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九日 星期四
尽管昨晚没睡好,但早上很早,我就醒来了。哥哥已经坐在床上,沉思着什么。
“天亮了吗?哥哥。”
这算是我的“早上好”了。哥哥用忧郁的眼光看着我,摇了摇头。
“没有。你说,家永护士为了什么,要到防空洞去?犯人怎么能够从背后刺杀她?她临死前说的话,究竟意味着什么?”
“我可以说明家永为什么要到防空洞去。”
我一边扣着衬衣的扣子,一边说。
“峰岸伯伯打电话来,兼彦接电话的时候,她在哪儿听见了。她只要听到是给哥哥来的电话,说录音机这么啦、那么啦,她就会立刻意识到危险临头了。她想,必须早一点通知同谋,于是把同伙叫到防空洞去,想要商量善后的计策。可是,正在商量的时候,那个同谋发觉,现在被人怀疑的只是家永护士一人,于是想了一个护身的简便方法,把她杀了。”
“那么悦子,你认为犯人是家里的人吗?”
“那不是明摆着的吗?难道哥哥不那么认为吗?不是说从大门、从后门,而且从地道里都没有人出去吗?这么一来,外逃的可能性不是就不存在了吗?从大门没有出去人,这是我们亲眼看见的。后门那边,就算百合说的未必可信,那么与己无关的木炭店老板总不至于说谎吧?”
“可是,家里的人都有同时在场的人作证。百合、幸子和木炭店主人在一起。女佣在厨房。要从防空洞到厨房去,不论怎么走,都会被人看见。敏枝夫人和英一在茶室,说是在一起。我、你、兼彦、还有野田护士在候诊室讲话。入院患者以及陪同的家属全都在二楼。楼梯上也没有上上下下的人,只是在楼梯下,有我们四个人。没有同伴的只有一人,就是人见护士。可是,如果说她是犯人的话,把药房的门大敞着,也多少有点说不通。”
“你说什么?人见护士没同伴?可她不是在药房里吗?我记得听到惨叫时,她从药房门口伸出头来说:‘是家永的声音’什么的。”
“可是,药房里有窗户呀。从窗户出去,到防空洞刺杀了家永护士后马上回来,再从窗户里进来,也不是不可能的家永护士被刺以后,爬到洞口,也许用了一分到一分半钟的时间。只是我在想,如果说人见护士是犯人的话,按一般常识来说,应该关好药房的门。如果门敞着的话,就可能有人证实在出问题的时刻,她不在药房里,这种危险性是非常大的。她决不是傻子,所以那么点头脑还是应该有的。而药房的门,从我们回来的时候起,就一直是开着的。”
“要是那样的话,肯定谁的证人是假的。说是外来人干的事,我才不相信呢!”
“在这一点上,我也和你的想法一样。只是悦子刚才说的,家永护士和同谋犯正在讲话的时候,犯人突然刺杀了她的说法,我不能同意。”
“为什么?那么,哥哥的意思是说,是犯人把她叫出去的啦?”
“是不是那样,还不清楚。可是,就算悦子说的对,犯人突然起了杀人灭口之心的话,难道会使用涂有毒汁的小刀吗?”
“说的是呀!从来还没听说过有人随身带着涂了眼镜蛇毒液的小刀护身的。这么说的话,不管是谁叫谁,两人在洞里碰面时,杀死家永护士的准备早已就绪了。”
“可以这样看。没有一个人说见过那把小刀,从这点来看,说不定小刀就是事先专门准备的。”
“在小刀的刀刃上特意涂上毒汁放着——做得真绝啊!我觉得这个案件的犯人是个女的。”
“女的?为什么?”
“如果犯人是男人的话,要杀一个女子,并不困难。比如,瞅个空子,卡住喉咙或者用小刀一刀刺进要害部位。可是,当犯人自己没有把握时,或者是懦弱的女子,对于自己在关键时刻,一咬牙杀出手没有把握时,因此,想到在小刀上涂毒汁。这样的话,即使刺偏了,刺不到要害,也没关系,只要刺伤对方,就可以达到目的。”
哥哥紧闭着嘴唇,盯着我的脸。然后,用拳头轻轻地捶打着膝盖。
“分析得好,悦子。我很欣赏你刚才的说明。你不是说,即使刺不到要害,只要刺伤了,就能达到目的吗?对于进攻力没有自信的人,也会考虑到这种手段的。从犯人并不去拔掉地道口的钉子来看,也可以说明犯人是个细心的人。”
“地道口的钉子?”
“就是悦子恶作剧插在盖板上的钉子嘛。那个盖板也并不是用钉子钉死的,只是在缝隙中插进了两根钉子。要是我的话,用点儿劲,打开盖板并不困难。如果我是犯人,我肯定打开地道口的盖板后再逃走。这是为了制造一种假象,使人们以为我从地道里逃出去了。可是犯人却没有那样做。事实上,让警方确信‘犯人是外来的,利用地道逃走了’,这是一个简单而有效的手段。可是,犯人为什么不这样做呢?为什么不打开地道口的盖板呢?现在,我把想到的理由摆一摆。
“1、犯人不知道有地道。
“但这首先是不可思议的。这个地道,自从桑田老夫人案件以来,变得相当有名,家里的人自不待言,就是附近的人,也都人人皆知。
“2、犯人没有想到要事先打开地道的盖板。
“但作为一个制定了如此周密的犯罪计划的人来说,这也是不可能的。
“3、因为犯人没有想到地道的盖板被钉上了,所以便以为即使不去动它,原样不动地放着,也能使人误认犯人已从地道逃走,所以,根本没去看看盖板。
“4、虽然犯人想要打开地道的盖板,但因力气不足,没能打开。
“5、犯人是外来的,因为想让人把犯罪看成是家里人干的,所以没敢去开盖板。”
“难道竟有那样的事吗?会是外面的人干的?”我插了一句。
“所有情况都假设一下嘛。还有呢。
“6、犯人是家里的人,可是不知由于什么理由,不想打开盖板。
“7、因为犯人必须尽快逃出去,所以没有时间去掀盖子。
“实际上,没有时间是说不过去的。即使犯人按住家永护士,不让她跑出洞去,等她完全断气之后再逃走,也完全来得及。那样的话,家永护士的死,肯定发现得更迟一些。只有当人们奇怪地发现她迟迟不回、到处去找时,才可能发现。”
“不知为什么没有那样做。发现得越晚,对犯人来说,岂不是更有利吗?”
“犯人恐怕不知道在洞中的喊声传不到家里。另外,当时虽然家里人都在屋里或在后院,但如果那时偶然有人从洞旁走过,毫无疑问会听到洞内的喊叫。所以,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犯人想要尽快离开现场,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可是,犯人究竟逃到哪里去了呢?没有到医院门口这边来,这是我们看到的。如果从后面逃走,应该碰上木炭店主。难道是从储藏室旁边的窗户进来的?可是警方搜查的结果清楚地表明,家里除了家里人外,没有藏着可疑的人。而且,在茶室的夫人和英一互相证明没有离开过那儿。你说,犯人跑到哪儿去了呢?”
哥哥皱着眉头,两手捧住了头。我想了又想,说:“哥哥,犯人那种急着要尽快离开现场的心情可以理解。可是,没有等到家水护士咽气就逃掉,不是太危险了吗?”
“为什么?”
“家永死的时候,不是说‘猫、猫’的吗?那时,如果她不说‘猫’,而说点别的什么,比如,说出犯人的姓名,哪怕一个字也好,这个案件不就很快解决了吗?”
“是啊。最使我伤脑筋的,就是她的那句话。警方把这最后的话看成是临死前的呓语,似乎并不重视。实际上,也的确是没头没脑的话。警方自有更合乎逻辑的搜查方法。可我无论如何不能认为那是呓语。她直到最后的一瞬间,还打算包庇犯人吗?还是……”
“还是什么?”
“还是她真的是被猫杀了呢?”
“哥哥尽瞎说。哪有猫用刀杀人的事!”
“可是家里除了人见护士外,当时只有猫没有同伴。家永护士用了最后的力气指着洞口的事实,防空洞的壁洞里留下猫毛的事实——这难道都可以归结为胡言乱语、说它是偶然的吗?”
“哥哥,你考虑的太多了,所以越说越糊涂了。猫这种动物,就喜欢钻进空箱子、壁柜这样的地方。咪咪当然也不例外。咪咪钻进防空洞的壁洞,在那儿睡觉。说不定它是跟着家永或是跟着犯人去的。在两个人讲话的时侯,它就在壁洞里玩耍或睡觉。这时,家永突然发出了尖厉的叫声,犯人跑出防空洞逃走了。于是,咪咪也吓得跟在犯人后面跑了出去。家永在朦胧中,看见了从眼前一闪而过的猫,有了一深刻的印象。也说不定,她无意之中想起平坂的失踪也和猫有关,所以得到了某种暗示。总之,在精神不正常的状态下,她把洞里有猫这一事实和自己的被害联系在一起;认为是非常重大的线索。于是,用尽最后的力气,想要告诉别人。”
哥哥没有回答,脸上充满了近似于痛苦的紧张和焦躁的神色,盯着自己的手掌。突然,他猛地把头一摆,站了起来。
“悦子。”
“怎么了?”
“我们两人一起来表演一下。关于猫的说明,也许是你说的对。可是,我还有很多疑问,没完没了的疑问。悦子你是说,犯人和家永护士那时正在讲着话,是吗?正在一起讲话的人,怎么可能从背后刺杀呢?”
“从背后?”
“是啊。被害者是从后面被刺进右肩的。在挡板与土墙之间的狭小的空间……最好还是实地演习一下。”
哥哥完全象另外一个人了,非常严肃地在室内来回走着。
“行吗?悦子。这里是防空洞。门就是洞口的石阶。右边的书架就是放蜡烛的壁洞。因为那个壁洞在离地一米左右高的地方,所以刚好是书架的第二格。悦子的毛线熊算是咪咪。咪咪现在跳进壁洞,正在玩耍。挡板成直角形,立在石阶和壁洞之间。在门和书架之间,放上一个折叠椅。当然,我们把它看成一直顶到天花板那么高。在地板的这边,放上,一块坐垫,这就是地道口的盖板。这支铅笔,就是那把小刃。悦子,你就用这个把我……”
“开始了吗?可我不愿意……”
“不要这样。我现在很需要你的想象力。家永护士和犯人在这个洞里相会,就要讲话了。然而,可以有三种情况。一种是两人一起进洞;另一种是被害者先来等着犯人;还有一种是犯人先来,等着被害者。现在,我们从第一种情况开始表演,两人一起进来。”
我们走到门口,然后向房间中央走去。
“其实,石阶很窄,容不下两人并排走。行,就这样吧。两人下到洞里了。然后,我站在哪儿好呢?也就是说,被害者被刺的位置应该在哪儿呢?”
“在书架前。壁洞前的地上不是有血迹、有刀吗?”
哥哥走到书架前:“面向哪边?”
“那……当然应该面向我。因为,你正等着我呢,哎——等等。对了,哥哥必须面向书架,因为她是从背后被刺的。”
哥哥转身面向书架。
“难道是背对着讲话吗?”
“奇怪!还是应该面向我。可是,这么一来,就不能从后面行刺了……啊,对了!也许是犯人说:‘那儿有只猫’,于是,被害者就向后看去,就在她向后转的那一瞬间,用刀这么一刺……”
“难道仅仅为了看一只猫,就必须来个一百八十度的向后转吗?除非是得了颈部僵硬症……”
“那么,假设家永护士发怒或是闹别扭而向后转呢?”
“这种解释虽然也不太高明,可是还凑合,说得过去。下面,再来表演一下第二种情况。被害者先来,等着同伙。悦子,你说说你设想的场面,我照着你说的做。”
“开始时,哥哥,你面向壁洞,用手摸着咪咪——因为你等同伙时,没什么事可做。”
“是这样吧?”
哥哥面对书架站着,用手抚摸着毛线熊。
“这时侯,我走近你,猛地用刀刺下去……”
“等等!我不是正在焦急地等待悦子到来吗?当我听到悦子的脚步声,等的人已经来了,我还能背着人家玩猫吗?”
“那么,要是我走得很轻很轻,没有一点声响呢?”说着,我脚尖着地。轻手轻脚地向门那边走去。我不知是在什么时候,对这种走法非常欣赏了。
哥哥摆弄着毛线熊,说:“那好,表演给我看看。”
“我轻轻地走下石阶。因为在我们之间有一块挡板,所以,从哥哥的位置上,看不见正在楼梯下的我。我从挡板的后面,窥伺哥哥的举动,并且……”
我猛地伸出手,用铅笔戳了哥哥的肩膀一下。
“怎么样?不是从背后刺着了吗?”
“悦子,你刚才刺的,是我哪边的肩膀?”
我一下子傻了眼——我刺的是左肩!
“这也不行。左肩可以刺到,可是右肩却刺不到。——这一次,我先到洞里来。”
我们交换了位置。我握着铅笔,站在书架前。哥哥一走到门那儿,就开始径直朝我走来。现在正在下石阶。哥哥刚刚走到我们设想的挡板旁时,我一个箭步冲上去,举起了铅笔。可是,我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不行!还是只能刺到左肩。”
我一下子泄气了。可是,马上又拍着手叫了起来。
“哥哥,我知道了!刚才,我们只是反复表演了进洞时的各种场面,可她是讲完话之后,准备出去时被刺的。对了!肯定是那样!”
“试试看。”
哥哥并没有被我的兴奋感染,而是用平静的,不,几乎是不抱任何希望的声音说。我们在房间中央并肩站着。
“好,现在讲完了,应该出去了。哥哥先走。”
哥哥的背转向我,朝门的方向走去。我追了上去,用铅笔在右肩上戳了一下。
“中了!”我得意地叫道。
“刺着了吗?从后面刺右肩?”
“可是,不是有血迹吗?你记得是在哪边吗?”
一句话提醒了我。真是,我刚才只想到要从后面刺右肩,却把“家永护士的被刺,是在壁洞正前方”这个重要的条件给忽现了。
“哥哥,不行哪!我想不出来。”。
我叫起苦来,ˉ屁股坐在放在地上的坐垫上——也就是那个被我们作为地道口盖板的道具上。
“不要气馁。”哥哥安慰我,“即使这样,我们还是弄清楚了许多情况呀。”
“可是,明白的尽是些不可能的场合。”
“是的。可正因为明白了不可能的场合,所以考虑可能的场合的范围不就蛮小了吗?”
哥哥刚一说完,响起了敲门的声音,哥哥开了门。
“大清早打搅你们,真对不起。有点儿事想商量一下。”
兼彦弯曲着瘦长的身躯,从门缝里伸进夹来。我们慌慌张张地把摊着的被褥收了起来。
“也不是别的什么事,只是敬二现在的住处,是不是还是应该告诉警方?”
兼彦有气无力地坐在我们搬给他的椅子上,一脸倦色,白发一夜间似乎骤然增加了不少。
“砧副警长问了好几次敬二的住处。我想,不必要的隐瞒反倒不好。只是以前一直说不知道,这么一去说,似乎有点不太好办。而且,我如果说了,他们一定要问是谁告诉的。要是说出了你的名字,岂不给你添麻烦?”
“如果是有关我的事,怎么办都没关系。你说吧。”
哥哥爽快地说,然后,偏着头想了一下,又补充说。
“如果你还有别的不想说的理由的话,又当别论。”
“不,再没有别的什么理由了。我相信,敬二与这次事件没有任何关系。那小子沾染了一些不良习气,警察也许要追究一段时间。但是,因为他外祖母死时,他不在家,直到现在也没回来过,所以,大概不会有什么问题。既然你也说没关系的话,等会儿去认尸时,我就告诉副警长。不过,他可能要追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没关系。要说的话,就应该说得清清楚楚,免得受不必要的嫌疑,这才是上策。昨天,家里乱糟糟的,没有机会告诉你,我又到敬二那里去了一次。”
哥哥把昨天的情况讲了一遍。
“还有英一的录音机的事怎么样了?英一有录音机,先生也是知道的吧?”
“知道。哎,英一的事,真是不好办……”
“那么,还有些什么和录音机有关的事吗?”
“录音机的事,刑警到英一的朋友那儿去调查了。说是上个星期六英一还去以后,谁也没动过,现在还在那家放着。可是,和那件事不相干,又出了一件怪事,真是伤脑筋。”
“什么怪事?”
“说平坂的妻子,是英一高中时代的同班同学,这真叫人吃惊。好象是在调查平坂妻子的情况时知道了那件事。今天一早,警方就来核对。”
“先生以前不知道那件事吗?”
“从来没想到过。”
兼彦一边说,一边几次摇头。
“第一,那人的妻子看上去快三十了,我做梦也想不到她只有二十一、二岁。刑警来问时,我去问敏枝,敏枝说她也不知道。问英一吧,他就说了一句‘是的’,便再也不开口了。真拿他没办法。最后,只好查英一的毕业名册,好容易才弄清楚,作了答复。警方好象怀疑英一和那人的妻子之间有什么瓜葛似的。尽管英一除了承认同学关系,其余一概否认……”
“先生和夫人怎么看这件事呢?”“英一的事吗?他是我的孩子,我当然不认为他会犯杀人罪。可是……”
兼彦痛苦地停了一会儿,“可是,也不敢一口咬定说绝对不会。正因为这样,我们非常不安。到底英一在想些什么,就连做父母的也搞不清楚。从高中时代起,这孩子就从来不谈论学校和朋友的事,所以,当听说他和平坂的妻子是同学时,我们都很吃惊。自从第一次考大学落榜后,变得更加不愿意向人讲心里话了。我和妻子都为这点感到伤脑筋。但这种伤脑筋,和对敬二的那种伤脑筋意义完全不同。我不认为英一会杀人,即使是在。万一的情况下。可是,我又拿不出充足的理由去向警方解释清楚。”
“如果是那样的话,一旦真正的犯人被抓住,问题也就会得到解决。可是,先生所看到的,有没有可以成为线索的东西呢?”
兼彦略为考虑了一会儿,接着说:“虽然不是什么线索,值有件令人奇怪的事情。不过,那人不会是犯人。”
“什么事情?”
“还是平坂刚做完手术的那一天。我要人见护士护理二号室的病人。虽然手术不大,只是盲肠炎,而且手术效果也极其良好,但因为一号室和二号室都是特护病房。所以习惯上,只要患者提出要求,就派护士护理。于是,我打算让人见去护理平坂。可不知为什么,她拒绝了。”
“拒绝护理平坂?”
“是的。随便怎么问,她都不说理由。结果,还是因为平坂夫妇自己提出不要了,所以就那么算了。所说的怪事,也就是这么回事。”
“人见护士性格怎么样?”
“是个非常爽快,给人印象很好的女子。虽说对死者不该多加指责,但家永这人因为说话口气太凶,所以患者对她的评价都不好。而人见就不那样。至于护理的事,我也只是觉得有点怪,但并不认为人见就是犯人。第一,如果人见有心要杀平坂的话,她应该自己主动要求去护理。你说呢?”
“这样。我们再说点别的什么吧。昨天蜂岸老警长给我来的电话,是先生接的吗?”
“是的,是我接的。”
兼彦诧异地眨了眨眼。
“一般都是护士去接,但刚巧我从那儿路过的时候,电话铃响了。那怎么了?”
“先生接电话时,附近有人吗?”
“让我想想。好象没有。哎,野田正在打扫候诊室。那姑娘经常打扫卫生的。没看见人见和家永。也说不定在药房里。”
“先生接电话的时候,是不是重复了对方的话?例如,‘仁木现在不在’、‘录音机怎么样了?’等等之类的?”
“也许说了吧。难道这有什么不可以的吗?”
“那倒不是。电话的内容,除了我和妹妹外,先生还对谁讲过吗?”
“你说这种奇怪的话,真让我不知说什么好。给你的电话,我凭什么要告诉别人?你看我是那种人吗?”兼彦显然生气了。
“我没有那个意思。对不起。”
哥哥客气地道了歉,可兼彦还是气哼哼的,冷冷地说了声“再见”,就出门走了。
“我想去找人见护士。不过在此之前,先在家里走一圈看看。”兼彦的身影一消失,哥哥马上说。
“为什么要走一圈?”
“也说不上为什么。我们在这儿拼命地绞尽脑汁,断定犯人是家里的人,可如果在板墙上有可以进出的洞,岂不是白费了心血?”
“不会吧?”
我笑了。但想到呼吸一下早上的空气,也并不是一件坏事,所以跟着哥哥出去了。天上飘着薄薄的云彩,看来今天的天气不会很热。
我们朝后门走去,女佣家代正在晒衣服,幸子抱着咪咪站在一旁。
“幸子,昨天晚上没有尿床吧?”
我一问,幸子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幸子是不会尿床的,是吧?”哥哥笑着说。
“半夜里如果叫起来一次,是不会尿的。如果夫人疏忽了、夜里睡着了没有叫她,那就一定要尿床。”家代一本正经地解释。幸子满脸通红,跑进屋里去了。
我们又往前走了约摸十来步,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不由地停住了脚。走在前面的哥哥回过头来:“怎么了,悦子?”
“哥哥,刚才家代不是说,如果半夜叫幸子起来上一次厕所,她就不尿床,可要是忘了,那就一定会尿床的吗?”
我伸直了身体——因为不这样,就够不着哥哥的耳朵——小声地说。
“嗯?那怎么了?”
“星期一的早上,我不是给百合送戒指去了吗?当时,我看见里面晒着尿湿的被褥。”
“噢?”
只这么一说,哥哥立刻就明白了。可我这个人,到了嘴边的活说开了头,就收不住了。
“星期一的早上,就是桑田老奶奶去向不明的那天早上,敏枝夫人挂记着母亲,按理说是睡不着的。然而竟没有叫幸子起来小便,这里面也许有点什么名堂。”
“是有人给她吃了安眼药?还是因为太担心,以至于无心过问幸子尿床不尿床?不然的话,就是半夜里到哪儿去了……”哥哥自言自语地说。
回到医院时,会客室的门开着,里面发出空咚。空咚的声响。人见护士正在收拾咋晚的残局,把椅子放回到原来的位置上。
“问问看,悦子。”
哥哥顶了一下我的肩膀,我走进会客室。
“早上好,人见。昨晚真够呛。野田的身体情况怎样了?”
“这是个半病号。脑贫血症犯了。虽说不要紧,但也是够吓人了。她平常就很胆小。”人见手也不停地说。
“可你还挺镇静,真了不起。”
“可是你呢?家永咽气的时候,你不是在那儿看着吗?”
我没有回答她,接着问道:“人见,听说你拒绝护理平坂。是真的吗?”
人见这才停下手,直起身来。并且,直视着我的眼睛,点了点头。
“为什么呢?你讨厌平坂吗?”
“悦子认为是我杀了平坂吧?还有家永也是……”
“我可没那么想。”我婉转地否定了她的话,“如果你真的想杀平坂的话,护理他,不是更方便吗?我只是想知道,平坂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是个人面兽心的家伙。”人见激动地说,“如果他真的被杀了,我一点儿也不可怜他。”
“人见,你以前就认识平坂吗?”
她摇了摇头。然后,犹豫了好一会儿,似乎在考虑该不该说。终于,她开口了。
“我并不认识他。可是,我听说过这个名字,也看过他的照片。照片是我的好朋友给我看的。当时,朋友似乎感到非常幸福。她说她马上就要结婚了,并把那人的照片给我看了。”
“她说要和平坂结婚,那后来怎么样了呢?”
我性急地催她说下去。尽管她说得很含糊,但却让人能够猜得出来。
“那人没有和我的好朋友结婚。因为有了一个新的女人。我的朋友疯了,被送进了精神病院,很快就死了。是啊,我的朋友太老实了,也太单纯了。她比我大三岁。说来她也真傻,竟爱上了这么个人。她的父母有段时间也象疯了一样。可是,因为他们俩只是在口头上定的婚,所以想告也没法告呀。”
“那个新女人,就是现在的清子夫人吗?”
“不是的。我的朋友是六、七年前死去的。平坂那家伙不知骗了多少女人。正式结婚的,好象就是清子夫人。”
“可是,即使是清子夫人,看来也并不很幸福。面容憔悴。可原来一定很漂亮。”
“我的朋友也是非常漂亮的。双眼皮,长得象洋娃娃一样。我朋友死时,还有一个小妹妹。现在也十三岁了,长得可象姐姐了,一眼看上去根本没法区分。”
“最近你见着朋友家的人了?”
“她妹妹住院了呀,最近……噢,因为她家离这儿很近……”
人见突然不说了,并且,好象自己说过了头似的,慌忙开始收拾起来了。一看这样,就知道再问也不会问出什么名堂,于是,我走了出去。哥哥早已回二楼了。
“悦子,这回,亚砷酸的谜解开了。”哥哥听完我的话,笑着说。
“那两包毒药和这家发生的三起杀人事件,并没有任何直接联系。”
“这么说,调换平坂药包的人一按照我们的方程来说,就是人物X——X是谁,已经清楚啦?”
“悦子。忘了吗?星期天傍晚,得知丈夫失踪的消息后,清子夫人又回到医院来了。那时二号室里不是有个人吗?”
“工藤夫人?可是,哥哥,那时医院里的人都知道平坂已经失踪了呀!听说平坂不见了,还专门跑去放毒药,岂不是做傻事吗?”
“工藤夫人调换药,是在傍晚以前。恐怕是在两点或两点过一点儿,也就是平坂刚出二号室之后。工藤夫人看到他出去了,就立刻溜进他的房间,她无疑是从发现平坂也住在同一医院时开始,就准备好了几包亚砷酸,一直等待着机会。平坂的药袋里,剩下两包药。工藤夫人不知道他已不服药了,从准备好的亚砷酸里拿出两包,换掉了剩下的两包药,然后出了房间。过了几小时,意想不到的消息传到了她的耳朵里——平坂失踪了。她慌了,不知怎么办才好。这时,她对自己做的事感到害怕了。至少,平坂已经不见了,所以毒杀计划只得告一段落。于是,她想再到平坂的房间里去一次,取回亚砷酸。也许从平坂药袋里偷出的药还在她手里,于是,她想原样换回。但是,也很可能药已和亚砷酸混在一起了。不管怎么说,总之,她又一次进了二号室。可是,正在这时,有人来了。她慌忙把药袋塞进旁边的椅垫里。她不知是没想到把药袋放进口袋里,还是因为裙子和衬衣上没有可放药袋的兜儿,结果,开门的是清子夫人。工藤夫人解释说她是来调换衣物的,然后出去了。她肯定打算以后有机会,再从椅垫里取出药袋。可是,清子夫人刚一腾出二号室,紧接着,大野就住了进去。所以,工藤夫人不能取回毒药。她是一个中年主妇,所以一定知道那个椅垫不是平坂的东西,而是病房里的用品。因此,她明白药袋一定还在椅垫里。正因为如此,大野姑娘一出院,她马上就要去二号室。但是,那时我和悦子在二号室里,正在搜查室内。不知道她发觉了室内是我两个人没有,但她不得不那样出院了。”
“对!我明白了。那个发疯死去的人见的朋友,就是工藤夫人的女儿。”
“没错。我也曾经想过。但因为想不到什么工藤夫人对平坂怀有杀意的理由,所以不敢轻信自己。至于对发疯死去的可怜女性的命运,平坂最终应负多大的责任,我说不出什么。可是,在工藤夫人的眼里,他是女儿不共戴天的仇敌,大卸八块也不足以解恨。”
“工藤夫人的事怎么办呢?去问问她?”
“不必要那么做吧?因为我不认为那会使我们知道些什么有用的东西……不过,如果在调查三起杀人案时得空的话,到工藤夫人那儿去一趟,把大概的情况告诉她,也是可以的。不然的话,她总是惦记着椅垫中的亚砷酸,那样会得病的。我想问个清楚的人,是工藤以外的另一个人。”
“是谁呢?”
“百合。我想,能够说明挂在二号窗口的领带的,除了她没有别人了。”
“你是说,是她挂的领带啦?”
“不,不!是平坂自己挂的。可以想象工藤夫人不会去动平坂的领带,而且,清子夫人也不会把它挂在那儿。”
“那么,那件事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我想要知道的,正是这个。百合说今天要考试,刑警已同意她去学校。她好象已经走了。等我们认尸回来,她差不多也该回来了。我们要想法不让人看见,把她抓住,这样比较好……”
平坂清子夫人、兼彦、哥哥雄太郎、我、加上砧副警长,五个人来到太平间时,将近上午十一点。警视厅的车最先开到箱崎医院,载上兼彦、哥哥和我之后,驶向平坂住宅。到达那儿时,才刚过九点。可是清子夫人收拾打扮花了不少时间,我们等了好一会儿。砧副警长已先于我们到平坂住宅接夫人来了。兼彦一看到副警长,就有些犹豫地回头看了看哥哥。当他看见哥哥催促似的轻轻的点头时,就走近副警长,小声地说些什么,然后,两人就进平坂住宅的客厅里去了。
过了大约五分钟,副警长伸出头来叫哥哥:“仁木,请来一下。”
哥哥也进客厅里去了。因为知道是有关敬二的事,所以我一点也不在意。就在我站在门前的时候,平坂家年老的女佣,拿着夫人的高跟鞋走了出来。一看见我,就大惊失色地小声问:“姑娘,你也……你也去看那些死尸吗?”
我回答说是的。
“太可怕了……太太现在就已经开始受不了了。我想和警察说说,太太恐怕去不了,看来只好我去一趟了。”
“那样恐怕不行吧?光是我们的话……”
“老爷的面孔、身体,我都知道得很清楚。说真的,我不忍心再使清子难过。”
一瞬间,一种奇怪的想法在我脑子里一闪而过。她为什么不叫夫人“太太”,而叫清子呢?但是,我马上想起这个女佣是清子出嫁前、从她少女时代起一直在娘家照顾她的人。说起来的话,最清楚平坂和清子的结婚、婚后夫妇生活的,恐怕就是这个老佣人了。我尽量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问她。
“你听到平坂也许被杀了的传说了吗?”
“听说了。警察对太太这么说的。因此,才要我们去看身份不明的死尸的吧?”
“是啊。他们结婚还没多久,太太怪可怜的。平坂一定很爱太太吧?”
“是啊,嗯,是的。”
女佣含糊地回答。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又接着问下去。
“在这样大、这么漂亮的住宅里,大概没有什么不称心如意的吧?只要看一看夫人漂亮时髦的打扮,也就可以知道平坂是非常爱他妻子的了。想要什么就给她买什么,是吗?”
“你以为住在大房子里,给买好东西,就算幸福吗?”
她忿忿不平地说。我故意装出无知的样子。
“我才不那么认为呢。哪怕经济条件再好,如果是毫无爱情的结婚,也是不会有幸福的。可是,和真心爱自己的人住在这样的房子里生活的话……”
“但是,太太并不喜欢老爷。”
她终于忍不住了。也许是压了又压、憋了又憋、积蓄已久的郁闷爆发了。虽然声音压得很低,但手里拿着的鞋子不停地抖动。
“可那并不是太太不好。老爷把太太看得还不如一条小狗。真可怜呀。清子本不该和那个黑心肠的人结婚。原来有一个比平坂好得多的人……他们俩彼此很相爱,可偏偏……”
“是吗?那么,那种风言风语也许不是无中生有了?”
“什么风言风语?”
“有人说杀死平坂的,是清子夫人。我想,他们俩那样恩爱,所以不论是谁说的,我都不相信。”
“那是造谣。”她的脸色都变了,“不是清子。不管老爷的脾气再怎么坏、心再怎么狠,清子也绝不会做出那样伤天害理的事来。”
正在这时,走廊里有人走了过来,是清子夫人。因为要去的是太平间之类的地方,所以夫人穿着素净的蓝色连衣裙,脸上也没有化妆,这使得她的脸显得更加苍白了。这时,三个男人也从会客室出来,兼彦表情明朗,态度轻松,砧副警长也似乎并没有因为哥哥和兼彦隐瞒了事实而生气的样子。
我们一起上了车。
要鉴别的尸体有两具。
“星期天以后,身分不明的尸体有三具。可是,有一具是一个投河自杀的年轻女子,所以值得怀疑的就是这两具。尸体的样子很可怕,所以我想,夫人是否不宜看?如果有什么明显的特征,你说出来,我来检查。”
砧副警长说。我以前一直凭空想象,认为尸体是放在一个象船舱一样的架子上的。可是眼前的这个房间,却是一间和医院的太平间一样的空荡荡的房子。刺鼻的福尔马林药剂的气味,更加使人不由地联想起医院。尸体分别放在带轱辘的平板车上,用雨布盖着。旁边站着一个瘦瘦的四十多岁的人,这是担任尸体解剖的法医。
“还是让我看看。”
清子夫人脸上表情很坚决。
“要说特征什么的,也就是身长之类的。昨天已经都对刑警说了,再没有什么可说的了。体形光说是说不清楚的。”
“是吗?当然,我也想请你亲眼看看,但是……那么,先看这一具吧。”
在砧副警长的示意下,警官揭去了一个死者脸上的布。
我鼓起勇气,躲在哥哥背后,伸出头去。我看见了一个头发略微长长了一点的小平头。脸上好象被什么东西划过了,满是伤痕,使人很难认出死者生前的面容。从死者半张着的嘴里,可以看见三颗酱黑色的虫牙似的烂牙。
“你丈夫的牙怎么样?”
兼彦回头小声问清子夫人。出乎意料之外,她的回答很肯定。
“没有一颗虫牙,也不曾去过牙医那儿。”
“这具尸体,在口腔的里面还有一颗虫牙,是上面的第一大臼齿。”
法医说着指了指自己的左腮部。
“再看看身体。”
根据副警长的命令,警官盖上脸部,揭去了盖在身上的布。尸首的身长正好和平坂差不多,宽宽的肩膀,壮实的体格。胸部和腹部上做过解剖的刀口,粗针大线地缝合在一起。裸露的身体上,到处都是擦伤的痕迹,但没有脸部那么厉害。只有两只手臂满是伤痕,比脸部擦伤得更厉害。这表明死者穿着袖子比较短的衣服(日本的浴衣、和脱的袖子宽而短——译者注)。腰部上下的肤色黑白分明。腰部以下的皮肤极白,而上半身晒得很黑,特别是把尸体立起来看时,从背背一直到脖子根被晒得黑黝黝的。
“这人大概平时总是赤膊劳动吧?”清子夫人自言自语地说。
“这人看样子是个劳工。衣服在这里。这条毛巾是系在脖子上的。”
“这皮肤晒得很奇怪,这是怎么回事?”哥哥问。
“水泡的。这是一具溺水尸体。”
“淹死的?”
“是的。正因为如此,人体多少有点儿变形。怎么样?能断定是平坂吗?”
清子夫人和兼彦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
“体形倒很象,可丈夫没有虫牙。而且,至少,他没有晒得这么黑。以前去洗海水浴,不到半天时间,就晒得通红。这一个月来,身体不好,一直呆在房间里,皮肤也就更白了。”
“这个男人最近也在小腹部动了手术。和我给平坂做得很相象。”
兼彦偏着头,仔细观察着死者的小腹。那儿有一处类似盲肠手术的刀口,刀口缝合得很好。
“平坂是什么病?”砧副警长仔细地询问。
“是慢性阑尾炎——也就是俗话说的盲肠炎。因为切除了阑尾,所以按理说应该好了。”
“这男子的阑尾并无异样。看样子切除了一个长在盲肠里的肿瘤。此外,胃里有大量的酒精,脸部和手上的伤,都是岩石和水下石子擦伤的,并无施加外来暴力的痕迹。因此很明显,这不是被杀后投入水里的,而是溺死。”
“这具尸首是七月六日星期一早上八点左右,在丸子玉河附近发现打捞上来的,但死亡时间估计还要早大约五个小时。那么,看下一个吧。”砧副警长说。
这一具比第一具样子更惨。虽然身上没有一点儿擦伤,但脖子以上却血肉模糊。
“这是怎么搞的?”
就连兼彦和哥哥也都把头偏向一边,不忍再看。奇怪的是,我和清子夫人却比男人们要冷静。
“被汽车撞死的。”砧副警长说。
“只要看看身体就行了。有象平坂的地方吗?”
这具尸体也和平坂的个头差不多,肌肉发达。体格魁梧。小腿、胳膊以至胸部都长满了黑毛,作为男子来说,皮肤显得很滑润、很白。
“这个怎么样?”砧副警长又催问了一句。
“皮肤很象丈夫。胸部也是这样长着毛。可是不是他。”
“左肩这个黑痣呢?”
“有还是没有,我一点印象也没有。”
“这个不对,这不是平坂。”兼彦断然地说。
“从哪一点来说?”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这具尸体上没有手术的痕迹。这里的两具尸体都不是平坂。但是,今后发现的平坂的尸体不论是什么样子,只要小腹部有手术刀口,我就能分辨出来。”
“也许是你说的对。医生哪怕忘了患者的长相。但一看到患部,就会立刻想出患者来的。”哥哥说。然后,象有什么心事似地。
“现在已经很清楚了,这两具尸体都不是平坂,所以没有必要再研究了。可是一般在这种情况下,通过血型、指纹不是也能判断吗?第一具尸体的手上尽是伤,也许取不到指纹,关键是没有平坂的指纹。也就是说,没有一个指纹可以肯定为是平坂胜也的。”
砧副警长恼火地说。
“我们检查了所有从平坂家和医院的二号室取来的手印。可清晰的全是夫人的。箱崎院长的。护士的。还有血型。据说平坂是O型,而这两具尸体也都是O型。”
“那么,第二具尸体的指纹还是检查过的喽?”哥哥紧接着又问。
“检查了指纹,仍然弄不清他的身份吗?”
“你怎么了?看来你对第二具尸体还有些感兴趣呢。”砧副警长有点儿不耐烦了。
“我知道并没有什么值得引起我注意的地方。只是因为死者脸部被完全破坏,所以我觉得有些奇怪。说是被汽车撞的,可……”
“是啊,这具尸首也是星期一发现的。星期一上午十点钟左右,在涉谷的小公园后面。死亡时间据说是清晨两点到四点之间,估计是三点到三点半钟之间。死者穿着浴衣和木屐。衣服、木屐都在这儿放着。夫人见过这些吗?没有?这当然也不是死了之后被撞的。在我看来,还是车祸。司机为了逃避责任,把尸首扔到公园去了。和那具尸首不同,那人是酒醉后……”
“车祸?车祸能正好不偏不倚把脸部毁坏吗?是不是又压了一次,才把头部弄得看不到一块完整的皮肤?”
“真罗嗦!现在已经很清楚,这不是平坂的尸体。因为没有手术的痕迹。难道你还说这是平坂吗?”
“不,我并没有说这就是平坂呀!我也完全清楚这不是平坂。我只不过是认为那并不是单纯的车祸。我认为背后一定隐藏着什么奇怪的犯罪。”
“好一个十足的名侦探派头!你是不是打算在解决箱崎医院案件之前,再揽一桩新的生意呀?真是生意兴隆啊!”
哥哥闭住了嘴。我们跟着出了放尸体的房间。一出了门,我不由地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看别的人,不论是谁,也都在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就好象水泵抽水似地,想要把积压在肺腑里的令人恶心的气体排除出去。清晨飘在天空中的云彩无影无踪了,夏季的烈日,炽热地当头照射下来。
告别了砧副警长,送清子夫人在平坂住宅下车后,下一站就是送我们到箱崎医院。当车驶过电气火车站前时,哥哥突然说:“对不起,请在这儿停一下,我要下车。我想去买点儿东西,请把悦子送回家去好了。”
然而,我跟着哥哥下了车。
“如果剩我一个人,就不必送了。好在我家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
兼彦说着也下了车。
车回去了。兼彦拐过一条马路,看不见了。这时,我急忙问哥哥:“发现什么了?哥哥。”
“刚才我看见百合从火车站出来。在她没回家之前抓住她比较策略。快,跟我来。”
百合拎着书包,朝这边走来。
哥哥急步走上前去,说想和她随便在哪儿说上十分钟话。百合阴险的目光似乎想说“我没什么可说的”,可到底什么也没说,跟着来了。既然她恳求过我们给她保密,所以她也不能对我和哥哥的要求置之不理。
我们选了一个生意清淡的茶馆,在一个角落里坐下。哥哥马上就谈到正题。
“百台,昨天就想问问你,和戒指一起被盗的还有什么?”
“你说什么呀?就是戒指。我不是已经说了吗?”
“你是那么说了,可是我不相信。能告诉我吗?百合。只要你被盗的东西不弄清楚,老奶奶死的真相就说不明白。我已经说到这一步了,我想你应该很清楚了。”
“我被偷掉的就是戒指。这同样的问题,你不是已经问了好几次了吗?你把那只戒指还给我,我真不知怎样感谢才好。可是,如果因为这样,就成了你硬缠着我追问的理由,那也未免太……”
“你是说我在欺侮你百合吗?”
哥哥冷冷地,但带着几分讥讽的微笑说。
“我知道偷你戒指的人。我也知道,以前你教过那人开小箱子的方法。因此,一开始,你就知道谁偷了你的戒指。我还知道你为什么要故意庇护那个人。而且,我也想象得出,那个人除了戒指以外,还从你的箱子里拿去了相当一笔款额。此外,我还断定,这笔钱,就是戏剧部的筹款,是你的朋友们星期五放在你这儿、托你保管的。可是,我却替你和另外的一、两个人保守着秘密,刚才所说的事实,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你也该扪心自问,这难道是我欺侮你吗?”
在哥哥讲话的时侯,百合脸上的变化非常明显。她的脸红一阵白一阵,一会儿嘴唇不停地哆嗦,一会儿又用傲慢的、反抗的目光瞪着正在讲话的哥哥,最后,她闭上眼睛喃喃地说:“既然你已经知道了,为什么还要来问我?”
“我所得知的情况,从案件整体来看,只是一粒芝麻。正因为如此,才想问问你。如果你无论如何也不愿说的话,那我就只好去找一个叫做杉山的人了。不过,如果我那样做了,恐怕于你不利吧?”
“好吧。我说。”
百合一时不知从何说起,过了一会儿,才讲出话来。
“我们戏剧部的人一年前就已经开始拼命攒钱了。除了各人把自己的零花钱集中起来以外,我们还开展了义卖活动,卖花,还请父母兄长捐款。我们学校里,说起来,有钱人是很多的,所以,钱比我们想象的要筹集得快得多。到今年六月底,已经攒了二万七千元了。钱都以戏剧部部长杉山——和我同班的三年级学生的名义存在银行里。我们想在今年秋季的校庆时,正式演出一些象样的戏剧。大家都很努力。为此,道具、服装等也要赶快准备。于是,我们写了一个必需品的目录,取了一万五千元备用。我们本来决定四号。星期市,大家一起去买东西,可是因为杉山要参加亲戚的婚礼,星期六不能来上学,所以买东西就拖到下个星期。星期六,我们开了个碰头会商量了一下。星期五在学校碰到杉山时,她交给我一万五千元,说让我保管到星期一。她说就要结婚的表姐一家都要到自己家来住,家里人多手杂,她也经常要出去买东西、办事情。我也没在意就随手接下了。我把钱带回家,和戒指一起放在那个开关巧妙的小木箱里。这件事,只有我和杉山两人知道。星期六,我象往常一样到学校去了。下午,和大家一起商量校庆演出,还看了一会儿书,过得很愉快。回到家里,我想换下汗湿了的内衣,打开抽屉一看,不禁大吃一惊。藏在内衣下面的脱毛雪花膏空罐不见了。我感到不安,打开小箱子一看,戒指和钱、连同盒子都不见了。我立刻就明白是谁干的了。因为几年前,我曾教过他如何开箱子。他对那个神秘的箱子很感兴趣。
“可是,尽管我知道是谁拿的,但也毫无办法。因为我不知道表哥在哪儿。再加上戏剧部的事,我是瞒着家里人的,所以也不能让姑妈他们知道。当我一想到必须设法在两天内弄到一万五千元时,我的头都要炸裂了。我手里值钱的东西,也只有那只母亲给我的戒指,可偏偏戒指也不见了。
“我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晚饭也没吃就躺下了。姑妈、姑父待我并无什么感情,所以也没留意。但是,祖母很担心,到我这儿来问出了什么事。我把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祖母安慰我,说她一定想办法,让我不要着急。可是,说是想办法,祖母也没地方去借钱。平日的零花钱早已给了我,再加上因为没有担心将来的衣食住行的必要,所以平时也不积蓄。
“祖母想了一会儿,说要把收藏在储藏室里的一个古董茶壶卖掉。我很担心那茶壶是否能卖得出去,可祖母说,听说住在二号室的平坂是做古代美术品和古董买卖的,想求他给办。于是,写了一封信。”
“你看了那封信吗?”
这时,哥哥打断她的话,插问了一句。百合点了点头。
“祖母给我看了。信里没有提为什么要卖茶壶。可是,用非常难懂的字眼写了些诸如。我想卖一个什么样什么样的东西,要价一万五千元,希望在交货时当场付给现金或支票,交换的地点在防空洞,时间定在星期天下午两点钟,如果同意来,请在二号室的窗户上挂一个东西作标记,此外还写了希望不要把这封信的内容告诉任何人等等之类的话。信封上光写了收信人地址,没有写寄信人地址。祖母因为不清楚平坂的名字,还悄悄地跑上二楼去看了门上的名片。星期六晚上九点钟左右,祖母把信发了出去。祖母说,第二天的上午信一定会到。”
“那自然喽。后来呢?”
“星期天上午,祖母在院子里一会儿出、一会儿进的。到了中午,祖母跑到我这儿来,告诉我二号室的窗户上挂了一条领带。祖母还说,那个茶壶,平时卖,可卖二万五千元。所以,要价一万五千元的话,肯定可以卖得掉。祖母说的时候,显得非常有把握。两点钟差一点儿时,祖母换上了出门穿的服装,到我这儿来说。现在我就去储藏室取茶壶,到防空洞去去就来。我因为头痛,就躺在那儿没动。我觉得时间过得慢极了。两点半到了,三点半也过了,可是祖母还没有回来。我担心起来。我只好自己给自己解释,一定是防空洞的交易没做成,祖母拿着茶壶到别的古董店去了……可是,到了傍晚,人们都在传说祖母和那个叫平坂的人去向不明。我急得不得了,那天晚上一会儿也没合眼。星期一早上,祖母还不回来,我都快急疯了。因为星期一我必须把钱交给杉山。我让人打电话给学校请假,就说我不舒服。可是我又一想,下课后,杉山一定会来看我的。急得我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大家那样东拼西凑好不容易攒起来的钱,就这样不明不白地不见了一多半。我既无父母,也没有兄弟姐妹,我唯一的精神寄托,就是朋友们的友谊。我怎么有脸张口说出钱没有了呢?最后,我想到了死。我拿出几年前为了做昆虫标本买来的氰酸钾,准备吃下去。正在那时,悦子突然出现了,把戒指还给了我。我还以为是做梦呢。只要有了戒指,钱就有办法了,这么一想,等悦子一走,我就急急忙忙穿上衣服,跑出家去。后来我才觉得,那时家里鸦雀无声、静得让人可怕。因为那时发现了祖母的尸首,所有的人都到防空洞去了。可那时,我根本顾不上考虑祖母的下落。我跑到学校附近的当铺,把戒指拿出来,说想请他借给我一万五千元。我以为还要工作证、学生证什么的,所以心里很紧张,谁知店主人一看我的戒指,二话没说,就一五一十地按我要的价给了钱。我到学校后,在课间休息时间里,把钱给了杉山,我对她说:‘有点儿不舒服。本来想休息一下,但一想到这件事,我就来了。’过了一会儿,从家里来了电话,说祖母已经死了,发现了尸首……”
“那么,戒指就那样当掉了吗?你打算就那样算了吗?”
“没有办法呀。我没有能力把它再取出来。那时侯,不那样做毫无办法。”
“也许是那样。可是,那只戒指一万五千元当掉太可惜了。我有一位朋友的父亲是一个珠宝商,我和他商量一下,给你想个什么办法。即使是非脱手不可,也要有一个适当的价格。最后,还想问一点。你说你星期天晚上担心得一夜都没合眼。那么,当时你没有听到有人进出的声音吗?”
百合说出了憋在心里的话后,显得非常轻松,她用一种以前我们从未见过的爽朗的表情,稍微想了一会儿。
“那么说的活,好象是听到了有人蹑手蹑脚通过走廊的声音。不过,我也不敢肯定。那时,我只是一个劲儿地在想,祖母回来了,回来了。所以也说不定是我神经过敏听错了。”
“那也可能。谢谢你了,谈了这么长的时间。可是百合,如果你能早一些把这些话告诉我的话,我也可以省很多麻烦。而你呢,也用不着一天到晚提心吊胆的了。”
“可我以为你会认为偷钱的人就是杀祖母的犯人。我虽然不知道做那些伤天害理事的人是谁,可是我敢保证,绝对不会是他。”百合说完,脸蛋一下子绯红。
我们和百合一起回去了,只是进的门不同。
“哎哟,野田。你好些了吗?”
我一看见靠在候诊室椅子上的脸色苍白的野田护士,就喊了起来。她慢慢地扬起了脸,就好象初次见面似地怯生生地看了我和哥哥一眼,又垂下头去。然后,用毫无生气的、嘶哑的声音小声说:“刚刚觉得好了一点儿,可马上又不行了。头昏昏沉沉的。”
“不要勉强起来,还是躺着吧。”
“不,我害怕。”
野田护士用两只手捂着脸。
“出了什么事了?野田。”
哥哥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野田手捂着脸点点头。
“桐野夫人被杀了。好象正在抢救。”
“怎么回事?是什么时间?”
“我感觉好点儿了,于是起来打扫卫生。我想干点儿事,可以缓和一下紧张的神经。快四点的时候,我到二楼去查体温。一进桐野的房间,就看见他气冲冲地坐在床上。他说母亲去换被头,到被服间去了好久还没回来。于是,我就到被服间去看了看,可一个人也没有。我有点害怕起来,随手打开紧挨着的八号室的门,天哪!桐野夫人她……”
“夫人怎么样了?”
“仰面朝天地倒在地上。而且身上还有个什么东西。你想得出是什么吗?”
“是什么?”
“咪咪呀。咪咪那只猫,趴在夫人的胸口上,正瞪着蓝眼睛看着我。我吓得没命地往楼下跑。我看见人见站在楼梯下正朝上望,就大叫起来,‘桐野夫人被杀了!’。于是,人见说了声‘快去告诉先生和家里的人’,就朝二楼跑去。我就到跨院去了。一下子,大家全来了,都上二楼去了。可是我一直在这里,头晕得站不起来。”
“桐野夫人已经死了吗?”
“好象苏醒过来了。刚才人见下来打水时,说先生和英一做了人工呼吸,她已经缓过气来了。”
“看看去,悦子。”
我们朝搂上跑去,为了避免脚步声太响,我们尽量踮着脚尖轻轻地跑。五号室的门半开着,从外面可以看见人见护士、兼彦、敏枝夫人,还有英一。一只脚上打着石膏的桐野青年,瞪着惊恐的眼睛坐在床上。刚巧,人见护士从室内出来,我们就向她打听了情况。
“据说是被人猛地从后面卡住了喉咙。我看见的时侯,一条围裙勒在脖子上,倒在八号室里。她自己也说不清是谁干的。要是再迟一点,恐怕就没救了。”
“二楼那时还有人吗?”
“只有桐野母子。最近已经不收新的住院患者了。以前的患者,也大都出院了。”
“家里的人呢?”
哥哥压低声音,眼睛迅速地朝五号室方向扫了一眼。
“不太清楚。反正先生和夫人在茶室,正在讲昨天的尸首。英一在自己房间看书……啊,对不起,我还有点儿事。”人见好象回避我们似地,下楼去了。
“有必要详细调查一下正在场的人。可是现在不行。我们还是先看看八号室吧。”
八号室房门大敞着。我们在室内仔细寻找了一遍,特别是角落里。可什么线索也没发现。只是在靠近门口的地上,丢着一条满是皱折的围裙。结头上有用牙咬过的痕迹,有一、两个象老鼠啃出来似的小洞。我的背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粘粘糊糊出了一身冷汗。窗外的银杏树正好把西晒的阳光挡住了,所以室内一点儿太阳也没有。可是因为窗户全部关着,所以相当闷热。在平常的话,勤快的野田护士总是把所有房间的窗户、哪怕是空房间的窗户也好,统统打开,打扫得干干净净。可是,今天早上她躺倒了,没有来打扫,所以地上积着薄薄的一层灰。围裙四周的地面,象擦过的一样干净,那显然是因为桐野夫人倒在那儿和人们走来走去留下的痕迹。
“什么也没有,哥哥。”
我正要对哥哥说时,一下子愣住了。哥哥正站在房间中央,眼睛望着百里开外的前方。哥哥象这样陷入沉思,今天并不是头一次。可是,在今天的哥哥的眼里,却射出一种和往常截然不同的、冰冷、阴森的目光。不知为什么,我感到一股寒气直袭脊背,浑身毛骨悚然。我上前去,拽住哥哥的手臂使劲地摇晃。
“怎么了?哥哥。回房间去吧。”
哥哥眨了眨眼,用清澈的茶色瞳仁盯着我的脸,凄凉地微笑了一下。那微笑里还带着一种为难的神色。
“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
哥哥没有回答,默默地走出房间。一回到我们的七号室,取出一张信纸,写了些什么。当封上信封,贴好邮票站起来的时候,哥哥已经恢复常态,又变成原来的哥哥了。下到楼梯的最下面一级时,哥哥向四周看了看,说:“我把这封信投到信箱里就来。我一回来,就把所有的事源源本本地讲给你听。”
“源源本本?你说的什么呀?”
“就是这五天里所发生的三起人命案的全部经过。在防空洞讲吧。洞还没有上封条,不过,你就在洞口等着我好了。”
哥哥的声音很低,周围也君不见一个人影。尽管如此,我总觉得哥哥的态度与往常不一样,显得很轻率。也许有谁正在某个地方偷听,而他却偏偏说着这样的话。不说别的,起码一点,为什么偏要到那个不吉利的防空洞去解杀人案之谜呢?二楼不是有我们自己的房间吗?
可是,我并不想反对。尽管好象有一股莫名其妙的邪风鸣呜地吹透了我的五脏六腑,一种恐惧感揪住了我的心灵。可是,任何事情都对哥哥言听计从,这已经成了我的习惯。这种习惯使得我非照哥哥说的去做不可。
当我一个人孤独地站在防空洞口时,我眼前出现了家永护士那可怕的死人脸,我差一点儿就要逃离那个地方。就在我再也无法忍耐了的那一瞬间,哥哥出现了。如果不是那样的话,也许我就象一个幽灵似地逃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哥哥对我微笑着,慢慢地向我走来,并且走近了为了不让人进去而拦上了绳子的洞口,面对着左边的柱子,仔细观察着。
“钉着一颗钉子。和我想象的完全一样。”
“什么?”
“刺杀家永护士的,还是咪咪。”
“尽说傻话!”
“今天早上,我们把房间着成防空洞,考虑了几种她被刺的情况。现在,我们把那几种情况再现一次。我们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我们只考虑了她被刺时,是面向墙上的壁洞站着的。而实际上,她是背对壁洞站着的。”
“那不可能。她是从背后被刺的。而且,如果她背对壁洞的话,血溅落的地方和墙壁之间就应该有行凶者。可是,那么狭窄的地方,要站下两个人是不可想象的。”
“因此,行凶者才可能是咪咪。在壁洞里的咪咪刺伤了她的肩膀。在防空洞里,除了她和咪咪以外,再没有别的人了。然而,如果再追下去的话,就得从平坂的被害说起。”
“尽管我们认为平坂已经被杀,可他真的死了吗?我总有那么点怀疑。”
“今天,我们不是亲眼看到了平坂的尸体吗?”
“尸体?那么,你是说两个尸体中,有一个是平坂了?是哪个呢?”
“先看的那个。”
“可是,那尸体晒得很黑,而我在平坂失踪前见过他,记得那人非常白。”
“清子夫人不是说了吗?。丈夫去洗半天海水浴,就会晒得通红的么?用强烈的紫外线放射后,使其呈现出晒黑的状况也不是不可想象的。明白了吗?人工紫外线。”
“啊!”
我想起来了。
“太阳灯?”
“是的。箱崎医院的门诊室里有太阳灯。并且,在门诊室和手术室之间有一个门,犯人把太阳灯移到门口,使紫外线放射到放在手术室的平坂身上。”
“可是,尸体照了紫外线后,会成为太阳晒的那种肤色吗?”
“不是尸体。平坂那时还活着。做解剖的医生不是说‘不是被杀之后投入水里的’吗?平坂是失去知觉之后,被投进水里的。”
“是谁?做出那样可怕的事情。”
“兼彦院长!”
就在哥哥说话的瞬间,我听见背后隐隐约约有点响声。然有点象树叶摇动时那种似有似无的声响,但我绝没有听错。一定是有人躲在那个小土坡上的防空洞里。一阵战栗传遍了我的全身。我们的生命随时都有危险!也许又是涂着剧毒的小刀。
哥哥突然伸出手臂,好象要护卫我似地抱住了我的肩膀。并且,沉着地继续说下去。
“我刚才把这件事的真相写在信上,寄给朋友了。朋友一定会永远为我们保守秘密的。但如果一旦我和你遭到不幸,他就会立刻把信交给警方。啊——,刚才我们说到哪儿了?”
“你说犯人就是兼彦。哥哥去看了尸首的时候,就明白了吗?”
“不,那时我还什么也不明白。我明白犯人是谁,是在我们查看了桐野夫人被害的那间八号室的时候。悦子大概还记得吧?开始,八号室说好了借给我们。可是,在我们搬来的那天,房间又成了隔壁的七号室。根据兼彦的说明,八号室西晒,夏天热的人受不了。的确,八号室朝西有窗户。当时,我以为兼彦是出于热心为我们着想,直到刚才,都没有抱一点儿疑团。可是,刚才进八号室一看,我才明白那房间没有一点儿西晒。由于长在这个防空洞旁的四棵银杏树的树荫,直到太阳下山,那间房子都不会晒着太阳。那么,为什么要把我们的房间改成七号室呢?能够成立的理由只有一条。只有那一条,才是不可动摇的最有说服力的。那就是,因为八号室位于可以俯视防空洞的方位。如果要利用地道或防空洞策划什么时,八号室里如果有人,将是十分危险的。而七号室却不能看见下面的防空洞。
“当我注意到这一事实时,我对犯人是兼彦这一点就确信无疑了。一旦知道了犯人是谁,那么这以前一直解不开的许多谜,一下子就自然而然地解开了。你知道小玩具店里卖的拼板玩具吗?你若是抽掉关键部位的一根木条,整个图案就会松动,并且自然而然地解体。这就和那个道理是一样的。我们还是从头说起吧。兼彦由于某种原因,促使他要杀死平坂。但是,那还不仅仅是杀掉的问题,还必须处理尸体。他和家永护士商量,制定了犯罪计划。要处理尸体,必须造成平坂失踪的假象。但是,如果是单纯失踪,一旦被警方知道,就会开始搜查。为了避免这一点,兼彦想出了一个好办法。他利用家永护士和平坂音色相同这一点,搞了那个录音的鬼把戏。他想,如果平坂自己打电话说他因为买卖事务外出旅行的话,就没有人会去找警方。兼彦一定是由于某种偶尔的机会,以前就知道了那个地道。很有可能,他事先制定了计划,等待机会把平坂引到防空洞杀掉。然而,这时出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机会。桑田老夫人因为茶壶的交易,给平坂发了一封信。家永护士截住了那封信,打开看后,把内容报告了兼彦。家永护士说她不太认得信的笔迹,那是骗人的。正因为她知道老夫人的笔迹,才有一种不安的感觉促使她看了那封信。
“兼彦下决心利用这个机会。桑田老夫人指定防空洞作为和平扳会面的场所,也许有点过于偶然了。可是,仔细想一想,也不是没有一定道理的。因为这家能够进行秘密活动的地方,除了防空洞以外,就再也找不到合适的了。老夫人想悄悄地进行交易,这一点信中写得十分明确。为了避开人的耳目,老夫人一直等到最后的时刻,才到储藏室去取茶壶,这也是不难理解的。兼彦把老夫人关在储藏室里,锁上了门。”
“等等,哥哥。那时候,兼彦的的确确是在门诊室里呀。我找了猫回来的时候,他仍然在门诊室里。”
“你没想到门诊室里有窗户吗?兼彦当然是从窗户里出去的。他把老夫人关起来之后,就到防空洞去,正好平坂那时也到了。他给平坂用了麻酵剂或用其它什么办法,使他失去知觉,然后扔进地道。到此为止,第一阶段的工作完成了。
“可是,就在那时候,桑田老夫人突然出现了。在兼彦的计划里,无疑是把老夫人禁闭在储藏室的。那时候,如果不是悦子去找猫的话,老夫人也许要在里面关上几个小时。可是,这不是悦子的过错。你不必内疚。老夫人的不幸,就在于她看到了兼彦所做的一切。无奈,兼彦只好杀死了老夫人。他没有注意到,当他把老夫人的尸首扔进地道时,趴在防空洞里的小猫咪咪也跟着钻进了地道。兼彦又由窗户回到了门诊室。那时正值太阳最毒的时侯,在那个时间里,一般没有患者来。万一就是来了患者的活,我想,家永护士一定会按照预先商量好的办法,很好地应付患者,让他们稍候一会儿的。很快,人们发现平坂失踪了,老夫人不在了,于是家里大乱。晚上八点左右,家永护士借口去洗澡,打来了假电话,从野游俱乐部借了车,并把它隐藏在某个地方。而医院这边,清子夫人前脚走,因交通事故受伤的大野姑娘紧跟着就住进了二号室。这件事现在想来,也是很奇怪的。其实完全没有必要让她住进还未来得及好好清扫一下的二号室,三号室和八号室不是都空着吗?可是,正象刚才我讲到的,兼彦为了他的需要,必须把这两个房间空出来。家里的人入睡了。那天夜里,人见、野田两位护士一反常态,睡得那么死,很可能是家永护士用了药,使他们俩睡得不省人事。敏枝夫人没有叫幸子小便,也是同样道理。尽管夫人惦记着还未归来的母亲,可是却能酣睡得连睡在身边的丈夫起来都没发觉。
“兼彦和家永护士,把失去知觉的平坂搬到手术室,剃掉或是烧掉了他胸前的毛,并且用强酸腐蚀了他的牙齿,做成虫牙。桐野夫人听到的‘这一颗……’,就是指的平坂的牙齿。两人在一系列的工作中,也没有忘记用太阳灯照射平坂的身体。他们自己很可能穿了白大衣,脸上手上擦了防紫外线的油膏。两个人给平坂穿上了劳工服装,给他灌了酒精饮料,然后,兼彦通过地道出去,把准备好的车开到坡下。从种种情况来判断,汽车一定藏在坡的附近。悦子恐怕还不知道,那个坡下沿公路走出一百米的地方,有一幢带车库的漂亮的小洋房。看门牌上的名片,好象是美国人的住宅。也许全家去避暑了吧,门紧闭着。虽然这完全是我的想象,但也是很有可能的——家永护士拧开那个门,借用了那个空汽车库。要想汽车放在一个地方,而又不引人注目的话,那是一个再好不过的场所了。
“兼彦又一次上坡回到医院,把平坂从地道里搬出来。胜福寺的老方丈耳聋,所以即使他醒着,也一定察觉不到有人在自己家的地板下定动。兼彦上下坡时,毫无疑问是轻手轻脚的,可是当他背上了平坂时,沉重的负担使他的脚步发出了声响。吉川阁下之所以只听见下坡的声音,我想恐怕就是这个原因。还有,一钻地道,衣服就会沾满泥土。兼彦很可能是穿着白大衣钻的地道,然后,把白大衣交给家永护士,让她用医院专用的洗衣机洗了。因为他们经常洗白大衣,所以不会使人感到有什么奇怪的。
“兼彦把车开到多摩河边,用石子将平坂的脸和手划伤,扔进了河里。茶壶、平坂穿的衣服、头发、家永护士女扮另装用的衣物、以及桑田老夫人的信等等,一切可以成为线索的东西包成一包,沉到了河里。
“兼彦本来可能打算在以后找一个适当的机会,请求警方帮助寻找桑田老夫人,然后让刑警发现地道。可是,因为我们以跑到寺庙去的猫为线索,发现了地道,所以,挂来第二次电话的家永护士着了慌。但是,事态的发展顺应了兼彦的意图,警方把平坂作为杀害老夫人的怀疑对象来追捕。可就在这时,出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证人,这就是桐野夫人。桐野夫人深夜在手术室门外听见的那一句话,自然使我们的怀疑转向家永护士。”
“这么说,因此兼彦就杀掉了家永?可是,那时候,兼彦正和我们在一起呀……”
“再听下去。我想,即使没有桐野夫人的证词,家永护士迟早也一定会被杀掉的。她肯定想用掌握在自己手中的秘密来要挟兼彦,而兼彦从一开始,就把杀掉她也列入了计划之中。桐野夫人的证词,只不过是加速了那个计划的实施而已。悦子还记得那只躺倒在梨树下的黄猫吗?”
“记得。是一只和咪咪差不多大小的小猫。那和杀人有什么关系吗?”
“是啊,有的。我们还是先从家永护士之死说起。那样便于说明。”
“家永护士被刺的时候,洞里除了她和咪咪外,没有别的人。她背对壁洞站着。也许是在等兼彦吧。这时,从阴暗的角落里,突然飞出了一把细小的刀,刺中了她的右肩。”
“出一把刀?这是什么意思?”
“正象我所说的——‘飞出一把刀来’。肯定有一个巧妙的机关。在我的想象中,很可能是在一个结实的金属管上装上弹簧,当起镇石作用的重物脱落时,弹簧就把小刀弹了出去……”
“可是,我们在她被刺后,立即下到洞里去看了,然而不是根本没有什么管子吗?”
“那时,已经是在被人取掉之后了。管子是安装在对着洞口的左边柱子上的、也就是这个柱子的内侧。柱子上的管子可能是用一个螺丝夹之类的东西固定的。当听到家永护士的惊叫声赶去时,兼彦迅速地把那个螺丝夹下掉了,把管子塞进了裤兜里。”
“可是,什么时候有那种机会呢?哥哥和我不是都在旁边吗?”
“兼彦不是绕到护士的脚头——也就是洞口那个地方,奇怪地说着谁抬头、谁抬脚之类的话吗?其实,当时根本不存在这些问题。因为那时我已经抬住了她的上半身。兼彦一边说,一边趁我们不注意时,把手伸到背后,取掉了管子。只要看一看他作为一个技术高超的外科医生,长期保住了自己的声誉这一事实,就应该知道他绝不是一个不灵巧的人,况且那时侯,我和悦子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濒于死亡的护士身上。
“这么一来,管子就藏起来了。可是,控制弹簧的金属,在小刀飞出去时一同飞了出去,落在了家永护士掉在地上的手提包的旁边。那就是我们看到的弯弯曲曲的铁丝。在那个勺形的弯曲部位,事先放上一个镇石,在镇石脱落的同时,由于杠杆原理,弹簧就失去了控制。”
“那么,你说的那个镇石是什么呢?不可能说是家永的手提包吧?首先,这里出现了一个问题——是谁把镇石拿开的呢?”
“我不是正在说吗?就是咪咪。与其说咪咪排除了镇石,倒不如说那只猫本身就是那个关键的镇石更恰如其分。咪咪在放蜡烛的壁洞里,枕着那个铁丝的弯曲部位睡觉。洞里很黑,再加上咪咪又是一只黑猫,所以家永护士没有发觉那儿睡着一只猫。就在咪咪苏醒后跳起来的那一瞬间,铁丝失去了控制,和小刀一起飞了出去……”
“可……可是,哥哥——”
“我知道了。你是要说,猫怎么可能那样听人摆布,叫它什么时候睡就什么时候睡,让它什么时候醒就刚好那时醒呢?是不是?然而,悦子却好象忘记了兼彦是个外科医生呀。他完全可以让患者在必要的时候入睡,而又在预定的时间里醒来。让猫在一定的时间里入睡——这对兼彦来说,并不是什么很困难的工作。遗憾的是,兼彦不是兽医,而咪咪也不是人类。要用多大剂量的麻醉剂,能使猫睡多长时间?为了秀清楚这些问题,最好的办法是做实验。可是,兼彦又怕用咪咪本身做实验,会使猫的体内产生抗体,使药物达不到预期的效果。于是他找了些和咪咪差不多大小的猫来做实验。实验材料之一,就是被我们摇醒的那一只黄猫。
“悦子,是今天早上吗?你还说犯人是个女的呢。你的根据是,使涂有毒汁的小刀的人一般都是对自己的进攻能力没有把握的人。悦子的分析对了一半。因为在那种情况下,小刀正好刺中要害的可能性是不大的。兼彦的机械特技成功了。只是这里面有一点是出乎他预料之外的,那就是地道口用钉子销死了。因此,他的那个使人认为犯人从地道逃走的设想落空了。
“最后,就是昨天杀害桐野夫人未遂的事件。兼彦害怕桐野夫人想起那些对他来说会成为致命打击的事实,所以想要杀掉她。但结果却恰恰相反,反而弄巧成拙了。警方从今天的事开始,不是已经怀疑到他了吗?因为桐野夫人把她听到的手术室里女人的讲话告诉了砧副警长、老警部、以及你、我四个人,此外还有一个人,那就是兼彦。当然,因为桐野夫人还听到了一些话。虽然光凭这一点,并不能把兼彦定为犯人,可也……”
我已经几乎听不清哥哥在说些什么了。我的心里一团漆黑,血液在急速地流动。在那黑暗的旋涡中,年幼的幸子的小脸时隐时现。
“哥哥。”我用嘶哑的声音叫道,“哥哥,你打算把兼彦怎么办?向警方告发吗?”
“你认为怎么办才好呢?悦子。”
“告发是不行的。这个犯罪一旦被证实,就意味着箱崎家庭的破灭。夫人一定会疯的。还有幸子,她也许会成为一个一生不幸的女子。”
“可是悦子,你说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不管吗?三条人命、一起杀人未遂……”
“我倒并不是要你同情兼彦。可是,一想到这一家,我就觉得一旦告发,将会带来更大的悲剧,那将是更大的罪恶。我说的不对吗?哥哥。”
“我也明白这一点。我从一开始就没想要去告发,而且现在也不想。可是,即使我们不说,警方也会都明白的。因为这种细小的事实显示出了事情的真相。”
“哥哥,你还没有告诉我最关键的问题。也就是说,兼彦为什么要杀平坂?他的动机……”
“这一点,悦子自己考虑吧。因为,我所知道的事实,现在,悦子也已经一点不漏地知道了。我只能给你提示一下。好不好?我们第一次到这家来,是六月二十七日、星期六,也就是平坂入院的那一天。那天,兼彦打算把能看得见防空洞的八号室借给我们。可是,当七月四日我们搬来时,我们的房间变成了七号室。在这一周的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
哥哥正说到这儿,大门外传来了人们吵吵嚷嚷的声音。我们好象被什么东西蜇了一下,跳起来就朝人声嘈杂的地方跑去。
夜幕降临,四周一片昏暗。门前灯光通明。跑进门来的,是曾见过一面的木炭店年轻的老板。
“啊,护士。”
他一把抓住野田,激动地上气不接下气。
“你们家的先生被撞了。他准备过铁路口,可是没有留心电气火车。现在就要抬来了,你快去告诉你们家的人。”
我大吃一惊,抬头看了看哥哥,哥哥一言不发,仰望天空。
在我眼前,行人穿梭般地南来北往。突然,喧嚣声近了,只见人们抬着一块门板。从人们身体的缝隙里,可以看见一个血肉模糊的男人头。我的两条腿直打哆嗦。如果不是紧紧扶住身边的柱子,早就站不住了。在这以前,我看过好几具死尸,可从来没有发抖过。
兼彦被送进了手术室。英一和两个护士一起进了手术室,关上了窗户。外面,敏枝夫人被送丈夫来的商店街的人们围着,不知所措地重复着同样的话。
“他刚刚才出去的。他说有点儿小事,必须到派出所去一趟,然后到殡仪馆去更改一下时间……他一定是因为这些烦人的事情一直缠在身上,闹得他神经衰弱了,一定是的……”
手术室的门开了一条细缝,英一伸出了苍白的脸。他向母亲做了一个手势,说了一、两句话,然后搀扶着母亲进去了。尽管我站得很远,但那意味着什么,我已经很清楚了。我直挺挺地站着,小声说,“哥哥,我们做的事就这样结局了吗?”
“既不好也不坏。唯一的办法就是按照兼彦自己的意志去结束,我们没有别的道路可选择。”
“那么,刚才的话是为了说给兼彦听的吗?”
“如果只说给悦子一个人听,不是没有必要去防空洞吗?当我说要告诉你犯罪真相的时候,兼彦正在楼梯底下的黑暗处。”
“难道他听我们讲话的时候,没有打算杀掉我们吗?”
“他当然有这个打算。因此,我已经提防着他了。”
哥哥从裤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原来就是刚才哥哥说要投进邮筒的白色三角信封。我瞪大了眼睛。
“信?没有发出去?”
“什么信!我根本就没写,只不过是随手乱画了几笔。”
跨院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幸子迷迷糊糊地跑了进来。看样子是自己从床上爬起来的。幸子穿着花睡衣、花睡裤,一只脚上拖着红天鹅绒的拖鞋。
“妈妈,妈妈一——”
她胆怯的目光四处搜索着,大声地呼哎,哥哥从后面把她抱了起来。
“幸子,我们去看星星吧。”
红天鹅绒拖鞋“叭哒”一声掉在地上。幸子在哥哥怀里挣扎了一会儿,马上就安静下来,小小的头顶在哥哥胸前,好象要询问什么似地,睁大了眼睛。
我们几次走到夜幕笼罩着的院子里又返回屋里,一直到幸子发出轻轻的呼吸,静静地入睡了。
钢琴无声地仁立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