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纸牌和吗啡

“你看,”马斯特斯清了清喉咙,继续说道,“这是最糟糕的部分:那并不是健康的人发出来的喊声或尖叫声,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会更快速地跑过来,因为那就代表有麻烦了。他的声音一点儿也不大,不过变得越来越快——我听见他对人说话——不久之后,语凋转为了哀求;最后,他似乎开始哭泣和呻吟了。在你们的位置,你们肯定都听不到。我之所以能够听到,只是因为我正在外面巡视房屋……”

他停了下来,看了看四周,然后,用一块明显太大的灰色棉织手套,擦了擦额头。

“我承认:那确实吓到我了,但是我以为,这只是那个人游戏的一部分,不管那游戏是什么。他的声音越来越快的同时,也开始颤抖起来。我能够从窗户看见移动的人影,它看上去——在红光里看上去十分邪恶。当时我还想着,要不要干点什么。你有没有过那种感觉——就是你明明知道,那只是一个游戏,但还是会有一种清楚、明确的直觉告诉你,哪里不对劲?一一但你会犹豫,结果站在那里,什么也没有做,之后每次回想起来,自己就会感到非常难受,当时明明就应该做点什么的。”

他拍了一下手,这个高大的、头发灰白的人,人类世界里最坚强的男人,正用他暗淡的蓝眼睛喵着四周。

“我希望——我的运气好,不会因此而被降职,先生。你看,我听见了,而我所做的一切,只是站在这儿,一直等到铃声响起。”

“那是多久以后的事情了?”

“大慨,他的声音停止了一分半钟以后。我把事情搞砸了!”他的语调里透着苦涩,“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弄得一团糟。”

“那他的声音持续了多久?”

“两分钟多一点吧,我想。”马斯特斯仿佛记起了什么,把它写在了笔记本上;那张巨大的脸上,皱纹更深了,“而我就站在通往后门的走道上,像一只杯子!像一只……哦,随便了,先生。就好像什么东西把我捆住了,呃?哈!……你看,我正在探査,我正要走去屋子的前门……”

已经被打破的房门,又发出了一阵“嘎吱”、“嘎吱”的叫声。麦克唐纳警官钻了进来,身边跟着一位警官,他身上庞大的头盔和防水衣,似乎占满了整间屋子。

他向马斯特斯行了礼,看上去并不惊讶,他用清脆的宫方口吻,和听不出是哪里的口音说:“是的,长宫。区域警察局报告,很有必要,长官。”

他掏出笔记本,防水衣扰动了空气的平静,发出巨大的哗啦声,那个时候我走了出去。

离开小房子里污浊的空气,连庭院的味道,都显得无比清新。天空已经放晴了,有星星露出了头。几步以外,哈利迪正在站着抽烟。

“所以,那头猪挂了!”他用一种冷静的口气评论道。

我很惊奇地发现:他的身上没有任何紧张或是放松的情绪,他只是眯着双眼,用几近嘲弄的眼神注视着手上香烟的一点亮光,“还是用的路易斯·普莱格的攮子,全都计划好的,是吧?布莱克,对我来说,这真是一个极好的夜晚,我是说真的。”

“因为达沃斯先生死了,是吧?”

“不——不,因为这整件事情,实在太奇怪了!”他在雨衣下面缩起了肩膀,“你看,布莱克。我想你已经读过,那段黑暗的历史了?马斯特斯说你读得很辛苦。让我们理性一点,我从来没有相信过关于‘攫取灵魂’的无稽之谈,或是潜行的幽灵。我承认它让我很难受。现在空气被清洁了——哦,上帝,它是怎么被清洁的?……对了,用三件事情!”

“哪三件事情?”我好奇地盯着他问。

他想了一下,狠狠地吸了几口烟。在我们身后,可以听见马斯特斯和麦克唐纳在争执,还有沉重的脚步声。

“首先,那个假鬼魂用杀掉达沃斯的方式,彻底破坏了鬼魂的假象。如果它仅仪在窗户那里徘徊低语,那是能吓到我们的;但可笑的是:它竟然用一把极端普通的致命武器,在某人身上戳了个窟窿……我们当然会怀疑。如果它只是进去,砍了达沃斯几刀,但最终是把他吓死,那就比较有效了。鬼魂把人刺死或许很唯心,但是却一点也不符合常识。这很荒谬,就像尼尔淼的鬼魂从圣保罗大教堂的地窖里溜出来,只是为了用望远镜,在一个游客的头上打一下……噢,我知道,这很糟——如果你愿意这样说的话。这是非人类的谋杀,但是,却有人要为此而被吊死。至于说鬼魂的部分……”

“我了解了。第二件事是什么?”我打断他的话,直言问道。

他把头颅偏向一边,好像正在看着石屋的屋顶。他发出一阵奇怪的声音,仿佛刚刚开始暗自发笑,又因为死亡的存在而把它中断了。

“非常简单。我知道的很清楚,兄弟,没有什么东西‘攫取了我的灵魂’。所有这一切发生的时候,我坐在黑暗中,在一张很硬、很不舒服的椅子上坐着,当时我假装在祈祷……祈祷,注意喽!……”他以一种发现了什么般的、惊喜的口吻说,“是为了达沃斯。”然后,我的幽默细胞又抬头了……

“这就说到了最后的一点。我希塑你跟里面的那些人谈一谈,尤其是马里恩和安妮姑姑。我希望你知道,在当时的气氛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你可能会震惊的。你觉得他们在演戏吗?”

“什么,演戏?……”我吃惊地望着哈利迪。

“是的。”他兴奋地转过身,在再次面对我之前,先扔掉了手里的香烟,“你觉不觉得,他们只是在利用达沃斯?……他是殉道者吗?他们都拜倒在他的脚下?……不!——他们解放了,我告诉你!解放了!……所有的人——或许,除了特德,他可能在人生以后上午岁月里,都会继续信奉已经变成幽灵的达沃斯……但是最终,那些暗示性的影响,都从他们的身上解除了。布莱克,这件事情里面疯狂的、本未倒置的、所谓‘心理学’到底都是些什么?”

在这个当口,马斯特斯把头探出门外,神秘地吹了几声口哨。但是,他看上去更担忧了。他说:“我们有许多事情要做——法医、摄影、报告,现在我们在测试。我说先生们,你们能不能回到主星里,和那些人聊聊天?但是,不要盘问他们。如果他们愿意的话,就让他们尽情地说话,把他们稳住,直到我过去。关于他的死,不要提供任何信息,没有一件事情,是我们解释不了的,不是吗?呃?”

“里面怎么样了,探长?”哈利迪轻快地询问道。

马斯特斯转过头来,话说得很尖刻。

“这是谋杀,你懂吗?”他用沉重的语气说,那口吻甚至隐隐透露出对他的一点怀疑,“你看过审讯吗,先生?就是这样的,不能说很好玩……”

哈利迪好像忽然下定了决心,走到门口那里,面对着他。他习惯性地缩起肩膀,用褐色的大眼睛紧紧盯着马斯特斯。

“探长先生,”他说,又有些犹豫起来——似乎是要开始一个重要的演说。停顿过后,他又急忙继续道,“探长,在开始之前,我希望我们能够彼此相互理解。我知道这是谋杀,从头到尾我都考虑过了。我明白,我们所必须经历的,这一切声名狼藉、令人不快和恶心的事;哦,是的,在审讯当中,我们会看见多少滑头的骗子啊……你会放过我们吗?我不是瞎子。我知道有人跑去刺杀了达沃斯,这暗示很危险。但是,你知道得比我更加清楚,不是吗?……你知道这不是他自己的信徙干的。老大,什么人会杀死他?……除了,当然……”

他的手指缓缓上移到胸口,同时睁大了双眼。

“啊!……”马斯特斯用不带感情色彩的口气说,“可能,有可能,那么,我要去做我的事了,哈利迪先生。我想,我不能排除任何人,除非——你的意思不是说,你要为谋杀负责吧?”

“不,完全不是。我的意思是……”

“那么,好吧,”马斯特斯摇了摇头,说道,“那么,好吧!请原谅,先生们,我要回去工作了。”

哈利迪腮帮子上的肌肉都绷紧了,他在笑。他抓住我的手臂,走向主屋。

“是的。是的,毫无疑问,我们当中有一个人,就是探长大人的眼线。我在乎吗,伙计?我一点都不在乎!……”

他仰起头,好像在对着天堂大笑,而在寂静之中,我能感到他的颤抖,和某种可怕的欢乐。

“现在,我要告诉你我为什么不在乎。我跟你说过,我们都坐在黑暗中:我们大家。如果现在,马斯特斯不能确定小约瑟夫的嫌疑——这会是他第一件要做的事情——他就会转向我们之中的某一个人。看到了?……他就会说,在那黑暗中的二十几分钟里,我们中的一个人站了起来,并且走了出去……”

“会有人这么干吗?”我惊讶地问。

“我不知道,”他冷酷地回答说,“肯定有人从椅子上站起来了,我听见了声音。而后,房间的门打开了,然后又关上了。可是,我能肯定的只有这些。”

显然他并不知道:关于达沃斯之死的不可能(成困难,或许你更喜欢这个词)的情况。但是我发现:他呈现给我的画面,比所谓的超自然还要糟糕。

“嗯?……”我问道,“关于那件事情,没什么好笑的,你知道。它本身不太合情理,除非是疯子,否则,谁都不会冒这个风险,像那样,当着一屋子的人。不过,真有这么搞笑的话……”

“噢,就是这样的。”他的脸色苍白,在星光下望上去,几乎不像是人类,尤其是在那种快乐的神色之下。随后他垂下头,人也变得严肃起来。

“因为,你知道,我和马里恩牵着手,都坐在黑暗之中,老大,这要是在审讯中,听起来会很荒谬吧?……在克拉彭法庭上炫耀,我连嘲笑的声音都听到了……但是,这个必须说出来,因为,伙计,它就是我不在现场的证明。你知道,其他人都不大会因为谋杀而被怀疑,我告诉你:最容易被怀疑的就是我了。不过,现在不要紧了。只要我本人能够,散发出一种无辜的气质……说不定,他们就会锁定老费瑟顿,或者是安妮姑姑,或是他们挑中的随便哪一个。”

前方有人在欢迎我们,哈利迪急忙迎了上去。在我读信的那间厨房里,蜡烛仍然点着,火光从房间里透射到走廊里,在那里映现出来,一个身穿皮大衣的姑娘的剪影。她奔下楼梯,哈利迪把她搂在臂弯里。

我听见她的呼吸声里,带着一点抽泣。那女孩儿说:“他死了,迪安。他死了!……哦,我应该感到难过的,但我没有。”

她身体的哆嗦,更加重了语言的颠抖。灯光打在她金黄色的头发上,在昏暗的过道和被时光吞噬的房屋里,让人觉衍耀眼。哈利迪想要说什么,但他只是摇晃着她的肩膀。他最终结结巴巴,说出来的竟然是:“小心,你不能下到泥巴地里来!……噢,你的鞋子……”

“没关系,我有套鞋,我找到了一些。我……对了,我刚才说到哪儿了?……哦,亲爱的,进来跟他们谈谈……”

她抬起认,看到我,然后定定地望着我。这个迷局里所有的画面,都在微光中,以碎片的方式呈现:一张带着阴影的脸,牙齿上反射的闪亮的光,一个暗示性的动作,就像马里恩现在做的。她把自己从哈利迪身边推开。

“你是警察,对不对,布莱克先生?”她安静地问,“或类似的职业,不管怎样,迪安说的。请你跟我们过来。我宁愿你在场,而不是刚才那个糟糕的人……”

我们上了台阶,那女孩在对她而言,有点太大的套鞋里跌跌撞撞。就在厨房的门门,我示意他们两位停下来,我对那厨房很感兴趣,因为约瑟夫坐在里面。

他坐在藤条箱子上,就是我曾经坐着读手稿的地方;他的两只手肘放在工作台上,手指撑住耳后。他的眼睛半闭着,呼吸的声音很细。两支蜡烛的光,在黑暗之中照亮了他的脸——他的脸,他纤细的、弄脏了的手和瘦弱的脖子。

那是一张不成熟的脸,不成熟而且五官很小,在扁平的鼻子、和相对有点大的嘴巴周围,点缀着几颗小雀斑。他的红头发——颜色很浅,剪得很短——随便地敷在前额上。他应该有十九或二十岁了,不过看上去只有十三四岁的样子。在他面前的台子上,散落着我读过的手稿,但他并没有在读。一副脏兮兮的扑克牌展开成扇形。他注视着一支蜡烛,身子有点摇晃;张开的嘴巴动了动,流着口水,可是他没有说话。他的衣服上是红色的格子图案——这让他看上去非常诡异。

“约瑟夫!……”我说,声音不大,“约瑟夫!……”

一只手“啪”的一下,落在了桌子上面。他慢慢地转过身来,往上看……这并不是一张无知的脸,相反,它可能曾经是一张非常智慧的脸。他眼里有了一层雾,瞳孔分散,几乎看不见,虹膜周围是微黄色的。他的视线一落在我身上,他就变得谄媚起来,笑容立刻爬上那张大嘴。几小时以前,当我看见他的时候,在手电筒的光线下,他很安静、阴暗,甚至冷漠,不像现在这副样子。

我重复了他的名字,慢慢走向他。

“没关系的,约瑟夫。没关系,约瑟夫。我是个医生,约瑟夫……”

“浑蛋,你不要碰我!……”他说。他说话的声音一点也不响,但是,他忽然往后缩的动作,让我觉得他要闪到台子底下去了。

“不,你现在别碰我……”他怒吼着。

我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努力对上他的眼神(这是一种很好的催眠方法),他一边发抖,一边还在往后退缩。从脉搏来看,不管是什么人,给他的吗啡实在有点过量了。不过,他并没有危险,因为他显然对此已经习惯了。

“当然,你生病了,约瑟夫。你总是在生病,对不对?……所以,你当然要吃药……”

“求你了,先生!……”他又缩回去了,带着闪躲的动作和谄媚的表情,“求你了,先生,我现在感觉很好!……谢谢你,先生。你能让我走吗?”他说话忽然变得很流畅——那就是一个普通的年轻学生,在对导师招供时候所用的口气。

“我知道:你想要找出来。求你了!……我没有任何恶意!……”他挣扎着向我哀求,“我知道他对我说,我今晚不应该服药,可是,我还是服了,因为我知道,他保存药盒的地方,所以我把它拿出来了……但是,我刚才只服用了点点,先生!只有非常少的一点……”

“就是你打进胳膊里的药,约瑟夫?”我严肃地问道。

“是的,先生!……”他把手伸进了内口袋,好像一个孩子招认了以后,急迫地要把所有事都告诉你,以减轻惩罚一样,“我拿给你看。就是这里……”

“是达沃斯先生给你这些药的,约瑟夫?”

“是的,先生。毎次有降神会的时候,然后,我就会进入昏睡状态。它会把力量都聚集起来。当然,我并不知道这些,因为我自己从来都没有看见过……”约瑟夫笑了起来,“我说,我不应该告诉你这些的,他禁止我说。你是谁?……还有,我想今晚服两次,每次服一半的剂量,因为我喜欢这种药,而且,如果同样剂量的话,我喜欢连服两次的。可以吗?”

他朦胧的双眼看着我,带着急切而欣喜的表情。

我想转过头去,问问哈利迪和那个姑娘,要怎么处理这件事,但我怕失去了跟他的眼神接触。这个策略已经使他迷迷糊糊地愿意说话了,而只要一点点不小心,可能立刻就会把我们打回现实。

“你当然可以,约瑟夫,”(他看上去十分满足的样子),“我不会怪你的。告诉我,你的全名是什么,就是……完整的?”

“你不知道吗?……那你怎么会是个医生?……”他往后退了一点,然后改变了主意,老实地说,“你知道的——我叫约瑟夫·丹尼斯。”

“你住在哪儿?”

“我知道了,你一定是个新医生——一定是这样。我住在布里克斯顿的拉夫堡路,401B。”

“你爹爹妈妈还在那,约瑟夫?”

“有一个斯威尼太太……”他犹豫着说,“父母?……我想没有了。我不记得了,除了我从来没有吃饱过。我只记得一个小女孩,我本来是要和她结婚的,她有一头金色的长头发,住在一所大房子里面,但是,我不知道她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先生。还有斯威尼太太。我们相依为命了八年,所以,我们当然都吃不饱。”

“你怎么认识达沃斯先生的?”

回答这个问题,花了一点时间。我总结出来:斯威尼太太是约瑟夫·丹尼斯的监护人,可能是她以前认识达沃斯先生。斯威尼太太告诉约瑟夫说:达沃斯拥有超能力。有一天她从外面回来,一起回来的还有“穿着毛皮大衣,戴着光亮的帽子,从一辆标志是一只鹤的长型轿车上下来”的达沃斯先生。他们聊起了关于约瑟夫·丹尼斯的事情,有人在说:“他肯定不会勒索的。”约瑟夫说,那应该是三年以前。

又一次——当约瑟夫·丹尼斯在认真描述拉夫堡路401B的公寓客厅,尤其特别提到:屋门口的珠帘和桌上镀金边的圣经的时候——我又想回头看一看我的同伴了。不知道信徒们怎么看待达沃斯的宽容:问题是,之后再让他描述一遍,就很困难了。另外,我敢说,他已经接近他所能说话的极限。再过几分钟,他又会回到阴沉、害怕的状态中,或许还有点野蛮。

我柔和地继续引导他:“没关系,你当然不用担心达沃斯先生说什么,约瑟夫。医生会告诉他,你服两次药,是因为你必须要……”

“啊!……”

“——而且,医生会告诉他,自然的,你不能总是做,达沃斯先生吩咐你做的事……让我们想一想,老兄,他让你这会儿干什么?”

约瑟夫·丹尼斯把脏兮兮的大拇指放在嘴边啃。他夸张地压低了声音,似乎是在模仿达沃斯。

“听,先生。听,这就是他跟我说的,先生。”然后约瑟夫用胖利般的姿态点了好几次头。“听?”

“听他们,在这儿的这些人。他说:不要跟他们待在一起,如果他们要我坐在一起,我就要拒绝,但要注意听。这是真的!先生。他说他不确定,但有人可能会想伤害他,偷偷爬出来……”

那男孩的眼神变得更朦胧了,显然,达沃斯把“爬出来”的过程,解释得很具体,说了很多可怕的细节,而且毫无疑问,达沃斯对药物在催眠上的应用也不陌生。

“爬出来……我要去看是谁……”

“那是什么时候呢,约瑟夫?……”我好奇地问他。

“他告诉我,他对我有多么的好,他为了我给了斯威尼太太多少钱;而我应该知道,如果有人这么干了,我就该知道是谁……但我吃了药,你看,先生,我只想玩牌。我不是很理解这种游戏,但是,我很喜欢玩牌。一会儿之后,牌上的图案就都动了起来,尤其是那两个红色的皇后。你把她们对着烛光,转动她们,然后,你就能在她们身上,看到以前从来没有看到过的色彩……”

“他知不知道爬出来的会是谁,约瑟夫?”

“他说……”那个孱弱的脑袋,模模糊糊地自我探索着。

他已经转过身来,把牌都拿起来,快速地整理好了。纤细的手指,猛地拉出了一张方片皇后。当他再次抬起头来,他的眼神已经不再集中在我的身上了。

“求你了,先生,我不会再多说了!……”他用笨拙、愚蠢的口气说道。约瑟夫突然站起来,后退两步,“你可以狠狠地打我,如果你愿意的话——就像他们曾经做的那样,可是我不会再多说什么了!……”

一瞬间,他走过藤条箱,嫉妒地把牌拿在手里,然后,又退回到黑暗中去了。

我猛地转身。马里恩·拉蒂默和哈利迪很靠近地站在一起,她的手放在他的臂弯里;两个人都盯着约瑟夫那张苍白的脸孔,痛苦地退到了墙边。

哈利迪的烟碱下垂,他的嘴巴显示出了怜悯和轻视的表情,他把女孩儿搂得更紧了。我觉得她在发抖,刚才的解脱,让她的坚强松懈下来,仿佛她的眼睛,越来越习惯了这个屋子里的烛光,甚至连她骨感的美丽,也像她金色的大波浪头发一样,渐渐地柔软了下来。

但是,向他们身后望过去,我看见观众的人数增加了。

门口有一个人影。

“确实!……”本宁女士刺耳地说。

她的上嘴唇微微抬起,与之形成对比的,是僵硬的灰白色的波浪发型,和围在她喉咙上的黑色天鹅绒围脖,她的脸上布满了微暗的皱纹,一双黑眼睛死死盯着我。

她费力地拄着一根雨伞,弯下了身子,因为这个突然的动作,她一下子撞到了身后的墙上。

“到前室来,你……”她尖声说,“然后,来问我们中的什么人,杀害了罗杰·达沃斯先生……噢,上帝,詹姆斯!……詹姆斯!……”

本宁女士说着说着,忽然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