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西蒙冷静地走上证人席。他脸色苍白,但那是数星期还押候审造成的。他以一种清晰又稍带顺从的声音宣誓,念完后抬起头,见到被告席上方的旁听席上座无虚席,一双双眼睛盯着他,他把注意力放在母亲身上。

萨拉一开始就紧扣问题的核心。

“西蒙,你已经听到了控方声称你谋杀了贾斯敏·赫斯特。那是真的吗?你杀她了吗?”

“不是,我没杀她。”声音透着坚定,比之前音量稍大。萨拉知道陪审团正在全神贯注地边听边看,并不是关注西蒙具体说的什么,而是在意他语气是否坚定。

“你知道是谁杀了她吗?”

“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呢?”

这正是她事前计划并与他演练好的答案。简单又真实。但现在,令她惊讶的是,西蒙竟然眼神尖锐地盯上布罗迪。“我有怀疑,但没证据。”

他们讨论过这个想法,但最后将它排除掉了。萨拉担心任何对布罗迪的进一步指控会产生反效果,她原以为西蒙被自己说服了,但这样看来,显然并没有。他们事先彩排好了的一切答案,但才一开始西蒙就独断独行了。

“你爱贾斯敏吗?”萨拉继续语调冷漠地提问。

“爱她?当然爱。”他似乎想了几秒钟,然后更加肯定地重复了自己的答案。“我爱她。是的。”

小心啊,西蒙,萨拉心里想,现在可不是演戏的时候。萨拉警告过西蒙不要这么做,但是坐在证人席会让人变得莫名其妙,尤其是那些面临终身监禁的人。

“你能否用自己的话告诉当庭,5月13号星期四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从头开始说。”

西蒙深吸一口气,面向陪审团,正如她事先建议的那样。如果你办得到,面向他们讲述事情的来龙去脉;要是不行,就看着我。“嗯,我当时下班了,所以就睡了一会儿,直到大约9点半,然后起床出去跑步。”

“你去哪里跑步了?”

“去我常去的地方。顺着河岸,就在大主教宫殿对面。经过了贾斯敏当晚被发现的地方。所以如果我的鞋上有泥污之类的东西,就是在那里沾上的,明白吗?”

萨拉叹了口气,西蒙那伪饰的工人口音越来越重了。傻瓜!

“你当时穿着被当作呈堂证物的那双运动鞋,对吧?”

“当然是。那是我的鞋,不是吗?我还能穿什么呢?”

看在老天的份上,西蒙,萨拉真想大喊,我不是要跟你争论,我是来这里帮你的。“好的。然后发生了什么?”

“嗯,我回去的时候遇到了贾斯敏,她正在河边离我房子不远的地方。”

现在的表现好些了。少一点口音,收敛了一些。也许只是怯场吧,萨拉满怀鼓励地点点头。“你预料到会遇见她吗?”

“没有。她有时候会来找我,但我从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

“那贾斯敏当时是去找你吗?”

“她说是。没错。”

“她看起来怎样?”

“美极了,像以往一样那么美。”他瞥了一眼陪审团,然后意识到他误解了这个问题。“哦……嗯,有点生气,心烦意乱。我问她怎么了,她说跟布罗迪吵了一架,诸如此类的。反正她进屋来了。”

“随后怎么样了?”

“我洗了个澡,她泡了壶茶,我们聊了会儿天,其实没什么特别的。”

“她之前也会这样跑去找你吗,在她跟布罗迪同居期间?”

“有几次,是啊。”

“通常她去找你的时候,会做什么?”

“嗯,我们聊聊天,有时候吃个饭,然后一起上床,过一会儿她就……离开了。”

萨拉注意到一个光头的男陪审员正赞许地点头,那么至少在他听来这很正常。“那天也是这样吗?”

“是的。我们吃了点东西,然后……她脱了衣服……你知道的。”

“你们发生了性关系?”

“你要这么说的话,没错。我上了她。”

扑哧一声闷笑。天呐,西蒙!那么多词可以选,为什么偏挑那一个?证词的意义并不在于让你母亲感到惊讶,而是迎合陪审团。她看到一个年轻一些的陪审员,似乎觉得西蒙这么说很有趣,但其他几个陪审员看上去相当反感,菲尔·特纳则面带讽刺地笑着。

接下来是另一个关键问题。“那么,说的清楚一些,西蒙,你们是自愿发生性关系的吗?还是你强迫她的?”

“不,当然不是。她主动的——要不然她为什么像那样脱掉衣服?那就是她来的原因。她很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所以你并没有强奸她?”

“没有,完全没有,没有那种事。”

萨拉几乎能听到陪审团的脑子在转动。这个人是在说谎吗?他们需要的参照物不过是自己的生活经验——那些相似的场景,像西蒙一样的年轻人。

“法医病理学家说他在受害者阴道中发现了挫伤。你能说明原因吗?”

“不太清楚,没法回答。我是说,我没有弄伤她,如果你想知道的是这事。她很享受,一向如此。”西蒙犹豫了一下。“我是说,也许她太兴奋的时候被挫伤了,但我不太清楚,不是吗?贾斯敏没有冲我抱怨。”

“你戴安全套了吗?”

“没有,贾斯敏在吃避孕药,她告诉我的。”

一个母亲竟然要当众询问自己的儿子这种问题,萨拉想起了她昨晚找到的西蒙的童年照片。“好吧。那是当天什么时候?”

“下午前后吧,很难说。我们上床之后我就睡着了。也许贾斯敏也睡了。然后我们一起去散步,买了一些中国菜。我还以为……还以为那是很棒的一天呢。但我们回来之后,事情就不对劲了。”

“怎么不对劲了?”

“嗯,就像我说的,本来我们处得很好。但她一直在说布罗迪很洁癖,还喜欢大惊小怪,他是多么烦人,而且我知道他肯定不能像我那样上她,不能让她那么兴奋。她每次都这么跟我说,对她来说是个很搞笑的笑话……所以我以为她会离开布罗迪,永远回到我身边。贾斯敏也说她会的,我清楚地记得。我当时很高兴。”

“但是后来,吃完中国菜之后,她看看手表,说要走了。然后我说‘去哪儿?’她回答,‘当然是回布罗迪那里啊。你不会觉得我愿意住在这个猪窝里吧,是不是?他会铺好床铺,把房子整理得很好’——你知道的,诸如此类的事情。而我当时相当生气,就好像贾斯敏狠狠踢了我的私处一样,所以我就朝她嚷嚷。我是指,她都跟我说好了要留下来,而且我们在一起也很开心,但贾斯敏只是笑,说那不过是玩玩,诸如此类的,还说下次会更好玩的,因为我会更渴望得到她。那让我恶心,因为我发现她从头到尾都在玩弄我,而且她很可能也是这么玩弄布罗迪的,她就是个贱人,我这么说了……我现在很希望从来没这么说过,但我确实说了……”

这些陈词当中的一部分,西蒙是对着陪审团说的,随后西蒙转向萨拉,然后面对法官以及法庭当中的所有人,似乎他要说服所有的人相信他的话。萨拉第一次觉得这可能会奏效,人们可能真的相信她儿子并且理解他,但他们也可能察觉到西蒙描述了一个完美的杀害贾斯敏的动机,他们看到了她被摧残的尸体。而现在他又叫她贱人。感谢上帝,贾斯敏的母亲不在场。

“随后发生了什么?”

“她直接走出去了。我试着阻止她,但贾斯敏走得太快了,一下就到了外面。大概就是那时候那个好管闲事的老怪物一边剔牙一边听到我们吵架了吧。反正我努力把她拉回屋里,但她用手提包打我的脸——那老头没看到这一段,是吧?但那是我还手的原因,因为她打得我很疼。不管怎么说,她真是个贱人,撂下那么一番话之后就拍拍屁股走了。所以我就回屋去了,然后……那就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她了。”

“你再没见过她吗?”

“没有。”

法庭里的气氛一下子放松下来,就好像一个紧张时刻已经过去了。但萨拉很好奇究竟人们都得出了什么结论,那是个谜。

“那么你当时做了什么?”

“没什么特别的。我只不过在屋里乱走,想着她的一言一行。我的五脏六腑都好像是拧在一起了。过了一会儿,我就出门,上了车。”

“你为什么这么做呢?”

“嗯,我不能待在那儿。我得换个环境。”

“你去了哪里?”

“最后到了斯卡伯勒。”

“为什么去斯卡伯勒?”

“为什么不行?只不过凑巧到了那儿,真的。我出了约克左转,然后就到了那儿。我午夜的时候去沙滩散步,那里很安静,黎明的时候只有我一个人,外加一对海豹。我以前从来没见过海豹,我都不知道斯卡伯勒有海豹。”

“你早上做了什么?”

“吃早饭,找了个住的地方。想了很多事。”

“你当时在想什么?”

“想我的生活真是乱成一团,我怎么才能有个新开始。”

“你想过贾斯敏吗?”

“想了,当然想她了。”

“你想了些什么?”

“想我多么爱她。想贾斯敏是多么漂亮,但她对我也有多贱,有可能对所有她遇到的男人都是如此,只是如果爱上一个这样的女人,你能怎么办。想我究竟能不能忘掉她,就像戒烟一样。我在斯卡伯勒的每一天,我都觉得好像更坚定了一些。我觉得,我证明了离开她我也能过下去,也许贾斯敏此时在敲我家的门,内心跟我一样受伤。我以为如果能坚持一个月,我就会情伤痊愈。我可以展开新的生活,不用再陷入以往的泥潭。”

“而你完全不知道她已经死了?”

“不,当然,完全不知道。”

“也不是你杀了她?”

“我怎么能杀她?我当时在斯卡伯勒。贾斯敏离开我家之后,我再没有见过她。”

菲尔·特纳朝上瞄了一眼,如果萨拉问完了,就开始自己的盘问,但她并没有问完。

“好吧,西蒙。我们现在来验证一些细节。你告诉本法庭你跑步的时候穿着运动鞋,而你也听到法医专家描述了在那双运动鞋上发现了贾斯敏的血迹的情况。你知不知道那些血迹是怎么沾上的?”

“嗯,我所能猜到的就是,那是几天之前沾上的,星期一的时候。”

“那天发生了什么?”

“嗯,一样的事,贾斯敏那时候也跑来我家。我们做爱之后,她穿着我的衬衫和那双运动鞋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没穿别的了。贾斯敏当时在厨房,我听到她叫唤,我下去看的时候发现她正在骂脏话,还吸着她的拇指。原来她用面包刀的时候割破了手指。所以当时有些血落在了运动鞋上。”

“当时出血多吗?”

“不多。她在水管下使劲冲伤口,我给她贴上创可贴,也就这样而已。”

“面包刀上有血吗?”

“有。反正沾上了一些吧。第二天早晨我洗漱的时候发现了。刀把附近的刀刃上有血迹。我还以为我都洗干净了,但显然没有……”

那可真遗憾啊,西蒙,萨拉感到有些讽刺。要是你把血迹冲干净了,把你的鞋在洗衣机里洗好了,我们从头到尾都不用站在这里,是不是?

“警方讯问你的时候,你为什么没提到这些?”

“我没想起来。我的意思是,那不算什么啊,不过是个小伤口。我几乎都忘了那码事。然后他们都朝我乱嚷嚷,说她死了,看在老天的份上……”

“好吧,我们说说你被捕时候的事吧。那时候是什么情景?”

“嗯,好啊。我当时正在睡觉,然后——大半夜的——这些人就冲进我的房间,就像是个古怪的噩梦,他们在我床上方乱吵乱嚷。”

“他们说了什么?”

“我不知道,起初我都没听懂。然后,其中一个人说贾斯敏死了,但我根本不信。我怎么会相信呢?”

“他们向你宣读警告了吗?”

“你开玩笑吧!他们可能念过了,但我根本不知道那都是什么跟什么。我被吓懵了。我起初以为他们要杀我,然后他们就说贾斯敏死了,是我杀了她,然后他们就把我拖出去,拽上了车。”

陪审团当中的年轻人信了吗?萨拉纳闷。想必他们当中有些人也在某个星期六晚上跟警方打过交道。他们当时受到的是怎样的待遇?萨拉继续用那一套标准问题,律师们在剖析某个纷繁复杂的情境时都会这么问。

“你当时知道他们是警察吗?”

“他们说是,但我不信。我还以为他们是夜贼之类的。”

“他们向你出示证件了吗?”

“没有。他们直接给我戴上了手铐,把我拖下楼梯。”

“那么,在车里都发生了什么?”

“他们一直跟我说贾斯敏死了,是我杀了她。他们一直嚷嚷,问我问题——为什么我会在斯卡伯勒,我怎么杀她的,她死的时候我在哪里?”

露西和萨拉都坚持认为,让西蒙强调这一点相当重要,他这一点做得很好,唯一的危险就是,他可能会做过头。

“你当时的心态如何?”

“我很害怕……我是说,害怕死了。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一切都像是可怕的噩梦,我只想尽快从梦里醒来。”

“你回答那些问题了吗?”

“回答了一些,我说我没有杀她。”

“你还说了别的吗?”

“可能吧,我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我当时那么害怕,我恐慌极了,我说什么都有可能,我只是想赶紧离开那里。”

“好吧,在警察局里发生了什么?”

“嗯,露西——帕森斯女士,我的事务律师来了,然后——我告诉了她事情的真相,她让我写一份声明,然后签名。”

很好,西蒙,干得漂亮,快要结束了,她冒险地点了一下头,以示鼓励。

“丘吉尔侦缉总督察有没有给你看另一张纸,叫你签名?”

“有。”

“你为什么没有签名?”

“因为上面写的内容不是真的。他的纸上写着我已经有好几个礼拜没见过贾斯敏了,这不对,我见过她,她死的那天我还见过。我只不过是跟她做爱了,并没有杀她,看在老天的份上,我不会杀她的!”

那么到此为止了,萨拉想,此时结束再合适不过了。

“好吧,西蒙,先不要离开,特纳先生会有问题要问。”

萨拉坐了下来,把西蒙一个人留在证人席上,她的手开始颤抖。

特里接起电话时,起初没认出电话那头的声音。

“贝特森督察?”

“我是。”

“我是迈尔斯·贝尔比,麦克法兰的人事部员工。你记得吗,我们之前见过。我们谈过那个曾在这里工作过的爱尔兰小伙子。”

“哦,是的。”

“嗯,我跟一个在特朗奔宁公司工作的朋友聊天,你知道的,就是那个品牌专卖店的建筑承包商。他说有一个长得像那个爱尔兰人的家伙今天早上来过,想要找工作。”

“什么?”特里紧抓着电话坐起身。“然后呢?”

“哈,你走运了,他们需要招人,所以他明天开工。”

“棒极了!”一个微笑在特里脸上绽放开来。“他没留下地址或电话吗,诸如此类的联络信息?”

“没有,对不起,没别的信息了。但如果你打电话给我这个朋友,他就能告诉你更详细的信息。他叫弗兰克·卡罗,在特朗奔宁公司工作。”

“好的,贝尔比先生。感谢你的合作。我马上就打电话给他。”

法警从菲尔·特纳那里接过一张纸,递给西蒙。

“你认得这张纸吗,纽比先生?”

“认得。”西蒙耸了耸肩。“是在警察局里的时候,警方要我签字的那张纸。”

“你能为我念一念最后两句吗?”

西蒙从不擅长阅读,他有些磕磕绊绊地念道:“在被告知法律权利后,纽比先生声称他没有杀害贾斯敏·赫斯特,称自己有数星期未见过贾斯敏·赫斯特,并多次重复了这一说法。”

“这是真的吗?”

萨拉一眼看穿这是个模棱两可的问题。估计菲尔是打算迷惑证人,让西蒙无论作什么回答都显得虚伪狡诈。

“它,呃……嗯,有一部分是真的。我的确没有杀贾斯敏。但另一部分不对,不是真的,那就是我没有签名的原因。”

西蒙看向萨拉,萨拉点头称许。干得好,你躲过了陷阱。

“那么这是假的吗?”菲尔坚持追问。

“部分是假的,没错。”

菲尔夸张地叹了口气,就好像他已经无法忍受再被欺骗了。“为了说得更清楚,你声称有误的部分,是指你说已经几个星期没有见过她,是这个意思吗?”

“是,没错。”

“好的,西蒙。但我仍然不太确定我是否完全听懂了。你是说,因为你没说过那些话,所以这是假的,还是因为你确实说过,但到了警察局之后意识到说得不对。是哪一种情况?”

“我……我不确定。”这问题就好像是一只绕着公牛跑来跑去的狗,一直猛咬牛的蹄子,迷惑它,惹怒它。

“让我帮你回忆一下吧。你看,两名警探都坚称你确实说过这些话,但在警察局里面你改了主意,并且承认确实在贾斯敏死亡当天见过她。是这么回事吗?”

“是,没错。”

“谢谢你。照这么说,你被宣读警告语之后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跟警方说了这个谎话。但在见到律师之后,你却改了主意。”

“不,你瞧,你在扭曲事实。我根本记不得自己在车里说过什么,我当时怕极了。我都不确定到底有没有说过那些话。”

西蒙脸红了。菲尔蓄意想要激怒他,萨拉心想。

“我想你确实说过这些话,西蒙。我认为你被警方逮捕之后的第一反应就是说了这个谎话。但直到见过你的律师之后,你才意识到根本没人会相信,所以改了说法。只不过你后来改了的说法也是谎言,对不对?”

“不,是实话。”

萨拉意识到菲尔几乎不看西蒙,在大部分时间里,他都在看着陪审团,或是盯着西蒙头顶上方的地方,就好像是对她儿子不屑一顾。萨拉能感受儿子的怒火在升腾,正如菲尔所愿。

“好吧,让我们来看看你后来的说辞,好吗?你说自己在13号早上去河边跑步,如此一来你的运动鞋上才沾了泥巴和青草。你跑步的时候遇见过谁吗?”

“只遇到贾斯敏了,没遇到别人。”

“所以,根本没有人能证明你那部分说辞。好吧。然后你说自己和贾斯敏吃了一顿饭,还一起上床。我想,这一段故事也没有证人吧。”

“当然没有,没证人。只有我们两个,干他妈的。”

“显然是干他妈的啊。”菲尔笑了。“当然仅有的证人,现在已经死了。你说你们当时做爱了,并且贾斯敏很享受。但也只是你的个人说法,跟她的相抵触,不是吗?”

“什么?”西蒙看起来困惑而愤怒。

“嗯,你说她很享受。但她的尸体仿佛大喊着你在说谎,不是吗,西蒙?因为她惨遭谋杀后的尸体上,阴部带有挫伤。你认为那是怎么回事呢?”

“我怎么会知道?”

菲尔耸了耸肩。“嗯,你说跟她做了爱。你是个野蛮的情人吗?”

“见鬼……”西蒙的脸红了,他抓紧面前的证人席台。菲尔等着,希望他会做出什么暴力或者犯傻的事。萨拉冥思苦想该以什么理由进行干预,但什么都没想出来。

“你是什么意思?是,或者不是?”

“意思是……我不知道。我只不过是跟她做爱,仅此而已。”

“‘我上了她’——我想你原话是这么说的。”

“是啊,嗯,随便啦。”

“我听起来,那很野蛮。你是说强奸了她吗?”

“没有。我只是像以往那样上了她。她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个——我们一直这样做。”

“我认为你是强奸了她。无论是早些时候在你房子里,或是晚些时候在河边小径上。”

“我告诉你了。我并没有强奸她。”

“好吧,那是你的说法。”菲尔叹了口气,停顿了将近半分钟,让陪审团仔细思索。“但只有一个人在场,而她的尸体却在诉说着不同的故事。‘我的阴道被挫伤了,’她惨死的尸体向我们大声哭诉,‘这说明有人强奸了我。’那么贾斯敏是在说谎吗,西蒙?你现在的说法就是这样吗?你是说她的尸体在说谎,对吧?而你没说谎?”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不知道吗?哦,我觉得陪审团很清楚。他们都知道尸体是不会说谎的。但他们却知道你能说谎,因为你已经向逮捕你的警察说过谎话了。贾斯敏的尸体能证明两件事,其一,你和她发生了性关系,其二,她被强奸了。你不会是在说另一个人强奸了她吧,西蒙?另一个神秘的、不留痕迹的男人——没有阴毛、精液或DNA?也许是个火星人吧,只留下了挫伤,却没有别的?”

“我不知道那些挫伤是怎么弄的。”

萨拉看着西蒙的眼睛,鼓励地微笑着。尽管不断受到言语刺激,但他的表现比她预期的好。他并没有发脾气,没吵没嚷,或者新编些谎话来开脱,要是真说谎的话,那可真是糟糕透顶了。

但这都动摇不了一个事实:菲尔的盘问天衣无缝。

“好吧,我们看看你其他的说辞,好吗?你声称贾斯敏的血液之所以沾到你的运动鞋和面包刀上,是因为她在你的厨房里切伤了手指。对吗?”

“是,我觉得那就是沾上血的原因。”

“那么有其他证人可以证实这件事吗?除了你自己和贾斯敏?”

“不,当然没有。屋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又是这样。”

“是,那又怎样?”西蒙冷笑一声。“事情都是在屋子里发生的啊。”

“还真凑巧啊,陪审团大概会这么想。警察问讯的时候你也没有提过这一点,是吧?你现在却将其作为辩护理由了。”

“没有,嗯,我那时候没想起来,只不过是小伤口,我没想到那很重要。”

“是啊。你是后来才想起来的,需要解释为什么你的运动鞋和面包刀上有贾斯敏的血的时候才想起来了。问题是,从头到尾支持这个精彩故事的论据也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辞,因为另一个证人已经死了。”

“我也无能为力。”

“你是说,跟你无关吗?她的死跟你无关吗?”

“跟我无关。”

“好吧。让我们从另一个角度来看看你那个不可思议的故事吧。你在屋子外面朝贾斯敏的脸打了一拳之后做了什么?”

“我没有打了她一拳,只是搧了一个耳光,他妈的。”

当心啊,西蒙。萨拉皱起眉头,希望西蒙能看到自己的表情,别说脏话。

“你说,不过是搧了个耳光。”菲尔若有所思地拽了拽自己的耳朵。“下手肯定不轻啊,才会在她脸颊上留下一大块难看的淤青。”

“只是个耳光,毕竟是她先用手提包打了我。”

“哦,是吗?真的吗,留下淤青了吗?”

“没有。”

“你也没有去医院治疗?”

“没有……”西蒙的回答简直变成咆哮了。

“但这次总算有一位证人了,他看到了你们打架,是吧?就是马伦先生。而他的证词与你的说法不符啊,他说得很清楚,是你打了贾斯敏,根本没说贾斯敏打过你。”

“没有,但他没看到整个事情的经过,是吧?”

“所以是他说谎了,是吧?你没说谎,他说谎了。”

“我是说他没有看见整个过程。”

“我明白了。嗯,又是你和别人各执一词,是吧?因为仅有的另一个证人已经死了,脸颊上带着你这一记耳光留下的淤青。”

这一次,西蒙不屑于回答。他只是抱起双臂,静静地盯着折磨自己的魔鬼。菲尔躲开了他灼灼的目光,低下头看笔记。萨拉觉得不管陪审团怎么想,西蒙的这一表现都很难对他有利。

“好,我们再来看一下你故事当中剩下的部分,好吗?如你所说,你搧了她耳光后,一个人钻进汽车,去了斯卡伯勒。你是午夜到的,只有一对海豹看到了你。这样说准确吗?”

“海滩上没人,是这么回事。”

“所以又一次只有你的一面之辞。而你在那里待了超过一个星期,没有跟任何人联络。”菲尔把一只脚放在身旁的凳子上,抓了抓耳朵,就像他真的十分困惑似的。“那么提醒我一下——你为什么要逃走?”

西蒙转向陪审团,就好像他真心期望陪审团相信他要说的这一点。“跟贾斯敏吵完架之后,我对她反复无常的行为感到恶心。我再也受不了了。我想离开,努力忘了她,重新开始。”

“你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不感到恶心吗?”

“呃,有一点。但是贾斯敏戏弄我,勾引我……”

“所以你生气了?”

“是啊。”

“你去斯卡伯勒的时候,你有没有联系过任何人,告诉他们你的行踪呢?你的朋友?父母?妹妹?”

“没有。”

“为什么?”

“我只想自己待着。”

菲尔又挠挠头,用一支铅笔在他假发套底下反复摩挲着。“但你并没有生朋友或者家人的气,是吧?你只不过是生贾斯敏的气?”

“是。”

“那为什么不打电话跟别人聊聊呢?打给你的朋友、妹妹、站在现场的母亲、父亲,告诉他们她是怎么对待你的,还有你的感受。”

因为我儿子不是那样的人,萨拉心里想,估计大部分年轻人都不是这样,菲尔·特纳肯定很清楚这一点。

“我不知道,我当时太生气了,不想跟任何人说话。”

“你是说贾斯敏让你很生气?”

“是。但我没有杀她。”

“没有吗?”要说之前菲尔的声音里带有丝毫讽刺或调侃的意味,但现在全都消失无踪了。“我却觉得确实是你干的,西蒙。我觉得你的证词中,只有生气这部分是真实的。贾斯敏惹怒你了,没错,让你气到已经不能自制。气到你竟然当街重击她的脸,骂她贱人。气到你跑到贾斯敏会经过的河边小径上,在那里等着她,强奸了她,割断了她的喉咙,把她惨死的尸体丢弃在灌木丛中。那就是你愤怒发作的结果,是吧?”

“不是。”

法庭上鸦雀无声,一百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西蒙。

“之后,你开车跑去斯卡伯勒,因为你想躲起来,畏罪潜逃。而你没打电话给家人或朋友的原因并不是你仍在气头上,而是因为,你的愤怒渐渐演变成了内疚和恐惧,你害怕被人发现。这才是事实真相,对吧,西蒙?”

“不,才不是。你简直在混淆是非,我没有杀她。警察告诉我之前,我甚至都不知道她出了事。”

谢天谢地,萨拉想,西蒙现在没有再发怒。他的愤怒期已经过去了,因为这一刻太严肃了。他冷漠而笃定,眼中紧盯着敌人。

“是吗?而你面对警察的第一反应,第一个瞬间反应,就是撒谎。并不是哀痛,亏你还说你爱这个女孩,你只是努力拯救自己可鄙的臭皮囊。那才是事实,对吗,西蒙?你撒谎了,因为你明知自己有罪。”

“我确实流露出哀痛了。我爱贾斯敏,你不明白。”

“但你杀了贾斯敏。”

“没有。”

“她尸体上的种种证据都指明是你杀了贾斯敏,西蒙。死人是不会说谎的。”

“是其他人杀了贾斯敏,不是我。我没做过。”

“哦,是的,是你干的,西蒙。”

“不是。”

菲尔坐了下来,法庭里鸦雀无声,法官瞥了一眼萨拉,她站起身。

“辩方证词到此结束,法官大人。”

西蒙已经尽力抵御控方的攻势了。萨拉既提不出什么改进意见,也没有其他证人可以传唤上庭。现在只能把剩下的宝全压在律师总结陈词上。

“很好。纽比先生,你现在可以回到被告席上了。”

西蒙走过的时候,萨拉满脸鼓励地冲他微笑。笑容一半是给西蒙看,另一半是给陪审团看的。如果你显示出胜利在握的样子,人们有时候就会相信你真的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