我给了大卫一切。一个女人可以做到的一切!现在他得到了一切,他不想要我了,再也不想了。哦,菲尔,生活有什么好的吗?”
“埃娜,你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
“不,我就是这个意思。我常想,结束这一切有多好,如果可以找到一个简单的方法。没有人真的喜欢我——没有,甚至是你,菲尔,真的。我厌倦了生活。我有一个好主意:现在就可以跳过这栏杆。我可以吗?”她环顾四周,查默斯医生快疯了。
“这不是一个很好的出路,”查默斯医生像往常一样虚张声势。
“哦,我不介意会有点痛。那将是值得的。这是非常恰当的,不是吗,”斯特拉顿夫人说,带着一阵空洞的笑声,“站在绞刑架下面谈论生死?”
“绞刑架上,我认为,一个罪犯已经倒下了,我希望你能从中吸取教训,”查默斯医生说着,恶毒地踢了踢一个罪犯的头颅。它飞到了空中,从视线内消失了。稍微松了一口气后,查默斯医生用类似的方式处理树干。
“是的,应该有道德,不是吗?”斯特拉顿夫人说,话语里有着悲哀的滋味。“你认为这是一个邀请,菲尔?一个来自命运的邀请,让我去到我的归宿?”
“我不该这么想,”查默斯医生踢完以后回来了。“嗯,埃娜你准备下楼,是吗?这里有点冷。再说,大卫会担心你出了什么事。”
“让他去担心吧。他不会真的关心的。菲尔,你真的不认为这是命运的邀请吗?我认为这是个好主意。这看起来很容易。”
斯特拉顿夫人把一把椅子拉到摆动着的绳子下面,站上它,把僵硬的、松散的绞索绕在她的脖子上。
“哪里有绳结,菲尔?我们去找它吧。我知道他们有一个特别的地方存放结。”
“我相信在你的左耳下面,”博士发表了无用的观点,他很无聊,于是猛踢这个绞刑架立柱。
斯特拉顿夫人调整了她左耳下的绳结,收紧绞索,绞索一点点扼住她的喉咙。
“看,菲尔。这很容易,不是吗?我只需要从这把椅子上跳下来。我可以吗?没有人会在乎。大卫和罗纳德也不会。我也不相信你会在乎。我可以跳吗?”
查默斯医生把手靠在椅背上说,“拜托,埃娜,我冷了。”
“但我想跳下椅子,菲尔,我可以吗?告诉我。如果你说可以的话,我会跳的。要我跳吗?”
“要!”查默斯医生突然说道,离开了椅背。查默斯医生生命中第一次冲动行事。
查默斯医生没有听到他身后微弱的砰的一声,和汨汨的水声。他甚至没有看一眼,所以能够假装自己没感觉到发生了什么事。这方法很古怪。
没有停顿,他把椅子放在了门附近的屋顶上,然后它倒了,他的呼吸有点不均匀。
他几乎不能相信,严格来说,他已经犯下了谋杀罪;大概是的。
进了房门,他想起他必须采取措施。他是绝对安全的,只要没有人看见他从屋顶进来。那样的话,自杀的想法会是理所当然的,并没有证据证明这个说法是错误的。大家都知道埃娜最喜欢的一个话题就是她的自杀。
查默斯医生仍然屏着呼吸地吹着口哨,悄悄地关上他身后的门,站在那里,凝神倾听。没有任何声音。他冒险瞥了一眼天花板的一角,空空如也。舞厅里仍然传来音乐声。
查默斯医生用安静的脚步声跑下了两级阶梯。然后他转过身,大声吹着口哨,再慢慢地走上去。他看了看手腕上的表。令他吃惊的是,他只进来了一刻钟。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在十五分钟内。现在恰好是露西要求的一个小时。
查默斯医生运气很好。就在他到达舞厅门前的时候,门开了,玛戈特·斯特拉顿进来了,当他在楼梯平台上的时候,她已经在她上楼的路上了。
“喂,菲尔,”她喊说,“我在找迈克。你在哪儿见过他吗?”
“没有,”查默斯医生说,“我才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