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关子亮来到技术室问检验结果,郑心海把“9.28凶杀案”的检验报告拿给关子亮,他说:“差不多三百粒铁砂子,全部集中在要害部位,看来疑犯一心想要被害人的命。会不会是仇杀?”

关子亮说:“杀人现场是在被害人家里,被害人的家位于村东头,位置偏僻,而且落单,当时家里又没别人,可疑犯没动过被害人家里任何财物,作案动机基本可以排除谋财害命。而且,据我们调查,欧少华家不是很富裕,虽然表面上看家里搞得还不错,那都是他媳妇的陪嫁家当。”

郑心海说:“你们勘查现场时发现室内有没有明显的搏斗痕迹?”

关子亮说:“没有。近距离面对面开枪,被害人都没有起身离开过他正在剁的那堆红薯藤,说明被害人并没有防备心理。”

郑心海挠着头皮说:“这真的很奇怪,如果是仇杀,被害人怎么可能看见疑犯拿枪指着自己而不惊恐。我是说他的瞳孔,这个不会有假。”

关子亮摇摇头,说:“这个我不太相信。被害人中弹后流了那么多血,我能想像出,欧少华临死前经受了很大痛苦,这种痛苦难道不会改变他的眼神?也许,死亡对于死者来说是一种轻松和解脱?我说心海,你就不能换个角度分析,非得按照你的那套所谓的科学逻辑推理?”

郑心海说:“你以为我换个角度就像你换条裤衩那么容易?”郑心海是不会轻易改变自己的决断的,他说:“这个欧少华,要么就是太忠厚老实,看见疑犯拿枪指着他,还以为是跟他开玩笑,所以很镇定,再不然,他根本就没抬头注意疑犯的行为。麻木。对,就是麻木。”

关子亮拗不过他,只好投降。“好好好,我不跟你废话,反正等抓到龚传宝,一切都会真相大白。总之,这个案子没有多少所谓的科技含金量,完全就是小儿科,你别不信。”

郑心海说:“你们还要进山搜捕?”

关子亮说:“这是百分之百的事。你还不知道老马头的厉害?跟你一样,一根筋,一条道走到黑的主。对了,我得先去找找他,跟他私下沟通一下,请求改变抓捕方案,别这样撵麂子似的满山追,改明松暗紧蹲坑可能效果更好一些。嘿,走了。”

“子亮,你站住,让我瞧瞧你这双脚……哎哟……都肿成这样了?走走,我带你去个地方做一下足底按摩,顺便让他们将这些水泡挑一挑,要不然你明天别想走道。”

说着,郑心海便拉着关子亮来到一家足浴城。

“欢迎二位光临丫丫足浴城。”

“两位先生楼上请!”

到了足浴城的门口,关子亮说:上班时间来这种地方,可是犯纪律的哦。郑心海看他走路一拐一拐的,就用手肘碰了碰他,提醒他注意点形象,并悄悄地对他说:切,你犯纪律的时候还少吗?关子亮顾不得什么形象不形象,上楼的时候呲牙咧嘴让迎宾小姐扶他,两个小姐一左一右将他架到二楼,问:先生是要单独房间还是一起?

关子亮说:“一起。”

两个小姐一听便放开手,说了声“请便!”就下楼去了。

关子亮说:“靠,怎么这样势利?”

郑心海只笑了笑,没理他。

关子亮气呼呼地要叫老板出来,郑心海阻止了他,说:“你不是赶时间吗?跟她们治什么气呀。”

关子亮说:“你说奇怪不,这,还没说不给钱呢,她们就闻到我们身上的穷味儿了。”

郑心海小声地说:“不是钱的事儿……你说你泡不泡脚,不泡我走了,懒得理你。”

关子亮笑了。说:“泡,泡,我就是来泡脚的。多大个事儿,我就不信我上不了这个楼。”

关子亮脱了鞋子和袜子一看,脚上果然打满了水泡。

进来两个身穿店装的女孩,脸上带着春花般的笑容,声音温柔地问他们需要泡什么药水,关子亮说要中药,最好是活血化瘀消炎止痛的中药,两位小姐听了忍不住好笑,但她们也就是无声地笑笑,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另一位小姐问郑心海要什么,郑心海说随便。两位小姐又笑了笑,头一低,弓了弓腰,说了一声请稍等便欠身离去。

尽管只是白制服,女孩也有办法将它穿出艳丽效果,领口露很低,衣袖绾老高,下面的裤子也是白色的,很薄,薄得在昏暗的灯光下可以清楚地看到里面的底裤,而且连底裤的颜色都能看清楚,这样一来,她们就是不勾引人,人人眼睛也得跟着她们转。

不一会儿,粗活工端了两盆热水进来,两位小姐跟在后面将不同的泡脚粉拿给两人看,然后便开始了她们的工作。她们先是帮他们脱去外套,穿上店里的干净睡服,然后便将他们的脚轻轻放进水里泡着,关子亮的脚一经热水痛得大喊一声:

“哎哟——”

“子亮你不要紧吧?”郑心海扭过头关切地问道。

“心海,你说我们亏不亏,脚都跑肿跑烂了,那家伙成心跟我们兜圈子,耍弄我们,这不,忙活了两天,照面都不打一个,等我们前脚一撤,他立马现身,还故意带口信公开向我们挑衅。”关子亮怒火烧心,恨得咬牙切齿。碍于在公共场所,他说话很小心,只有郑心海一个人听得懂他的话。

“我说你们这样满山跑不行,人家在暗处,你们在明处,你没看见那地方像女人夹着的两腿,两面山势连绵,就只有一条官道,他在周围任何一座山上都能看见你们进山,可你们却无法看见他。”郑心海也用“切口”跟他说话,这是他们两人长久合作,养成的心有灵犀。

“我怎么不知道?可是老马头的命令我敢抗拒吗?”关子亮说。

“是啊,声势做得再大,脚板上的泡打得再多,也是瞎子点灯白费蜡。就看下午开会有什么新的方案了。”郑心海说。

“两位先生可不可以配合点,少说点话,好好享受我们的服务?”一位小姐听他们说话很激动,又见他们毫无放松的样子,便轻言相劝。

小姐按摩很到位,关子亮感觉有了快意。

“好好,听你的话,好好享受你的服务。”关子亮换了一张轻佻的笑脸,回过头冲小姐乐道。小姐也及时给他抛了一个媚眼。

郑心海见关子亮不说话了,便也不吭声了,用他善于观察的两眼打量着这个虽然小巧但却布置华丽的包间。用天鹅绒材质的织物做成的窗帘和靠垫,形成一种高贵的室内设计风格,而且具有神秘温暖的效果。半透明的磨砂玻璃灯罩呈现淡淡的桔黄色,使贴布的冷调砖墙和整面镜子完全变成另一种充满温馨暖意的和谐了。

茶几上放了几本健美时尚类杂志。一支插在瓶中的仿真玫瑰花,在这里绝对不是画龙点睛的点缀,而是有意的摆设,因为这朵花是特制的,可以一瓣瓣取下来供人玩乐。你还别说,很多男人就有破坏花朵的嗜好,郑心海在接触案子时就遇见过这样的人。除了玫瑰花,茶几上还放着一包槟榔,郑心海没有嚼槟榔的习惯,但关子亮有这嗜好,包间里不能抽烟,郑心海便拿起槟榔丢给关子亮。

关子亮不与郑心海说案子了,就跟小姐调情,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说废话,说到后来小姐说不过他便暗地报复,用膝盖在他腰间不轻不重地顶了一下,关子亮又大叫了一声,还喊了一声妈,把所有的人都逗乐了,接着,那位小姐紧挨关子亮坐下,妩媚地看着关子亮,说:大哥,原谅我刚才的失错。关子亮说:你没有错,是我错了,我怕你了,姐姐。小姐一本正经地说:你别叫我姐姐,我的年龄比你小,叫我小妹好了。关子亮嬉皮笑脸地说:你还是不要让我叫你小妹,叫小妹如今就跟叫小姐是一个意思。小姐听他这么说就不好意思坚持要他叫小妹了,一双手越发柔韧起来,好像粘在他的身体上,要把他揉成面团,像兰州的白案师傅用超一流的水平将其搓成手擀面,拉成拉面,削成刀削面。

“喂,你这手绝活跟谁学的?不赖呀。”关子亮舒服地哼哼道。

“跟客人学的呀,客人需要什么样的服务,我们就学习和掌握怎样的服务技术,大哥,你说是不是啊。”

“是吗,那我现在要你为我提供特殊服务你会吗?”

“大哥,别开玩笑。我们是做正经生意的,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人。”

“哦?哪种人呀,我都把你想象成哪种人了?你说说看。”

“反正就是那种人。”

“哪种人?”

“哪种人你心里知道,不说而已。”

“我知道什么呀,我只是想问问你会不会挑水泡,瞧我脚上满是水泡,不挑行吗?这可是个技术活,你别左一个服务右一个服务地说得好听,到底干得了干不了?”关子亮说话就跟说相声似的,小姐根本不是他的对手,等到了这会儿才知道中了他的圈套,有口说不出尴尬,只有傻傻地讪笑。

趁关子亮与小姐说话的工夫,郑心海闭目养神。随着小姐的手跟动作的运行,惬意的感觉像波纹一圈一圈扩大,从皮肤到体内,再到大脑,中枢神经……然后控制住他的中枢神经,使他眼前出现一幅美丽的图画,不是图画,是一个天才艺术家为他设计的一个真真实实的家的模型。那是一个中世纪的西欧家庭,用壁炉的外形作为装饰元素置于墙面中,给人以温暖自然的想象,在层层叠叠堆积的木块上再放些迷你洋蜡,就好像壁炉中升起火焰一样。另外,再放些古典风格的烛台摆放在壁炉上,披一张暖融融的兽皮或毛毯,与两三位朋友,煮开一壶奶茶,享受着静谧的下午,风和日丽的天气。屋子里暗暗的,用具有透光性的磨砂玻璃做成星星和月亮的灯罩引人注目,星星上面印有印度传统的图案,所以每当开启电灯,都能散发出异国情调。星星和月亮虽然不大,但是犹如魔术般精致,就好像给空荡荡的房间装上了袖珍的宇宙一般生动诱人。郑心海和朋友坐在乡村风格的木质座椅上,座椅可以摇晃,摇着晃着就能使空间变得丰饶舒适了,那种感觉是何等的惬意。

可是,郑心海的惬意被破坏了。什么时候,给他按摩的小姐用隔着衣衫的乳房碰了碰他的某个部位,他一惊,睁开眼,他没料到一直沉默寡语的这位小姐会给他来这一招,可看她的神情又不像是那种人,而像是不经意碰上的。郑心海宁可相信是这样的一个误会。他不动声色地又闭上眼睛,想再续刚才的梦境。不料,这一回小姐做得太过分了,她的进一步行为让郑心海马上想到一个词:攻击性骚扰。因为她这次故伎重演伸手摸了他的敏感部位。看来这个小姐是摸坏手了。郑心海决不能容忍这种随意行为,他恼怒地大声说:“这位小姐,你想干什么?”小姐没想到他的反应如此强烈,也有些紧张,说:“大哥,你这话问得我好糊涂啊,我想干什么,您说我能干什么?我在给你做按摩呀。”

关子亮听她这么说,就欠起身,对郑心海笑着说:“她想吃你豆腐。”

接着,他又对给郑心海按摩的小姐打趣地说:“姐姐,你可别乱摸他,不是我吓唬你,他有艾滋病。”

他说得一本正经,小姐是个聪明人,晓得是给自己台阶下,赶紧把话题转移开来,说:“瞧大哥说的,我不信。这位大哥人好命好,福大命大,哪里会得那种病。”

郑心海啐他一口,说:“我呸,你才有艾滋病,这话也敢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