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池畔之死 第一节

蟇之池要写成蒲之池才正确。

从西多摩郡秋川河边的秋留离开主要道路,改走山路往西爬坡一公里左右,就会看到夹在浓茂芒草叶之间的灰色池水了。池子周围环绕着山毛榉、麻栎、榉树等杂树林,好像完全以这个池子为主要栖所,给人毛骨悚然的感觉。风息而水面不起一丝波纹时,犹如精神恍惚的男子发呆睁着白眼,一直仰头盯着蓝天,令人更觉害怕。

池子的外型,就类似在显微镜下看到的那种水绵纺锤状,长三百公尺,宽约五十公尺。与其说是水池,还比较接近水塘。因为这座水池是在元禄的戊辰年间,由知名君主源兵卫舍身建造而成的人造贮水池,难怪规模会很小;然而自建造以来历经了约两百七十年,仍持续滋润着山脚村落的水田。

没人会造访这地方。一年只有一次,到了旧历的九月十五日,秋留、笛吹、人里,这几个村子轮到的年轻农夫就会上来,将池子的水放干。据说这个活动的涵义,在于不要忘记过去源兵卫大人遗留的事业;不过年轻人们在月出的同时将水门打开后,就烧起了蚊香,一边喝着带来的酒,或欣赏着满月,或听着半导体收音机,或各自吹牛过了一夜。池畔还为他们盖了间大概三坪的简陋木造小屋。

今年的满月是在十一月三日。四个年轻人爬上山路到达的时间,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他们将背着的双肩背包放到小屋前,然后最前方的那个人就拿出扫帚,打开了门。为了愉快的渡过今晚,必须要先打扫。

“去年轮到的是良助那小子,他把牛肉罐头忘在这就回去了。虽然他说我们拿去吃也没关系,可是应该坏掉了吧。”

“没关系吧。不过啊,去年的牛肉罐头里面装的是马肉吧。”

门一打开,小屋昏暗的内部就飘来了奇怪的味道。这间小屋已经密闭一年了,年轻人认为这是空气不流通的关系。

“太暗了都看不见。”

“打开窗户吧。”

他听到背后的人这么说,于是正要往前走两三步,却被什么东西绊到往前倒。冰冷的泥土地上好像横躺着什么。

“哇!”

“怎么了?”

“死了,有人死了啦。”

他发出尖叫飞奔而出。其他三人也脸色大变,接着觉得越害怕又越想看,站在门口偷偷窥探里面。

那的确是个人。他身穿灰色与黑色的华美风衣,两只脚从下襬向着门口伸出去。虽然上半身不是看得很清楚,不过大概的印象是个中年男子。小屋角落的蟋蟀鸣声仍然不断的传来,然而激动的四人耳中,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有个人一离开小屋,其他的人也就跟在他后面离开。

“喂,要怎么办?”某人停下脚步说道。

“那应该不是村子里的人吧?”

“我们得去通知派出所才行吧。”

“英雄和左武你们去吧,我和吾作留在这里。”

商量达成共识后,他们就分成二路行动了。随着下山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寂静的感觉骤然沉重的压迫而至,留下的男子们不高兴的一言不发,就这样蹲在地上。他们连懊悔期待已久的酒宴落空都忘了,就像成对的装饰品般一直坐在那里。

派出所巡警到达的时间是四点前,两位隶属福生署的刑警上来的时间则是四点半。他们看到尸体推断这是死于他杀,而从本厅来的负责官员到达时已接近六点了。这时候,昭岛来的两三个报社的通讯记者到达了现场。

十五夜晚的月亮已经出现在树林上方了,周围非常地明亮。在那月光当中,负责官员的黑色影子严肃地到处走动,四个年轻人在草丛里,胆小的站着旁观。空气很冷,夜间的露水降在草叶上;身体频频发抖不知道是因为寒冷还是害怕,他们自己也不清楚。森林里面,传来鼯鼠的尖锐叫声,好像因为睡觉被打扰而在生气似的。

验尸在小屋里进行。推断男子的年龄是三十二、三岁,死因是被掐死,死者颈部遭人从背后用两手的手指用力掐住。医生说这样颈骨有可能会折断,几乎没有抵抗的迹象,推测犯人应该是男人。

被害人的大衣下面穿着灰色的衣服,脚穿着黑色皮鞋。距离死后已经过约一星期了,所以不仅肤色发黑,脸也浮肿,因为外表的变化太剧烈,很难想象他生前的面容。

他的衣服和鞋子都是上等货,风衣和上衣内里都绣有桑原这个名字。脚边掉了一支透明粗框的眼镜,不知道是被害人的东西还是犯人的东西。眼镜好像被踩破了,镜片的裂痕很大。他携带的物品有香烟盒、梳子、零钱、装有七千圆的钱包,还有原子笔与红色铅笔、便条。其它还有风衣口袋里的手帕与ZIPPO牌瓦斯打火机,另一边的口袋则找到卫生纸与一通电报。打开来一看,电报上写着“我再也不想看到你的脸”这几个字样。

“我再也不想看到你的脸……嗯,这电报的文字还真是非常感情用事啊。发报人说不定是女人,有点歇斯底里。”

其中一个刑警嘶哑着声音说道。十月二十七号的戳章清楚盖在上面,收信人是“濑上车站·十三零号列车·二等车厢·桑原义典”,受理的发报局是仙台,时间在下午十二点十五分。也就是说,如果这个被害人是桑原义典的话,那就可以推测,他是在东北地方往东京行驶的列车上,收到这封电报的。

“这个濑上车站在哪里呢?”

“在东北本线。从东京去的话,福岛的下一站附近。”

主任警部手拿着电报,他的方形下巴给人好像很有威严的感觉。他是个常常旅行的人。

“那么,看来死者是到东北旅行,回来的路上被带到这里的。”

“前提是如果他是桑原义典本人的话。”

主任始终维持谨慎的说法。事实上他在没把握的状况下,就不断定任何事情,性格相当小心。这种性格也反映在他的侦查方针。

简单的验尸结束后,就将尸体移到准备的担架上,走黑暗的山路抬下山。村里神社的院子安设了蓄电池,在那里的灯光下就可以仔细的反复进行验尸了。

多名刑警跟在担架后面。现场留下了数名巡警与鉴识课员,由他们着手进行被中断的工作。背着双肩背包的年轻人们在回去的路上被通讯记者给缠上,他们的声音有点兴奋又激动,回答着记者的访谈;背上的行李看似很重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