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五金公司 第二节
那天晚上,伴刑警在新宿车站下车后,就用月台的红色电话打给香兰庄。这时候已经是八点多了,可以的话他很希望可以在今天晚上就把事情理出头绪。
来接电话的可久子,好像对于伴刑警没完没了的追查有点生气,不久后她就语气缓和下来,好像能理解刑警的立场了,于是答应他三十分钟后在永福町车站前的咖啡厅见面。
刑警按照她所说的搭上新宿发车的京王电车,在明大前换乘井之头线,再通过永福町的验票口。所有行程都很顺利,所以他到达咖啡厅的时间,还比约定的时刻早了五分多钟。时间已经快要九点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附近多是上班族的住宅区,所以一到九点,咖啡厅就没有客人的身影了。可久子一把门打开,就好像可以看穿中间的包厢座位似的找到了刑警。她的脚边靠着一把红色的雨伞。
她刚点完咖啡,就重新端坐冷眼看着伴刑警。
“你不相信我说的话吗?”
她的口气显得颇有怨气。被美女瞪视的伴刑警,赶紧摇头。
“这也是工作需要啊。而且,这攸关一条人命。希望你也考虑到这点,尽力协助调查。”
“这我知道啊。”可久子的回答意老实。
“可是很遗憾的,你竟然不相信我。”
“可以的话我也很想相信你,只是希望有个第三者的证词。只有你和你的朋友所说的,对这起杀人案件来说可信度很低。我这并不是胡说八道,希望你能谅解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所以呢,八号那晚你在人偶教室的事,如果有人偶教室伙伴之外的人看到的话,这问题马上就解决了。你想得起来有谁吗?”
这女人如果是犯人的话,就算要她想出来也理当无法回答才对。伴刑警这么想着,以冷静的观察者之眼,直盯着对方漂亮的脸蛋。先前虽然看漏了,这次倒是看见她涂的口红颜色很漂亮,上面的光泽显出难以言喻的妖艳。下巴末端的细窄处有个小凹陷,看起来就像在挑逗刑警的男人之心。就算她为了婚约而隐瞒自己的过去应该受到谴贵,可是百济木医生竟然跟这样的美女宣称绝交,也让人觉得太可惜了。
“真不巧,没有任何人。”
“例如说,晚餐外送荞麦面来的伙计曾经看过你的脸……”
“这种事也没发生过,虽然寿司是大家一起订的,可是负责和寿司店接洽的是其他人……”
她微微摇头。她的头发被红色的围巾包住,滴在布上的雨滴受到天花板灯光的照射,显得闪闪发光。
“真伤脑筋啊。”伴刑警一这么说,可久子忽然就表情僵硬的吞了口水。
“你不喝咖啡吗?”
“谢谢。在这之前你补充一些事情吧。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关于这件事我再怎么想也想不出来。……不,说没有并不对。要说有也是有。可是,就算再怎么想要证明我的不在场证明,也有能说的和不能说的事。”
“怎么说?”
“这件事我不太想让别人知道。”
刑警不由自主露出责备的眼神。这么说除了人偶教室以外,她应该还有其他的不在场证明吧。
“现在可不是能让你犹豫不决的时候了。这是决定你命运的重要时刻,究竟那是什么?”
“……”女子又“咕嘟”一声吞了口水。
“好了,请说吧。”
于是她好像终于下定决心抬起头来。“可以答应我,不跟任何人说吗?”
“除了侦查需要之外,我答应你绝对不跟其他人说。”
“那么,请你跟我去一下那个地方。比起在这里说,去那里你会比较容易理解。”
她没碰咖啡就站起身,伴刑警也跟在她身后。
两人又再次回到黑暗的雨中。穿过平交道再走不久后,就到了十字路口。左右两边,延伸黝黑淋湿的宽幅柏油路。
“这条路名叫水道道路。虽然也可以搭电车过去,不过上下车很麻烦,所以还是请你走过去,走一站就到了。”
“没关系。”
他们在水道道路左转,开始往前走。先前走了不知道几小时的滨金谷国道,那里的卡车流量也很大,不过跟这里比就小巫见大巫了。要是悠哉的聊天,说不定就随时会被撞出去。伴刑警觉得东京真是可怕的都市,金泽就算在香林坊的闹街,也没有这么危险。
大概走了八百公尺远,可久子停下脚步回头看刑警。
“从这里左转就到西永福车站了。待会我们要拜访的寺庙,就在车站的跟前。”
去寺庙有什么事情呢?不过去了应该就知道了吧。伴刑警没有多做不必要的询问,跟在可久子身后走入前往车站的道路。两侧的小商店林立,关上的防雨窗背后,传来了电视的声音与婴儿的哭声。
“有位名叫崔承喜的舞蹈家,现在听说在北朝鲜很活跃。”
伴刑警对于这个她忽然提起的奇怪名字不知所措。他对舞蹈家或是插花的师父毫无兴趣。
“那位崔先生在东京时的家,就在穿过这正面平交道的对面喔。”
“这样啊,不过太暗了摸不着方向。”
伴刑警正要说些什么时,可久子又停了脚步,手指着旁边的石门。
“就是这里了,这里叫利生寺。”
刑警看到镶在门柱上的门牌,觉得好像不是寺庙的名称。两人穿过寺庙大门,走上石板铺的路往里头前进。在漆黑的正殿建筑物前转弯,就看到背后住持房间的灯火了。就算如此,她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又和这寺庙的和尚有何关系呢?
可久子一出声,马上就有沙哑的声音应声,纸拉门上映着高大的出家人影子。
“是哪位啊?”
“那个,敝姓盐泽。前些日子的晚上承蒙您的照顾……”
“啊啊,是那位小姐啊,请进,请进。”
人影站在纸拉门的另一边回答道。
“不,在这就可以了。有点事情想跟您请教,并不会花您太多时间。”
纸拉门动了,高大的男人出来檐廊。微弱的灯光下,可以看出他是个好像有五尺七寸高的中年僧人。刚剃过的头在黑夜里看来也很苍白,身穿黑色毛衣与黑长裤,很不像僧人的打扮,年纪未满五十岁。他和可久子互相打过招呼后,诧异的看着站在那里的伴刑警。
“这位是?”
“他是从石川县来的刑警。”
“刑警先生?从石川县来的?喔。”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讶异。“请多指教。”
刑警轻轻的点头。因为他摸不着头绪所以总觉得心里不畅快。
“那,请问有什么事呢?”
“能麻烦你告诉刑警先生那天晚上的事吗?只要抓重点,说个大概就可以了。”
“讲那件事?对石川县的刑警说……?”
僧人似乎不懂对方真正的意思,再次反问她。
“没关系的,刑警先生已经对我发誓不会泄露给别人知道。”
僧人那颗巨大的光头,有好一阵子一动也不动。因为逆光所以看不见,不过想必是以疑问的眼神盯着刑警瞧。好像是觉得奇怪,那天晚上的事情,为什么伴刑警会想听呢?不过不久后他好像就同意了,以沙哑的声音降低音量开始说道。
“刑警先生,说到这件事,就是这位小姐正通过我寺庙后面时被歹徒袭击。当我听到她的惨叫声,拿了门栓的支棍跑过去时,那男的已经逃走了。幸好这位小姐没受伤,不过她受到很严重的惊吓,所以我就请她先在寺里歇会儿,再送她回到公寓附近。虽说是强暴未遂,对未婚妇女来说也不是什么光采的事。所以我就答应她不去报警,一直到现在都保持沉默。”
原来如此,所以这就是为何到了最后关头她都不肯说。伴刑警这才明白可久子之所以一直沉默不说的理由。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呢?可以明确知道是几号几点左右的事吗?”
“请等一下,因为我已经写在日记上了,去看一下就会晓得。小姐,虽然我写了日记,不过也是备忘的程度而已,我并没有写上你的名字之类的。”
他留下这句话给可久子后,就进入了纸拉门的阴影中。
“刑警先生,这样你懂了吗?”
“嗯。”
“我只有内衣被拉破而已,并没有其他的损伤。可是,这种事情要是传出去,就会影响到我的亲事。我甚至没对我静冈的父母提过。”
“不,你担心这件事的心情我能理解。所以我也和你约定了,不会泄露出去的不是吗?不过幸好只有内衣而已。”
“是啊,多亏师父赶过来。虽然我讨厌经过这种地方,不过从车站要回我公寓,走寺庙后面是快捷方式。但是竟然被记在日记上了,真是丢脸啊,”
她很害羞的补上这句话。说话的方式让人意识到她是女人,很娇媚的样子。
不久后僧人单手拿着日记出来了。他弯膝跪在檐廊上,翻开夹有书签的那页。
“刑警先生,在这里。九月八号的晚上,约十一点半左右。还有小姐,你也要小心才行啊。毕竟这个世道很不宁静,而且你又长得这么漂亮。”
僧人开起了很不合僧侣身分的玩笑,爽朗的笑了。
可久子好像回答了什么,不过声音并没传到刑警耳中。借着打开的纸拉门中泄出的光线,伴刑警拚追索日记上的文字。不久后,刑警的脑袋里,发出了什么声音崩溃了。
石原产业的桥口正美,不在场证明有消防署员和同事的证词,所以可知是很明白的事实,现在盐泽可久子的不在场证明又有僧人的证词成立了,这真是个打击。伴刑警手足无措的伫立在细雨中,寒意一点一滴的从淋湿的鞋子爬到了膝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