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杀人拼图 第二节

古洛和胡亮下了飞机,马不停蹄地赶到局里。胡亮要把这次出差的巨大收获向焦急的李国雄报告。上次他们成功捕获的职业杀手殷龙,将几件无头案都带了出来。局长很高兴,李国雄更高兴。他是这么个人,领导要是高兴,他的心情就舒畅得再好没有了,要是领导生气了,会让他坐立不安,心情也随之烦躁到顶点。胡亮说他连自己的情感都忘了,他听到后很生气,但又说不出什么来。不过,抓住殷龙确实让他兴奋不已,所以古洛提出要去临海出差时,他很痛快地答应了。“虽然现在我们经费紧张,但你老古的事是重中之重。去吧,我预祝你们成功。”其实,他也不知道古洛想要得到什么。

这时,李国雄刚放下电话,心情不那么好。局长又催关有德的案子了,说是时间拖得太长了。李国雄马上汇报了古洛去临海的事,并同意局长对他的批评。可是,放下电话,他就愤懑不平起来:“你在上面就知道指手画脚,哪知道这案子多么复杂,多么难破,就连我们神探古洛都遇上难题了。真是官僚主义!”想到这儿,他的头部像是被什么撞击了一下,猛然清醒了。这是他第一次敢对领导有不满的,虽然是在腹诽,他意识到自己在犯错误。“明明是自己工作不力,还要怪领导,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他责备着自己。

如果不是古洛和胡亮走进他的办公室,李国雄的自我批评肯定要持续到他难以入眠的深夜了。

“怎么样?收获大大的?”李国雄几乎是在喊叫。

胡亮点点头,他本来是想逗逗李国雄的,但看到李国雄急切的样子,心就软了。

“好,好,说说,快说说!”李国雄那硕大的身体被兴奋轻易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他手里拿着茶叶筒,要给两个部下泡茶。

“新的嫌疑人浮出水面了。”胡亮说。

“新的?什么新的嫌疑人?”李国雄诧异地问道,但手下还在忙乎着,已经泡上了两杯茶。

“听我慢慢从头道来。”胡亮笑着说。

“别卖关子了,谁是新嫌疑人?”

“是这样的。原来我们把重点嫌疑人放在了程平身上,但程平迟迟不能抓获归案,实际上这案子已经走到绝路上去了。古洛,古老师认为这案子不一定是程平做的,他将整个案子从头又梳理了一遍,从殷龙的爆炸杀人开始。被殷龙杀的那个叫笪也夫的,很有些意思,他是被误杀的。他和陈建军很熟,要不怎么当了替死鬼。也认识关有德、柴明礼。古老师认为这里面可能有名堂,就去调查了笪也夫的未亡人茅玉冰。这个女人在这一年里发了财,但财路不明。我们在调查中发现,笪也夫生前在临海和南海都打过工。古老师认为如果笪也夫被杀和这个案子有牵连的话,接点就在临海。虽然我们去临海调查过一次,但那是为了关有德的事。这次我们才知道笪也夫也是关有德和柴明礼的诈骗集团中的重要成员,其地位不在那两人之下。这样看来,笪也夫的死不是那么简单地被误杀。我说说我的推理,行吗?”胡亮看看古洛说。古洛点点头。

“说,你快说。这案子有些味道。”李国雄很着急,虽然他一点儿也不明白胡亮在说些什么。“不是都死了吗?怎么会有新的嫌疑人呢?”他纳闷地想。

“我是这样想的,笪也夫不是被误杀,而是被人雇凶杀害,我们一开始以为是阴差阳错,杀错人了。而那个殷龙也以为是杀错了,因为他不知道被杀者是谁,和雇主见面、谈判的是白健男,他事后听说杀错人了,就也这么认为。而白健男乘机将杀人酬劳的大部分放进了自己口袋。我在审讯殷龙的时候,还是这么认为的,阴差阳错。但了解到笪也夫真实的身份后,我的想法变了。我的推理是这样的。”胡亮又看看古洛,古洛一副漠然神情,但胡亮知道古洛在鼓励着他。他喝了一口茶,说:“关有德、柴明礼和笪也夫组成了一个诈骗集团,在临海市行骗,笪也夫还以在南海打工来掩盖他的真实身份。他们屡次得手,积累了大量的财富。当临海公安局注意到他们的时候,他们便逃之夭夭,回到了咱们这里。笪也夫回来得较早,开了一家不起眼的小饭馆,掩饰他的不义之财。后来,这三个人发生内讧,为什么还不清楚,但我估计是为了钱。于是关有德和柴明礼就雇凶杀了笪也夫,他们认为杀掉笪也夫是不会暴露自己的,因为谁也不知道他们三人的那种关系。可他们忽略了笪也夫是有亲人的,有人知道他们的底细,那就是笪也夫的未亡人茅玉冰。”

“什么?就那个女人?她能杀人?”李国雄说完后有些后悔,因为他觉得自己的表达方式太幼稚了。

“这可能也是关有德他们的想法,所以他们才敢下毒手。但他们没想到这个茅玉冰不是好惹的。茅玉冰有个亲戚,也是她最贴己的亲信,叫范正喜,就是上次我和古老师调查的那个人。这个人很可能是帮凶,或者说是暗杀关有德、柴明礼的具体实施人。这就是我的推理。”

古洛静静地吸着烟,烟雾迅速在李国雄干净、明亮的房间里扩散着,窗外吹进来的风驱赶着它们,它们扭动着身子躲闪着,直到融进空气中去。

李国雄张着嘴,看着胡亮,但眼睛里却没有焦点。

“我得承认,你的推理够大胆的了。你怎么知道他们为钱闹起内讧的?这岂不是太勉强了。”

“不,我查了关有德和柴明礼的银行资产和他们公司资产,按我们在临海的调查,他们诈骗数额达两千多万,而这两人的资产每人都有两千万左右,即使我们在临海的调查不完全,但超过的数额也不会那么大。而且据我的调查这两个人回来后就没有赚到什么钱。这是文字方面的旁证,而我们询问的他们公司的一个很了解他们情况的雇员说,他们曾为钱发生过争执,直到这个雇员辞职时,问题似乎还没解决。”

“可你说笪也夫开饭馆是为了不露富,那岂不是说他还是有巨额资产吗?”古洛突然问道。

“这并不矛盾。笪也夫也有些钱,否则他的老婆怎么会一夜乍富呢?而且关有德他们也许做了一些让步。但笪也夫得到的肯定是要远远少于关有德他们。”

“这不过是推理,是假定。不过,我懂得你的意思,反正是他们之间出现了分裂,不管是为钱还是为了别的什么。”古洛说。

“是这个意思。”

“好吧,就算这样,可茅玉冰或者那个范正喜杀人的证据呢?”李国雄说。

“问题就在这里,我们没有任何证据。”胡亮说。

“那不是白推理吗?有什么用呢?”李国雄的语调里充满了失望。

“不,有用,这为我们破案指出了一个方向,我想是正确的方向,这样我们可以将力量全部下在这里。”古洛响亮地说。胡亮感激地看了一眼古洛。

“那好吧。既然老古赞成,十有八九不会错的,下一步你们怎么办?”李国雄想了想说。

“收集茅玉冰和范正喜犯罪的证据,人过留名,雁过留声,没有天衣无缝的谋杀。”胡亮信心百倍地说。

天已经黑下来了,李国雄开开灯,说:“你们可以回去休息了。我还要加班。”他生怕胡亮讹他请客,就低着头走回办公桌前。

在古洛和胡亮走到门口时,李国雄说:“加快点儿速度,局长又催了。”

今晚没有月亮,星星疏落,路灯的光从凋落的高大的树木枝叶间隙中钻了过来,分散成点点亮光,晚风在黑夜里静悄悄地漫步,拂过人的脸,带来几分凉意。

“古老师,对不起,我事先没和你商量,就先说了。”胡亮在院子中间站着脚,对低着头想事的古洛说。

“没关系。你说得很好。”古洛漫不经心地说。

“还不是你的启发。不过,那个程平我还没有在你说的拼图中找到位置,不,有他的位置,但怎么才能证明呢?”

“我看真凶落网,你就会证明自己正确的。我倒不担心这个,我是在想……”

“你在想什么?”

“算了,也是陈年老账。不过,我的拼图中似乎有不准确的地方,让我再想想吧。不管怎么说,我相信我们的路数是正确的。”

“明天我就去寻找他们的罪证。”胡亮挺了挺胸。

赵大夫,一个年轻的大夫,人们都管他叫小赵大夫。他戴着一副金丝边的眼睛,白净端正的脸,说话慢声细语,工作很认真负责,每年都有不少患者的表扬信。今天是他值夜班。和往常一样,在深夜来临之前,这里是很忙的。一个急症病人刚被送进观察室,小赵大夫连水都没能喝上一口,一个人就被扶了进来。

没有哪个职业比医生见到的痛苦最多,病人的病痛,死去亲人后亲人们的哀痛,高昂的医疗费用给穷人带来的心痛,没有坚强的神经是很难做好这份工作的,当然也需要锻炼。但是,眼前这个病人的样子连小赵大夫也吃了一惊。

汗水像小河一样从病人的脸上、头上流淌下来,头发和水洗过的一样,病人的脸色是青紫的,嘴唇是黑色的,眼睛半闭着,似乎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口涎从他张着的嘴里流下来,胸前的衣服都湿了。

“你能听到我的话吗?”小赵大夫问道。病人点点头,很轻微。

“什么症状?”

“拉肚子,还吐,肚子疼得要命。我这是活不了啦。”病人用重浊的声音说。

“没吃什么脏东西吧?”病人摇摇头。

“检查一下。”护士把病人扶了出去。小赵大夫看着病人的挂号单,上面写着:范正喜,49岁。

经过仔细的检查,并没有发现什么特殊的状况,小赵大夫断定不过是一般的食物中毒。

“你先去观察室打点滴。我再给你开些药。”他的话音未落,病人突然睁开了眼睛,一股锐利的光如同刀刃上的锋芒,让小赵大夫的心都震颤了一下。

“我莫不是中毒了吧?”范正喜说。他是使用了浑身的力气才说出来的,求生和愤怒使他的头脑清醒起来。

“中毒?中什么毒?噢,也可以这么说,对,是食物中毒。”

“不,我的意思是说,可能有人给我吃了毒药。”范正喜说到这里,浑身都在发抖。

“药物中毒?”小赵大夫不相信地反问道。范正喜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力量,他勉强点了点头。

小赵大夫犹豫了,这个病人的症状像是食物中毒,但他又拿不太准。但谁又能断言就不是其他的病呢?何况病人提出是药物中毒。小赵大夫想了一会儿,决定找内科主任来看一下。内科主任的家就住在医院的院子里,到这里不过三四分钟。于是他拨通了内科主任的电话。

也是范正喜命不该绝,内科主任是个有经验、有水平的老医生。他看了看已经快昏迷过去的范正喜说:“像是砒霜中毒,这种情况和食物中毒很相似。”

进一步检查的结果,果然如内科主任所料。于是,医生和护士们就开始了紧张的抢救工作。洗胃、洗肠、输液,到了凌晨四点,范正喜终于从鬼门关走了出来。

“我们要通知一下你的家属,给我们电话号码吧。”小赵大夫擦着红肿的眼睛说。

范正喜摇摇头:“我是一个人,单身。”

“有朋友或亲戚吗?”

范正喜还是摇摇头。他心里自有主张,绝不能让人们知道他刚才在阴间走了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