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华生先生的尝试
罗杰好一阵子说不出话来。杰斐逊的自白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彻底地颠覆了他的想象。刚听到这个简直忘了呼吸,那两位无动于衷地说出如此令人震惊的消息,他只能呆呆地站在那里干愣着,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这些就是你想知道的?”杰斐逊客气地问,“或者说,你希望我妻子来证实一下?”
“哦,不,不用了。”罗杰竭力使自己恢复镇静,“我……我感到很抱歉,问及如此无礼的问题,还有……如果你容许的话,我想恭喜你。”
“太感谢了。”杰斐逊低声说。斯坦沃茨夫人,也就是现在的杰斐逊夫人微微欠了欠身子。
“如果这儿没我的事,哈里,”她对丈夫说,“我还有一两件事情要去处理。”
“行。”杰斐逊说着,替她把门打开。
她离开了房间,看也不看罗杰一眼。
“听着,杰斐逊。”门一关上,罗杰就冲动地喊道,“我知道,你肯定觉得我是个最卑鄙无耻的小人,不过你得相信,如果不是因为有充分确凿的理由,我不会这样找你麻烦。就现在的情况来看,我暂时还不能告诉你这些理由,但它们真的重要至极。”
“哦,没有关系,薛林汉姆,”杰斐逊带着粗鲁的友善回答,“你肯定也是心里有数。不过确实有点别扭,牵涉到女人之类的,你也知道。”他含糊其词地补充道。
“相当对。”罗杰表示体谅,“其实我压根儿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你和斯坦沃茨夫人结婚了。这样一来,事情甚至比以前还要复杂得多。”
“眼下有什么谜题,是吗?”杰斐逊饶有兴趣地说。
“正是这样,”罗杰凝视着窗外,陷入了沉思,“跟斯坦沃茨有关,还有……还有他的那些所作所为,你了解的。”他又说。
“啊!”杰斐逊理解地说,“那我最好还是不问了。这类事情我再也不想多听,见多了那些悲惨的事情。”
“嗯,不过我跟你说,”罗杰猛然转过身来,说道,“你要是能再多回答我几个问题,我会不胜感激的。当然,算是帮个忙,你要是不想回答,我也完全能理解。但如果你愿意,一些棘手的问题就能够得到解决。”
“如果这样能够对斯坦沃茨的受害者起到帮助,那么花一晚上回答你的问题都可以。”杰斐逊来了精神,“问吧。”
“谢谢,太感谢了。好吧,首先,你能不能把你夫人和斯坦沃茨之间的来龙去脉说给我听听?不想说也没关系,但如果方便透露,我将不胜荣幸。”
“但我还以为你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罗杰觉得没必要向杰斐逊解释,他其实真正想问的并不是杰斐逊夫人,而是她作为斯坦沃茨夫人时的那些事情。“哦,我想大部分情况我都知道,”他轻描淡写地说,“但我还是想听你说说。当然,我知道她也受到了斯坦沃茨的掌控。”他看着暮色,做出猜测,“不过具体情况我不太了解。”
杰斐逊耸了耸肩:“哦,好吧,既然你了解了这么多,把整件事告诉你也无妨。斯坦沃茨掌握了一些她父亲的秘密。他弟弟爱上了她,所以斯坦沃茨给了她两个选择,要么嫁给他弟弟,要么曝光她父亲的事。我相信他能把老伯爵告上被告席。她自然选择了结婚。顺便说一句,他弟弟是个相当温和软弱的家伙,对他哥哥的所作所为完全不知情。”
“当然,自那以后,她就受到斯坦沃茨的控制。”
杰斐逊的面部因愤怒而有些扭曲。“是的,”他气冲冲地说,“甚至她父亲去世后都是如此,她不想让家族蒙受耻辱。”
“我明白了。”罗杰说完,展开了思索。这么说,斯坦沃茨夫人完全没理由喜欢这位大伯哥。既然杰斐逊与她相爱,那么她的事就是他的事。他的确有动机彻底摆脱这种人。没错,杰斐逊和他妻子可以轻而易举地合伙编造出那晚的不在场证明。罗杰之前确信杰斐逊有作案嫌疑,尽管如此,他现在可以肯定,杰斐逊是无辜的。他的言行看起来完全不像在骗人。罗杰相信,如果斯坦沃茨真是他杀的,,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会直截了当地承认,就像他坦白自己落魄的原因一样。
尽管罗杰心里肯定,但他也不傻,不会放弃明摆着的问题。
“你们结婚为什么不能公开?”他问道,“斯坦沃茨知道吗?”
“不知道,他不会同意。那样他会觉得我们在合起伙来对付他。为了谋取私利,他想把我们分开。”
“那晚的枪声你听到没有?”罗杰冷不防地问。
“没有。在2点左右,是吧?我12点就睡着了。”
“虽然有必要保密,但你们夫妻还是有同居,是吗?”
“她的女仆知道。我通常第二天早上回到自己的房间。真该死,还得偷偷摸摸,但别无选择。”
“所以唯有斯坦沃茨死了,你们才能解放,可以这么说吗?”罗杰沉思道,“现在他死了,很幸运,是不是?”
“没错,”杰斐逊没好气地说,“你觉得他是在我的逼迫下开的枪,对吧?”
“哦,我……我……”罗杰吃了一惊,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杰斐逊冷冷地一笑:“我知道这种可笑的想法肯定在你脑子里出现过,你一问我就知道你的意图。好了,放心呢,不是我干的。理由很简单,谁也不可能因为任何事情逼他开枪自杀。他为什么会自杀,老天才知道。对我来说也是个谜,搞不懂。不过谢天谢地,他自杀了!”
“你难道就没想过,他可能是……被谋杀的?”罗杰试探性地暗示。
“谋杀?怎么可能?在当时的情况下,这根本就不可能。况且,他这人相当设防。若不是因为担心会把事情变得比以前更糟糕,我早就杀了他——几百次了!”
“是的,我听说了。他把证据装进信封,收信地址是有关当事人的,对吗?或许这事人人皆知。”
“他们肯定都知道。他反复强调这一点。不,斯坦沃茨根本就不可能被谋杀。不过天哪,当我看到他死在那里,保险柜也被锁住了,我吓得够呛。”
“昨天上午我进屋时,你正试图把保险柜打开,是吗?”
“没错,正好被你给撞见。”杰斐逊苦笑着说,“不过,即便找到钥匙,我也不知道密码。上帝啊,收到他的信时,我简直是如释重负。我猜信的事你知道,是不是?”
“午餐前,你收到一封信,是通过邮局寄来的,对吗?”
“是的。信里说他准备自杀。真是怪了。这事儿没法解释,简直好得令人难以置信。我觉得自己又重获新生。”
“估计许多人都这么想。”罗杰温和地说,“受害女性也是。他这门敲诈生意做得还真够大的,不是吗?”
“的确很大,我觉得。不过我知之甚少。他对这种事情一概保密。”
“现在来说说管家。”罗杰大胆提出,“他看起来也不是个好说话的主儿。我想斯坦沃茨是雇用他来当保镖的吧?”
“没错,差不多是这样。但是不知道这算不算是‘雇用’。”
“此话怎讲?”
“他跟我一样受雇于斯坦沃茨,也就是说,我们干活领钱,但这和普通的雇用不同,我们不能辞职走人。”
罗杰轻轻地吹着口哨:“哎哟!这么说格雷夫斯老朋友也是受害者,是不是?他又是什么情况?”
“全部细节我不清楚。仉我相信,斯坦沃茨本可以把他送上绞刑架。”杰斐逊冷冷地说,“不过,他宁可让格雷大斯做他的保镖,就像你所说的。”
“明白了。那么我猜,格雷夫斯也没多少理由去喜欢他的主人?”
“要不是考虑到后果,我想,斯坦沃茨在他手里连十分钟也休想活到。”
罗杰又吹起了口哨。
“好了,太谢谢你了,杰斐逊。这些就是我想要知道的。”
“你如果试图找出强迫斯坦沃茨开枪自杀的人,你就是在浪费自己的时间。”杰斐逊说,“根本不可能的事。”
“哦,我想弄清楚的还不止这些。”罗杰笑道,然后走出了房间。
他匆匆上了楼,看了一眼表,离4点还差5分钟。他急忙穿过通道,来到亚力克的房间。
“行李整理好了吗?”他从门口向里探头问,“很好,走,跟我回我房间收拾行李去。”
“怎么样?”两人再次来到罗杰的卧室,刚一坐下,亚力克就挖苦地问,“杰斐逊写下供状了没?”
罗杰正要将行李箱往椅子上放,手停了下来。
“亚力克,”他严肃地说,“我欠好朋友杰斐逊一个道歉,但我不知道如何去说。关于他,我错得一塌糊涂,而你对得一塌糊涂,他根本就没杀斯坦沃茨。想想我们之前的那些所谓的巧妙推理,真是让人气恼不已。不过,事实就是如此。”
“哼!”亚力克说,“我不会说‘早就跟你说过’,因为我知道你听了肯定会很恼火。不过,我不介意告诉你,这事儿我也仔细考虑过。”
“嗯,最气人的就是,你完全有权利这么说啊。”罗杰说着,把睡衣扔进行李箱,“我最讨厌这样了。”
“不过,想必你又找到了其他嫌疑人来取代他吧?”
“不,还没有。真能把人气疯,不是吗?不过我要告诉你,我又发现一个重要事实。管家和其他人一样,至少也有充分的理由去恨斯坦沃茨,认为他活着简直是污染世界。”
“是吗?哦!但是,听我说,你怎么知道不是杰斐逊干的?”
罗杰解释了一番。
“我恐怕也找不到确凿的证据,”他总结说,“不过伟大的侦探往往不只是看证据,还要研究心理学,直觉告诉我,杰斐逊说的是实话。”
“斯坦沃茨夫人!”亚力克叫道,“天哪!”
“有些男人真有勇气,不是吗?不过,我敢说她会是个贤惠的妻子,以目前的情况来看,我觉得可以这么说。不过说真的,亚力克,这次完全把我给难住了,我觉得还是把案子交给你来办吧。”
“好吧,”亚力克出人意料地来了精神,“我来告诉你,杀害斯坦沃茨的是谁。”
罗杰正准备把鼓鼓囊囊的箱子给盖上盖子,他停住了手,吃惊地抬起头来。
“你来说?好吧,凶于是谁?”
“当然是某个受到斯坦沃茨敲诈的人,这个人我们不知道。这样一来,整件事就符合逻辑了。我们一开始不是在寻找一个神秘的陌生人吗?我们以为这人可能是盗贼,把盗贼换成敲诈者的受害人就可以了。由于他烧掉了证据,我们不知道斯坦沃茨的敲诈名单上都有谁,所以我们永远也不能发现这个人是谁。对我来说,整件事看起来一清二楚。”
罗杰再次埋头继续收拾行李箱。“不过,为什么要放弃盗窃这个思路呢?”他问道,“你注意到了吗?我们排除盗窃,主要是因为那些脚印的消失。这肯定意味着,凶手要么是大宅里的内贼,要么这里有他的同伙。”
“我不同意。脚印如何消失的,为什么会消失,这些我们都不知道。可能纯属偶然。或许威廉把花圃给耙平了,或许有人注意到脚印,并把它们给擦掉了。各种可能性都有。”
罗杰“啪”的一声锁上了箱子。他直起身子,从口袋中把烟斗掏了出来。
“好了,我已经说得够多了。”他宣布。
“哦,废话!”亚力克表示怀疑。
“该好好思考一番了。”罗杰没有理睬亚力克的打岔,继续说,“亚力克,下午茶你自己去喝吧,已经过去十分钟了。”
“那你去做什么?”
“我准备去后花园,用这最后的二十分钟,快速思考思考。然后,我们火车上再聊。”
“好吧,我有种预感,你在火车上肯定不会消停。”亚力克粗鲁地说完,两人便一起走进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