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速四十公里的密室 第六章

见习侦探户村流平难以考量时速四十公里密室的真相,因此他试着从另一个角度观看这个案件,思索凶手为何在货车上杀害田岛吾郎。

行驶时的货车货斗,是迷人的杀人剧舞台。如果是受邀以不可能犯罪为题材撰写百张稿纸短篇的推理作家,应该会乐于挑选这种场所为舞台。不过对于实际犯罪的人来说,这里肯定不算是理想舞台。不只危险又引人注意。风阻与车子的震动,对于凶手来说也很棘手。现实真的有杀人凶手,刻意挑选这种空间当成行凶现场吗?流平非常在意这一点。

如此思考的流平,心中浮现一个当然该考量的可能性。“对喔,换句话说……”

“怎么了?你想说什么?”

康子疑惑蹙眉,流平将刚才灵光乍现的推理告诉她。

“难道田岛离开洋兰庄的时候就已经遇害?换句话说,箱形长椅里的他,打从一开始就是尸体,不知情的你们受命搬运这个装尸体的箱子。对,肯定是这样!”

以这种方式解开悬案像是旁门左道,但罪犯往往会选择旁门左道。在这种状况,行凶的当然是小山田恭子夫人。这没什么好奇怪的,爱情纠纷容易成为悲剧的种子,恭子夫人杀害了情夫田岛吾郎。流平对自己的推理自鸣得意,另外两人却失望地垂头丧气。

“原来如此,我很清楚你为何质疑这种可能性,但你错了。田岛是在我们面前主动钻进箱子,并不是箱子里一开始就装着尸体。”

“唔……”这也是错的?由于流平充满自信,失望感也很强烈,但他无法轻易放弃。“我无法相信。可以说明当时的状况吗?毕竟在外面监视的我,完全不晓得洋兰庄里发生什么事。到头来,你们和恭子夫人及遇害的田岛吾郎,究竟是什么关系?”

“哎呀,看不出来?”康子像是真相简洁易懂般说明:“简单来说,我是‘货运人员’,恭子是‘客户’,田岛是‘货物’。就是这样的关系。”

“这样啊……可以说明详细一点吗?”

“真拿你没办法。”康子进一步说明:“恭子刚才在洋兰庄幽会,幽会对象是田岛吾郎。而且侦探想拍下这一幕。这里说的侦探就是你们。到这里都懂吧?”

流平一副“当然懂”的样子默默点头。

“恭子察觉有人监视,所以打电话给我,委托我协助情夫偷偷逃走。”

“请等一下,只要一通电话,三星货运就会接这种委托?”

“不是,我和恭子是老朋友。她知道我开货运行,认为只要拜托我,就可以顺利送田岛离开,我当然不会因为是朋友就不收钱,是特惠价。我们用电话讨论计画。”

“你们讨论出来的计画,是让田岛钻进箱形长椅打包搬走?”

“对。洋兰庄刚好有个装得下一个人的箱形长椅,所以就拿来利用。我们预定让田岛钻进箱子,送到三星货运行,他再搭另一辆车从后门逃离。”

“原来如此,以这种做法,我肯定只能跟踪到这里。”

“怎么样,很棒的作战吧?是我想的。”康子得意洋洋地挺胸。“就这样,我和儿子一起开货车到洋兰庄。”

“你在洋兰庄见到活着的田岛吾郎吧?”

“嗯,当然。田岛在我们面前钻进箱子,恭子也看着这一幕。盖上箱子,就完成逃离淮备。我与儿子从两边抱起箱子搬上货车货斗,你也有看到吧?我当时担心箱子底部会不会压破,幸好没事。”

“是的,我确实也亲眼看见。你们搬的箱子似乎很重,我立刻就知道里面有人。这么一来,当时是最后一次看见活着的田岛吾郎。”

“用看的是如此,但我们在货斗上还听得到声音。箱形长椅放好之后,里面传来‘麻烦安全驾驶’的声音,所以我保证当时肯定还活着。”

“接着货车开走,我骑车跟踪……”

议题至此回到最初阶段。明明没人接近货斗,究竟是谁在行驶中的货车货斗上杀害田岛吾郎?不行,这个不可能的状况还是没变化。

就在这个时候,至今默默聆听的敬太郎忽然开口。

“等一下。仔细想想,只有一个人上了货车货斗吧?”

“咦?刚才不就做出结论吗?没有任何人在上面……啊!”

流平不由得惊叫。唯一待在货斗上的人,而且至今成为盲点,没成为议题焦点的人。这个人的名字如同闪电,掠过流平脑海。

“对喔,是田岛吾郎本人!只有他一直待在行驶中的货车货斗上。啊啊,原本明明应该率先想到,我为什么至今都没想到?”

“你在说什么?”康子神情诧异,流平挥动双手解释。

“这是自杀啊,自杀!一般来说,要是在密室发现尸体,首先应该考虑自杀的可能性。时速四十公里行驶的货车车斗,也可以形容为密室。既然这样,当然应该考虑自杀的可能性。”

“自杀?”康子耸肩指着沾满血的箱子。“在你眼中,那样像是自杀?田岛缩在那么小的箱子里,自己割喉自杀?”

“是的,用小一点的刀就有可能。田岛以这把刀割喉之后,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刀子扔出货斗。他是从里面打开箱盖扔掉的。接着,用尽力气的田岛无力蜷缩,刚好装在箱子里断气,箱盖自然而然关上,不久被我们发现……我有说错吗?”

流平看向敬太郎徵求同意,但敬太郎缓缓摇头,不屑地反驳。

“荒唐。外遇又没曝光,为什么要在别人车上自杀?”

“唉,没有啦,话是这么说,但各人都有难言之隐……何况到头来,先这么说的是你啊?你说只有一个人上了货车货斗,我才以为你在说田岛……”

“我的意思并不是田岛自杀。还有一个人上了货斗。”

“这样啊……是谁?”

“就是你啊,是你!”敬太郎直指流平鼻头。“刚才在路口出车祸的时候,你飞到货斗上。换句话说,除了死掉的田岛,你是唯一在货车行驶途中上了货斗的人。”

“……”什么嘛,原来是这么回事。

流平无奈般摇头。看来因为讨论太久,这个人忘了一开始说的事。

“所以说,这方面刚开始就推翻了吧?我出车祸飞到货车货斗时,田岛吾郎已经死了。”

“不,这种说法不正确。应该是我与妈妈下车跑到货斗时,田岛已经死亡。”

“嗯?这不是一样吗?”

“不,不一样。我的意思是你摔到货斗上的时候,箱子里的田岛或许还活着。”

“……”

“你骑车追撞货车,顺势跳到货斗。惊觉不对的田岛,应该会从箱形长椅探头观察状况。你趁机持刀迅速割他脖子,然后将凶器扔到远方,假装倒在货斗动弹不得,再被我与妈妈发现。换句话说,这是你高远行凶吧?”

高速行凶?原来有这种手法。敬太郎意外犀利的指摘令流平讚叹,但现在不是佩服的时候。流平没反驳就会成为杀人凶手。

“开什么玩笑,既然这样,那场车祸也是我故意撞的?我为了高速行凶刻意撞货车?动弹不得也是作戏?不可能,我真的痛到没办法动。”

“但你现在挺有活力,根本就活蹦乱跳吧?”

“好痛……我、我的背……膝盖……”

“装什么装!”敬太郎怒斥流平,转头看向母亲。“妈,我的推理怎么样?这次说的还算中肯吧?”

“嗯,听起来是至今最可信的推理,不愧是我的骨肉。”

连干练的康子也这么说,流平慌了。“慢着慢着!金发妈妈!”

“你说谁是金发妈妈!不淮随便叫我!”

“抱、抱歉,我不小心太激动……不过,请不要连你都被骗。仔细想想,高速行凶这种说法有很多破绽吧?只是因为至今的推理像是筛子,才会觉得底部开洞的水桶很了不起。”流平不满大喊,再度走向货斗上的箱形长椅。“请看箱形长椅周围的血海。出车祸之后,货斗就是这个状况吧?如果是我高速行凶,就代表我杀他数秒后就变成这样,这是不可能的。何况即使他从箱子探头,我也没办法瞬间割喉……唔?”

此时,流平忽然看见意外的东西。从打开的箱子,看得见田岛吾郎的尸体,他的后脑杓有一个地方留着血痕。原本以为是沾到脖子流出的血,不过看位置应该不是。至今众人只注意脖子的伤,所以一直没察觉。

“慢、慢着,请看这具尸体。仔细看会发现后脑杓也有小伤。”

康子与敬太郎露出疑惑表情,一起看向箱内,并且同时发出意外的声音。

“哎呀,真的耶,而且这道伤看来不是刀伤。”

“嗯,应该是挫伤。槌子之类的东西打中头部造成的伤。”

“对吧!”流平像是炫耀胜利般,夸示自己发现的新线索。“伤口共两处,分别是脖子与后脑杓。也就是说,遇害者恐怕是后脑杓被硬物重击,再被刀子割喉,是这种顺序才对。怎么样,这样就不可能是高速行凶吧?即使再怎么高速,也绝对不可能瞬间以不同凶器攻击两个部位。”

就这样,流平证明自己的清白。但是发现后脑杓挫伤,也同时完美消除流平提倡的自杀论点。无法想像死者是自己重击后脑杓再割喉自杀。

就这样,田岛吾郎的死不像是流平、康子、敬太郎、恭子夫人或其他人下的手,也无法想像是田岛自杀,命案完全成为悬案。三人的讨论无法解开这种离谱状况,只是在浪费时间。

“真是的,没办法了。”康子如同时限已到般叹气。“总之,既然是这么奇怪的状况,警方同样摸不着头绪,我们也不用担心会被一口咬定是嫌犯。敬太郎,你去打一一〇报警吧,我联络恭子说明这边的状况。”

两人同时取出手机,各自打电话。流平见状总算回想起完全遗忘至今的那个人。这么说来,他还在洋兰庄监视恭子夫人,姑且必须向他报告这里发生的事。慢着,没必要吧?不,果然有必要。嗯,肯定有。

流平取出手机,拨打鹈饲的号码。

“啊,鹈饲先生吗?我是户村。唔,那个……该从哪里说起……”

流平有些犹豫,相较之下,电话另一头的鹈饲,毫不犹豫说出这句话。

“先说暗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