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4日(星期五)凌晨1点45分
“唉,真是歹戏拖棚,够啦够啦!伸明,你就别再假惺惺了!”
奈津子慢慢地站起身来,望着伸明,从头到脚瞪了一遍。
刚才哭喊的神情,好像全是骗人的一样。奈津子的表情,已经看不出一丝一毫的胆怯。
取而代之的,是如同冰雪一般毫无表情的面容,眼神则像是历经过了无数次地狱体验一般,瞳孔呈现出深远的黑暗。
奈津子露出微笑,说话的语气中带着旁若无人的高傲。
“我绝对要在国王游戏里生存下去。不管要我做什么,我都会照做。辉晃,快点跟我做爱吧。”
奈津子一面说着,一面把辉晃推倒在地,然后一屁股压坐在辉晃身上。
辉晃反倒是被吓得呆住了。
“辉晃,快脱衣服啊!”
奈津子变得毫无羞耻心,脱下了自己的衬衫,又把胸罩的扣子给解开。
“喂!等一下、你要在这里做啊?这里是公园耶!考虑一下地点吧!”
伸明抓住奈津子的手,奈津子则是用黑得深不见底的瞳孔睥睨着伸明。
“不服从命令就是死路一条,谁还有心情挑地点啊!”
“那也不必选在这里啊!”
“我高兴在哪里就在哪里!”
辉晃很担心其他同学会瞪着他们看,所以四处张望。
此时,所有人的手机又同时响起了铃声。
“又是哪个人要死的简讯吧。辉晃,你也不想死吧,快点跟我做啊。”
“住手——!不要在这里!你总该有点常识吧,要做到别的地方去做!”
伸明用力把跨坐在辉晃身上的奈津子给推开。
他听到背后传来男生之间的对话。
“我、我不想死啊……我不想变成那样,好恐怖。你看到了吧,勇一的死状。”
“就当作是作了一场恶梦吧。我一定会保护你!绝对不会让你死掉的!我答应你!”
“谢谢!”
“有什么好谢的,我帮你是理所当然的啊!一切都是伸明的错!要不是伸……”
听到两人哭泣着彼此安慰,伸明想起以前,不禁露出浅浅的微笑。
——有朋友真好。我和直也以前就像这样,也说过同样的话呢。
奈津子拍掉脚上的沙子,站了起来,毫不遮掩自己没穿衬衫的上半身。
“干嘛用那么恶心的眼神看着他们啊。你很羡慕是吗?”
“是很羡慕啊。你是个女孩子,总该有点羞耻心吧。”
伸明捡起奈津子的衬衫,朝她扔了过去。
“即使遭到迫害、即使被大家咒骂,伸明还是认为班上的同学是你的朋友吗?”
看着奈津子的眼睛,伸明用肯定的语气回答:“当然。”
“毫不憎恨别人,反而想要保护大家,你这种思想叫做伪善。真是令人不爽,我最看不惯这种人了,你为什么不早点去死呢?”
“我现在还不能死。哪有人被别人骂两句‘你去死’,就真的会跑去死的!”
“我只是想测试你而已。”
“只因为别人看不惯,惹人讨厌,就要去死,这也太无聊了。”
“伸明,你的心里从来没出现过‘那家伙真是该死’这种念头吗?不见得要说出口,而是在心里这么想喔?”
现在站在伸明面前说话的奈津子,跟刚才的奈津子可说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丝毫感受不到她的可爱。这个人,才是奈津子的真面目吗?
“你是奈津子吗?”
“我是啊,就是跟你一起上课的奈津子啊。就是你想杀死的那个奈津子啊,你忘啦?伸君……”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悲鸣,伸明不由自主地转过身去看。
全身都是汗水,被夜风一吹,传来一阵寒意。下一刻,伸明突然感觉到颈部一阵剧痛。
“我要杀了你!”
“放开我!你做什么!”
奈津子用双手掐住伸明的脖子,指甲陷进皮肉里。那双白色又冰冷的手,紧绞着伸明的颈部,伸明想要甩开,想要后退,但奈津子就是不肯松手。
接着,奈津子张大嘴巴,用力地咬住伸明的脖子。
伸明的脸因为痛苦而变形,他咬紧牙关,用双手推开奈津子,然后用手捂着刚才被咬的部位,那里还摸得出奈津子的咬痕。
“你、你疯了吗!”
奈津子粉红色的嘴唇,已经被鲜血给染红,就像是擦了鲜红的唇膏一般。
伸明畏惧地向后退了几步。
“你不要趁这种时候,偷摸人家的胸部好吗!变态!”
“嗄?”
奈津子怱然把胸罩给扯下,朝伸明扔过去,然后蹲下身子尖声求救。
“呀啊啊——!快来救我!伸明要强奸我!这家伙,一定要杀了他才行,他已经疯了!”
“喂、你、等一下……喂!”
奈津子一面瞪着伸明,一面露出微笑。
“就让大家来教训你吧。”
听到奈津子的尖叫声,数人朝这里直奔而来。
众人用鄙夷的眼神看着伸明。
“不是这样的!是奈津子自己脱掉的。爱美、辉晃,你们都看到了吧?快帮我解释啊!”
“是伸明硬把内衣扯掉的。”爱美这么说。
“别开玩笑了,爱美……辉晃,你跟大家说明清楚啊!”
辉晃什么都没说,把头别开,不想看着伸明。
“呀啊啊——!变态!快来救我啊!”奈津子再一次尖叫起来。
“你这混帐东西!”俊文一面压响指关节,一面朝伸明逼近。
“喂、等一下!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是奈津子自己脱掉的!相信我啊!”
“哪有人会自己脱掉的!那你手上拿的内衣,又是谁的?”
那是奈津子扔过来时,伸明顺手接住的胸罩,他赶紧把胸罩藏在身后。
“……是奈津子扔过来的。”
“你还满会编故事的嘛。”
——根本没有人相信我。就连爱美和辉晃,都不肯说实话。
为什么会这样……大家真的……这么憎恨我吗……?我变成班上最惹人厌的家伙了吗?
伸明的眼眶感到一阵灼热。
“难道我们不能当朋友吗?”
伸明也不了解,为什么现在他会突然说出这句话。
“不要岔开话题!看我怎么打死你!”
俊文握紧了拳头,冲上前来。其他同学也包围上来。
“大家都失去冷静了,你们要冷静下来啊!”但是没有人肯听伸明的辩解。
大家的眼中都充满了血丝,成群地蜂拥上前。
伸明就像是一只小白兔,被扔进了关着许多饿狼的铁笼子里一般。
不逃的话,会死在这里的。
伸明赶紧转身,迈步快跑。他的眼角瞥见奈津子不屑地歪着嘴。
“别想逃!”
“等一下,我有话要跟奈津子说……”
伸明的手臂被人抓住,一脚踢中了他的腹部。伸明的身体弓了起来,痛得几乎要吐出胃酸。
“放开我……我有话……跟奈津……”
因为痛苦而扭曲的脸,也被重拳击中。胸口也挨了闷拳,一拳又一拳打在伸明身上,伸明的意识逐渐模糊了起来。
“我……有话要……呜……”
鼻子也挨了俊文一拳。
“你还有力气说话啊?”
俊文用力地猛踹伸明的下体。伸明眼眶噙着泪水,痛苦地呻吟起来。
——打得太过火了吧,下手也该拿捏一下力道轻重啊!如果痛苦可以转化成快乐,现在我一定开心得不得了吧。现在好舒服,好想睡觉啊。地面正朝我接近呢。啊、是我跌倒摔在地上了才对。
伸明的脸噗咚一声砸在地上,前额和脸颊都被沙粒磨破。他把脸撇向侧面,身体像是毛毛虫一样蜷曲着。
——我变得跟毛毛虫一样了。而且甚至动不了,比毛毛虫还惨。
在朦胧的意识中,似乎听到了手机的来电铃声。
是伸明的手机在响,之前被勇一抢去的手机。
谁打来的电话?是翼的姐姐吗?
翼的情况……有话要跟奈津子说……要去夜鸣村,上一次去的时候没有把笔记本的内容看完,一定要再去一次,把笔记全部看过一遍才行。虽然伸明很不想再去那种地方,可是他知道自己非去不可。
莉爱,依你的个性,看过笔记本之后,一定会藏在夜鸣村的某处吧。
看到大家对伸明一阵拳打脚踢,奈津子露出满意的表情。
“美月,你过来一下。你知道伸明的电话号码吧?你就传送‘去死’的简讯给伸明吧。”
“这是什么意思?奈津子?”
“国王不是下达命令了吗,只要你传送‘去死’的简讯给别人,那个人就会死啊。现在就把伸明解决掉吧。”
伸明虽然已经被打得倒卧在地,无法动弹,仍旧使出最后的力气,沙哑地说道:“我知道……逃离国王游戏的方法……只要拒绝接收国王的简讯……就行了。”
“真的吗?”
“真的假的?”
“这么简单?”
美月、俊文、爱美异口同声地说道。他们朝伸明靠近,想要听清楚一点,可是,却被奈津子给挡了下来。
“就算拒绝接收国王的简讯,也一样逃不掉的。反而是午夜0点一到,就必定会死。听好,美月,快点传简讯给伸明。”
伸明扭动身子,想要站起来。
——原本想逃走,却被抓回来痛殴一顿,想不到却因此有了意外的收获。奈津子,为什么你会知道拒绝接收国王的简讯下场是死路一条呢?
“你这家伙,故意要害死我们吗?”俊文朝伸明的脸上吐了一口口水。
“奈津……子……危险……要揭发……身分……”
地面上有两个人影,慌张地晃动着。那是奈津子和美月的影子。
“如果我传送简讯给伸明,害伸明死掉的话,那我不就变成杀死伸明的凶手了?”
美月的脸色铁青,手上拿着手机,不知道该不该按下按键输入文字。
“你听好,美月。如果你不传送简讯给别人,到头来,死的人是美月你自己啊。杀了这家伙,没有人会怪你的。而且,又不是你亲手杀人,你只是传了一则简讯而已啊。”
“可是……”
奈津子用手抚摸美月的背,以温柔的语气继续说道:“你也很恨伸明对吧?你也很讨厌他对吧?那就杀了他吧。这样一来,你就会很开心喔,心情就会变好喔,这样就能给他好看罗。”
“我是恨他……可是……”
“你一定要体验一下‘杀人’的快感,这比SEX还要舒畅好几倍呢。快点,传送‘去死’的简讯吧。”
考虑了好一会儿之后,美月把手机给阖上了。
伸明使尽剩余的力气,用手指在地面上写下“揭发奈津子的身分”这几个字。
他只希望,即使在最糟的情况下,也就是他死在这里之后,其他人会挺身而出,揭发奈津子的秘密。
此时,在伸明身边的俊文和辉晃正在交谈。
“喂,俊文,你不觉得奈津子变得跟平常不一样吗?”
“我也有这种感觉,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伸明用手指戳一戳俊文的球鞋。
“很奇怪吧……子……揭发……真实身分……国王……”
“不要用你的脏手碰我!臭虫!”俊文用右脚的脚尖踢中了伸明的鼻骨。
伸明发出痛苦的呻吟,他按住鼻梁,身体蜷曲成胎儿一般。
“你看她,上身全裸也满不在乎耶!……胸部的曲线真是漂亮呢,喂!”
“而且皮肤好白,触感好像很柔软的样子。”
突然一阵狂风吹起,卷起漫天沙尘。天空中一道金色光芒闪过,几秒之后,雷鸣声轰然响起。
健太突然像闪电一样出现在公园,用比雷声更大的吼声怒骂道:“伸明!你躲到哪去了!不是说好要到我家来吗!我一直等到现在耶!”
的确,伸明之前曾经拜托过健太,说“我有重要的事,要当面跟你说”。
“害我紧张得要命,在家里一直等,不敢睡觉。居然这样恶整我!伸明!你躲到哪去!”
健太的出现,立刻吸引了班上同学的目光。
健太这个人的自尊心比别人更强,虽然说起话来让人觉得有些凶恶,但是他的个性并不坏。
他是个身高一百八十一公分、体重八十六公斤,加入柔道社团的热血青年。
浑身肌肉的他,无论握力还是腰力,都不容小觑。
以前,伸明曾经和健太比过腕力。尽管伸明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胀红了脸,健太还是能一面哼歌一面对付他。
“我的手要断啦!”伸明最后只能这样惨叫认输。
伸明无力地趴在地上,向健太挥挥手。
“伸明,这是怎么回事!”
健太看到了伸明,迈开步伐、晃动着巨大的身躯跑了过来。
他狠狠瞪了一旁的俊文一眼,小心地把伸明给抱起来。
“因为伸明要来我家,你们才把他打成这样吗?回答我!”
“不、不是你说的那样……这都是伸明的错。”俊文被健太的气魄所压倒,跌坐在地上。
“嗄?谁的错?就算你们有理,好几个人打一个人这种行为也绝对不能原谅!有种就跟我打啊!”
伸明不禁抱住健太,流下了眼泪。或许在旁人看来,这个举动非常丢脸,但是伸明管不了那么多了。
健太强壮的身躯,现在变得比谁都可靠。
“谢谢。”伸明打从心底说出简短的感谢之词。
“你看那边!”俊文用手指向勇一浑身是血的遗骸。
顺着俊文手指的方向望去,健太忽然瞪大了眼睛,开口就说:“……勇一?已经死了吗?”
“我们现在玩得正开心耶,你不要出来搅局好吗!”
奈津子站在健太身前,如此示威。
“喂、你、你怎么没穿衣服啊!胸部、胸部、快穿衣服遮好啊!”
健太红着脸,赶紧别开视线。
“我穿上衣服,你就会离开吗?”
“看、看到这种状况,我能当作没看到,立刻走人吗?根本不可能吧。你先穿上衣服再说。”
“我觉得,你这个人越看越碍眼。美月,把手机借我。”
奈津子抢过美月手上的手机,在上面按了几下,然后把手机还给美月。
“传送出去吧。”
美月看着手机的萤幕,顿时失去了冷静。
“奈津子,你怎么这样!为什么连健太也算进去?”
“你忘啦?不传送给两个人的话,到时候死的是美月你喔。你不想死吧?你这么纯真又美丽,现在死掉太可惜了。”
奈津子用手挑起美月直顺柔滑的黑发,捏着发尾放在鼻尖嗅着香气,然后露出微笑,在美月耳边像是吹气似地小声说道:“让我看看伸明和健太华丽的死法吧,拜托你。”
“奈津子,你变得好奇怪喔,为什么会这样呢?”
“我和平常一样啊,我之所以这么说,都是为了美月啊,你懂吧?”
“话是没错,可是,不对!不对!这样不对啊!”
穿着短裙和长靴的美月,露出的膝盖喀嚏喀嚏地颤抖着。
伸明轻轻地拉了一下健太的袖子,说道:“听我说,揭发……奈津……子的……过去……可能是……国王……也……一直在寻找的人。╳╳县的夜鸣……里……有笔记。”
“你还好吧?喂!振作点啊!抱歉,我没有听清楚,你再说一次。”
健太用他的大手抓住伸明的肩膀,摇晃着他的身体。
伸明咬紧牙关,哀伤又冰冷的眼泪滴了下来。这眼泪里充满了他的回忆。
——健太的身体,好大好温暖。但是伸明知道,自己的心跳正徐徐地减弱当中。这是把大家卷入国王游戏的我,终究应得的报应吗?我没有死于国王游戏,却死在朋友的手中。被朋友殴打致死,是多么悲哀的一件事啊,与其这样,还不如死在国王游戏的惩罚之中。
伸明挤出最后的力气,提高了音量。
可是从口中传出的却是非常微弱的声音,甚至不确定美月能不能够听得到。
“快点传简讯给我,美月。另一个人,就写奈津子……”
伸明缓缓地闭上眼睛,鼻息也微弱下来。
夜空中落下了浸湿身子的大颗雨滴,雷鸣和闪电在黑色的天空中回荡,把天空映照成青白色。
雨声越来越大,雨水中带着一股土壤的霉味。
美月低着头,任由雨水打在身上,然后用沙哑的声音说道:“没办法,要我杀人,我办不到。所以,我不会传送简讯。”
伸明皱起眉头,左右摇晃着头。
“……一定……要……”
美月抬起头来,高高举起手机。黑色的长头发遮蔽了美月的脸庞,看不出她现在是什么样的神情。
“这种东西我才不要,一点都不想要。”
说着,美月把掀盖式的手机折断成两截,发狂似地笑了起来。
伸明咬紧了牙关。
——居然做出……把手机给折断……这种蠢事!你一定很恨我吧!一定很厌恶我吧!那就传送给我啊!传送给我就行了啊!
可是伸明已经没有力气喊话、也没有力气移动,他对自己的无能感到羞愧。
健太担心地用手拍了拍伸明的脸颊,问他“你还好吧?”,但是伸明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伸明已经没力气回应了。
雨滴越来越大,变成激烈的暴雨。雷声响起,黑鸦鸦的积雨云之间有电光跳过,短暂地将云层染上金黄色。
雷鸣的冲击波和白色的电光快速地冲击大地。闪电就像是要构碎大地,雷鸣则像是要撕裂大气一般。
伸明摒除杂念,静静地回想着。
——我……没能达成……跟大家的约定……抱歉,智……美……还有大家。
把大家卷入国王游戏,真的很……过意不去。
我被大家憎恨……是有原因的。而且……是我自己制造了这样的……原因。
这不是大家的……错。
我不是被……大家给杀死的。我是被国王游戏……给杀死的。
死亡8人、剩余23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