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4日(星期五)清晨5点50分
车站周边一片宁静。那是一个古老的木造车站建筑,已经有30多年历史了。
在车站附近的公车站前,健太和美月都在等待伸明的到来。
“抱歉,让你们久等了。”
“我们也才刚到而已,没什么。”
伸明和身穿连身工作服的健太打声招呼,然后看着美月。
美月穿着偏向成熟女性的服饰,在宽松的毛衣罩衫上,挂着双色的三串项链,下身则是穿着贴身的喇叭裙。
“美月,你穿这样子……我们要去的地方在山里耶。”
“所以我把靴子换成球鞋啦。”美月抬起脚,把球鞋秀给伸明看。
“这个模样……算了,也可以啦。走吧。”
美月不了解自己处在什么状况之下吗?
说不定今天就会死啊。
为什么还能这样心平气和地看待这一切呢?
三个人买好了车票,并排站在月台白线后方,等待第一班车抵达。
两节车厢的电车驶来,发出刺耳尖锐的煞车声,电车停了下来。
在吵杂的机械声中,车门开启。
走进电车内,坐在面对面的座位上,美月平静地开口询问:“夜鸣村是怎样的一个地方啊?”
“到了你就明白了,很难用言语说明。简单地说,是个很恐怖的地方。”
“很难用言语说明……不过就是一个废弃的村子嘛。”
可是在那里,感觉不到一丝生气,村子就像一个无底的恐惧深渊。
到了那里,人会觉得自己变得不像自己了,就像是人格崩溃了一样。到时候,美月大概会后悔自己跟去那种地方吧。
“美月,你有带之前使用的旧手机吗?”
“有啊。”美月拿出旧手机给伸明看。
“等我们到了╳╳市,看到有开门的通讯行,就去换一款新机种吧。”
“……可是,奈津子说……换机种也没用,我只有死路一条。”
“不要听奈津子胡说八道,真受不了!”健太大声地骂道。
“没错,不必把奈津子说的话当成圣旨。换机种也是一种尝试。现在我们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毕竟不管怎么说,身边都得要有手机才行。”
“伸明说得没错,现在先别想太多。抱歉,我问个题外话,美月……你现在有喜欢的男生吗?”
“啊、我也很想问这个问题。美月毕竟是很受男生欢迎的那一型。不知道我和美月能不能拥有超越朋友的交情?”
“伸明不可能啦!”
“就是啊,伸明,你被甩啦。”
“回答得这么快……我有那么……”
伸明和健太两人东聊西聊,希望美月能够撇开那些无谓的担心。
转乘了3次电车,到了下午2点,总算抵达了╳╳市。首先,他们到通讯行去,为美月办了换手机的手续。
“手机换好了,接下来我会遭过到什么状况?”
“等等看就知道了。”
“我也是一样的看法。”
让美月换手机这件事,伸明和健太各有各的想法。
伸明的想法偏向“恶”的那一边,健太则是偏向“善”的那一边。不过,说不定任何选择,最后都会朝“恶”的那一边发展。
正在招计程车的时候,伸明一个没注意,差点脚软跌倒。健太赶紧把伸明拉住。
“喂!你撑得住吗?”
“别担心。”
坐上计程车,伸明把目的地告诉司机:“请载我们去矢仓山隘。”
司机按下计程表的按钮,踩下油门行进。计程车穿越市街,抵达了矢仓山隘。
在前往隘口的这段路上,会车的车辆很少,只有2辆轿车、4辆卡车而已。
“司机先生,我们要在这里下车。”
“小哥,你要在这种地方下车?”
“是的。”
“……你们、该不会是想在深山里自杀吧?你们还这么年轻,就算人生有困难,也一定可以跨越的。”
“不是你说的那样啦!”
三人下了计程车。
走了一会儿,来到了夜鸣村的入口处。这时,天边已经被夕阳给染红了。
虽说夏季时节,天黑得比较晚,但是深山里还是相当阴暗。等一会儿太阳下山之后,在这没有路灯的地方,恐怕就只能用一片漆黑来形容了。
“健太、美月,我们走吧。”
通往夜鸣村的山路入口,被一块巨大的水泥路障挡着。那块水泥路障就像一片巨大的墙,阻隔外来的入侵者。
和7个月前伸明来造访时一模一样,没有任何改变。
“我们要从这里走到夜鸣村。”
“你在开玩笑吧?这里要怎么进去?”
“在那边,那边有空隙。”
伸明带头走去,先把脚伸进空隙,然后再让身体跟着滑过。
接着是美月,她的裙子一度被树枝钩住,经过一番苦战,好不容易通过了空隙。
不过最难过的是健太,他的身体太壮了,几乎挤不过狭窄的空隙。
越过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屏障,伸明看了看周遭。
丛生的灌木与树木之间,只有一条细细的山路。由于外头的光线无法照射到这里,视线最远不超过几公尺。虽然他们心中都不免胆怯,但是谁都没有说出口。
伸明在黑暗中迈开步伐,健太和美月则是跟在他后头亦步亦趋。
人类的汗味和泪水的成分,吸引了许多果蝇在面前飞舞。
它们想要趁机贴近人的眼睛,舔食泪水中的蛋白质。
三个人都不断地挥手,想赶走那些果蝇。
这时,一只全身裹着毛皮的四足动物,发出了兽鸣。那嚎叫声充满痛苦,传达着饥饿的讯息。
夜鸣村之所以被取名为夜鸣村,就是因为到了夜里,会听到野兽的嚎叫。
美月缩起了身子,紧紧地抓住健太的手臂。
“那到底是什么啊?不要吓我啦……”
伸明回过头来,只说“快走”,便径自加快了脚步。
走了一阵子,伸明环顾四周,看到一个反射镜,但是镜面已经遗失了。
拥有巨大翅膀的鸟,挥动翅膀飞了起来。
美月发出尖叫,堵住自己的耳朵。
手电筒映照着前方的路面,地上有像是足迹的凹痕。如果那是足迹的话,就表示有人来到这里。伸明吞了吞口水。
“我们快点走吧。”
他向前方的黑暗迈进。
大约走了2个小时,终于看到前方有几户民宅。这时,太阳已经下山了,周边完全被黑暗所笼罩。
天上只剩下反射着太阳光的月亮。
但是,他们前来的地方,是一个连月光都照耀不到的黑暗世界。
伸明拿着手电筒照亮民宅,民宅已经朽坏得相当严重,不能再住人了。
那些在人世间仍残留着怨恨、无法前往西天的死者,就像是藏身在这些损毁的民宅里似的,对外来的活人感到憎恨,却也感到羡慕。
“我也不想再来这里啊。”伸明不禁这样说道。
好恐怖,好想回去——。美月流下了眼泪,伸明察觉她内心的恐惧,这样对她说:“会害怕吗?要不要待在这里?”
又听到了野兽痛苦的嚎叫声。
“不要!我要跟着你们一起走。”
原本踌躇的脚步突然变得有力起来,美月继续前进。
三个人通过了1栋、2栋、3栋民宅,走到第4栋民宅时,停下了脚步,朝建筑物接近。
这是一栋式样古老的农家,有茅草的屋顶和夯土的墙壁。地上散落着破碎的窗户玻璃,看来依旧是那么锐利。
伸明走到侧门的地方,透过破碎的窗户,用灯光照亮室内。
地上没有木头地板,而是水泥地面。远处看得到洗手台和堆放的农具。
把门推开时,发出了难听刺耳的摩擦声。
门楣上落下阵阵沙尘。
“你、你要进去啊?……我和健太还是在外头等好了。”
“健太,美月就拜托你了。”
“我明白了,你要小心一点喔。”
伸明硬是把门推开,走入户内。
1步、2步、3步……他戒慎恐惧地跨出每一步,然后看到了安置佛像和牌位用的神坛,榻榻米上头则散落着佛经、佛具、念珠、牌位、佛像。
伸明把牌位捡起来,擦掉上头的灰尘,牌位上刻着“田中伊美”这几个字。
“其中一个字被刮掉了。”
视线落到脚边,看到一张褪色的黑白照片。
拿起照片来看,发现上面是一个老女人。
“呀啊啊——!”
外头传来美月的惨叫,还有健太的怒喝声。伸明赶紧扔下照片,跑回健太和美月所在的位置。
外头有两只激动的野狗,露出獠牙,发出低吼,像恶狼一般滴着口水,很显然是在威吓人类。
健太和美月被野狗逼到了墙边,背部抵着墙面。
“健太、美月!”
“这些野狗想吃了我们啊!”
美月把视线转向伸明,想要寻求协助,可是,刚才还在那里的伸明,早已不见踪影。
“不见了!他一个人逃跑了吗?真差劲!”
“只是野狗而已,我一个人就对付得了,你别担心。”
野狗张大了嘴,露出獠牙,朝美月袭来。
健太大吼一声,一拳就朝野狗的太阳穴挥下。
可是,野狗的动作更为灵活,先是闪开了攻击,然后继续扑向美月。
野狗的獠牙眼看就要触及美月的颈部,美月吓得双手紧缩在胸前,身体瑟缩起来。
“快滚!笨狗!”
健太一把攫起野狗的身子,把野狗扔了出去。
野狗跌倒在地上,但是立刻就重新站了起来,回复到攻击状态。
“真是难缠。”
“健太,用这个!”
突然出现的伸明,将一根竹扫把扔给健太。
“喔喔,太好了!可是,这是扫把耶,没有更像样的武器吗?”
“我也是临时找来的,你就别挑剔了。”
健太拿起竹扫把用力挥舞了几下。
竹扫把划破空气,发出呼呼的响声,野狗听了感到畏惧,夹起了尾巴。健太继续挥舞竹扫把往前推进,野狗被这气魄所震慑,赶紧逃离现场。
“真的好可怕喔,我以后不敢靠近狗了啦。伸明也是,居然一个人逃走,讨厌!”
美月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开始啜泣了起来。
“我并没有逃走啊。”
“你有!你有!你逃走了!”
“算了,随你怎么想吧。”
“已经没事啦,伸明也没有逃啊。”健太抚摸着美月的头。
“喂!伸明,你要去哪?太危险啦!”
伸明径自往前走去,即使健太呼唤他,他也没有回头,或是停下脚步。
“没听见吗!我也要去,来,站起来,美月。”
“……拜托你们,暂时不要跟我来。”
“为什么?怎么突然这样?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有件事要去确认一下,马上就回来。拜托你,让我一个人去就好。”
“……好吧。要是遇到危险的话,记得大声向我们呼救啊!”
“嗯。”
“刚才想要袭击我们的那些野狗,嘴巴周围有凝固的血迹呢,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
伸明依旧没有回头,只是沉默地举起手挥一挥,表示他知道了。
就这样,伸明走出了健太的视线范围。
伸明一心只想早点确认,无暇他顾,走上了一条几近于兽道的小径。
他通过了第5栋、第6栋、第7栋民宅。再往前走,就是一栋可能是村民集会所的水泥建筑。他通过集会所,继续往前走,前方是他从未去过的未知之地。
集会所再过去一点的远处,是一片墓地。人们相信灵魂是不灭的,所以人死之后,灵魂会离开肉体。
墓地就是死者灵魂安眠的地方。夜鸣村村民的遗骨、遗体,都是安葬在这里。
说不定在这其中,也有些是死于国王游戏的人的坟墓。
“原来是葬在那里吗……?待会儿再过去吧。”伸明咽下口水。
第9栋、第10栋,通过了第11栋民宅,走到第12栋民宅时,伸明停下了脚步。
暗示有可能这么明显吗?虽然半信半疑,但内心不由得骚动起来。
这时,有个东西映入伸明的眼帘。
“……还真的是在这里呢。我就确认一下吧!”
伸明所看到的,是一块长了苔藓、上面刻着“本多”两个字的门牌。
门锁早就坏了,于是伸明伸手推开大门。
一打开门,屋内就传来一股强烈的恶臭,刺激到几乎让人头晕目眩。
因为实在太恶心了,胃酸差点逆流出来。
他捏住鼻子,执意要走入屋内一探究竟。在玄关的地面上,散落着稻草和桑叶,地上丛生着洋野黍、稗草、糠穗草等各种杂草,还有一只皮靴、没有头部的日本人偶娃娃、杵臼、蒸笼,凌乱地扔在地上。
真是个乱七八糟的玄关。
一面拨开杂草,伸明一面往里头走。
里头有个五坪大小的房间,正中央有个围炉。伸明拿起手电筒,照向围炉附近。
一股寒气冻住了他的背脊,伸明甚至能够听见自己猛烈的心跳声。
在围炉旁边,倒卧着一个人。从伸明所在的位置,只能看到那个人的背影。不过,从服装和体格来看,确定应该是个男性。
伸明戒慎恐惧地朝那男人靠近。那股刺鼻的恶臭,就是这个男人散发出来的。
已经死了,是一具尸体。
室内之所以这么臭,就是因为这具尸体早已腐烂了。
苍蝇在尸体四周飞舞,伸明实在忍受不住臭味,赶紧用手捂住口鼻,但是干呕却让他不由得流出眼泪。
“这家伙……是谁啊?”伸明一面说着,一面端详男人的脸孔。
“这、这也太惨了吧……居然……变成这样……我……我再也……受不了啦!”
伸明的呼吸变得急促又慌乱,差点就要喘不过气。
那男人的脸部已经腐败,烂到看不出原貌了。蛆虫在上面钻入钻出,右眼的眼珠不见了,嘴唇则是被撕裂,脸颊上的肉也不见了,露出口腔内的牙齿。
光是看脸,绝对认不出是谁。
脸部、颈部、手部,都有遭到啃晈的痕迹。
“野狗的嘴巴周围有凝固的血迹……是……因为野狗在吃他吗?”
伸明一个恍神,跌坐在地板上。
手边忽然摸到一把猎枪,伸明有些疑惑,再次端详那男人的脸。
耳朵上方有个很大的空洞,头盖骨碎裂了。
这个人是……自杀的?
移开视线,看到佛坛两边插着早已干枯的白大菊,中央则是安放着某人的遗照。
伸明把遗照拿来细看,但是当他看了第一眼,便说不出话来,换来的是停不下来的眼泪。
照片拍摄的,是伸明再熟悉不过的人。
遗照上的人,正是刚升上高中时的智惠美。她站在校门口,穿着全新的制服,露出天真无邪的微笑。在这个时期,伸明和智惠美还不知道彼此的存在。
伸明顿时失去体力,遗照从手中掉落到地板上。在佛坛上,还放着一封信。
智惠美走了之后,我来到了这个灾厄之地,这是我这个父亲应得的惩罚和报应。
我现在就去找你,向你道歉了,智惠美。
“难……难道……这个人、是智惠美的父亲……”
伸明失去了理智,疯狂地大叫起来:“唔啊啊!唔啊啊啊!这是智惠美的父亲吗!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怎么了,伸明!发生什么事了?我马上过去!”
健太赶紧冲到伸明所在的民宅前,这样大喊道。
“不要进来!千万不要进来!”
“什么叫千万不要进来!我是来救你的啊!”
“不用你多事!就算健太进来也无济于事,什么忙也帮不上。只会让我困扰而已!”
伸明大声地喊回去。他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开始变得自暴自弃。
而且他真的不想让健太看到智惠美父亲的遗骸。
“我来这里,是因为想要帮助伸明,助你一臂之力啊!”
“帮助我?过去的我,跟朋友说过不知多少次‘我会帮助你、我会救你’,可是,却从来没有成功过。我没能保护他们!光是用嘴巴说说,谁都办得到!”
“你不要自暴自弃!你绝不是那种只会嘴上说说的人!你想要帮助别人的那颗心,绝对不是虚伪的!
“……你稍微冷静一点吧。不冷静下来的话,就会看不清事实……伸明,这位死者是……”
健太已经走进了房间,而且也顿时语塞,说不出话来。
“不是叫你不要进来吗!”
伸明脱下身上的外套,盖在智惠美父亲的遗骸上。
——真是讽刺啊,智惠美。现在在我面前的,是智惠美的父亲。为什么他要来到夜鸣村呢……等等?智惠美知道国王游戏最后一道命令的内容,她知道只有一人能够存活下来。难道说,智惠美的父亲就是夜鸣村出身的人,曾经体验过国王游戏吗?他和我一样都是游戏的幸存者?他把他的亲身体验告诉了智惠美吗?
“只能这样解释了,这样就连得起来了。对吧?健太。”
但是健太突然伸出一只手指,按在自己的嘴唇上,然后小声说道:“你有没有听到,好像有人在笑的声音。”
“……是不是美月?”
“我叫她在外头等着。可是,声音像是在房子里……听起来很近……”
“是谁?快出来!”健太大声嚷着。
没有人回答。
在这种状况下还笑得出来的人,一定不是普通人。这样的人,感情和思考模式都和常人不同。
喀哒喀哒的声音传来,是窗框在晃动。可是,不知道是被风吹动,还是有人故意在摇动。
此刻只能感受到非比寻常的气氛,伸明的脖子冒出冷汗,肌肉因为僵直而无法动弹。
就好像人体自动感觉到“有危险、不要动”,为了自我防卫,而让身体的动作暂时停止一股。
背后传来令人不快的寒气。
就好像有人伸出手指在抚摸着他的背脊一样。
伸明颤抖着,他的直觉告诉他“不要看后面、不要转头看”。
可是,背后似乎又在告诉他“回头吧,回头看吧”。
打从来到这里,伸明就有一种感觉。
在这个地方,除了我们之外,不应该有别人存在才对,伸明这样说服自己,接着转过头去。
那里有个头上包着绷带的男人。
男人的眼神带着警戒、表情充满恐惧,一脸就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那是一种非常复杂的表情。
“呼、是镜子啊……我的模样……还真惨呢。”伸明不由得抚摸一下胸口。
原来那人是镜中的伸明。
“谁在那里?”健太又再度大喊,把伸明吓了一跳。
“这么说来,美月到哪去了……?”
“我叫美月在玄关那里等着。”
“不对啊,刚才你这样大叫,她不可能没听到吧。按照常理,她至少应该反问:‘你在叫什么?’才对呀!”
“美月!”健太一面叫着,一面跑出房间。
“我也跟你去!”
伸明马上起身,要跟着健太跑出去,不过,他忽然想到,说不定有派上用场的时候,所以他先捡起地板上的猎枪,才上前追赶健太。
到了屋外,健太瞭望四周,同时呼唤着美月的名字,伸明也大声地叫着美月。
可是,没有人回答。也没有看到美月的踪影。
“你跑到哪去啦?美月!”
伸明心中浮现一丝不安。
健太想要打手机给美月,可是伸明却说:“这里没办法接收讯号,打不通的。”
“没有讯号?可恶!早知道我就不该离开她,那样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美月她……”
健太没等伸明说完,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了。
——既然我还活着,就表示美月也还活着。美月一旦死了,我也会死。
“美月一定还活着!”
“我们就抱着这样的希望吧。现在几点了?能不能告诉我?”
“……快要9点了。”
“这里距离收得到讯号的地方,有2小时的路程。我们再花1个小时寻找美月,然后要赶紧把她带到能够收发讯号的地方,否则,她就没办法传送简讯了。”
健太脸上的表情突然转变,用锐利的眼神瞪着伸明。
“跟我说老实话,伸明,你要传简讯给谁?不、应该说,你要美月传简讯给谁?”
“我打算叫美月传简讯给奈津子和翼这两个人。这么说或许有些残酷,但是请你一定要谅解。我认为,往后奈津子还会制造更多麻烦。另外,健太应该还不知道,其实翼已经受到惩罚了,我也无法确定他现在是生是死,只能推测他已经精神崩溃了。就我的立场来说,我也只能牺牲翼,去换取美月的生存。”
“难道你不认为,无论在什么情况下,生命都是同等重要的吗?”
“可是,刚出生的婴儿,和寿命将尽的老人,这两者的生命也是同等重要吗?”
“嗯,我认为只要是活着,就一样重要。”
“我知道这是身为人应该有的认知,可是,这样的认知只会让你的内心更加痛苦罢了。因为,这样的理想还是敌不过现实的残酷。”
两人沉默了好一阵子,彼此僵持对视着。没多久,伸明随即将眉头的力气给放了下来。
“我们暂时别争执了,应该做最优先的事才对。我去墓地那里调查,顺便找找笔记本,美月就拜托健太你去找了。”
两人各自抱着不同的盘算,分头前进,伸明走向墓地,健太则是朝村民集会所前进。
伸明在墓地的入口处停下脚步,先深呼吸一口气,让心情平静下来。
这里埋葬着许多人的遗体和遗骨,是凭吊故人的场所。
大约10坪左右的墓园,矗立着9个大小不一的墓碑,就好像在等人前来似的,静静地立在那里。
墓地长满了杂草,草叶早已盖满墓地,不留下任何空隙。夜风吹来,把杂草吹得沙沙作响。
伸明把手上的猎枪放在地上,然后保持警戒,走入墓园中。
视线一转,看到一座小小的红色鸟居牌坊,孤独地矗立在那儿。鸟居牌坊的下方,则是放着一个早已经脏污变黑的兔子布偶。
“为什么村民要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建造鸟居呢?”
这座鸟居牌坊,看起来不像是要用来供奉神明的,反而像是要祭拜什么人才建造的。
供奉、祭拜死者?对了,是坟墓。这么说来,摆放布偶应该是为了祭拜小女孩吧?
果不其然,在鸟居后头有一堆漆成白色的石头,层层叠叠堆高起来,下方的石头比较大,越上面石头越小。
“2、4、6、8、10、11、12……12个。”
伸明慌张地把堆起的石头推开,开始挖掘石头底下的土地。
“12这个数字……是奈津子的祖母说的数字!这底下一定有什么!这里一定埋着什么!”
这其实不过是伸明自己的猜测,但是,他很想确认自己的臆测是否正确,所以非常专注地挖掘着地上的红土。
地面很硬,徒手挖掘让他的指尖疼痛不已,泥土也塞进了他的指甲缝隙。
不过,此刻的他根本顾不得这件事了。
大约挖掘了30公分,伸明的指尖触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他把红土拨开,把那个东西小心地取出来。
那是没有肌肉、没有皮肤、没有头发的一个小小头颅骨。
头骨上的牙齿排列得相当整齐,伸明发现鼻子的部位有个洞,这才晓得原来鼻子是没有骨头的。
骷髅头比伸明想像中要来得轻。其实他早该想到的……人的头颅里面装了好多东西,才会变得那么沉重,一旦肉体消失,只留下骨头,就没那么重了。
“夜鸣村以前一定发生过什么惨剧吧!”
伸明把骷髅头上的泥土拨干净,叹了口气。
“真是可怜啊,竟然独自被葬在这里……”
他感到深深的悲伤。没有愤怒也没有狂躁,真的就只有悲伤而已。
伸明心想,身体的其他部分应该也埋在这里吧,所以继续挖掘周围,终于把身体其他部位的骨头都挖了出来。
伸明吸着鼻子啜泣着,用袖子擦拭眼泪。
这时他忽然想起一句话。
‘那是谁都不愿意提起的过去,只要一提起,就怕灾难会降临。’
“夜鸣村过去发生了什么事,我的确不明白,那些过去,或许真的该被遗忘,不要再提起比较好。可是,一个劲地逃避,这样的惨剧就永远无法终止,人就无法和过去一刀两断。
“人总是会在无心之中犯下过错,或是失败。只要是人,都不免会犯错,因为,这世界上没有完美的人。正因为人懂得反省过错,懂得弥补失误,人才有存在的价值。”
伸明把遗骨小心地摆放在鸟居下方,深深低头祷告祈求着。
——我一定要斩断这个灾难。假如,这一切结束时,我还能活着的话,我一定会再回来这里的,请安息吧。
伸明重新把遗骨埋好,这时,他发觉事情有些蹊跷。
智惠美的父亲是夜鸣村出身的,而且是国王游戏中唯一的幸存者。
而稍早在电车里,则是听健太提起,奈津子的双亲好像也参加过国王游戏,究竟是父亲还是母亲,伸明并不清楚。但是,奈津子知道国王游戏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显然是从他父母亲那里得知的。
这样想的话就说得通了。可是,最重要的环节却产生了矛盾。
奈津子的父亲或是母亲,曾经参加过国王游戏,但是,却没有死在游戏中,而是从游戏中生存下来,那他们是如何存活下来的?
真的有逃过惩罚,幸存下来的方法吗?
奈津子是1993年出生的,换句话说,她的父亲或是母亲,在逃离国王游戏之后,还活了很多年,一直等到奈津子出生之后,才离开人世。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需要更多的资讯。”
伸明想要回到之前去过的集会所找资料,可是,周围一片黑暗,景色又毫无变化,让人分不清方向,所以只好凭着第六感,朝树林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