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 向断头台行进 第七场 搜查的常道
杀人后切下尸体的一部分拿走,在日本犯罪史上并不是那么新奇的例子。全日本的杀人事件数量,一年在三千件以上,过不了几天,必定会出现这样的例子。
因此,这个事件惊动搜查组织的,绝对不是尸体的头被拿走了,而是断头台的处刑这个异常的杀人方法。
设在砧警察署的搜查本部,充满异常紧迫感的搜查连日进行着,付出了超人的努力。可是,正如神津恭介担忧的一样,搜查方向从最初就弄错了。因为弄错了的方向,这个定式性的搜查转瞬间触礁,进退两难。
大概来说,实际的犯罪侦查的铁的法则,如果有五条可疑的线索,纵使知道四条是徒劳,也要坚持五条线索并进的原则。只是,如果这五条线索中没有一条正确,所有努力全部都会归于水泡。在这种情况下搜查本部追求的是,在这个事件如何突破空白,如果看看事件发生次日在本部进行的搜查会议的模样,大体上也想象得到。
包围长长排列的桌子,上座有桂搜查一课长、岛本鉴识课长、本次事件的搜查主任高川警部,以及警视厅派遣的这三人的部下十几名主管官,紧张的脸并排在铅笔和笔记本前。
“跟平常一样,关于自己的想法,请在座诸位踊跃发言。意见被不被采纳是另一回事,说不定从意想不到的地方能发现些线索,特别是针对这次事件。”桂课长首先开口,一边环视众人的脸。
岛本鉴识课长接着说:“那么,我来介绍K大副教授宫本秀春博士解剖报告的内容。
“一、被害者推定为处女。
“二、死亡推定时刻,推定为解剖前一天的下午十一点以后到当日一点左右为止的间。晚餐是普通的食物。
“三、被害者推定为因斩首而直接死亡。
“第三项是这样的,被害者被放倒在断头台上的时候还活着。并不是先毒死、勒死或打死,然后再切了尸体的头。”
“是闻了麻醉剂之类的吗?”下面有一个人问。
“关于这个,宫本先生也无法判断。从常识性来说,我认为正常人不会老实地把头放在断头台下……
“四、尸体没有暴行、格斗、外伤的痕迹,只有左臂上有注射痕迹引起的微弱内出血,被推定为杀人事件数日前连续几次注射过药物,药物种类不明。
“大概是注射麻醉剂……。值得注意的是,尸体没有受过暴行的迹象。如果有绑着监禁之类的事,四肢当然应该留有痕迹,完全没有发现这些。解剖所见大概是以上内容。”
岛本课长发言结束后,高川警部接着发言。
“成城不动产的横山泰造、本警察署的村濑俊一、通勤女佣长谷川春,以上三人的证言,昨天在席上也讨论了,关于这个,有新的异议和疑问吗?如果没有就继续。在这三人的协助下,总厅正在制作蒙太奇照片,不过,犯人使用络腮胡、假发之类绝妙地化装的可能性很大。买卖合同上登记的犯人的地址姓名是虚构的,询问了数十名雕刻家,也没人知道叫那个名字的人物。询问成城站附近各站,也没有那样相貌的人物乘车的证言,巴士的乘务员也同样。附近都没有听闻,也没发现指纹。”
“高川先生,我的问题是那个人偶头和衣裳……”旁边一个警部补发言了。
“那应该还是公乐会馆的魔术会中使用的东西吧?”
“正是。并不是哪里都有同样的东西出售……,要么是特别订制,要么是自己制作的,二者其一。”
“京野百合子拿着那个衣裳,从当晚开始没回家?头和衣裳从做成到放在会场,都是她保管着的。头真的被带到了后台吗?”
“没错。有数人目睹了完工,还赞扬做得漂亮,比如诗人杉浦雅男、联盟的顾问中谷让次,除此以外还有两三人的证言,百合子在水谷良平离开座位的时候,解开包袱,向这些人展示人偶头。”
“如果是这样,犯人就是那时在后台出入的人。假设,偷了人偶头的犯人另有其人,应杀人事件犯人的请求,把头交给他,这时候他该变得害怕,会向警察自首吧。偷走人偶头也不是大罪,微罪释放是最大限度。”
“如果不是那样,我赞成犯人是杀人的共犯,出入后台的意见。”
高川警部点头了。
“头总不会自行消失。半恶作剧般地出来自首,藏起人偶头至今的是我——不会有这种事情。”
警部环视周围和全体在座的人:“第一搜查方向,出席魔术发表会的日本魔术业余爱好者协会的会员的身份,如何?”
“对了,水谷良平的不在场证明如何?”
“当晚九点,水谷良平遇到了协会的顾问绫小路实彦先生,他是民政党议员,被害者的父亲……之后,水谷良平返回小石川自己的家,和秘书进行工作洽商到十二点左右。”
“杉浦雅男呢?”
“毒舌家心底想些什么不清楚,但他不可能是犯人。他那种身材,不可能化装成其它人。别人化装成他也不可能吧。”
“中谷让次呢?”
“杀人事件当晚,他应该在大阪。”
除此以外,几个人的名字也被列出了,都是社会知名人士。据说,这个协会在入会时设置着非常严厉的限制,即使是绅士淑女,如果没有三名会员的推荐也不能加入。可是,在至今为止的阶段,也没有特别需要注意的人物的名字。
“被害者是京野百合子没错吧?”
“大概九成九可以那样认为吧。京野家的指纹与被害者相符,尸体的痣和盲肠手术伤痕同其母所说,现场的鞋子也是百合子的。”
“那,百合子穿的洋服呢?”
“洋服?”
“是的。总不会穿着执行死刑时的服装毫不介意地在街上走动吧。那么,她去那个屋子的时候,有自己去还是被强迫带去的区别,是穿着自己的洋服去的吧。穿着那种珍奇老土的衣服——穿的衣服到底是怎样的?”
“不是被犯人用来包裹人头了吧?”
高川警部没说这个,要是说了,心中不能不留下些微的疑惑,他强迫自己忽略这种想法了。
“关于衣服,看作多余也对。为了这一所房屋抛出一百二十万的犯人,总不会把被害者的洋服卖到旧衣店而被跟踪找到住处吧。还是继续比较好。”坐在末席的一个刑警无视地发言。
“我只有一件不能理解的事。回到前面的话题,考虑犯人化了装比较好吧。那种现场即使逃出去也有不被人注意的树林,在那里卸装,去的时候也在能那里化装。因此没有交通机关的、电车和巴士的工作人员记得看到过他,犯人是像公司职员之类的早出晚归吧?”
“不知道犯人做什么正经工作。”
“应该以杀人为副业或爱好吧。”
微弱的笑声涌起。
“安静……我的想法是,恐怕犯人并不担心化过装的脸在青天白日众人眼前曝光。不过,那不是什么大问题。”
此后,许多小问题被提出反复地讨论。结果搜查方针的纲要一是调查魔术协会会员的周围,一是被害者京野百合子周围的调查,二条线集中,当天的会议暂且结束。
离开搜查本部返回警视厅的途中,桂课长和高川警部以卸下重担般的情形商谈着。
“高川,你认为逮捕这次事件的犯人要花多少时间?”
“一周吧。”
“一周,好。如果在一周内捉住犯人,送你一个三得利的大坛。”
“那就先谢谢了。一起喝一杯吗?神津恭介老师这次怎么说?”
“神津先生吗?那个人太聪明了,说这次的事件暂且先看看情况。你不喝威士忌吗?”
“怎么了?”
“神津先生说,这个犯人作为罪犯,不是特别的天才,就是特别的笨蛋,不可能是两者之间。两者的极端并非不会重合。要是普通的笨蛋,置之不理马上也会被捉住,要是一般的天才,不会干第一幕会被捉住的蠢事。他说,没预料到犯人潜藏在某几个嫌疑人中的时候,我出去几次都是徒劳。”
“真是异常。这个犯人是异常者吗?”
“用神津先生的话来说,与其说是异常者不如说是绝代的大魔术师。大魔术师自己做的事,不会不要求别人拍手叫好,譬如用电话叫报社到现场的心理。跟这种人做对手的时候,最好保持沉默。这样一来对方会着急,就这样再三应对,当对方露出破绽的时候全力一击,对方完全掉进自己的坟墓。”
“根本像将棋的名人战那样。高段者的将棋,在序盘的任意一手赌上几小时的时间,太过高深,像这些帝国长凳党是无法理解的。”
高川警部叹了口气。
“但是,这个事件没那么困难吧。这次还没请求神津老师出马的时候,我们来个棒银奇袭或者什么的,一口气把敌人逼得无处可逃。”
“你那个意气、你那个意气,好像得到了一坛三得利一样。”
桂课长在沙发上挪动身体,一边凝视被称为无计划城市代表的涩谷道玄坂原色杂乱的情景,一边给香烟点上火。
可是,高川警部坐阵指挥的这个事件,什么效果也没取得。
一周拼命的搜查活动也没得到解答,搜查网的所指也没接触到被害者的头和神秘的雕刻家新藤信彦。
从京野百合子身边的搜查得知,她好像有个恋人,但是恋人的姓名和地址搜查本部都没发现。还有,从尸体解剖的结果百合子是处女来看,虽说存在恋爱关系,似乎也并不是那么深。
日子一天天过去,警部担心了,简单地认为对方只是普通异常者的信念与日俱增,落在心中的犯人的黑影逐渐变大变重。
“输了吗?是不是输了?”他多次问自己。而且,他还得必死地对抗汇聚在他周围收集情报的新闻记者们刺一般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