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冬

祝贺休花同学获奖!写在前面的话:关于这个番外,案子就放到一边了吧,我只想让这两个人好好谈个恋爱!

(一)

“哈,是鸡肉汉堡,还有沙拉!谢谢,长官!”

在纽约警察局的资料管理室查询处,一个长着娃娃脸的灰眼睛青年拿起桌上的盒子,迫不及待地打开,叫道:“您真是太好了,谢谢您帮我买这些东西。查了一上午的资料,我正饿着呢!”

“顺路罢了。慢点儿,比利,这儿有咖啡。”一个有亚裔血统的男人笑着在他面前坐下来,温和地递过饮料。他俊美的面孔和墨蓝色的眼睛让人印象深刻,很容易给人斯文温和的感觉,不了解他的人很都很容易惊讶于他所从事的职业——纽约警察局凶杀组的探长,并且是最年轻的一个。

这个叫阿莱克斯·李的混血男人在一个多月前破了桩连环凶杀案,因此在媒体上稍微露了下脸。尽管他极力躲避镜头,还是被女记者们偏爱地追逐了一段时间——一个能干而且又长相出众的年轻警探,这事实本身就很吸引人,何况他穿制服的时候还那么可爱。于是阿莱克斯·李干脆就带着儿子以休假的名义去旅游了,同行的还有他的男朋友。

阿莱克斯的老上司鲍伯·威尔逊曾开玩笑说,如果那些女人知道这个真相可能就会把焦点转移到他身上去。不过大家都不这么看……

“唔……”年轻的警探咽下嘴里的食物,又抬头问道,“您怎么会到来这里,长官?听说您最近在休假……”

阿莱克斯脱下手套:“旅行团提前一天结束,我就回来了。怎么样,跟你的新搭档合作得如何?”

“艾瑞克很不错,我们相处愉快,他挺照顾我!”

“负责绑架案也很危险,你得小心点儿。”阿莱克斯挪到桌上的电脑前调开了警察局内部数据库。

比利·怀特一边嚼着美味的汉堡包,一边走到他身边,好奇地问道:“长官,您来查什么东西,需要我帮忙吗?”

“哦,谢谢,比利,暂时不需要。只是一个普通的谋杀案,你知道,两天前的那个。”

灰眼睛的青年露出“明白”的表情。他想到了最近的报道:

大约两天前发生了一桩谋杀案,死者是一个叫做坚尼·哈里维的纽约大学学生,21岁,身高五英尺十英寸,有褐色的眼睛和头发,正在学习新闻专业,是一个经常获得奖学金的好孩子。不过这个孩子现在却被发现衣冠不整地死在了西四街纽约大学图书馆的卫生间里。在那幢15层高的红色大楼最偏僻的男厕里,清洁工发现锁住的工作间始终打不开,而且这房间一直封到天花板下,于是就用工具把坏了的门拆掉。当他们搬开门以后,发现竟然有一具尸体靠在里边,于是连忙报了警。

鉴证人员在现场发现了一枚残缺的指纹和两双不同的鞋印。但是因为外面的地板被打扫过,而且清洁工在拆卸门的时候又弄得很混乱,所以并没有发现更多有用的线索。

于是,记者们在写这条新闻的时候加入了不少自己的想象,顺便被对负责此案的阿莱克斯做了一番类似娱乐明星的报道,这让混血警探哭笑不得。

想起这些情况,比利·怀特对自己实习期的临时上司倒是有些同情:“长官,现在这个案子的调查会变成真人秀吗?”

“我不知道,比利。”阿莱克斯无奈地笑着说,“对付记者比对付拿枪的歹徒还困难。而且这次老鲍勃抄着手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所以我只有先躲着他们来查点有用的资料了。”

“尸检的结果出来了吗?”

“哦,是勒毙。死者脖子上套着一根尼龙绳,而且身体上有捆绑的痕迹,临死前似乎有过性行为。”

“似乎?”

阿莱克斯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你知道,年轻人疯狂的性游戏往往会导致危险的结果,而我们有时候很难分辨那究竟是性行为还是暴力。”

比利露出“明白”的表情,含含糊糊地咬着汉堡包坐回他的位子。两个人结束了交谈,又开始工作了。

阿莱克斯把注意力放回到电脑屏幕上,却在灰眼睛青年看不到的地方微微苦笑。他知道自己原本应该直接到纽约大学去,那或许会方便很多,但是一想到这样有可能和那个男人撞上,他就觉得不自在。

莫里斯·诺曼,混血警探的恋人,年轻英俊的讲师,他和阿莱克斯经历了一连串不幸之后成走到一起。毫无疑问,经过磨砺的感情和急待愈合的伤口使这两个人非常相爱,但是有时候人与人的相处始终会出现预料之外的问题。

阿莱克斯心神不宁地摩挲着鼠标,他这两天始终无法聚精会神地做事,这可是从前极少出现的情况。“我变成懦夫了吗?”他脑子里想着莫里斯·诺曼难过的绿眼睛,“我们有两天没有说话,这真糟糕。”

阿莱克斯叹了口气,看看对面那张年轻的面孔,他开始意识到,在和那个人交往之后,自己过于压抑的脾气似乎都显露出来,像是个毛头小子。他会不会太过任性呢?

这个时候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来,他连忙按开通话键,康复归队的老搭档本杰明·鲁伯特在里面对他说“死者家属来了”。

“我知道了,一会儿就过去。”阿莱克斯只好命令自己抛开杂念,尽快做完手里的事情。

厚厚的砖墙外正下着雪,白色的羽绒覆盖了整个纽约,所有的建筑都穿上了蓬松的衣服,显得非常可爱。可是这看似温柔的景象并没有让城市变得温暖,因为毕竟春天还没到,冬天仍然是寒冷的。天上的乌云预示着又一场大雪即将到来,而离他们牵手的圣诞节仅仅过了一个多月。

一旦发生案子,对于探长来说就没有休息日的概念了。天天都是工作日,每一秒都是工作时间。阿莱克斯回到家的时候是晚上12点,他胡乱吃了点蛋糕,然后就把自己扔进浴缸,让热水松弛紧张的肌肉。

白色的雾飘浮在浴室中,水蒸汽把彩色的玻璃变得更加模糊。阿莱克斯闭着眼睛,听见了大门被钥匙打开的声音。

他没有起身,还是维持现在的姿势,直到浴室的门被推开,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外面。

“我猜你一定又没按时吃饭,对吗?”莫里斯·诺曼动手脱掉厚衣服和鞋袜,赤脚走进来。

阿莱克斯一动不动地泡在浴缸里,热气把他白皙的脸蒸得有些发红。他没有睁开眼睛,反而朝脸上浇了一捧水。粗糙的大手摩挲着他的嘴唇,然后一个吻落下来。

温柔的触感让黑发的警探觉得舒服,他终于看着身旁的人弯起嘴角。莫里斯·诺曼绿色的眼睛里还是带着平常一样的微笑,似乎没有什么尴尬。

毫无疑问,阿莱克斯确定自己爱那个男人,他很清楚地记得他们在平安夜怎么牵起对方的手。当时他站在远处,看着莫里斯·诺曼紧张不安地在圣诞树下张望,周围是甜蜜欢乐的情侣。他就那样在注视着他,看着他从忐忑变得平静,然后孤独地在光华璀璨的圣诞树下默默等待。当那些情侣结伴离开后,空地上只留下了那个男人的身影。阿莱克斯终于走过去了,他觉得莫里斯·诺曼站在那儿真像个被人甩掉的倒霉蛋,可这个倒霉蛋却让他感觉到了一阵辛酸的幸福。

事后阿莱克斯曾经问莫里斯:“如果我当时没到呢,你会一直等下去吗?”

绿眼睛的男人点了点头:“等到我自己绝望为止……可是,阿莱克斯,我似乎找不到理由让自己绝望。”

是的,他们还活着,所以没有理由绝望。

这些回忆让阿莱克斯似乎鼓起了勇气。他们应该忘记那场该死的争执,阿莱克斯对自己说,于是他咳嗽了两声,问这个男人为什么这么晚还过来。

“哦,”莫里斯·诺曼挽起衬衫的袖口,“我给你家里打了电话,你不在。我猜你忙起来肯定照顾不好自己,所以就想来看看。”

阿莱克斯没说话,他不想告诉莫里斯自己的饮食确实又毫无规律了。

“躺下——”绿眼睛的男人命令道,“你看上去很累,我帮你做个小小的按摩。”

阿莱克斯忍不住笑起来:“好吧,医生(博士),谢谢。”

修长有力的手指在酸痛的颈肩肌肉上按压着,感觉非常惬意,阿莱克斯有些感激这个男人的体贴。

“阿莱克斯?”

“嗯?”混血警探仰起脸,看着莫里斯·诺曼迷人的绿颜色眼睛。

博士迟疑了片刻,说道:“可以告诉我……关于坚尼·哈里维的案子进展如何吗?”

阿莱克斯的脸色立刻变得有些阴暗,他从浴缸里站起来,扯过浴巾围在腰上走了出去。

客厅里较低的气温让警探觉得冷,他抓起遥控器把空调温度提高了一些,然后坐在沙发上点燃一支香烟。他听见莫里斯·诺曼走过来的声音,冷冷地说道:“我说过不愿意跟你再吵了,博士。我希望你不要过问这个案子。”

“把你身上的水擦干,否则会感冒的。”莫里斯·诺曼把一张干燥的浴巾披在阿莱克斯光裸的背上,他的白衬衫和黑色的长裤有不少被溅湿的痕迹,却好象完全不在意。

阿莱克斯胡乱擦了几下,口气不善地说:“莫里斯,两天前我们已经讨论过这个问题了。这次的案子和你无关,你不能打听。”

“我认识坚尼,他曾经上过我的选修课,怎么和我无关?”

“不是每一个认识他的人都有资格了解案情的!你现在专注于自己的事吧,你要申请副教授的职位了,不是吗?你做好自己的事情,我会找出凶手的。”

“这并没有什么矛盾!”莫里斯·诺曼摊开双手,“阿莱克斯,听我说:坚尼半个月前才承认自己的性向,在此之前他还来寻求过我的帮助,我想知道这会不会与他被害有关。”

“如果有相关的线索指向这一点我会问到你头上的。”

“阿莱克斯,坚尼是一个很善良的孩子,我知道他曾经花了很大的力气来调整自己面对现实,现在怎么可能对他的死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抱歉,”阿莱克斯冷漠地转过脸,“我不知道你还兼任义务辅导员。”

莫里斯·诺曼眼睛里很快闪过一丝怒气,但他并没有发作:“我搞不懂你为什么这样排斥我介入,阿莱克斯,这对你而言并没有坏处,我也许可以提供有用的线索——”

“不,莫里斯!”黑发的警探有些粗暴地打断了他,“我觉得完全没有这个必要!”

绿眼睛的男人错愕地看着生气的阿莱克斯,对他的坚持己见无法理解。他还从来没有看到过阿莱克斯如此地不耐烦,他似乎不明白为什么恋人会对一个合理的要求有那么大的反感。

莫里斯·诺曼看着黑发的男人,他很遗憾他们还没有达到亲密无间的程度。“好吧,”他挫败地选择了放弃,“我想你有资格这样说,探长。我不能指责你的忠于职守,但是我确实对此非常不能理解。”

“你很多事都会难以理解,包括我为什么坚持要一个人回去见我的父亲。”阿莱克斯轻轻地把烟灰抖落在金属烟灰缸里。这慢条斯理的调子却让莫里斯·诺曼猛地想起了他们提前结束假期的原因——那是一场更早的争论。

莫里斯·诺曼心头的那一点怒火很快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沮丧和无奈。他在一瞬间有些明白:他们需要克服的问题还很多……

(二)

阿莱克斯第二天起床的时候打了个喷嚏,他觉得鼻子里像塞了两个棉球,脑袋也隐隐发痛。

恐怕还是感冒了!他一边穿衣服一边想,然后摇摇晃晃走向浴室,在经过客厅的时候他看到桌子上有一枚亮晶晶的东西,皱着眉头拿起来一看,原来是大门的钥匙。他愣了片刻,然后紧紧地攥在手中。

黑发警探匆匆忙忙洗脸刷牙,随便找了两片阿司匹林吞下,又照常出门去了,不过他临行前特地将那把钥匙放在了贴身的口袋里。

来到警察局的时候,他的老搭档本杰明·鲁伯特正啃着一个鸡肉卷儿看现场照片。这个身高六英尺的大汉却有一双仓鼠一样善良的栗色眼睛,说话的时候非常和气。几个月前他因为追嫌疑犯的时候摔断了腿,在医院里躺了很久,因而也错过了“莎乐美”的案子。他为此感到很遗憾,同时又为阿莱克斯能顺利解决它而高兴。这次的杀人案让他沉寂的警察血液又开始沸腾,他就好像被关得太久的公牛,浑身都憋着力气。

阿莱克斯笑着在他面前坐下,问道:“怎么样?有什么发现吗?”

本杰明·鲁伯特冲他笑了笑:“没有财物上的损失,首先可以不去考虑抢劫杀人的可能性了。”

阿莱克斯伸手从相片下面把一叠材料抽出来:“你都读完了?”

“嗯。”本杰明·鲁伯特把最后一截鸡肉卷儿塞到嘴里,然后拿起咖啡一口气灌下来,“你昨天弄到的资料很详细,咱们的受害者是个难得的乖孩子。”

阿莱克斯点点头:“的确,昨天见到他的父母我就觉得,他们和我想象的一点儿也不差。失去儿子对他们来说就像是世界末日。”

两个人都感到有些沉重——坚尼·哈里维的父母是一对普通的中年夫妻,在堪萨斯共同经营着一家花店,这个英俊、能干、聪明、善良的儿子是他们的第二个孩子,也是唯一考上大学的一个,家里的人都相信他会成为出色的新闻工作者。这突如其来的噩耗让全家都陷入了极端的悲伤和震惊中,他们赶到纽约的时候神色憔悴,显得非常苍老。

阿莱克斯觉得他每次接到案子,最无法忍受的部分就是面对受害者家属,他们的哀痛和期待会让黑发的警探感到自己肩上异常沉重。

阿莱克斯翻开打印的资料,受害者从别针下的照片上望着他:那是一个有着深褐色头发的年轻人,轮廓柔和,目光中带着活力和希望,好像时刻都准备对生活微笑。

黑发的警探又随手拿过案发现场的照片:坚尼的尸体斜靠在厕所里,红色的羽绒外套被扒下来扔在地上,他的脸部肌肉扭曲,紧皱眉头,发紫的嘴唇和伤痕累累的指甲都显示出他临死前的痛苦。阿莱克斯想起自己和本去鉴证科的时候,还看到了这个男孩儿尸体上有更多的伤痕,按照米勒医生的说法就是“一个有SM癖好的凶手想尽了办法要从他身上得到高潮”。

“我说,阿莱克斯,老伙计。”本杰明·鲁伯特敲了敲桌子,打断他的回忆,“现在咱们基本上找到了死者的大体情况,验尸报告也出来,应该去跟他周围的人聊聊看了。”

阿莱克斯点点头:“这个案子没有目击证人,我们只有从和他关系亲密的人那里下手。”

大个子本杰明摊开手:“这个孩子的朋友不少,男的女的都有。他到底是同性恋还是双性恋?”

“他最常接触的人都有谁?”

本杰明·鲁伯特想了想:“有三个比较亲密的,一个是学油画的女孩儿,叫做苏珊·唐纳,也是他的合租室友;一个叫做泰德·阿姆斯特朗,是他的同乡,学化学的;还有一个叫做卢克·布莱恩。咱们先去找哪个?”

阿莱克斯翻了翻这三个人的地址,在心底叹了口气:“那就先去找苏珊·唐纳吧,她和受害人租的房子就在华盛顿广场附近。”

昨天晚上没有下雪,地面上的雪都早被清理干净了。空气中虽然有残留的寒气,但是因为有淡黄色的太阳怯生生地从云层后面探出头,感觉上还是稍微暖和了一些。

莫里斯·诺曼手里捏着一杯热咖啡,和一个头发胡须都雪白的矮胖老人慢慢在华盛顿广场上散步。

“上次你告诉我说你恋爱了。”老人笑呵呵地问道,“莫里斯,你都快把我这老头子忘了吧?”

绿眼睛的男人摇摇头:“汉斯,很抱歉我没有按时去诊所,上周我和阿莱克斯去渡假了。”

“那个警察?”汉斯·马丁医生笑了笑,“莫里斯,我祝贺你,他是个很认真的男人。”

“啊,是的……有时候太认真了。”

老人用柔和的目光了看他:“怎么,有问题了吗?”

莫里斯·诺曼看着自己的朋友和辅导医生,苦笑道:“汉斯,有时我无法确定,是不是我性格中的缺点会无意中让阿莱克斯感到焦躁。他……从上一个案子之后就十分抗拒我介入他的工作……”

“比如?”

“我们吵架了。他要求我不要过问这次的案子,而实际上他知道我可以提供一些东西,那对侦破工作有帮助。但是他拒绝了,并且……并且为此发火。”

老人喝了一口热咖啡,然后和莫里斯·诺曼在广场边的长椅上坐下来,看着结冰的喷水池。他满足地砸砸嘴,好象廉价的咖啡也美味无比。

“莫里斯,你还是老样子。”马丁医生用戴着羊皮手套手掌转着纸杯,淡淡地说道,“告诉我,你是不是遇到这样的情况就会下意识首先认为是自己的错?”

绿眼睛的男人愣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

马丁医生细小的眼睛望着莫里斯·诺曼,笑眯眯地说:“我的朋友,你没必要为难自己。或许李探长的烦恼并不是你带给他的。”他顿了一下,拍了拍这个男人的肩膀,“我已经把你的鉴定材料弄好了,你得什么时候上交呢?”

“哦……大概是这周之内吧。”莫里斯·诺曼对汉斯·马丁医生突然岔开话题有些奇怪。

这个慈祥的老人却好象理所当然地点点头:“我听说评审组的弗朗西斯·马奎尔教授并不是一个很公正的人,他对同性恋有些反感,你要过他那关不容易。”

莫里斯·诺曼没有皱起眉头,他突然想起昨天晚上阿莱克斯的话——“你要申请副教授的职位了,不是吗?”

汉斯·马丁医生喝光了咖啡,把杯子捏扁以后准确地投进了旁边的垃圾桶。“好了,”他耸耸肩膀站起来,“我也看过关于那个案子的报道,莫里斯,你真不明白为什么李探长不希望你介入这件事吗?现在我能肯定,他非常爱你。”

绿眼睛的男人苦笑着转过脸,悄悄摸了摸口袋里的钥匙串,其中少了一把。他想到昨天晚上自己还以多么沮丧的心情把它留在了阿莱克斯的住处,他不否认其实当时也有些赌气的意思。他本来希望这个举动能让阿莱克斯明白他很伤心,不过现在却发觉自己有时真的非常迟钝。

“哦,已经十点了,我该去诊所了。”汉斯·马丁医生看了看手表,“祝你好运,莫里斯,你是个聪明的家伙,可是恋爱起来也像个傻瓜。”

莫里斯·诺曼没有生气,他表示下次请他尽职的心理辅导员去吃墨西哥菜,然后才向这个可爱的老头挥手告别。就在他扔掉咖啡杯准备回学校的时候,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远处走过。

“阿莱克斯……他来这里做什么?”

混血警探和他的搭档刚刚从一间廉价的出租公寓里出来,他们拜访了受害者的室友苏珊·唐纳,跟她聊了一会儿。

这个学油画的女孩儿并不漂亮,但是却有一双睿智的眼睛。她开门的时候左手夹着三支笔,围裙上全是斑斓的色块儿。她正在创作一幅裸体男性的侧面肖像,尽管还没有完成,阿莱克斯还是轻易地认出那是死者坚尼·哈里维。

苏珊·唐纳对她室友的被害显得很难过,也很气愤。她认为坚尼是个开朗乐观的男孩儿,而且很风趣,很爱帮助别人。她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那样对待他。

“那么,唐纳小姐,”阿莱克斯在这位女士尽情斥责了凶手之后问道,“你知道坚尼的私生活情况吗?我的意思是,和他比较亲密的人。”

苏珊·唐纳习惯性地转着手上的戒指,认真地想了想:“有一个,探长。那个男人我不认识,他经常来找坚尼,而且总是用很凶的眼神瞪我。”

“长什么样呢?”

“个子很高,黑头发,哦,他手腕上有一个中国字的纹身。”

本杰明·鲁伯特尽职地记下了证人说的一切内容,而阿莱克斯却一边听一边若有所思地盯着苏珊·唐纳手指上的戒指。在他们结束了这次谈话以后,阿莱克斯在走出公寓楼的同时突然要求搭档把死者身上的证物照片给他看一看。

“喏,都在这儿呢。”大个子从风衣的口袋里掏出那些照片,递过去。

阿莱克斯皱着眉头一页一页地翻过去,很快找到了自己要的那张。“看这个!”他对搭档说,“我就觉得唐纳小姐的戒指非常眼熟,原来坚尼有个同款式的。”

本杰明·鲁伯特眯起眼睛:照片上的戒指看上去像是银制的,故意作旧了,中间是一个展开的翅膀。

“这只翅膀是向左展开的。”阿莱克斯解释到,“本,你有没有注意唐纳小姐手上的那个,也是造型一样的翅膀,但是向右展开的。”

本杰明·鲁伯特摸了摸脑袋:“你这么一说我倒也有印象了,不过这说明了什么呢?”

阿莱克斯笑起来:“哦,本,你这个不浪漫的家伙究竟是怎么娶到罗丝的?坚尼和苏珊带着男女同款的戒指,至少说明他们不是单纯的室友关系呀。”

“那么他是双性恋?是不是我们的怀疑犯范围一下子就得扩大一倍了?”

黑发的混血儿没有立刻回答,他想到莫里斯·诺曼跟他说的事情——那个男孩儿不久前才去寻求他的帮助,确定了自己的性向,怎么还会和女人有牵连呢?

阿莱克斯叹了口气,掏出小笔记本:“咱们接下来最好去见见坚尼的另外一些朋友,呃……他的同乡泰德·阿姆斯特朗,好象也住在这附近——”

“阿莱克斯!”

远远的一个声音打断了黑发警探的话,他抬起头,看到莫里斯·诺曼正朝这边走来。

黑发警探的脸色顿时有些不自然,似乎还没有准备好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这个男人。他不由自主地把手伸进口袋,摸到了那一枚带着体温的钥匙。“现在还给他合适吗?”混血儿有些慌乱地想,“哦,不行,那看上去肯定很蠢!”

几乎就在他拿不定主意的时候,莫里斯·诺曼已经站到了他面前。这个绿眼睛的男人喘着白气,鼻尖因为寒冷而微微有些发红,他脸上的神情交织着惊喜和热切。

“真没想到你在这里,阿莱克斯。”莫里斯·诺曼微笑着说,“这位是你的搭档吗?”

“啊。是的。”警探用平常地语气介绍道,“本杰明·鲁伯特,自由搏击的高手。”

“我经常听阿莱克斯说起你,很高兴你的腿伤痊愈。”绿眼睛的男人和本杰明握手,“我是莫里斯·诺曼。”

大块头的警察愣了一下,随即叫出来:“啊,我知道,你是阿莱克斯的……嗯……男朋友。”

最后一个词被他小声地咕哝出来,另外两个人都有些发笑,只不过黑发男人稍稍掺杂了一些苦涩。莫里斯·诺曼毫不介意地点点头,向大块头警察问道:“怎么,你们来查案子吗?”

“对,就是为了你们学校的学生坚尼·哈里维——”

“本!”阿莱克斯突然打断了搭档的话,他挤出一丝难看的微笑要求道,“抱歉,本,可以让我和莫里斯单独呆几分钟吗?”

本杰明善良的栗色眼睛里露出暧昧的神色,他傻笑着借口去买香烟,然后溜走了。

莫里斯·诺曼温柔地看着阿莱克斯,问道:“我们去那边坐坐,好吗?”

混血警探看了看手表:“我的时间不多,如果你要问这个案子的事情,莫里斯,我无可奉告。”

“不、不!我不会说这个!”博士对恋人生硬的语气并没有发怒,他叹了口气,忽然抱住面前的人。

这个动作让阿莱克斯呆住了,随即稍微挣扎了一下,但莫里斯有力的双臂紧紧地把他箍在怀里。

“对不起……”阿莱克斯呆住了。

绿眼睛的男人缓缓地放开他,脸上带着少有的严肃和认真:“我的鉴定报告和个人材料今天就会交上去,无论有没有人因为我的性向而来刁难我,我都会按照自己该走的路走下去。阿莱克斯,你不用刻意去回避,我们都不用回避。”

黑发警探的脸上飞快地闪过惊讶和矛盾的神色,他好象明白了莫里斯·诺曼想表达的意思,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转过脸,看到一些走过的行人不时投来打量的目光。他不自在地咳嗽了两声,不愿意去看那双绿宝石一样的眼睛。

“我还得去找下一个调查对象,咱们改天再谈吧,莫里斯。”

博士没有反对,他表示随时都可以,只不过在阿莱克斯道别之后又突然问道:“昨天我把你家的钥匙忘在桌子上了,可以还给我吗?”

混血儿顿了一下,淡淡地笑了笑:“我会的,莫里斯,不过现在我没带在身上。”

(三)

本杰明·鲁伯特夹着香烟和搭档一起敲开了泰德·阿姆斯特朗的门,然后那个长相斯文的男孩儿用厌恶的语气要求他弄熄烟头再进去。

他们接触过各种各样的调查对象,性格乖僻的不在少数,但是最麻烦的就是这样有洁癖的人。本杰明在泰德·阿姆斯特朗背后抱怨了几句,然后和阿莱克斯一起在垫子上蹭干净鞋底,才进入了房间。这间屋子里到处都挂着元素周期表、放着各种各样的试管和烧杯——它的主人似乎对自己的专业很着迷。

阿莱克斯安抚性地拍拍搭档的后背,然后礼貌地和挑剔的主人谈到了坚尼·哈里维。

泰德·阿姆斯特朗和坚尼算得上是关系最好的朋友,他们都来自堪萨斯。泰德虽然性格古怪,但是却对自己的同学充满了好感。他先用极为恶毒的话诅咒了凶手,然后坦率地告诉阿莱克斯他觉得坚尼肯定是被现在的交往对象杀死的。

“为什么会这么想,泰德?”黑发的警探问道。

“还用说吗?”戴眼镜的主人耸耸肩,“坚尼是个可爱的家伙,谁都喜欢他。他跟我说过,他不想再跟太多的人纠缠不清,他最近爱上了一个人,所以想专一一点,跟‘天行者’分手。这肯定让他火冒三丈!”

“‘天行者’?”

“卢克·布莱恩。他是坚尼的现任男朋友。”泰德又撇撇嘴,“我告诉过坚尼别跟那家伙来往,他加入过SM俱乐部,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

阿莱克斯和本杰明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又问道:“那么坚尼有没有说过他爱上的是谁?”

泰德的眼睛暗淡了,他摇摇头:“还没来得及……”

阿莱克斯和本杰明很聪明地沉默了片刻,他们知道什么时候该让证人有一些哀伤的时间。

“那么,什么地方可以找到那位‘天行者’呢?”

“我怎么知道?”泰德似乎很不愿意再提到那个“野蛮人”,但是想了想还是告诉他们,仿佛听坚尼说他住在威廉斯堡,白天在一家叫做“红海”的咖啡店里上班。

阿莱克斯记下了咖啡店的大概地址,然后和搭档一起告辞。现在已经是中午了,他们像过去每次办案的时候那样,随便买了点东西边走边吃。不过,阿莱克斯一边咽下奶油煎饼,却一边发觉,自己好象已经逐渐养成了定时吃东西的习惯,很久都没有再胃疼过了——莫里斯·诺曼确实在改变着他的生活。

阿莱克斯和本杰明赶到中央车站附近的“红海”咖啡馆时,卢克·布莱恩刚好正在上班。他们没有费多大的力气就找到这个高大的男人。他头发剃得很短,穿着一个耳环,右手腕上纹了一个中国字,阿莱克斯认出那是“杀”。

他对于警察的来访并不高兴,显然他的老板也不高兴,于是三个人只好在空旷的消防通道里谈谈。

“天行者”的脾气果然糟糕,他虽然还不至于向警察挥舞拳头,但是那种不耐烦和焦躁却无法掩饰。他告诉警察自己确实很爱坚尼,对他的死非常难过,曾经为此请了两天的假。

阿莱克斯试探性地问道:“最近你们的感情是不是出现了问题?”

卢克·布莱恩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没有!”

“哦,”阿莱克斯并没被他吓着,“但是我听说坚尼在遇害前曾经告诉他的好朋友他想结束你们的关系。”

卢克黑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怒气,随即又哼了一声,“他提过,但是我拒绝了。”

“布莱恩先生,听说你有SM的癖好,是吗?”

相貌凶恶的男人有些意外,但还是承认他曾经加入过一个俱乐部。

“您知道坚尼的死的时候身上有被虐待过的伤痕吗?”

“那又怎么样?”卢克勃然大怒,“难道我会对他做那种事情吗?”

“这也是警方该知道的。”

阿莱克斯的镇定让“天行者”的怒气好象撞在了海绵上,他又转头看了看抱着双臂站在一旁本杰明,勉强放下了捏紧的拳头。

“我没有跟他玩过SM,”卢克气哼哼地说,“坚尼不喜欢这个,我爱他,当然不会让他不开心。”

“你有没有发现他爱上别人?”

卢克黑着脸,有些不情愿地说:“我不允许我的男朋友三心二意!坚尼很清楚这一点!”

“如果他有呢?”

卢克警觉地看了阿莱克斯一眼,用冷淡的口气回答道:“那我会揍他!”

这话让在旁边记录的本杰明忍不住挑起眉毛,向阿莱克斯递了个怀疑的眼神。黑发的警探又问道:“他跟你提过分手的事情?”

“大约一星期前。”

“在他出事前两天你们见过面吗?”

“没有!”卢克很肯定地说,“我确实气坏了,所以我觉得两个人都最好冷静一段时间。”

“1月28号早上六点到八点,你在哪儿?”

“那天我要上晚班,所以在家休息。”

“是吗?”阿莱克斯点点头,“那么有人可以为您做证吗?”

“我一个人在家里睡觉,怎么可能——”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推开了消防通道的门,一个光头的青年探出半边脸,有些愕然地看着他们,最后把视线落在了“天行者”身上:“嗨,卢克,原来你在这儿。”

“麦克斯……”卢克·布莱恩看着他,突然想起来似的叫道:“啊,对了,麦克斯那天曾经打电话给我,他想约我去打球。”

阿莱克斯抬起头看着这个青年,他在彼此做了个简单介绍后,把之前的情况说了一下,又求证道:“布莱恩先生说的是事实吧,麦克斯·桑戴克先生?”

红发青年点点头:“没错,我确实打了电话,那个时候卢克还在打呵欠呢。”

“还能记得具体时间吗?”

“哦,这可说不准了,我们常常在一起玩球,想到了就约一下,谁有那么好的记忆力每次都记得清楚?”

“我明白了。”阿莱克斯点点头,向这两个人做了一番公式化的感谢,然后和搭档一起离开了“红海”咖啡店。

他们俩没有直接回警察局,而是来到了CSI的实验室。在半路上佩蒂·福兰克林通知说最后的证物化验都结束了,可以直接看看结果。

阿莱克斯和本杰明都是对实验室的古怪气味非常熟悉的人,因此他们可以在排风扇还没有完全抽走残留气体的房间里喝咖啡。据说工作人员刚刚从一堆烧焦的塑料中剥离出了被盗的宝石。

“你又喝这玩意儿吗?”金发的化验员首先看了看黑发警探手里捏着的纸杯,“我以为你已经恢复正常人的饮食规律了。难道不担心再来一次胃出血?”

“我最近好多了。”阿莱克斯淡淡地一笑——莫里斯·诺曼严格的提醒确实让他改掉了很多不健康的饮食习惯。

佩蒂·福兰克林耸耸肩,不再多说。她从自己的文件夹里翻出几张表格,递给阿莱克斯。“这是关于尸体指甲和伤口上纤维的化验报告。”她说,“有人的头发。”

“哦?”阿莱克斯笑了笑:“这么说暂时有比对样本了?”

“是的。还有被破坏掉的门锁,你知道为什么会打不开吗?”

“据说从外部看来并没有异常。”

“那是因为有人把盐酸滴到了钢制的锁孔里,里面的锁芯被腐蚀了。”

阿莱克斯稍微愣了一下:“盐酸?”

佩蒂·福兰克林点点头,又找出另外一个东西:“啊,米勒医生的报告也打完了,想知道他的补充说明吗?”

“当然。”

“好吧,关于伤口……不管是口腔还是下体都伤得很严重,但是没有在体内或是现场找到精液。而且,在肠道里也没有发现安全套润滑液的成分。”

本杰明奇怪地问:“可是米勒医生不是说那样的伤口是手法老练的SM爱好者才能制造的吗?难道那个人自己并没有亲自……强暴被害者?”

“这完全有可能。”阿莱克斯皱起眉头说道:“第一,也许凶手把自己保护得很好,第二是这个凶手有性功能障碍;第三,他根本没想到‘进入’;最后吗……或者说凶手并不是男人。”

本杰明吃惊地看着自己的搭档,随即笑道:“阿莱克斯,你到底想到了什么?快点说吧,别吞吞吐吐的!”

“我也参加讨论吧,”金发的女化验员眨眨眼睛,“我对这个有兴趣。”

“万分欢迎。”黑发的警探和搭档在佩蒂的办公桌前坐下来,“是这样的,本。我们去见苏珊·唐纳时候可以怀疑她和坚尼有超越普通朋友的关系,而泰德·阿姆斯特朗也说过坚尼爱上了别人,想跟卢克·布莱恩分手。卢克有SM的癖好,脾气暴躁而且冲动,如果他发现了坚尼的心思,可能真的会杀掉他。”

“所以你怀疑卢克是凶手?”

“不,”阿莱克斯摇摇头,“他如果是嫌疑犯,也是冲动杀人的类型,很可能是在和坚尼吵起来以后才动手,而实际上验尸结果和现场勘察都表明这个凶手是心思细腻的人。”

“尸体没有从外部移动进去的痕迹。”佩蒂·福兰克林说,“现场鞋印基本上是属于受害人的,另一个可能是凶手的,但是也被刻意擦拭过,非常模糊;指纹只在马桶的边沿发现了一个,也是被擦拭过后遗漏的。这个凶手确实是个细心的家伙。”

本杰明摸了摸下巴:“这么说起来‘天行者’倒不像。”

“是啊。”阿莱克斯又补充道,“而且,他读完高中就开始工作,作为一个普通的侍者,怎么会想到用酸腐蚀金属这样的方法呢?”

有栗色眼睛的大个子抓抓脑袋:“看起来像是学化学的人会用到的方法。”

“泰德·阿姆斯特朗就是学化学的。”

“可是……可是他和坚尼的关系非常好啊,而且他有理由去杀他吗?”

另外两个人都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阿莱克斯把咖啡杯放在桌子上,说:“我们现在知道的事实恐怕还不能证明什么……接着干吧,本。”

阿莱克斯晚上夹着一堆证物分析报告、案情材料和照片回到了家。他开门的时候在口袋里掏了掏,在碰到莫里斯·诺曼留下的那把钥匙时愣了一下,然后才用它打开门。

阿莱克斯扔下文件走进厨房,从前总是空荡荡的冰箱里现在填满了各种各样的东西,他翻了一会儿,还是放弃了吃冷东西的打算,找出一个微波食品随便应付。

黑发的警探突然有些怀念自己前段时间吃到的美食——那是莫里斯·诺曼特意去学的中国菜,每当他上完课后就会提前过来展示他的手艺,让整个房间里隐约飘着诱人的香味。

阿莱克斯咀嚼着索然无味的微波食品,回想今天白天自己面对莫里斯·诺曼时的反应。他当然明白绿眼睛的男人想告诉他什么,但是这好像并不是他要的效果。莫里斯·诺曼突然理解他的担忧让他意外,但他不想让那个男人产生类似于感激的念头。

他洗了澡开始重新看案情材料的时候,一个电话让他紧绷的面部神经舒展开来。听筒中传来丹尼尔清脆的童声——他现在会时不时地来问候父亲。

自从上次渡假过后,男孩儿和莫里斯·诺曼越来越像一对忘年交,而且还会多多地亲近原本都生疏了一些的父亲。阿莱克斯有些笨拙地用莫里斯·诺曼教给他方法“笼络”儿子,看起来确实卓有成效。

“你好吗,小水手?”

“我很好,爸爸。”丹尼尔奶声奶气地说,“我今天去滑冰了?”

“你还在摔跤?”

“只有三下!上回我摔了六下呢!”

“我祝贺你,小水手!”

丹尼尔在电话里得意地笑起来,又要求道:“我又进步了!你得给我讲故事,爸爸,咱们上次在飞机上时你答应过我。”

“是的,是的。”阿莱克斯微笑着答应到,“可我现在得先完成工作。”

“哦……”男孩儿失望地回应了一声,“那莫里斯在吗?”

黑发的警探咳嗽了两下:“不……丹尼尔,他今天不在。”

“太遗憾了!”男孩儿用大人的口气说道,“爸爸,我本来很想跟他说说话的,他人很好,而且讲故事很厉害,比你、比妈妈都要厉害!”

“他……确实很有趣儿……”

“爸爸!上次咱们一起去旅行的时候莫里斯还跟我说,想和我们一起去拜访爷爷奶奶呢,他有一些故事可以让爷爷奶奶也喜欢。”

阿莱克斯愣了一下,追问道:“他什么时候说过这个?”

丹尼尔似乎想了想:“哦,就是在去迈阿密玩的时候啊!我们得提前一天回来,你说要买机票去看爷爷奶奶,莫里斯偷偷告诉我他想和你一起去。我说爸爸不会同意的,你知道他怎么做的吗?嘿嘿……他说他会悄悄跟着你。”

阿莱克斯的心底泛起一阵莫名其妙的滋味,他想到自己当时向莫里斯·诺曼说他要回泽西城见见父亲时,那个绿眼睛的男人确实要求过和他一起去,但是他却拒绝了——

“我不会有事的,莫里斯,”阿莱克斯对他的恋人说,“我说过我想和父母过春节,我只是再去争取这个机会,你还在担心什么?”

“我只是不想你一个人去……我知道如果你被拒绝,那也是一种伤害。”

“但必须去解决……这是我和我父母之间的事!”

“你有没有想过,现在这也关系到我,是我们两个人的事……”

莫里斯当时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因为他们俩都感受到了对方怒气而中断了争执。如今阿莱克斯由儿子话再次想到当时的情形,却觉得自己或许真的有些粗暴地刺伤了莫里斯。他拒绝莫里斯插手坚尼·哈里维的案子,觉得莫里斯不理解他的苦心,其实他的恋人也有过同样的感觉。

阿莱克斯好半天都没说话,直到丹尼尔不耐烦地叫起来。他安慰了儿子几句,又承诺这个周末去看他,然后才挂断了电话。

他再次拿起桌上的案件材料,却有好一会儿根本无法看进去一个字。紧接着又是一阵急促的电话让他从出神的状态中猛地清醒过来。

“阿莱克斯……”莫里斯·诺曼低沉、温柔的声音传到他的耳朵里,“抱歉打搅你休息,我刚才拨的时候一直占线。”

“是丹尼尔在跟我聊天呢。”混血儿突然觉得有些紧张,“呃……莫里斯,你有什么事吗?”

博士像平常一样笑了笑:“是这样,明天我会参加一个小小的面试——你知道,就是关于我申请副教授的一个审核程序。”

“你准备得怎么样?”

“哦,我早就准备好了……我可以回答任何一方面的问题。”

“那太好了!祝你成功,莫里斯。”

“明天中午我面试过后……可以一起吃饭吗?”

阿莱克斯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莫里斯·诺曼开心地跟他说了晚安,叮嘱他好好休息,然后挂上电话。

黑发的警探发现自己此刻很难把注意力集中在工作上,他开始期待,明天无论是在案件的侦破还是在感情的困境上都能有好的进展。

(四)

“唔…就是这样吗?”本杰明·鲁伯特看着阿莱克斯,对搭档刚才说的话还有些莫名其妙,“你是说,你觉得卢克·布莱恩有可能觉察了坚尼·哈里维和苏珊·唐纳的关系?”

“嗯。”黑发的警探点点头,“我们昨天去拜访苏珊的时候,她说过坚尼的一个朋友总是用很凶的眼神瞪她,‘个子很高、黑头发’,还有纹身。‘天行者’对苏珊的态度说明他也许真的看出了一点什么。瞧那幅画……我们这样的外人都能明白。”

本杰明用刀叉切下自己盘子里的一片熏肉,塞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看着窗户外面的“红海”咖啡店。他们呆在餐厅里,等到上班时间去找“天行者”再谈一下。而且本杰明对这家店里的熏肉很有好感,也算是顺便来解解馋。

“我说,本。”阿莱克斯注视着搭档愉快的进餐活动,问道:“你觉得如果‘天行者’知道坚尼和苏珊的暧昧,会威胁他们分手吗?”

“或许他已经这样做过了。”本挥舞着餐刀说,“他说他们彼此冷静了一个星期,可我怎么看他也不是那种在一个星期内什么努力都不做的人。”

“那么或许我们得有两个方面的考虑了。”阿莱克斯一边喝蔬菜汤一边说道,“我们得确定坚尼最后说他爱上的那个人是谁?他究竟是为了苏珊·唐纳而决定跟卢克·布莱恩分手呢,还是因为卢克·布莱恩不愿意结束两人的关系而只好跟苏珊说抱歉。”

“如是前者,那么嫌疑比较大的还是‘天行者’,如果是后者……难道得去怀疑那位女画家?”

“哦……女人疯狂起来也很恐怖。”

“噢,是的,也对啊。比如罗丝发脾气的时候,我就只好去别的地方过夜。”大个子警探叹息着摇摇头,好像有糟糕的联想。

阿莱克斯笑了笑,他知道搭档娇小的妻子却有巨大的能量。但是黑发的警探却无法确定苏珊·唐纳是不是那样的女人——她的眼睛虽然很漂亮,但是各方面都很平常,除了她能画出漂亮的作品以外……阿莱克斯知道有时候人的外表完全不能说明什么,就像莫里斯·诺曼一样,那个男人的温暖笑容无法让人把他和那噩梦般的过去联系在一起。

黑发的警探把脸转向“红海”咖啡店,忽然睁大了双眼。“本!”他叫了搭档一声,“看那边!”栗色眼睛的大个子立刻放下喂到嘴边的食物,望向外面——

在咖啡店的门口,卢克·布莱恩和一个人正在激烈地争论着什么,然后他似乎非常生气地捏起了拳头,却没有打下去,只是非常生气地甩手离开,却又被拉住了。

“啊!”本杰明想了想,“那人不是我们昨天见过的吗?好像是叫做……叫做麦克斯·桑戴克。嗯,阿莱克斯……看起来不对劲啊,他好像和‘天行者’有点问题。”

“不像是在吵架……奇怪,昨天他们的关系看起来很好啊。”阿莱克斯深深地皱起了眉头,忽然又像想到什么似的拿出手机,从功能菜单连接到了网路上。他找到纽约市天气查询,点开了1月28日的记录——他眯起双眼,忽然笑起来。

“怎么了?”本杰明古里古怪地看着他。

“刚刚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在坚尼·哈里维遇害的那个早上,曾经下过雪,但是很快就停了。”

本杰明似乎想了想,然后叫出来:“麦克斯·桑戴克撒谎了!”

阿莱克斯点点头:“是的!他说他去找卢克打蓝球,可是那天早上在下雪。如果卢克真的在睡觉,根本就不会知道外面的情况,而麦克斯提出建议总得先观察一下天气吧。”

本杰明连连点头:“干脆直接提他回去做个笔录!”

“不,先查查他的资料吧,我们还得确认他和卢克到底是什么样的朋友。”

“如果他有了嫌疑,那苏珊·唐纳呢?”

“我想还不能排除她,毕竟死者和她的关系非常暧昧。”阿莱克斯抬起手腕看了看表,现在已经到了十一点。“或许我很快就能确认她有没有嫌疑了。”黑发的警探对搭档说,“我中午有个约会,下午回来就告诉你结果。咱们在资料室那边会合吧,你先去查查麦克斯·桑戴克有没有犯罪记录。”

“噢,好的,没问题。”本好奇地看着他,“但是你怎么去确定苏珊·唐纳值不值得怀疑呢?”

“哦……”阿莱克斯苦笑道,“这是个秘密。”

莫里斯·诺曼偏爱“纯真年代”,用他的话来说,这家餐厅所代表的是纽约老式的优雅。所以一旦有约会,他总爱带自己中意的人来一起享受,连他和阿莱克斯的第一次约会都是在这里。可混血警探却觉得中午并不是一个可以悠闲度过的时段,因为下午累积的工作没有完成,心里总会有一点记挂。但他觉得莫里斯·诺曼就是那种能够在忙碌的间隙里把自己调整得很好的人,这使他多少有些羡慕。

就像现在,他们面对面地坐在一起,菜还没上来,阿莱克斯控制不住地用手指头在餐巾上划来划去,而绿眼睛的男人则面带微笑注视着他——这让他不自在。

阿莱克斯咳嗽了一声,问道:“你的面试怎么样,莫里斯?”

“我想还不错。”对面的男人回答,“阿莱克斯,我说过我并不害怕回答任何问题。”

“是吗……”黑发探长露出苦笑,“我想不是每位考官都欣赏你的态度吧。”

“确实如此。可是,阿莱克斯——”莫里斯·诺曼认真地说,“——你要明白:首先,我私人的事情并不能说明我的学术研究能力和工作能力;其次,并不是每个人都对同性恋有偏见,而且一个人的意见并不能左右整个评审过程。”

阿莱克斯愣了一下,他忍不住抬头看着对面美丽的绿色双眼。这个男人坦率的眼睛和没有剧烈起伏的语气是那么平静,那么有条不紊,这让他安心。他知道其实这也是莫里斯·诺曼一开始吸引他的地方,而当两个人处得太近时,他又不自觉地开始为他这样的态度担心。阿莱克斯有些自我厌恶地叹了口气:或许其实是他自己还没有完全地从过去那种小心谨慎的盒子里走出来吧。

混血儿突然觉得自己牢牢抓住的顾虑未免太可笑了。

“阿莱克斯?”莫里斯·诺曼看着黑发警探出神的样子,有些不安地招呼到,“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好……”

“呃……没什么……”阿莱克斯努力笑了笑。

“是不是工作太累了?我这两天晚上给你打电话,你很晚都没回去。”

“我……基本上十点才到家。”阿莱克斯顿了一下,他低着头,犹豫了好一会儿,似乎终于把长久的顾虑打消了,“莫里斯,如果我向你询问一些问题——关于坚尼·哈里维的问题,你……你还愿意回答我吗?”

绿眼睛的男人意外地呆住了,随即握住阿莱克斯的手,用手指拭去他掌心里的薄汗:“为什么不呢,警官?我一直都在准备帮助你,你愿意这样要求我非常高兴。”

阿莱克斯知道自己甚至连说“谢谢”都无法表达现在的感激,他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你要问什么?”莫里斯·诺曼看着他。

“你……曾经告诉我坚尼·哈里维来找你寻求过帮助。”

“是的。”

“他是为自己的性取向来的吗?”

“是的,他为此烦恼了很长时间,所以我别无选择地得帮他。”莫里斯·诺曼叹了口气,“他还年轻……”

阿莱克斯点点头:“我可以想象他的挣扎,毕竟真正承认自己是同性恋得有勇气,可他不是已经有男朋友了吗,干嘛现在才……”

“你在说什么啊?”绿眼睛的男人惊讶地看着警探,“坚尼是个异性恋呀!”

阿莱克斯的手抖了一下,心中好象有什么一直悬着的东西落了地,那团乱糟糟的线也慢慢地被牵成了一缕一缕的。

“我明白了……”他长长地喘了口气,“能告诉你们谈话的内容吗?”

“我大概忘记了一些……不过我知道他是爱上了一个女孩儿。他以前确实跟男人在一起,但是他觉得自己从心底里来说并不迷恋男性。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同性恋,只不过对接触的男友都爱得不深而已,但是在见到那个女孩儿以后,他知道自己错了。”

“所以他来请教你,对吗?”

“是的。我能看得出那是一个陷入爱河的青年,他确实更爱女孩子。”

“那女孩儿叫什么?”

“我不知道,但是坚尼叫她苏珊。”

阿莱克斯甩了甩头:“看来我一开始犯了个错,我以为他来找你是因为他跟我们一样。”

莫里斯·诺曼苦笑着摊开双手:“哦,警官,我只是帮助男孩儿们认识自己,并不会教唆啊。”

阿莱克斯有些惭愧地说了声“对不起”,他抽回自己的手,在莫里斯·诺曼有些愕然的表情中,掏出口袋里的钥匙递给他。

“呃……那个……”混血儿有些腼腆地说,“这是你忘在我那儿的钥匙,我带来了……还给你……如果你愿意的话……嗯、我希望你收好……”

阿莱克斯相信,如果不是侍者正好开始上菜,他的脸一定会在莫里斯·诺曼热切而惊喜的目光中发红。他微笑着低下头,开始享受这段时间来最为可口的一顿午餐。

(五)

其实要查麦克斯·桑戴克的资料倒并不困难。他曾经有过案底,被控故意伤害,曾入狱一年。阿莱克斯回到警察局后,和搭档一起仔细调看了他当时的案卷,发现最为巧合的是,这个男人之所以会入狱是因为在SM俱乐部中对自己的玩伴实施了过度的暴力。照片上的麦克斯还留着头发,是浅黄色的,眉目间看起来并不像一个疯狂到拿鞭子抽人的家伙。他身材也不高,只有五英尺八英寸,可是由于学习过空手道,力气也不小,一旦攻击他人还是有可怕的杀伤力。他同样没有读过大学,高中毕业后就开始打工,所以现在没有固定的地址。

“好极了!”本杰明兴奋地拿着麦克斯·桑戴克的资料,“看来这个小子也不简单啊。”

阿莱克斯同意搭档的话:“不过我们并不能证明他究竟是对坚尼下手还是只帮卢克做了伪证。”

“现在苏珊·唐娜的嫌疑变小了,咱们可以把重点放在他和天行者的身上。怎么样,请来谈谈吧。”

“嗯,”阿莱克斯点点头,“顺便采集DNA样本,咱们很快就可以知道死者身上的头发是谁的了。”

接下来的一切变得很顺利——

卢克·布莱恩虽然对自己被传唤非常愤怒,但还是与麦克斯·桑戴克一起来到了警察局。他的口供没有什么大的变化,而且也配合地提供了DNA样本。

但是他的朋友却没有那么情愿,他似乎对自己被怀疑感到很不可思议,并且拒绝提供DNA样本。在他拍着桌子的大发雷霆的时候,阿莱克斯注意到了他的双手有些过于光滑和发黄。

“您在哪儿工作,桑戴克先生?”黑发的警探问道。

光头的青年支吾着回答:“我……是一个小仓库的管理员……”

“什么仓库?”

“……化学药品仓库……”

阿莱克斯弯起了嘴角,而另外一头的本杰明也忍不住笑起来。混血儿又看着麦克斯·桑戴克的光头,又问道:“那么您的头发是什么时候剃的呢?哦,别告诉我已经很久了,您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脑门,“——额头这个地方的肤色黑白分明,应该是最近才剃的吧?”

在泛白的灯光下,麦克斯·桑戴克的脸也逐渐开始褪去血色,甚至有些发青。他瞪着阿莱克斯,好半天都没没有说话。

阿莱克斯并没追问下去,因为凭着多年积累的经验,此刻他几乎能够肯定,自己已经找到了想找的人,而接下来的则是金发化验员的工作了。

关于坚尼·哈里维的谋杀案在半个月以后告破,凶手正是麦克斯·桑戴克。

首先是他的DNA、指纹都与现场找到的匹配,在搜查他的住处后发现了和现场脚印相符的球鞋。CSI还在花坛里挖出了一个小包裹,里面有装过盐酸的瓶子和滴管,还有一些带血的SM道具。毫无疑问,经过检验这血迹属于可怜的堪萨斯男孩儿。

麦克斯确实是有预谋地杀害了坚尼·哈里维,他甚至为了尽量少地让警察拿到线索而剃光了头发和体毛,但是那些细小的毛发还是沾在了他的一些衣服里,并且在最适当的时候落到尸体上,成为了警方的证据。这不能不说是幽灵的报复!

阿莱克斯和本杰明在凶手和看守所之间来来往往,不断把最新的证据放到麦克斯·桑戴克的面前,他们的努力和CSI详细的分析报告终于促使这个男人承认了自己残杀朋友恋人的事实。

一直到这个时候,黑发的警探才长长地松了口气。他坐下来开始写这个案件的详细报告,而本杰明则更多地分担了和CSI一同完善证据的工作。而最可恶的是,作为控方证人的阿莱克斯除了要不断地回答检察官的询问之外,也被辩方律师纠缠不休。他常常抱着一堆资料逃到警察局最僻静的房间去,以躲避那个身材苗条的女律师,尽管最后还是不得不跟她谈谈关于案件的细节。

其实在这期间,阿莱克斯很想把写报告的工作搬回家里去完成,如果不是检察官找他找得非常频繁——因为前一个连环杀人案还需要核对相关资料——他可能真的会那么做。其实在他心底里藏着一个没说出来的念头:或许有一天他在家的时候,莫里斯·诺曼会突然用钥匙把门打开。

他当然应该担心这个,因为自从把钥匙还给了绿眼睛的男人,一直到麦克斯·桑戴克的案子正式提起公诉,莫里斯·诺曼都没有来找过他。尽管每天都被琐事纠缠得无法脱身,躺上床时浑身疲惫,但是混血儿仍然希望能听到开门的声音。

近一个月里,他期望的事并没发生……

“阿莱克斯,这儿打错了一个词……”本杰明·鲁伯特用铅笔在报告上画了一个圈,然后递给他。

“哦,应该是‘H’,我把它看成‘N’了。”混血儿揉了揉眼睛,“该死,我之前写得太潦草了。”

大个子的搭档笑了笑:“你需要休息,伙计,看看你的黑眼圈。”

阿莱克斯把台灯调亮了一些,继续在电脑面前敲打着。“别跟我说这个,本。”他苦笑道,“我现在需要一杯浓咖啡……哦,如果你能让那个勤快的律师少来找我,我会更加感激。”

本嘿嘿地笑起来:“我的力气只够摔倒一个罪犯,可没办法阻止嫁给了工作的女人。”

阿莱克斯苦笑着翘起嘴角,重新把目光投向电脑屏幕。每次开庭前都的准备工作琐碎而且繁重,特别是几个案子接连上手,往往占用他很多的时间。他扫了一眼屏幕右下角的显示:已经晚上八点四十分了,而得交给老鲍伯的报告还差了一叠。如果不快点,他会把检察官的抱怨转化为咆哮丢给阿莱克斯和本。

本是个可靠的家伙,阿莱克斯看着他巨大的身躯弓在灯光下,仔细校对他们的报告,笑了笑。他的搭档在案件侦破阶段可不算特别聪明,但是事后的细节查对、修补却很塌实。尽管他们以前也曾经这样加班到深夜,然而这个时候阿莱克斯却觉得特别孤单。放在贴身口袋里的电话始终没有想起来,这段时间仅有的几条短信息无法让他对爱情感到安心。

“他或许现在在忙着跟那帮评审教授们纠缠呢。”阿莱克斯想着那个绿眼睛的男人按住了饥饿的胃,“我如果给他电话可能会让他分心,是这样……”

键盘嗒嗒嗒的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很清楚,就在两个人都沉默地工作时,有人敲了敲敞开的门。

“啊,打搅一下,先生们。”一个操着口音的华裔男孩儿提着金属餐盒站在那儿,“我来送你们的晚餐。”

阿莱克斯和本惊讶地抬起头,看这那男孩儿走进来。“我们没叫外卖。”阿莱克斯对他说,他确实打算等忙完再去吃点东西的。

“哦,这是有人给您订的。”男孩儿把喷着“福寿楼”三个中国字的餐盒打开,问到,“是阿莱克斯·李探长吗?”

“是的。”

“那就对了,请签收。”

阿莱克斯疑惑地结果笔和收条,看到上面订餐人的姓名是“M·诺曼”。他心中有些轻微的触动,然后签下了名字。男孩儿留下饭菜,离开了。

“哦,天呐!”本兴冲冲地打开那些精美的菜肴,“是中国菜,我喜欢极了!阿莱克斯,你的朋友给你送来的吗?”

“哦……是莫里斯……”

“唔……是他啊。”本呵呵笑起来,“真不错,阿莱克斯,真不错……那家伙太可爱了!”

黑发的警探捧起一碗温热的广东粥,也忍不住微笑道:“确实是这样。好好吃吧,伙计,我得去打个电话!”

大个子毫不客气地撕开筷子,朝他挥了挥手:“我会记得给你留点儿的。”

阿莱克斯笑了笑,紧紧攥着手机来到楼梯拐角处,他拨了那个熟悉的号码,在听到接通的信号以后突然有些紧张。

“晚上好,我的警官……”电话里传来了莫里斯·诺曼低沉的声音,“真高兴你打给我。”

“你好,莫里斯。”混血儿尽量轻松地说到,“谢谢你送来的晚餐,我……我正饿着呢,还有本。”

“我猜到你还没吃饭呢,家里也没人。”

“……谢谢你,我最近很忙。”

“是的,我明白,我也是。”

“不过——”阿莱克斯有些匆忙地补充到,“——或许这个周末会有空,我是说……周六和周日都有空。你知道,坚尼的案子证物基本上补充完备了,只是需要和检察官以及辩方律师沟通。麦克斯·桑戴克,他被控一级谋杀,四个月以后开庭审理。所以我……”

“什么?”莫里斯·诺曼的声音里好象带着笑意。

阿莱克斯的手心都出汗了,他悄悄地吸了口气:“所以……我希望你周末能过来一趟,假如……假如你有空的话。”

“哦,”电话那头的男人笑了起来,“我有空,我刚刚结束了职称的评审。不过阿莱克斯,如果不是有什么特别理由的话,我真的不愿意打搅你,你最近很忙,我知道。”

混血儿脸上开始发红,他似乎明白了原来一直那么温柔的博士也有如同狐狸一样狡猾的时候。“好吧……”他挫败地叹了口气,“我当然有充分的理由。”

低沉的男声变得更加悦耳,如同在微笑:“我听着呢,亲爱的阿莱克斯……”

周末的天气非常好,没有下雪,天空中有淡黄色的太阳。阳光从云层后面渗过来,隐约带着春天的暖意。这么好的天气里,似乎人人都愿意去户外,而因为案件本身刚刚躲过几次采访危机的阿莱克斯和他的客人却留在了家。

“天呐!”

这个俊美的男人把头靠在卫生间的镜子上,真想狠狠地给自己两下,他闭上眼睛,能闻到厨房里浓郁的中国菜的香味儿。

“我说了什么?‘我很想吃你做的菜……我最近胃不舒服……’太恶心了,真他的蠢!”黑发的混血儿在心底暗暗地懊恼,“我居然会那么说,简直像个女人!”

他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又小心翼翼地不让在厨房中忙碌的莫里斯·诺曼发觉。其实他知道自己很高兴见到他,甚至为他能爽快地答应而高兴,可是一旦见面,那种尴尬却还是让他手足无措。

“阿莱克斯?”

门口突然响起的声音让混血儿吓了一跳,他慌忙直起身子,看到绿眼睛的男人走过来,扶住了他的手肘:“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啊,没有、没有。”阿莱克斯冲他笑了笑,“我只是……恩,刚刚吃了维生素。”

“那就好。”莫里斯·诺曼拉着他去了外边,“来吧,我已经把饭菜弄好了,尝尝看,其中有两样新菜。”

餐桌上摆着碗和筷子,还有几样中国菜,阿莱克斯能认出其中一样是陈皮炖冬瓜。

“其实学菜倒并不太难,不过我发现中国菜的材料特别难找。”莫里斯·诺曼让阿莱克斯坐下,把筷子塞到他手里,“我都有些生疏了,如果难吃的话记得吐出来。”

“哦,我想我会把肚子撑破的。”阿莱克斯笑着把一块鸡肉送进嘴里,然后竖起了大拇指,“你完全可以成为一个见习厨师,莫里斯。”

“谢谢,不过我觉得我还是先练习中国式菜刀的用法比较好。”绿眼睛的男人也笑起来,滑稽地摆弄起了筷子。

他还和以前一样,阿莱克斯看着对面的男人想到。尽管莫里斯·诺曼对他耍了点小诡计,可还是跟从前一样可爱,同样的幽默和温柔,同样的地让他感觉温暖。而改变的是自己,阿莱克斯知道自己更加爱他。

“你说有好消息,对吗,莫里斯?”黑发男人打开一瓶葡萄酒,“我特地准备了这个。”

“谢谢,确实是的。”博士举起杯子让他倒满,站在他面前,“还记得我申请副教授的事情吗,阿莱克斯。”

黑发警探点点头:“当然。”

“我通过了。”

“天啊,莫里斯!”

“是的,是的。”绿眼睛的男人得意笑起来,“不为我高兴吗,阿莱克斯?”

“当然了,我祝贺你!”混血儿和他一起干杯,然后轻轻地拥抱他。阿莱克斯说不出自己内心的感受——他当然觉得高兴,非常高兴!这种喜悦跟他破获一个案件完全不同,似乎多了一种幸福的感觉。

莫里斯·诺曼的双臂环抱着阿莱克斯,他吻了吻恋人的鬓角,笑着说:“瞧,我说过我能行,对吗?我得谢谢你一直担心我,现在你可以放心了。”

“的确如此,‘教授’。”

“那么现在坐下,给我说说你的工作。”莫里斯·诺曼把他按在椅子上,“现在凶手已经抓到了,他说过杀人动机吗?”

“你说麦克斯?”黑发警探苦笑着摇了摇头,“当然了,他对坚尼下手的理由非常可笑:他说他爱卢克·布莱恩。”

“哦?”

“他爱着卢克,而坚尼却抛弃了卢克,这让他火冒三丈。”阿莱克斯无奈地说,“我觉得有时候人的想法真是千奇百怪,卢克虽然很伤心,却没有对坚尼做什么,恰恰是麦克斯起了杀心。”

莫里斯·诺曼却耸耸肩,笑道:“但我觉得一点也不奇怪。”

阿莱克斯皱起眉头看着他。

绿眼睛的男人放下手里的筷子,伸出手摸了摸混血儿的侧脸:“难道你不明白吗,阿莱克斯,对任何人来说,爱人的事情远比自己重要,哪怕再微不足道,都会很容易在他心里引起一场风暴。就像你担心我的职位评定,就像我担心你独自回泽西城……对我们来说,没有比彼此更重要的事情了。麦克斯·桑戴克的罪在于,他的眼里只看到自己所爱的人,并且因此变得自私和残忍,而且……他不明白这样做其实也伤害他爱的人。”

阿莱克斯觉得侧脸上温热的感觉慢慢地渗透到心底,他忍不住按住了那只手,把它紧紧地贴在皮肤上。

“是的,莫里斯,是这样。”他跟对面的男人说,“下次我们一起去泽西城,好吗?”

年轻的副教授点点头:“为什么不呢?”

“谢谢,那再这之前,可以给我一个吻吗?”

“哦……”莫里斯·诺曼起身来到他面前,微笑着弯下腰,用甜蜜的声音说道,“我很乐意,警官。”

总得来说,这个冬天还算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