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火节上的邂逅
为了调查骷髅头的黑色和白色物质来源,林栗再次来到墉湖镇。与此同时,严晓春为了查明到底是什么人谋害了弟弟,也来到墉湖镇。
“沈梅姐姐去墉湖镇了,您知道吗?”
“知道,她去墉湖镇后和我通了一次电话,第二天就出事了。”沈老师说道。
“到那里后,她没和您说过什么吗?”
“工作上的事她很少与我谈,即使工作中遇到什么困难也不会告诉我。我知道她的性格和脾气,碰到困难她宁愿自己一个人面对,也不让父母担心。她在电话中仅仅说了几句让我们宽心的话,说她在墉湖镇一切很好。她去了墉湖镇的那天,我心里感觉很不踏实,后来发生的事证实了我当时的预感。发生这件事后,她爸爸一病不起。沈梅是她爸爸的掌上明珠,是我们唯一的女儿,失去了女儿,对他的身心简直是一场灾难性的打击。”
“她去那儿做了什么您也不知道吗?”
沈老师摇了摇头,“她是接到一个叫朱樱梅的女子的电话后才匆忙赶去墉湖镇的,走的时候神色匆忙。后来,我了解到,她到柚木后先和朱樱梅见了面,又去找刘洪天,得知刘洪天去了墉湖镇的别墅,才决定去墉湖镇。”
朱樱梅?刘洪天?这两个人物使她想起许雅玲对她说过的话,朱樱梅临死前和弟弟通过电话,和刘洪天见过面。看来,刘洪天不但和朱樱梅的死有着某种联系,和沈梅的死可能也有着某种联系。
“在沈梅姐姐发生车祸后,你后来找过这两人了解情况吗?”
沈老师点了点头,用纸巾擦了擦眼角,“朱樱梅承认打过电话给我女儿,说刘洪天要找她,可刘洪天是个很狡猾的人,他怎么会说出沈梅急急忙忙去墉湖镇的原因呢?”
沈老师从里面的房间找出一个相册,指着其中一张相片说道:“这是她去柚木之前和她爸爸拍的合影。我总觉得她要去那儿办一件很大的事似的,从来没有见到她神色这样凝重。后来,我们在她房间整理遗物时,发现她收集了许多关于墉湖镇乌山岭煤矿的资料,以及关于12年前乌山岭那场爆炸的资料。我因此猜想,她去那儿会不会与那件爆炸案有关呢?”
“爆炸案?”严晓春心里一跳,“难道说那次爆炸案有问题吗?”
“其实我也不清楚。现有的资料说明不了什么。但是她把这些资料放在电脑里一个重要的文件夹里。那次事件新闻报道只是语意模糊提到了爆炸,没有提到死了人,但我女儿从别的地方收集到的资料证实那次爆炸案死了5个人。你想想看,朱樱梅是墉湖镇那边的人,我女儿是接到朱樱梅的电话才去的。所以,我怀疑我女儿去那儿多半是与调查12年前的爆炸案有关。”
“我听说沈梅姐姐是个很有名的记者,被读者称为沈辣椒,她敢于大胆揭露社会的阴暗面。”
“对,她从小就想当一名记者,想当一名出色的记者。她抨击现实中人们对待环保的消极态度,批评无度无序开发矿藏的现象,因此得罪了个别人。作为父母,我们是支持她的正义之举的。但沈梅出事后,她爸爸就在自责,说是他的支持把女儿的生命断送了,因而积忧成疾。”
“沈老师,您应当为有这样的女儿而感到自豪。”严晓春动情地说道。
“是的。”沈老师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了,“可是,谁能还我女儿一个公道呢?”
“沈老师,林法医出生在柚木,那儿有很多同学和朋友,我想,他一定能帮您这个忙。”
“时间过去这么久了,这件事要查清楚恐怕有相当大的难度。”
“但无论如何您应当让他试一试。”
“可是……”
“您不必担心太多,我找机会和他说。”
“还是不要再提了吧。我担心他卷入到危险的事件中。处理这件事面对的不是一两个人,而是有共同利益的几个人。我不想自己的学生再步女儿的后尘,那样的话,我将追悔莫及。只要他们平平安安,我就心满意足了。”
严晓春没再说什么。但是,她很希望林栗能查清这件事的真相,不单是为了给墉湖镇的人们一个交代,也可以了却沈老师多年来的心结,更重要的是,这里面涉及她的父母和弟弟。
“林法医在吗?”严晓春问道。
“在实验室忙着呢,等会儿古树青会来找他,要他帮忙鉴定在纵树坡山洞内发现的骷髅头骨。我想,为了查证骷髅头骨的来源,过2天他还得去墉湖镇。”沈老师握着严晓春的手,意味深长地说道,“林法医是个有理想有抱负的年轻人,你可以与他多交往。”
严晓春脸一红,“沈老师,我今后会经常来看您。今天从您这儿感受到一种久违的亲情,令我非常感动。我想,我要是没来看您,将会是一生中的巨大遗憾。”
严晓春的话令沈老师很高兴。两人又谈了很久,严晓春这才依依不舍地与沈老师告别。
严晓春出来之后,径直来到明星司法鉴定中心的物证实验室前。
听到敲门声,林栗打开门,之后便愣住了,“是你?”
严晓春那身很有气质和特色的打扮使得她有种与众不同的美。
“记得我上次对你的承诺吗?”严晓春说道。
“你是为了请我吃饭来的?”
“对啊。”严晓春见林栗误会了她的来意,也不想多作解释,便顺水推舟地说道,“难道不行吗?”
“我们喝杯茶吧。”林栗说道。
严晓春同意了。两人走出校园,来到附近一家叫月儿弯的茶店坐下。
“我刚才去了沈老师家。”
“太好了。如果你不去,我还担心到时不知如何向沈老师交差呢。”
“沈老师是个心地善良的老师,很疼爱年轻人,和她见面之后,我才明白你为什么那么尊敬她。”
“是啊,她平时对我们要求很严格,不但关心我们的学习,也关心我们的生活,更关心我们能否健康地成长。”
“沈老师很不幸,2年前失去了女儿,如今想起来还泪水涟涟,看着令人心情难受,我想帮她什么,可是我却什么也帮不上。”
“我认为,你经常来看她的话,沈老师一定会很高兴。”
“嗯……我会来看她的。”严晓春解释道,“可是,我说的不是这样的意思。”
“哦?”
“你知道沈老师最大的心结是什么吗?”过了一会儿,严晓春开始引入话题。
“不知道。”林栗摇了摇头。
“她女儿的死因。”
“什么?难道她怀疑沈梅的死不正常吗?”
“你知道沈梅为什么去墉湖镇吗?”
“不就是因为采访煤窑透水的事故吗?”
“不是,她是因为接到了朱樱梅的电话才决定去的,而且在去之前,沈梅姐姐到柚木市找过刘洪天。”
“她发觉什么问题了吗?”
“据沈老师说,她去墉湖镇多半与12年前的爆炸案有关。”
林栗想,这可与许雅玲说的一致。
“还有,沈老师女儿死后生前最珍贵的采访资料不见了。”
“你的意思是,沈老师不太相信她女儿发生的是一次单纯的车祸?”
“是的,她认为这是一次人为的事故。”
“可是,沈老师从没有向我们提起这事。”
“她担心你们冒失地插手,会导致你们的处境不利。你要知道,沈老师是那种时时刻刻为他人着想的人。”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严晓春,这件事我会暗地里进行调查。”林栗说道,“其实,我第一次去墉湖镇时,许雅玲带我看了沈梅发生车祸的现场。她似乎也在关注着这件事。”
“她大概是为了收集写作的素材吧?”
“后来,她又带我到了五命坑,她说到那儿寻找当年爆炸的真相。”
“她为什么要拉你去呢?”
“一个女孩子独自去那种地方可能有点害怕吧。”
“她去墉湖镇到底是因为写作的需要还是有别的原因?”
“不清楚。许雅玲做事一向我行我素,行踪飘忽不定。”林栗想起许雅玲和他去五命坑时,行为显得神神秘秘,原本开车走公路就可以到达目的地的,可她偏偏选走一条不为人注意的羊肠小道,并告诉他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们的行动。
之后,两人陆陆续续地谈了一些各自工作上的问题。严晓春说她打算回柚木,不想待在滨海这个城市,她说柚木有很多她中学时代的同学,在那儿或许有更好的发展自己事业的机会,却没有提及她和刘伟之间产生的问题。
林栗心里感到一丝遗憾,毕竟严晓春离开这座城市,以后和严晓春见面的机会将大大减少。同时,他推测着严晓春和刘伟之间的感情可能出现了一些问题,心里又浮起某种希望。
严晓春走后,古树青提着一只黑色塑料袋来明星司法鉴定中心找他。
“我们在纵树坡一个山谷里找到了一只骷髅头骨,头骨被摔成了几块,我们花了很长时间才把碎骨收集全。”古树青边说着,边从塑料袋中取出拼好后的骷髅头骨摆放在林栗的面前。
“仅仅只找到头骨吗?”
“是的,在纵树坡我们只搜到了头骨。”古树青说道,“我们很困惑,与头骨相连的其他体骨不知要到什么地方搜寻。不过,或许头骨上的泥土及各色物质能说明什么,所以,我就把它们提过来了。”
林栗在骷髅头骨上闻了闻,又仔细看了看头骨,“你要知道,对于骨胳的鉴定并不是我的专业特长。”
“头骨已经我们公安法医鉴定过,头骨为男性,年龄不会超过30岁。而且,头骨虽然是在山谷发现,但是一定来自别的地方。”
“哦,那有什么问题需要我帮忙呢?”
“因为上次你对一氧化碳中毒案的分析,大家觉得你化学方面的知识特别丰富,因此,他们又给你提出了一个新的难题。”
林栗瞧了一眼骷髅头骨,“我明白了,主要是鉴定骷髅头骨上的黑色物质和白色物质成分,是吧?”
“是的。骷髅头骨被发现的地方应当不具备产生黑色和白色物质的条件。”古树青说道,“这只骷髅颅骨底侧有灼伤的痕迹,骨头是干燥的,颅骨上面附着的皮肉可能腐烂,还散发着某种气味,你刚才也许闻到了。而且,从表面看,颅骨底下的骨头有很多的扭曲、变形、格子纹路以及很有特点的骨折,说明是骨头包在身体内烧过后造成的。法医说了,如果是没有附着肌肉的骨头被烧,不会是这种特征。颅骨顶上的骨头变化很少,这说明头骨上的皮肉没有遭到焚烧,是自然腐烂的。公安法医想知道里面除了炭黑之外,是否还含着从其他土壤带来的信息成分。”
“除此之外,还有别的要求吗?”林栗问道。
“从沾着的湿润的泥土来看,头骨似乎是从某块土里挖出来的,然而颅骨渗透着的白色的物质却不知是什么,又是怎样形成的。既然有骷髅头骨出现,就应追查它的来源。是从坟墓里弄出来的,还是从别的什么地方弄来的?又是什么样的人弄到山谷来的?为什么要这样做?看来这头骨的来源又为我们警方出了一系列难题。只有先确定头骨从什么地方来的,我们才可以采取下一步的行动。”
“我试试吧。不过,我有一个要求。”林栗说道。
“什么要求,你说。”
“我想插手调查沈梅的事件。”
“沈梅不是出车祸死了吗?”
“我认为她不是死于意外车祸那么简单。”
“你找到沈梅被害的证据了吗?”
“没有。”
“既然没有,你凭什么断定沈梅的事件是有人加害的呢?作为一个法医,你要知道,要依靠证据说话。如果你和社会上的那些人一样,人云亦云,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呢?”
一番话说得林栗低下了头。说实在的,他不得不承认,古树青说的很有道理。
“我把你当做朋友,所以,心里有什么话都可以不假思索地说了出来。没想到……哼!”
“林法医,不管怎样,你拿到什么证据再找我吧。今天,我没有心思听你啰唆。”
“哼!我一定会找到证据的。”林栗冲着古树青离去的背影说道。
朝阳庄位于乌山以北,属墉湖镇乌头村管豁范围。原来只有10来户人家,峡谷庄的村民搬去以后,镇政府派一个工程队在山脚下挖了一口水井,将山头摧毁,平整出一片宅基地,按人均一百平方米分给峡谷庄每户村民。除此之外,每户还能得到从其他村子调剂过来的荒山和荒地以供开垦种植庄稼,以及大约2万元的经济补助,峡谷庄的村民们因此得以在这里安居。
严晓春到朝阳庄的时候,恰好是中午时分,除了外出下井上班的,村民几乎都在家。听说严晓春来了,在家的村民全拥了过来,围着她问长问短。
严开顺凝视严晓春很久,颤声说道:“晓春,墉湖镇总共只出了一个北大的高才生,你给我们镇的人长脸了。只因我们村太穷,在你读书最困难的时候没给过什么帮助,你不会怨乡亲们吧?”
听见这话,严晓春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流了出来。
“村长,我要感谢您和村民才对,那次爆炸死了那么多人,给乡亲们造成了巨大的伤害,却没有一家找我和晓冬索要分文赔偿。如果要赔偿,我和晓冬一辈子做牛做马也还不起,你们这样做,已经算是对我的大恩大德,我已感激不尽,怎还敢奢望大家的帮助呢?”
严开顺跟着流出了眼泪,将严晓春扶着从地上拉了起来。
“傻孩子,你爸爸生前为峡谷庄的村民做了那么多善事,修路开田挖土,植树造林护坡,就是他开矿也是为了峡谷庄的村民共同致富。他以个人的名义从银行贷款开矿,说赚钱作为福利将用于所有峡谷庄的村民身上。村民自告奋勇地跟着你爸爸下井开矿,从来没问过你爸爸要分文工钱,把峡谷庄建设好,也是峡谷庄村民的一个共同心愿。后来出现爆炸这件事,不是你爸爸的错,更何况你爸爸妈妈都在这次事故中丧生,你弟弟也毁了容,要说苦难,你家的苦难最重。平时谁好谁不好大家都心知肚明。至于赔偿,政府提供给峡谷庄的村民不少资助。所以,我们从来没有记恨你爸爸,也从来没有埋怨你爸爸,要怪就怪我们大家的命不好。”
“村长,我这次来主要是为了了却弟弟生前的一个愿望,也是我爸爸生前的愿望。”严晓春说着从身上拿出一张80万元的支票,递到严开顺的手里,“这笔钱给大家重建峡谷庄用。”
“孩子,你说什么呀,事情过去就算了,只要你平平安安就好。”严开顺推开严晓春的手,“这笔钱我们不能用。”
“村长,您收下吧,要不然,我心里会很难过。”严晓春说道,“这是弟弟用生命换来的钱。重建峡谷庄是弟弟生前在纸条上留下的遗言,我不能让九泉之下的弟弟感到失望。”
严晓春坚决的态度感动了严开顺,严开顺收下了支票。
“除此之外,我另有件事想单独和村长谈。”严晓春说道。
严开顺向其他人使了一个眼色,一会儿后大家散去,只剩下他们两人。
“晓春,你说吧,什么事?”
“林法医告诉我,我弟弟的死不是自杀,很可能属于他杀。我想了解到底会是什么人用这样残忍的一种手段烧死我弟弟。”
“你想了解什么呢,孩子?”
“我想知道弟弟平时有没有跟什么人结仇。”
“你弟弟平时基本上不与他人来往,他把自己完全封闭在峡谷庄里。我有时想改变他的生活,可他始终不肯接受我提出让他到朝阳庄住的要求。所以,他与什么人接触,又与什么人产生恩怨,我们根本不清楚。”
“你们从来没听说什么吗?”
“你弟弟上班拼命干活,下班后不见踪影。即使有人跟他打招呼,也只是‘嗯’一声,几乎就是一副不理不睬的样子。你说,这样谁愿意和他接近呀?”
听了严村长的话,严晓春心里一片迷茫,到底是什么人杀害弟弟的呢?
“晓春,今晚是峡谷庄村民的火节,你参加吗?”沉默了一会儿后,严开顺说道。
所谓的火节,是峡谷庄村民一年一度的重要节日。
火节传统的节目是赤脚踩过炽热的木炭,意在祈求人畜平安和五谷丰登。后来,融合当地部分民间习俗,把青年男女派对游戏纳入火节,取名为火歌舞,让他们在每年的收获季节后能尽情地狂欢。很多年了,严晓春在外忙于学习和工作,没有参加过家乡这种原汁原味的活动。小时候,她只能站在一旁观看,心里总有一种期盼,盼望着快快长大,就可以像哥哥姐姐们那样,一对对,一双双,在火节上载歌载舞。如今,村长一句话,把她孩提的梦想勾了起来,她怎么能不动心呢?
晚上,沉沉的夜色完全笼罩着大地。在宽阔平坦的乌山广场周围挤满了黑压压的人群,大家屏住呼吸,眼睛紧紧地盯着广场的中央。朝阳庄的村长神色严峻地站在广场的台上,炽热的松木火炭,在台下堆积成一条长约15米,宽约1米,高约05米的火路,形成一个圆圈环绕在村长的周围。年轻的女子赤着脚,戴上斗笠,上身穿着用草料编织成的胸罩,加上几根彩色的布条点缀,露着肚脐眼儿;下身穿着用老虎花纹般的皮革割成一丝一丝的裙子,垂直下来刚好掩蔽内裤;小腿则绑上五颜六色的小灯炮,在黑夜中发出夺目的光彩。年轻的男子则清一色地头扎绿色草帽,腰系白色的毛巾,手中举着盛有桐油的火把。
7点,随着严开顺振臂高呼“火节开始”,广场边的乐队开始欢快地敲起乐器。
接着,严开顺手持一把彩旗,毫无惧色地率先赤脚踩上烧得发红的火炭堆,步履稳健地快速向前奔去,踏过火堆后,老人喜气洋洋,不时地向四周挥手致意。然后,几个年纪较大的村民也踩着火炭,迅速通过。紧接着,年轻人手拉手相继踏火而过。
严晓春踩了炭火之后换好服装,坐在一边观看。突然,身边传来一个低沉有力的话语声,“严晓春,可以请你跳舞吗?”
严晓春回过头,发觉林栗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的身后。
“是你?”
林栗笑了,“我因为工作上的事需要找朝阳庄的村长,没想到今晚遇上火节,我来凑凑热闹,不行吗?”
“嗯,行啊。”严晓春向林栗大大方方伸出手。
林栗发挥了极致的表演才能,严晓春配合得恰到好处。她和林栗有着一种心灵相通的领悟能力,林栗一个踢腿,一个手势,甚至下一步要做什么姿势,她都可以猜出几分。她对双方互相默契配合的心灵感应感到吃惊,这是她和刘伟之间从来没有过的一种美妙的感觉。她本来是出于礼节上的应付,没想到最后她被林栗的真诚所感动,渐渐投入了极大的热情。两人的表演博得周围观众一阵阵的掌声。
当村长宣布活动结束时,严晓春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可能会给她和刘伟之间的感情埋下隐患,心中的喜悦顿时消失得一干二净。
“你怎么啦?”林栗觉察到严晓春脸上的表情不太对劲,“是不是担心今天的事传到刘伟的耳朵里?”
严晓春点了点头,“虽然他父亲极力反对我们的婚事,我也在逃避他对我的感情,可是,我这样的举动会伤害刘伟。其实,我并不想这样做。”
“你没必要把今晚的事放在心上,是我主动邀请你的。自从你的弟弟发生不幸之后,你的心情一直处于低落状态,我只想着让你高兴一阵,没想着其他方面。在这个狂欢的节日里,放纵一下对你的身心有益。至于刘伟,我想他是一个见多识广的人,对这种事不会耿耿于怀,如果他真的误会,反而显得他小气,不是吗?”
一番话,说得严晓春低下了头,她不得不承认,林栗说的有理。
当她抬起头时,发现林栗看她的眼神很是怪异。
“你怎么啦?”
林栗朝她的耳朵指了指。
严晓春明白了,林栗注意到了她耳朵上吊着的两只骷髅耳环。其实林栗在跳舞的时候已经发现了,不过,他没有及时提问,担心败坏当时两人跳舞的兴致。
“这是我弟弟生前的遗物,用来纪念我爸爸和妈妈的。今天晚上戴着它,有种特别的意义。”
“是吗?”
“当初我爸爸和妈妈是通过火节认识的。”
“哦。”林栗问道,“可是,为什么非要用黑白相间的骷髅头骨方式来纪念呢?”
“这个……这个……我还真没想过。”
“这对骷髅头可能表达着一层深刻的含义。”林栗想起纵树坡洞内的黑白骷髅头骨。
“什么含义?”
林栗迟疑了一会儿,随口说道:“骨枯肉烂心不变,日日夜夜永不分。”
“有这个意思吗?”
“黑,代表黑夜;白,代表白天。黑与白本来是一对孪生子,没有黑就没有白,没有白就没有黑,两者相互依存,缺一不可,缺少一方,另一方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所以,这对骷髅代表一对情侣刻骨铭心的爱。”
“原来有这么一个含义。”严晓春说道,“可能我弟弟没有像你那样想得那么深刻,他仅仅是借这个表达对爸爸妈妈的一种思念。”
“表达思念的方式有很多。”林栗提出质疑道,“你怎么判断你弟弟这样做是为了表达对你父母的思念呢?”
“我从上面刻的字来判断,上面的字分别代表我爸爸妈妈的出生时间。”
“记得我们上次去的纵树坡那个山洞吗?”林栗说道,“以及发现的骷髅头骨,而且和你的耳环一样,有黑白两种颜色。”
“什么?黑白?”严晓春记起来了,那天刘伟确实发现一只骷髅头,不过被刘伟扔到山洞外,她当时没有看到。她想起刘伟看到骷髅耳环后非常恐惧的样子,是不是他也和林栗一样联想到了山洞内发现的骷髅头骨呢?
看着严晓春满脸的疑色,林栗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张实物拍照图片,骷髅头骨颅骨底端有黑色炭黑,而左侧则沉积着一层白色物质,两者有着鲜明的对比。
“为什么会有这样一只骷髅头骨呢?”严晓春问道。
“我和你一样感到奇怪。”
“骷髅头上的黑色是什么东西?”
“嗯,黑色是一种很普通的炭黑。”
“你怎么看出来的?”
“清洗时或轻轻地刮擦都不容易去掉,说明渗透到骨缝隙里去了。但干燥后在纯净的氧气中能发出明亮的光。”
“白色物质又是什么呢?”
“主要成分是硫化锌。”
“这些黑色的物质和白色的物质是不是人为弄上去的?”
“目前不清楚。有可能是为了掩盖什么,也可能存在着另一种人为的目的。”
“可是,哪儿来的骷髅头呢?”
“这正是我目前要寻找的答案。”林栗说道,“据古树青说,他们搜遍纵树坡附近的山洞和树林,没有找到与骷髅头相对应的其他尸骨。这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
“难道来自其他地方吗?”
“是的。是从其他地方来的。”林栗回道,“如果有人在纵树坡遇害,应当在附近能找到其他尸骨。至于骷髅头是从什么地方移来的,骷髅头下的土壤还无法给我们提供足量的相关信息,这样,我们无法推断死者死亡的时间。我们目前只能推断头骨为男性,死的时候年龄大约30岁。”
“你为此事来找朝阳庄的村长吗?”
“是的。”
“是不是你发现了什么?”
“黑色骷髅头表面覆盖一层黑色的炭黑,说明头骨曾遭到焚烧,是死后焚烧造成的还是活着发生火灾烧成的,这点无法判断。至于白色的骷髅头上黏附的白色物质,很可能与你们峡谷庄的地质有关。”
“与我们峡谷庄的地质有关?”
“第一次进峡谷庄我就注意到了,在山谷底下的石板缝里涌出拳头大小的泉水,清澈透亮,但是流到下面的时候,遇到从乌山煤窑排下的含硫水质时,会在黄色物质的沉积物中夹杂着白色的物质。”
“难道骷髅头上的白色与那儿的白色是一样的成分吗?”
“是的,经过我们分析,白色的成分主要是硫化锌,而水样分析也表明,峡谷庄的泉水含有丰富的锌,每升水含锌达到212毫克。据我所知,含锌矿泉水在全国发现的仅有三处,形成这种矿泉水一般有着特殊的地质环境,是多种地质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
“这样的泉水遇到矿厂排下含硫的废水就产生了硫化锌?”
“没错。”林栗说道,“通常水质在酸性环境情况下,这种白色难以形成,但水质受到破坏,水呈中性或弱碱性时,便容易促使硫化锌的形成。”
“那么,白色的硫化锌怎么会沉积到骷髅头上去呢?”
“我推测是尸体的头部曾在含有硫化锌的水质环境中存在一段时间,于是在头骨上覆上了一层白色的硫化锌。”
“可是,骷髅头是在纵树坡洞内发现的。”
“很可能有人把它转移到了那个地方。”
“是凶手吗?”
“不一定。”
“转移骷髅头的人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我对此感到迷惑不解。”
“可是,村长能为你们解决什么问题呢?”
“我们将死者的头骨进行了‘原貌重现’,就是以头骨构建模型再画出死者生前的模样。我怀疑死者可能到过峡谷庄一带的地方,因此,死者会不会是峡谷庄的人或者与峡谷庄的人有着某种联系,我们想找村长确认。”
“等等,根据头骨能画出死者生前的模样吗?”
“是的,复原塑像和死者的真实容貌相像度一般可达85%以上。通常,一个面目狰狞的骷髅头,首先被整体包上薄薄的一层泥巴,显出大致的头颅模样,然后再揪下小团泥巴,逐一做成面部肌肉的形状贴上头骨,再粘上鼻子、耳朵和嘴唇,刻画出眉骨、眼眶,在眼眶里装上特制的有机玻璃眼珠,最后对面部轮廓和五官、部分颈部做细微调整,不到一个小时,一个栩栩如生的泥塑头像就完成了。这就是鉴定官和相貌侦查专家的颅骨复原术中的一项绝活。”
林栗说着,从身上掏出头骨还原后画出来的像,递给严晓春。
严晓春接过后,立即否认道:“这应当不是我们峡谷庄的村民。”
“什么?”林栗怔住了。
“我们峡谷庄没有这个人。”严晓春说道。
“你能确认吗?”
“虽然我一直在外面读书,但峡谷庄全村总人口只有300多,村中的每一个成年人我都熟悉,只要有相应的相片,我都能一一指认,并能说出他们当中每一个人的名字。可是,你这两张相片确实与峡谷庄中任何一个村民都不相像。”严晓春说道,“如果你不放心的话,可以找村长看看,或许他能给你提供其他方面的信息。”
两人立即找到村长严开顺。
严开顺拿着照片,歪着脑袋端详半天,接着摇了摇头,“不像峡谷庄的人。”
“当然,这种画像与真实模样有一定偏差,只能提供大概的形象,不能作为辨识人物的主要依据。要确定是否为当事者,还得依靠其他证据。”林栗想了一下,提出另一个问题,“那次爆炸事故之后,死者的尸骨都安葬入土了吗?”
“当时很多尸骨都难以辨认,要一块块通过DNA比对,才能确认死者身份。可是,要将每一个死者的尸骨完整地找出来,工作量太大。几位死者的家属商议后,将从现场捡到的部分残肢或衣物,合葬在一个大墓里,建了一个刻着三位死者名字的碑。”
“是三位死者吗?”林栗问道。
“严晓春妈妈的尸体比较全,埋在另一处。至于严晓春的父亲,当时是在离爆炸点一定距离的地方发现的,尸体也比较全,所以和严晓春妈妈的尸体合葬在一起。”
“严晓春的妈妈当时为什么要进矿井?”
“大概觉得严村长和几位矿工在井下很久了,到了正常下班的时候,还没从里面出来,严晓春的妈妈觉得不太对劲,便带着严晓冬去井口边探看情况,没想到发生了爆炸。要不是她把严晓冬挡住,严晓冬也会被当场炸死。严晓冬当时震呆了,神志一度出现迷糊和混乱。”
“当时的爆炸中心位于下井的人群中间吗?”
“我们认为是这样的。要不然,不会把所有人的血肉都炸得四处横飞。”村长回忆道,“当时井下发生爆炸之后,柚木公安局派人看了后并没有及时给出令人信服的结论。开始说是瓦斯引起的爆炸,后来又说是炸药引起的,但具体是什么原因导致炸药爆炸,说法不一。有的说是将大量雷管、炸药放于井下,抽烟点火不小心引发爆炸,还有的说是井下火药库储存的劣质炸药自燃后引发爆炸。但据我了解,爆炸发生以前,井里一般不会堆放炸药。”
“井下以前没放过炸药吗?”
“是的。有人说,出事前,煤窑工程师在没有征得严村长的同意下私自搬了炸药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