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古德温法官在快到四点时宣布休庭,回到办公室,发现梅森在等他。
“啊,大律师,”他说。
“什么风把你吹来的?自从你的秘书打电话来约时间之后,我就一直在怀疑。我的专长是家庭纠纷,你则专办谋杀案,我们之间不应该有共通之处。”
“这我可不确定,”梅森微笑着跟法官握手。
“有时候,爱情的魔力会使人从盲目的倾心转变为疯狂的杀意。”
“请进,”古德温法官说。
“别带着微笑讨论这么严肃的真理。”
古德温法官领路走进他的私人办公室,示意梅森坐下。他脱掉法官的袍子,叹了一口气坐下,递给律师一根烟,自己也取了一根,说:“我认为两性的吸引力中有一种对立的特质,使得实质的关系改变……不过你不是来讨论这个的,虽然这个话题是你引起的。你有何贵干?”
“你还记得卡生夫妇离婚的案子吗?”梅森道。
古德温法官微微一笑。
“我记得非常清楚。”
“你对该案发了一道不寻常的判决。”
“是吗?有什么不寻常的?”
“你判定某一块特定的房地产是薇安·卡生的私有财产,而与之相邻的那块地是共同财产,属于洛林·卡生。”
古德温法官说:“我这么判定,是有特殊原因的。”
“不久之前,”梅森打量着法官。
“你签署了一份禁制令,禁止洛林·卡生、他的经纪人以及他的让受人干涉薇安·卡生的私有财产。”
古德温法官笑了。
“我也记得签署过这份禁制令。”
梅森说:“法官大人,情况很复杂,我的客户莫利·伊登从卡生那儿买了一栋房子,房子横跨了这两块地。你签署了禁制令之后,薇安·卡生找人测量了地界,在房子墙上钻洞,竖了一道铁丝网穿过房子中央,将其划分为两半,包括游泳池在内。”
古德温法官沉默地抽烟,然后他脸上的笑意加深成咧嘴的笑容。
“她真的做出这种事?”他问道。
“正是,”梅森说。
“更有甚者,她现在住在她的那一边房子里,莫利·伊登住在另一边。”
“这是敦亲睦邻的好机会。”古德温法官说。
“但是有一道铁丝网。”梅森指出。
古德温法官在烟灰缸中捻熄烟头,沉思着抿起唇。
“我知道你向来公正不阿,也对法律的繁文褥节感到不耐,”梅森继续道。
“因此我想知道你为何做出这种决定,同时看看事情是否有转寰的余地。”
“怎么个转寰法?”古德温法官问。
“让洛林·卡生得到另一块地的所有权,而薇安·卡生则在其他方面得到补偿。”
古德温法官说:“梅森,你知道我对正义的看法,以及身为法官的责任。现在我要私下告诉你一件事,我在签署禁制令时就已经知道整个情况。莫利·伊登是个富有但冲动的人,他很正直,但是做事冲动。当伊登刚开始跟卡生交易那块地时,卡生提出一些假证据,指称他的妻子不贞。卡生自信满满地以为法官一定会把那块地判给他。但这个叫卡生的家伙根本就是个恶棍,他雇用侦探跟踪他的妻子,不知是有意或无意,竟然跟错了人,然而他妻子的名誉已经被毁了,这件案子登上了报纸头条,使得薇安·卡生非常难堪。可是这个做丈夫的对此却毫无悔意,只说是侦探弄错了,就推得一干二净。我很高兴见到伊登有理由控告卡生蓄意诈欺,我希望卡生得到报应。”
“事情不是这么简单,”梅森说。
“我的客户特别设计了这栋房子,这正是他属意的地点。他或许会控告卡生诈欺,但他仍然想住在那里。”
“那就住啊。”
“但是有薇安·卡生在。”
“让他付钱买她的地。”
梅森说:“但是,薇安·卡生显然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她不想卖地。她不想让她的丈夫好过,或者是帮助他的生意顺利进行。”
“我一点也不怪她,”古德温法官说。
“梅森,你我都知道夫妻反目成仇时,通常是半斤八两,双方都有错,先出轨的可能是男子,但是女方的复仇之火也不容小觑。若是女方先开始唠叨不休,男人自然也会很快就另结新欢。我既不笨,也不会天真到以为只有某一方有错,因为人性并非如此。但在这件案子里,洛林·卡生是个恶棍,他不只诬告他的妻子,事后也没有悔意,他还想在法庭上欺瞒本席。他预先做了安排,使得本庭无法追踪他的现款。大量现金失踪了,而他却说他是在赌城输了钱。
“有证据显示他常到拉斯维加斯去,跟一个叫做珍妮佛·汉克·海德的女接待员很熟,显然他跟这位年轻女子过从甚密。我不相信他真的如他所宣称的输了这么多钱,我想他是以拉斯维加斯做藉口,隐藏他的资金。我认为过去一年以来,他一直在隐匿大笔金钱。佩利·梅森,我打算让莫利·伊登控告洛林·卡生。”
梅森沉思地打量法官。
“卡生太太好像知道你的心思似地。”
“怎么了?”古德温法官问。
“她似乎正在尽量利用这个机会。比方说,我听说她在我的客户视察那道铁丝网时,穿着比基尼在她的那一半游泳池边做日光浴。”
“你的客户有异议吗?”古德温法官微笑问道。
“这种情况很尴尬。”
“对谁而言?”
“整体而言很尴尬。”梅森说。
“薇安·卡生是一位非常吸引人的女士,”古德温法官说。
“她在结婚之前是著名的模特儿,显然常穿比基尼,我不认为她会觉得尴尬。”
梅森说:“在一个单身汉看来,她那边的草似乎就绿了许多,也许她正是这个主意。”
“很有可能,”古德温法官说。
“但是我不希望你误解,梅森先生,你的客户只要伸一根手指头越过铁丝网,或是侵犯到地界另一边的产业,本庭就会将之视为侵犯禁制令的行为。毕竟你的客户是洛林·卡生的让受人,他是从卡生手中买下这笔产业的。说老实话,我希望看见洛林·卡生愈难受愈好,因为我要他付出代价。我认为他一直在赚满自己的所得,欺骗国税局,也没有让他的妻子知道他的真实财务状况。我怀疑他的妻子是否也能雇个侦探调查他;如果你的客户够生气,我想他会给卡生好看,并且查出他隐匿的财产。等时候到了,我会重开离婚庭,重新分配共同财产。这或许是妥当的执法手段,或许不是。但我这么做可以给洛林·卡生一个教训,让他知道他不能在本庭上耍花招,然后私底下得意洋洋。”
“这件事情非常有趣,”梅森说着,精明地打量古德温法官。
“等媒体听说了,一定会上头版。”
古德温法官点头微笑。
“该死,”梅森说。
“这整件事都是你策划的。你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所以就坐在这儿等着看好戏。”
古德温法官说:“我坐在法官席上的时候,总是尽量使双方都得到公平的待遇,我可以下判决令,但法令只是一张纸。然而,我对于本案的裁决终究可能有一些实质的成果。”
梅森站起来。
“好吧,法官大人。”他说着,深深鞠躬。
“我的话同样也是不列入纪录的,我可以向你保证,你的判决已经引起了轩然大波。”
古德温法官说:“梅森,如果你是等着要听我表示后悔的话,那你可有得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