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不明塑料袋
林晓婷拿出了一条银项链以证明她的银项链并没有丢失。在调查林晓婷的浴室时,林栗找到了林晓婷所说的现场曾发现的一个来历不明的无色透明塑料袋。
法官宣布完判决后,市公安法医有些失落的样子,以一种沉重的步伐走出法院大门。
作为同行,林栗很理解被对手而且又是小辈在大庭广众之下打败后的心理。所以,林栗快步跟了上去,走到公安法医的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您好,今天对您有所冒犯,实在对不起……”
“不,年轻人,你做得对。对于案件中有争议的地方,一定要根据自己掌握的事实和证据据理力争,以事实为依据,以证据为准绳,不要因为任何权威和来自外在的其他主观方面的因素而影响你的判断,这是我们法医工作人员的原则。”市公安法医拍了拍林栗的肩膀,“法医学上有许多值得争论和研究的地方,不畏权威,不迷信教条,不怕争论,法医学才会发展。小伙子,你不仅仅胜了官司,更重要的是,你让所有的旁听者感受到了法医这门学科的魅力和在案件侦查中不可忽视的巨大作用,你给我们法医人员争得了荣誉,我应当为你感到自豪才对。”
市公安法医的话给了林栗很大的鼓励,他非常感激这位老法医对他工作的肯定和赞赏,那种不计个人荣誉得失的无私精神,让他看到了老法医那颗闪闪发亮的心。
旁边的严晓春见状走过来说道:“我原以为公安法医会偏向保险公司,今天听到老法医的话,我为我有这种想法感到羞愧,特地向老法医道歉。”
“你做得不错。要不是你,一个优秀的年轻法医不会这么快引起公众的注意。”市公安法医开心地笑了起来。
严晓春也笑了,这是她近段时间来少有的笑容。有了赔偿金,弟弟的第二个愿望终于可以实现了。她诚恳地对林栗说道:“林法医,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真是太感谢你了。”
“不客气,这是我的工作。”
“我想请你吃顿便饭。”待市公安法医走了之后,严晓春怀着一种感激的心情对林栗说。
“不不不……”林栗连忙摇摇手。
“怎么啦?”
“我们中心有规定,不能随便接受委托人的财物和宴请。”
“你怕什么?法院已经作出判决。”
“性质一样。我不能带头给中心破了这规定。”
“哟,林法医,你就答应人家嘛。”一直站在旁边的许雅玲,观望了林栗很久,这时插进来说道。林栗在法庭上的表现,令她感到很意外,这个其貌不扬的小伙子今天让她大长见识。
“我……我还是不去的好。”林栗被许雅玲这么一说,脸红了。
“刚才见你侃侃而谈,怎么转眼间就变得结结巴巴的呢?”许雅玲大笑道。
林栗的脸更加红了,连忙逃也似的走开。可是,他并未走多远,许雅玲便追了上来。
“你走那么急做什么?”
“你找我有事吗?”林栗停下脚步。
许雅玲今天穿着一件灰色的短款羊毛大衣,与豹纹中裙的搭配,显得时髦华丽,在寒冷的冬天里让你感觉不到一丝的冷意。相比之下,严晓春的红色棉衣和洗得发白的牛仔裤显得很寒酸,被许雅玲亮丽的衣着反衬得黯然失色。然而,林栗并不喜欢穿着高档华丽的女人,虽然那能衬托女性一种高贵的气质,却会让他不自在,使他在心理上感到压抑。可以说,刚才让林栗产生敬而远之心理的,不是因为许雅玲的言语,而是她不同一般的打扮。
“既然严晓春请客让你有顾虑,我请可以吗?”
“我……”林栗瞅了瞅许雅玲的衣服,“你还是不要请我吧。”
“我这身衣服让你不舒服?”
“不……”
“那是为什么?”
“对不起,我得去滨海公安局。”林栗找到了托词,转身要走。
“等等。”许雅玲跟在后面叫道。
“你为什么非要缠着我呢?”林栗用一种不太友好的口气问道。
“你不会对沈梅的死因不关心吧?”
听着这话,林栗觉得许雅玲的口气不像在开玩笑,于是问道:“什么意思?”
“沈梅出事时有样掉在纵树坡草丛里的东西被我捡到。”
“什么?请你说清楚一点。”林栗心里一惊。
“前几天,我的小车被打捞上来。可能你没想到吧,我在池塘边一个不引人注意的草地里捡到一个用几层塑料纸包着的微型笔记本,上面断断续续记着几个似乎毫不相干的字,里面还夹着一张烧焦的血印图,图上画了一棵松树。我想这里面的内容可能暗含重大的信息,一定是沈梅生前想要了解的,于是悄悄捡起来放在口袋里。”
“请你把它交给我吧。”林栗走过来,激动地说道。
“给你?”许雅玲冷笑道,“我可是有条件的。”
“条件?什么条件?”林栗觉得许雅玲的做法很过分,可不得不捺着性子说道,“说吧,我可以答应你。”
“我们约定3天后在柚木春桃公园的情侣角谈条件,那天正好我生日,因此我有个小小的要求……”许雅玲瞅了一眼林栗,欲言又止。
“要求?”林栗心里暗暗叫苦,希望她提的要求不要太过分。
“送我一样东西吧,怎么样?”
“啊?”林栗心里想,这真是个难题,送什么呢?他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不行吗?”许雅玲笑了起来。
“可我从来没有给哪个女孩子送过礼物。”林栗脸红了,其实说起来,送许雅玲生日礼物也是正常的,但从她嘴里说出来,却有向别人索取东西的嫌疑。于是,林栗没好气地说道:“我不知道送什么才好呢!”
“送我一束花吧。”
“什么花?”
“当然是玫瑰花。”
“你……你……”林栗回道,“大庭广众之下我从来没做过这种事。”
“你为我破一次例,不行吗?”许雅玲一双诡异的目光盯着林栗。
“好吧。”林栗屈服了。为了沈老师,他不得不做出让步,“现在该把沈梅的东西交给我了吧?”
“只有我认为你的表现及格,我才会给你。”许雅玲摇了摇手,“我走了,别忘我们的约定,再见。”
接着,许雅玲故意扭着腰身从林栗面前款款走过。
“哼,你居然是这种人。”林栗在后面跺着脚生气地大声喊道。
许雅玲的话把林栗的心搅得很乱,因为他很想知道沈梅到底留下什么遗物,这些遗物对解开沈梅之死会不会有帮助?
不行,我一定得想办法把沈梅的东西尽快拿到手。林栗想道。
“你怎么啦?”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林栗回头一看,原来是古树青来了。
“我正要找你,”林栗说道,“能否安排我与林晓婷见一次面?”
“你想啃硬骨头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要了解事情真相,我必须得设法去703房看看现场。”
“嗯,老同学,你刚才在法庭上的表现使我不得不相信你有这个能力。”古树青拍拍林栗的肩,“不过,墉湖镇火灾的事,如果按照你的说法,死者不是在现场死的,那么,一定存在有凶手,可凶手是谁呢?你可是为我们公安出了一道大大的难题哟。”
“是吗?”
“我可以用我的人头担保,在放火那晚没有任何外人接近过死者所住的房子。我想,只有两种结论,要么是你的分析错了,要么是我们的警察都是白痴。”
“我的分析既没有错,你们警察也不是白痴,而是我们要对付的对手超乎我们想象地强大。你放心,过几天我会给你答案,告诉你这是怎么回事。”
在古树青的协助下,林栗很顺利地见到了林晓婷。不得不承认,这是他见过最漂亮的女人,无论身材的性感还是皮肤的质感,都是第一眼就能激起男人强烈的征服欲。
林晓婷脸上的表情,给他的第一印象是懒散淡漠。她穿着白色t恤和宽大的背带牛仔裤,坐在公园的角落,漫不经心地晃动着两条腿,目光望着远处,游移不定。偶尔,她转过头来,眼神迎着林栗的视线,没有任何的迟疑和躲藏。但有时候,她把头仰靠在后面椅背,神情倦怠,心事重重的样子。
“我叫林栗……”林栗向前略略欠身,做着自我介绍,可下面的话马上被打断。
“我知道。古先生已经告诉我了,你是一个法医,她说你能帮我。”
“我现在无法给你肯定的答复,不能把你从这次的风波中拉出来。”
“为什么?”
“我目前掌握的证据很有限。”
“那你要我怎样帮你呢?”
“我有两个要求。”
“你说吧。”
“第一是希望你能如实回答我提的几个问题;第二,我想到你的703房间去看看,如果你允许的话。”
“不知你要问什么问题呢?”
“朱樱梅生前戴过什么首饰吗?”
“没……不,她有一条铂金项链。”
“也许她身上有一件银首饰,别人送的,你不会不知道吧?”
林晓婷一怔,脸色略显慌乱和紧张,说话的声调低了下来:“我不知道,也许你说得对吧。”
“‘也许你说得对’是什么意思?你不能肯定吗?”
“我不知道。”林晓婷的语气越来越弱。
“你有没有银器类的首饰?”
“你说什么?”林晓婷几乎不敢看林栗的眼神了,那目光像一把锋利的刀,像随时会刺破她的心脏一样,令她难受。她现在后悔答应古树青和林栗见一面了。
“比如,银项链或类似的东西。”
“啊?这个?”林晓婷的脸变得苍白,然后像罪犯一样低着头喃喃自语道,“我有。”
“能让我看看吗?”
“这与朱樱梅的死有关吗?”
林晓婷费了很大劲才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我不知道。”林栗回道,“因为我发现朱樱梅脖子上的黑色很可能与某种银器有关,所以,我要找出这种银器是从哪儿来的。”
“不是说她是因一氧化碳中毒死的吗?”
“的确,她死于一氧化碳中毒,可是,黑色的印迹与一氧化碳中毒无关。死者家属不正是抓住这点不放吗?如果弄清这个问题,不正可以把你从嫌疑中解脱出来吗?”
“也是。”林晓婷有气无力地说道,“给你看可以。可是,你能在明天到我的住房来吗?在那里我再拿给你看。”
“好吧,那就这样说定了。”
幸福小区。
林栗第一次来到这样漂亮的小区,里面优雅的居住环境让他赏心悦目。他甚至觉得呼吸的空气也非常新鲜。当他走进林晓婷的住房时,不觉大吃一惊,里面的布置非常高档豪华,这大大超乎他的想象。
他暗自推测,林晓婷独自一人不可能买得起这么好的房子,据他了解,这个小区位于市中心地带,绿化率很高,现在卖到5800元一平方米。林晓婷说她在财政局上班,但是即使这样,作为一般的职员,凭着工资也不可能买下这么一套房子,而且她还开着小车。
林栗一边细细看着房子,一边走进卫生间。
“朱樱梅就是倒在那个地方的。”林晓婷说道,“当时现场是:浴室连客厅的门是关闭的,浴室连厕所的玻璃推拉门半开。”
“在朱樱梅死亡现场周围有无可疑的迹象?”
“我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只是在警察赶到这里时,发现厨房内的燃气热水器仍开着火,但火很小了,经警察提醒,我才关掉燃气热水器的管道煤气的进气阀门。”
“这是你的房子吗?”
“是的。”
“你能描述当时的情景吗?”
“我发现朱樱梅躺倒在浴缸边沿里,我当时吓得像冰雕一样动不了。出了房间,想叫邻居来帮忙,才发现隔壁房间没有住人。我只得回到房间用电话机报警,之后便硬着头皮待在我的卧房里不敢出来。”
“浴室里的情况你能仔细讲讲吗?”
“讲什么?”
“就是你观察到的和平常不太一样的地方。”
“我当时吓怕了,脑子乱乱的,一心想走出这房间,但是又怕扯不清,哪还有心思去观察什么不同的地方?”
“你仔细想一想。”
“浴室窗玻璃上附着明显的水雾,墙壁、镜面都是水滴状的水雾。”
“是热水器喷头冲出来的水溅到镜面上了吗?”
“你怎么知道?”林晓婷显得很惊讶。
“水滴状的水雾不是水蒸气所致,只有水溅到镜面上才会有这种效果。”
“这样啊,那房间里再没有其他异常现象了。”
随后,林晓婷拿出了项链,“这是你要看的银质项链。”
林栗看了看,银质项链很新,也带着X形吊坠。
“你怎么会有这种项链呢?”在林栗看来,以林晓婷奢华的生活方式,断断不会买这种低档的廉价首饰。更让他不解的是,当他问到有无银质项链时,她回答得非常爽快,就像事先知道他会问这种问题似的。
“这是徐晓宝送给我的礼物。我一直保存在身边,从来没有戴过。”
“徐晓宝是你什么人?”
“我过去的恋人。在我20岁那年,他想送我礼物,可是他那时没有钱。”
“他爱你,是吗?”林栗明知道问的是废话,可他还是问了,他要看看林晓婷的表情。
“是的。”林晓婷低下头,目光变得黯淡,“可是,我一直没有接受他对我的爱。后来,你也知道了,他出了车祸,成了植物人。”
“你没去看过他吗?”
“他住院时我偷偷去看过一次。”
“说明你心里还是有他。”
“是的,自从他死后,我的心几乎碎了,几乎把这个项链看做我的生命一样爱护它,这就是你看到它仍很新的原因。”
林栗一时无语。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就意味着朱樱梅身上的银项链另有来源。这真是一件奇怪的事,因为事发期间没有人到过她家。
“那晚还有人到过你家吗?”
“许雅玲。”
“她因为什么事到你家?”
“因为我喝酒太多,头脑昏昏沉沉,开车怕出事故,于是,我叫她过来帮着开车把我送回家。”
“她认识朱樱梅吗?”
“不认识。怎么啦,你怀疑她做了什么手脚吗?”
“不知道。因为这个事情太诡异了。”
“不会的,她把我扶上床就出去了。而且你也知道,许雅玲有小车,说明她的经济条件不差,一件低档银首饰,她怎么会看在眼中呢?”
林栗一时无语。林晓婷的回答根本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能说说当时你的浴室有什么异常的现象吗?”
“一个破了的塑料袋,丢弃在朱樱梅身边。”
“塑料袋?朱樱梅带进来的吗?”
“也许吧。反正我家没有这种塑料袋,很薄的那种,奇怪的是,口袋上有个微小的装置。”林晓婷回答。
林栗记起警方的勘察记录好像没有提到塑料袋,于是便问道:“那个塑料袋还在吗?”
“我以为是垃圾袋便扔了。怎么,它很重要吗?”
“不知道。”林栗回答,“总之,当时现场的任何微小的东西都很重要。”
“如果你真的需要,我想,说不定还能找到呢。”
“在哪?”
“我前两天才清理掉的,大概在垃圾中转站吧。垃圾车这两天没来。”
垃圾中转站在出小区不远的一个菜市场边,是用红砖垒起的一尺多高围墙围成的空地,上面堆积了很高的垃圾,周围邻接着一栋居民楼和一所初级中学。在太阳光的作用下,里面发出一阵阵令人恶心的臭味。垃圾堆周围阴暗的地方,飞舞着密集的蚊蝇。
林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那个垃圾塑料袋,袋口上果然有一个很小的装置,由热敏元件和开关器件构成。拎着塑料袋,林栗回到林晓婷的住房,进入浴室。
浴室比较大,大约有8平方米的面积,有浴缸,坐在里面泡澡应当很舒服。浴室地面是地毯,比较干净。室内装潢不错,很温馨的感觉。墙壁上的色调较淡、较冷,感觉上较为通风,视觉上能产生一种空间扩大的效果。一个8升的热水器悬挂在东面的墙壁上,对面窗户旁边安着一个日本进口的排气扇,煤气罐置放在一个小型缓冲间。林栗试着开了开排气扇,一切运转如常。排气扇的开关是由湿度感应器装置来控制,同时还有一个可以设计延迟排气扇关闭的程序,令你离开浴室后排气扇仍然运行一段时间。
“排气扇当时有开吗?”林栗问道。
“没有。”
“你确定没有开吗?”
“我发现时朱樱梅倒在浴缸里,排气扇是关着的。”
“你认为朱樱梅淋浴时会开排气扇吗?”
“会的。我咛嘱过她,用煤气洗澡时要注意安全。”林晓婷说道,“不过,那晚她喝了酒,会不会因此忘了开就不清楚了。”
“朱樱梅当晚喝了酒吗?”
“是的,她喝了不少。”
X的嫌疑第七章不明塑料袋“她有醉意了吧?”
“是的,她说她喝酒不行,一喝酒就头疼。她当时要回来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林栗低下头沉思,问题到底出在哪儿呢?
“林法医,你说,这件案子我的嫌疑能洗清吗?”
林栗摇了摇头,“对不起,如果你说的是真实的,目前我一时无法帮你。”
林栗说这话时无意瞧了林晓婷一眼,发觉她把脸扭向另一边。
林栗大失所望地从林晓婷的住处出来。事情的结果并不是他想象的那么简单,可以肯定,林晓婷拿出的银项链不是在朱樱梅尸体上留下痕迹的那条。原来那条银项链经过热水浸泡、酸洗、氧化,表面会有黑色物质存在,即使把表面的黑色物质去掉,在质感和色泽上也绝不会与新买来的一样。当然,林晓婷说的也有道理,心爱的人送给的礼物她绝不会随便送给别人,一定会小心翼翼保存好。可是,对于他来说,如果找不着朱樱梅尸体上的那条银项链,他的推断便不能让别人信服。如果朱樱梅尸体上真的没有一条银项链,这一切都将变得不可思议。要么是林晓婷在撒谎,要么是有些物证没找到。
对了,那个塑料袋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林晓婷的浴室里呢?如果不是从室外吹进来的话,按正常的现象来看,似乎洗澡时没必要带着一个特殊的塑料袋。
林晓婷说话的时候,一直不敢正视他,她心里是不是隐藏着什么心事?他仔细搜索浴室后,觉得一氧化碳的来源很可疑,它可能不是来自煤气不完全燃烧的结果。但如果一氧化碳另有来源的话,绝不会来自外面,这已经是七楼,相邻的房间没有住人,下水道则几乎不可能。那么,真正可疑的就是那个塑料袋。假设,朱樱梅突然打开水龙头,高水温产生的水汽触动那个事先隐藏在一旁的塑料袋,受热的热敏元件触发开关打开事先封闭的袋口,如果塑料袋内装着的正是满满的一氧化碳气体,可想而知,那一瞬间……
林栗震惊了,为他突然涌出的这么一个想法。但事实上,也只有这种现象才能解释朱樱梅的死。可是,要怎样证明他这种想法是对的呢?
虽然胜诉了,但是,林栗的推断给严晓春带来一个新的困惑:既然弟弟可能是被他人谋害,那么凶手会是谁呢?凶手的动机是谋财害命吗?弟弟以前赚的钱已全部交给她缴学费和作生活费,这几年赚的钱也悉数买了保险,如果这个人真的对弟弟熟悉,绝对不会打谋财害命的主意,因为凶手除了害掉一条性命之外可能得不到一分钱。情杀吗?这更是子虚乌有的事,自从毁容之后,弟弟完全断绝了与外人的来往,更别说与异性来往。那么,唯一的解释便是仇杀了。可是,与弟弟结仇的会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恨到要夺去他的生命呢?根据弟弟生前留下的纸条内容以及买保险的动机分析,弟弟显然有自焚骗保的倾向。可是,林栗认为这与他们对现场分析的结果不符。是弟弟雇人杀自己吗?有谁会愿意冒着坐牢甚至枪毙的风险帮忙杀掉弟弟呢?况且弟弟也出不起雇凶的大价钱。而且,为了姐姐,弟弟真的会做出如此愚蠢的举动吗?
会不会有其他原因导致弟弟遇害了呢?
严晓春的头脑乱成一团麻。为了解开这些心结,严晓春决心去一次墉湖镇乌山北岭南边的朝阳庄。峡谷庄的土质遭到严重破坏之后,在镇政府的安排下,峡谷庄的村民集体搬迁到了朝阳庄。朝阳庄的村长严开顺是父亲生前很要好的朋友,从他的嘴里一定能打听到弟弟这几年的生活情况。
近段时间,刘伟几乎每天都开着车来找她,抱来一大束鲜红的玫瑰花放在门口。每当她出门上班,看到门口放着的一大束红红的玫瑰花时,她都会把地上的玫瑰花抱进来,小心翼翼地放进花瓶里。她之所以这样做,并不是因为她接受了刘伟,而是玫瑰花融入了她某种情感,使她想起过去的一段岁月。
这得追溯到严晓春读高中的时候。
父母亲出事后,为了她的学费,弟弟弃学下井。为了减轻弟弟的负担,每到节假日,她会选择到花店批发几捆玫瑰花,然后抱着花到年轻人多的热闹场所比如电影院或者公园去卖。
每当挂在西边的太阳沉入幢幢高楼的后头,街灯齐刷刷地亮起来时,严晓春会提着一大篮玫瑰花出现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在公园或在电影院门口,她常常不失时机地走到手挽手的情侣面前,脸上露出甜甜的微笑,将手中的花递到陶醉在喜悦之中的男士面前,“先生,买一枝玫瑰花吧。”
大多数时候,她提去的玫瑰花会销售一空。偶尔运气不好卖不完的时候,她会把剩下的花抱回到自己的宿舍,放在宿舍前面的花坛里精心养护着。一旦怒放的花瓣开始枯萎,边缘呈现出浅浅的黄褐色,看上去像犯了瞌睡,她的心情便会很不好受,如同玫瑰花的生命力受到了不公正的摧残一样。那时,她会在心中暗暗祈祷道:花儿呀,你可别枯萎,千万别枯萎啊!
有一天,为了卖掉最后几枝玫瑰花,严晓春跟着一个时髦女郎走过了整整一条步行街。在她的记忆里,这是她看过的柚木市最漂亮的年轻女子。深色纯棉上衣衬托着苗条的身材,紧身带点褶皱的款式,既突出丰满的胸部又显出妖娆腰身,白色磨破牛仔裤张扬着叛逆不羁的个性。年轻女子戴着一副棕色的墨镜,打着惹人注目的红色雨伞。当时刮着风,雨瓢泼而下,她瘦小的身子淹没在黄色的塑料雨衣里,一阵又一阵地战栗。一直对她怒目而视的时髦女郎在转过一个街口时故意踢了她一脚,严晓春忍着痛,坚定不移地重复着一句话:
“小姐,你这么漂亮,手里拿着花就更漂亮啦!买几枝吧!”
她的声音那么微弱,微弱得几乎自己也听不到,天知道时髦女郎有没有听见。但严晓春坚信自己这么做一定会有效,因为快走完整条步行街时,一辆黑色的小车向着时髦女郎的方向开来,时髦女郎终于停下脚步。
“给你,请别缠着我!”
然后,时髦女郎给了严晓春20元钱,却没要她手中一枝花,而是迅速转身钻进停在一旁的黑色小车内。
只要一想起这件事,严晓春心里便会油然升起一股对那个时髦女郎的感激之情,并期待着能再次遇见那个时髦女郎,好向她说声“谢谢”。后来,她打听到,买花的年轻女子被大家称为玫瑰女郎,因为她长得像玫瑰花一样惹人喜爱。
现在每天看到刘伟放在她宿舍门口的玫瑰花时,她就会想起过去那段特殊的卖花经历,同时会想起玫瑰女郎。
同时,她害怕看到刘伟炽烈执着的目光,担心自己的一时心软会把刘伟伤害得更深。但当刘伟怀着失望的心情离开她的宿舍门口,她又会感到怅然,打开门,在刘伟停留过的地方呆呆地站一会儿。
这天,严晓春回到宿舍,看到刘伟仍然一如既往地手捧着玫瑰花站在门口时,她冲过去,发出一声神经质的叫喊:“你给我滚,滚得越远越好。”之后,她迅速从他手中抢过玫瑰花扔在地上,用脚狠狠踩了几下,冲进屋,砰地关上门,捧着脸,大哭起来。
刘伟被严晓春莫名其妙的行为吓得傻傻地站在那儿。当他有所意识的时候,严晓春已在他面前消失。
过了很久很久,刘伟转身钻进驾驶室,开着车回去了。
严晓春无力地坐在床上,心一阵阵绞痛,当初要不认识刘伟该多好,命运有意要捉弄她似的,让她处处不顺心。这种令人烦恼的日子何时才结束啊?
第二天,严晓春没有出去,也不想出去,她已经决定好了,为了避免见到刘伟,她决定离开海滨,回到老家柚木市找一份工作。
严晓春提着行李,刚刚走出门口,忽然想起林栗那天和她说过的话,于是转身,将手中的行李哐当一声丢在床上。在她离开滨海之前,她得去明星司法鉴定中心看望沈乐琪老师,这是她答应林栗要做的一件事。
严晓春换了一身自己用心编织的毛线套装。这个套装的风格仿照苗族舞蹈少女穿的节日盛装,再经过改编而成,是她所有衣服中最令人注目的一件。虽然毛线质量一般,但里面的一针一线,每个图案的设计,都倾注了她的才华和心血。当她穿着它出现在街头上时,有很多行人向她投来赞叹的目光。和那些华丽的服装比,这件衣服显得独树一帜。
之后,严晓春买了几斤水果,用塑料袋提着来到沈乐琪老师的家。
当严晓春说她是那个接受资助的女大学生时,沈乐琪老师感到非常激动,连忙接过严晓春手里的东西,端出茶水、点心和水果招待她。
“孩子啊,我那时看到你身子瘦得不行,现在却长得漂漂亮亮,水灵灵的,要不是你的自我介绍,我简直不敢相信。”沈老师眼内涌出一滴泪花,“那年,我去峡谷庄,看到你家凄惨的情景,我回到滨海市后眼泪流了好几天。当我知道你是墉湖镇最优秀的学生时,我就有了一定要资助你读完大学的念头。没想到你果然争气,考取了北京大学,也算老师资助的钱发挥了用途。”
严晓春被沈老师的一番话深深感动。难怪林栗要骗她,这么好的老师,有哪个学生会不喜欢不爱戴呢?
“我应当早来答谢沈老师的,今天,我特来向沈老师说声‘对不起’。”严晓春说着,居然动了真情,紧接着扑通跪了下去,“请求沈老师原谅我这个不懂事的孩子。”
“别……别……别这样。”沈老师见状,连忙扶起严晓春,“你来了就好。”
待严晓春坐定后,沈老师问道:“你在什么地方工作?”
严晓春一愣,接着说道,“我在一家外贸公司工作,今天轮休。上次在路上遇到林法医,从他那儿打听到您的消息,才知道您住在这儿。”
“有男朋友了吗?”沈乐琪笑呵呵地问道。
“没有。”严晓春小心地说道,“参加工作才不久,一时没顾上谈朋友呢。”
“那可不行,个人问题很重要。女人啊,青春一过就贬值了,现在大城里剩女很多,就是因为年轻时只顾着工作和事业,年纪大了才着急。所以,有合适的目标,就得抓住时机。”
“是,沈老师说得对。”严晓春脸一红。
当她抬起头时,注意到对面墙上挂着一幅放大的全家福像。左边是沈老师的爱人,右边是沈老师,中间那个很清秀的少女应当是沈老师的独生女儿沈梅。
“我家沈梅是在从你们墉湖镇回来的路上出了事。”沈老师叹了一口气,“这么多年过去,我从没对外人流过一滴眼泪,也没向外人谈及过我女儿的事。这件事一直压在我的胸口,让我觉得很闷。”
严晓春预感到沈老师好像有什么话要对她说。
“沈老师,沈梅姐姐的事我在柚木听到一些传闻,说她在墉湖镇的采访行为触动了某些人的利益,有人曾经暗地里派人阻止她去墉湖镇。但是,她还是去了,结果后来发生了车祸。这事在我们那儿造成极大的影响,说什么的都有。”
“你听到什么议论了?”
“主要的言论是说沈梅姐姐拿到了对某官员与煤矿老板互相勾结的不利证据,为了阻止她,后来……”
“事情过去这么久,我也不指望这件事会有什么结果。2年来,我跑了很多部门,但都说这是一次偶发事故。唯一在场的人变成了植物人,公安部门也就结案了。没有新的证据补充,他们爱莫能助。”沈老师眼圈发红道。
“沈梅姐姐当时什么也没有留下吗?”
“没有。当我赶到现场时,只有一架照相机,可照相机中的相片全被删了,她随身带的录音笔以及采访资料也统统不见了。警方说,他们到达出事地点对现场仔细搜索了一遍,没有发现我所说的资料。我说一定是有人趁警方到达之前,拿走了那些材料,警方却说,如果真的是有人拿走了,他们会负责追回来。后来我多次追问柚木市警方,他们每次都说在查。时间一久,我的心也就渐渐淡了。”沈乐琪叹一口气道,“我这2年为别人的案件解决过许多问题,却对发生在自己女儿身上的事无可奈何。我一大把年纪,又带着这么多的学生,已没有精力去追查真相了。现在我马上要退休了,有时一想到女儿的事就感到寒心。”
“沈老师,您可以让学生帮忙……”
“晓春,当时我们也派去了法医,但现场的证据根本说明不了什么问题,只能说明发生了一次车祸。至于怎么发生的,除了和沈梅同坐在驾驶室的那个男人,谁也不清楚。而那个男人又变成了植物人,在前段时间也死了。唯一的希望是找到当年我女儿手头掌握的资料,看看可能与什么人物有关。可是,这些资料一定已经被他们销毁了,不可能会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