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天使和毒蛇 第七节

找到医院没费什么力气,但白健男却待在法网没有织到的地方——手术室里。一群白衣天使们正用温暖的胸膛捂着这条昏死的蛇。

“伤势不清,正在手术。”医生平静地对胡亮说。

“有生命危险吗?”胡亮更着急了。

“有,但我们会尽力的。”医生好像没有看到胡亮是个警察一样,在这里人道主义是无边的。

“等着吧。”古洛说,“这就叫听天由命。”他又补充了一句。

两个小时过去了,白健男被推出了手术室。胡亮追着医生问:“怎么样?”

“没有生命危险了。”

“我们要问他几个问题。”

“现在不行,他还没有苏醒呢,再过几个小时吧。”

胡亮看看走在后面的古洛,做了无可奈何的姿势,古洛笑了,说:“咱们先去吃饭。吃饱了,他也该醒了。”

“你这是什么逻辑?”胡亮也笑了。

“平行的逻辑。”

医院是治病救人的地方,但也是生与死衔接的处所,而人们往往是悲观的,负面的影响远远大于正面的效果,所以这里对一般人来说,是个可怕的地方,特别对无知的人来说更是如此。

被这压抑的氛围堵着心口的古洛和胡亮看着医院外面的天空,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下过雨的空气是格外清爽的,但闷热的地气却在顽强地升腾着,只一会儿工夫,古洛就感到浑身潮糊糊的,很不好受。“洗个澡,喝杯凉啤酒,多好。”古洛想。

“咱们很长时间没在一起吃饭了。”胡亮说。

“好,我请客。”

胡亮知道古洛收入不多,就说:“还是我来吧。去那家浙江菜馆吧,你没吃过的。”古洛想了想,就接受了胡亮的建议。

这是一家刚开不久的浙江菜馆,装潢得很不错,在大厅中央分了一些小亭子,既有些江南风情,又和其他桌子隔开了。胡亮要了豆腐丝、排骨、火腿、炸臭豆腐、孔乙己吃过的蚕豆和啤酒,对古洛说:“你要注意身体了,我看今天你体力不济呀。”

“胡说。我不过是好长时间没有运动了,其实我的心脏好极了,血压也没问题,只要让我干工作,我的身体会更好的。”胡亮见古洛发火了,就笑着说:“那当然,我也认为退休制度是最糟糕的现代制度,年龄完全是心理上的,咱们这一行还是主要看脑筋。”古洛也笑了,说:“要说脑子,我恐怕不输于任何年轻人。”

“对。”胡亮点着头,一边拿起刚上来的啤酒瓶,给古洛慢慢地斟上了一杯,又给自己也倒上,说,“为老将出马,旧友重逢,干杯!”

冰凉的啤酒驱散了身上的闷热,古洛和胡亮像沙滩上搁浅的鱼终于跳进水中一样,精神顿时就来了。

“平常咱们吃饭,你总是要讨论案情,这次却是我提出这个要求。咱们现在的这个案子挺有意思,恐怕不那么简单。你说说整个情况和你的想法,包括你是怎么想到陈建军的。”古洛眼睛看着桌子上的菜肴,慎重地用筷子寻找着可口的。

“两个和陈建军有宿怨的民营企业老板被害,这你知道。都是被同样的凶器,就是刀杀害的。现场没留下任何有用的东西,随身携带的钱物被劫掠一空。当时确定不了是什么性质的凶杀。但在此之前,发生了一桩汽车爆炸谋杀案,凶手想杀死陈建军,但没想到陈建军将车借给一个叫笪也夫的开,凶手看样子是个职业杀手,对陈建军并不熟悉,加上陈建军和笪也夫都有喜欢穿白西服的嗜好,结果笪也夫被误杀了。真是阴差阳错。当时我们调查过和陈建军有仇的人,那两个民营企业家,还有一个叫冯忠实的民营企业老板因为行贿而和陈建军发生龃龉,他们就进入了我的侦察视线。但后来证明陈建军在很久前就把欠他们的钱都还了,他们似乎已经没有了杀人动机。而等这两个人被杀后,又没有什么线索,我只好在陈建军身上试一试了。因为首先他很可能知道汽车爆炸是冲着他来的,因为即使他们的过节了结了,那两个死者也会怕他报复而先下手的。但我认为光是这个动机还是不够的,就继续调查陈建军和那两人的关系,结果就知道了陈建军犯事正是因那两人的揭发信为突破口的,陈建军有报复他们的可能,特别是现在的人把官位看得比命还重。我认为陈建军有充足的杀人动机,这时冯忠实也来报案,说接到了陈建军的威胁电话。我们就把潜逃回家的陈建军抓了,他招供了一切,包括一些作案的细节,比如凶器等。就是这样。”胡亮说完后,才开始吃起菜来。

“嗯,顺理成章,言之有理。不过,你没发现你的推理中有破绽吗?不,不是你的推理而是案情中有些细节是你的推理所不能解释的吗?一个猜测能解释的事实越多就可能是正确的,但……”古洛停下来,等着胡亮回答。

“当然,我并不认为我的推理是天衣无缝的。那个威胁电话,光凭陈建军的解释太牵强了,而且陈建军回家的主要目的是来取钱,但却连续杀人报复,这岂不是喧宾夺主吗?而且他也知道会引起我们的注意的。除非他是个心胸极其偏狭,心理扭曲的人,不过看来他也有可能是这种人。反正我是有些犹豫的,否则也不会那么痛快地答应你的建议的。”胡亮一边喝着啤酒,一边说。

“好,我料到陈建军的那点儿小伎俩最终也不会瞒过你的,不过,你还有什么新的想法吗?如果我们的推断被证实了以后。”古洛拿起酒杯,喝了一口。他觉得今天的啤酒还是不够凉,心里的燥热并没有被完全驱除出去。

“我也为这事发愁呢。这个案子就是没线索。要说是劫财也并非不可,但我又觉得不像,哪有那么巧的事,两个人,关系很密切的两个人在很短的时间内都被杀了,而且死的方式又是那么相像。”

“说得对。看样子这个案子,咱们都花大气力的。来,再干一杯,给我这匹老马加点儿料。”

胡亮笑着把杯子里的酒喝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