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深夜的恐怖
转眼之间从赛德家赶来的家伙们已经把乔纳围了起来,他打消了反抗的念头。手电把他从头到脚照了一遍,随后响起莫里逊的嘲弄声:“这可真痛快呀!方才还谈论到你呢。这可太开心了。进屋吧,维里,谁再去点个亮来。”
叫做维里的家伙用力抓住乔纳的胳膊,推推搡搡地把他弄进屋里,伤指头在屋里点起一盏灯。莫里逊最后进了屋,乔纳看到他摆出一付威胁的架势,手里还拿着那个吉他。
“去两个人到外面警戒!”莫里逊嘟嚷着,“本来就应该这么办啦。怎么抓到这个小耗子的,维里?”
“是这样的,我正坐在大门上放哨,”这家伙等那两个人的脚步声咯登咯瞪走远后回答说。这人是个矮个子,肩很宽,活象个猴子,眼睛总是湿乎乎,嘴角下垂,长着一副哭丧脸,“就在这工夫,我听见这个小患子摸着黑上来了。起初我还以为是你们的同伴,我坐在那儿没动。可是这小子径直地就走到这边来了。这样,我就抓住了他。一点都没费劲儿。”
莫里逊得意地大笑起来。
“干得好,维里!我再单独给你二百美元赏钱!”莫里逊一只胳膊夹着吉他走到乔纳跟前。这个吉他只不过是轻机枪——汤姆枪的伪装外罩而已。枪身藏在这个乐器的长脖里,手伸进琴身的圆孔就能摸到扳机。
莫里逊用空着的那只手抓住乔纳的脖子。
“好,快说出来吧!”他彻底撕下了假面具,平时总带有几分嘲弄人的、彬彬有礼的样子,无影无踪了。他气急败坏地吼着,“你在这游荡什么?快说!”
“胆小鬼,放开我!”乔纳被捏得喘不过气来。
莫里逊笑着把手缩了回去。
“看住了这个小崽子,维里!让他考虑考虑。”
莫里逊向门口走去。乔纳知道他是站到使别人在灯光下看不见他的身影的位置上了。
“约瑟夫!到这来帮帮维里的忙。把这个小毛崽子塞进地窖他朋友那儿去。”莫里逊喊着。
乔纳绝望地把屋里环视了一遍。地板和墙壁的油漆都剥落了,地板已变得漆黑。满墙尽是坑坑洼洼,泥灰底下的板条子都露出来了。屋里有三张用旧木料搭的简易床,上面堆着草垫子、旧马铃薯袋和又旧又脏的毛毯。除此之外,一件象样的家具都没有。窗子上一块玻璃没剩,全都用木板钉着。很明显,在莫里逊把三个恶棍送到这儿住宿之前,这儿很久没人住了。从通往隔壁房间的门缝里,乔纳看到塌陷的地板上,到处堆积着脱落的灰泥。
伤指头从外面回来了。
“约瑟夫,来,拿着这盏灯,好让维里把你的孩子关到地下室去!让他稍稍凉快凉快。”莫里逊命令说。
伤指头捡起放在屋角的绳子,漫不经心地问。
“用这个吗?”
“客气什么!”莫里逊还是冷冰冰地回答,“在那老家伙旁边给他铺个床位!”
这个惯于花言巧语欺人耳目的强盗头子,毫不隐讳地发泄了难以遏止的愤怒之后,乔纳一句话都没有说。他知道即使去打听羌扑在哪儿也没有用。他方才听到的那呻吟声,说不定就是羌扑最后的悲鸣。乔纳用力咬紧牙关,抑制着身体的颤抖。一会儿还要把他带到什么地方去呢?他的命运难道是被杀害吗?
猴子维里用粗壮的胳膊,从身后对乔纳使了一个双肩下握颈的招数,把他架起用力向前推着,让乔纳走路时脚尖刚能挨着地。伤指头从维里肩上用手电往脚下照着亮。他们过了间壁,进了隔壁的房间。移动着的灯光扫过旧式暖炉,照到了满是碎屑的地板上。厚厚的地板烂到了底部。这里曾是这喇日房子的厨房。手电筒照着煤烟熏黑了的墙壁,又在裸露出来的椽子上掠过,照出了天棚上张着大口的窟窿。冬天的雪、夏天的雨就是从这里漏到地板上的。接着灯光又移到下面,照到了第二道间壁。这时乔纳发现他们脚下是一个漆黑的方形的洞口。从底下哩地吹上来一股又凉又潮的风。乔纳不觉打了个寒战。
“照照台阶上面呀,约瑟夫。好让我能看到下脚的地方。”维里吼着说。
他让乔纳转过身,以便从乔纳肩膀后面看准下脚的地方,顺着石台阶进了地窖。约瑟夫跟在后面用手电筒照着脚下。
他们到了最下面的一蹬。乔纳感到脚下铺得牢牢的土地上滑滑溜溜的。维里把乔纳转了个身,当他面向漆黑的房间中央的时候,圆圆的光圈喇地一下从乔纳的肩上扫过,光线中出现了立得笔直的两根柱子。在一根柱子的脚下,一个蜷着身子的尸体一动不动地蹲在那里。乔纳吓得呀地一声惊叫起来。
那不正是布兹大叔的尸体吗!
谁知这一声尖叫,却使这位老人忽然抬起头来。光柱一下子照到他那由于恐惧而肿起来的眼睛上。
光线中呈现出老人的秃头顶、下巴上蓬乱的白胡须和毫无血色的面颊。
底朝上的一只木桶把大叔沉重的身体紧抵在柱子上。他的双手被绕到柱子后面,两个手腕被捆在一起。用的可能是晾衣服的又细又结实的绳子。大叔的胸部、两腋和脚腕都被牢牢地绑在柱子上。剩下的细绳把那个木桶和柱子又绑了几圈,绳结系在柱子后面。
乔纳嘴里发出不知是恐怖,还是同情的压抑的呻吟,疯了似地扭动身子挣扎着。
“布兹大叔!”乔纳喊着。但是维里的大手马上严严实实地捂住了他的嘴和下巴,把他的头用力向后一推。乔纳的喊声变成了呜呜声。
灯光从布兹大叔那边一闪一闪地移过来,照看拚命挣扎的乔纳和维里。
“乔纳!”老人由于过分担心,喊了出来。随后,他提高声音恳求着,“求求你们,不要伤害那孩子。抵抗是没有用的,乔纳,你不要反抗!”
“喂,把煤油灯拿来,约瑟夫。”维里说,“那个手电不顶用!”
伤指头上台阶去取来灯之前,长长的地下室里漆黑一片。乔纳因徒劳的反抗而筋疲力尽,站在那里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维里的大手又使劲儿地勒紧乔纳的肋骨,使他几乎气都喘不出来。约瑟夫一回来,煤油灯虽然不太亮,但足以驱散黑暗的影子,乔纳渐渐地看清了土窖的轮廓。
这个地窖是间小屋,宽约十英尺,长约十二英尺。墙是石头砌的。头顶上的厨房的地板,到地面不过六英尺。两根横梁支撑着头顶上的地板。由青冈栋木做的横梁上留下了伐木工人的斑斑斧痕,手工锯出的梁面也很粗糙。中间相距六英尺的两根横梁是由两根带树皮的笔直的小杉木顶着的。在屋的一面墙上,还留有腐朽的木架残骸,它底下有个贮藏蔬菜用的大箱子。每个墙角和头顶的大梁上,到处都挂满了蜘蛛网,好象一盘盘的牛鼻绳。石墙抹的灰泥上,还有几处长过蘑菇后留下黑黄两色的斑斑污痕。在下地窖的台阶的对面角落里,有个小门通往厨房门外的后院。这个门很早么前就腐朽了,它的残骸散落在垫脚石板上,从石板缝里长出许多野草。
“放下灯,给我帮个忙,把那个桶给立起来。”猴子说。
一只发黑的、古里古气的小木桶,历尽了沧桑,和一些破烂东西混杂在一起堆放地上。伤指头把灯放到地上,把那只小桶搬到布兹大叔旁边的另一根柱子那儿,轻轻地立到柱根上。
“孩子,妥啦。你的床铺做好了,高材生!”说完,他吃吃地笑着。
布兹大叔怒不可遏,大声喊着,由于挣动,捆着他的绳索勒得更紧了,绳子深深地勒进大叔脖子的肉里。
“放开那孩子!只要能放他,你们杀了我好了,饶了那孩子!”大叔的肺都要气炸了。
“住口,老头儿!”维里吼着,“一点儿也没有弄痛他!”
维里就好象秤玉米口袋那样,把乔纳突然轻轻一举送到柱子跟前,扑通一下放在底朝上的木桶上。
“拿绳子来,约瑟夫,快点!”维里说。
乔纳挣着想躲开身子,但猴子用力把他按住。伤指头敏捷地把他倒背手绑到了柱子上,脚腕也被捆上了,又用多出来的绳子把脚和木桶绕了好几圈。
“哦,小宝宝!这回随时都可以逃到你妈妈那儿去喽!”伤指头挖苦地一笑。
不用说动弹,连喘气都很困难。因为绳子;在胸前勒得太紧,乔纳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喂,整好了吗?到睡觉的时间了。”从上面房间里传来了莫里逊的声音。
“老板,妥啦!”恶棍们连忙回答。他们拿起灯,最后又检查了一遍捆绑布兹大叔和乔纳的绳子,才慢慢走上台阶。
他们一走,微弱的光亮消失了,地窖里又变得一片漆黑。乔纳扭动着脖子向外一看,从地窖进出口的方框里可以看得见一小块夜空,上面有一颗星星在闪闪发亮。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布兹大叔压低声音问:“乔纳,没有受伤吗?”他的声音因过度担心而在发抖。
“我没事,大叔受伤没有?”乔纳悄声问。
“我精神挺好,”太叔坚强地小声说,“可不能怕他哪,孩子!很快就会有人来搭救我们。可是他们怎么抓到你的呢?是闯到你家去了?阿妮姨妈没事吧?快告诉我!”
“不是的,是我自己到这里来的。”乔纳低声说,“我是来找羌扑的,这样才被他们捉住了。羌扑不知跑到哪儿去啦。大叔见到它没有?”
“我没看见。”老人有气无力地说,“刚才不久,我听到了狗的吠叫声,但愿那不是羌扑才好。乔纳,大概不致于是羌扑吧?”
乔纳难过得再也没有勇气提起羌扑的事儿了。他强忍住泪水,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问道:“大叔是怎么被他们抓到的?”
“我来到这儿,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儿呢,一下子就被他们给抓住了。”大叔颇感遗憾似地叨咕着,“我是今天下午到这来看这幢房子的。谁知一下子跳出三个人来,不容分说就把我抓住了。”
“大叔您是来看这幢房子的?”乔纳目瞪口呆地问,“是有什么事吗?”
黑睹中听到大叔痛苦的呻吟,过了一会儿,他说:“你哪会知道,我就出生在这幢房子里……而且……说不定还要死在这幢房子里哪!”大叔十分伤感。他接着又说下去,“这幢房子是我爷爷修的。乔纳,我是在这儿长大的。不久,我的母亲、父亲都死了,这幢房子就归我所有了。那时大叔的妹妹和斯特利卡结了婚。因为他俩很穷,我告诉他们喜欢在这里住多久就住多久好了,我便出外四处漂泊,不停地干活。不知什么时候他俩扔掉了这幢房子。房子虽然还是我的,我返回来的时侯也不想住在这里了。这幢房子有很多悲惨的回亿,成群结队的幽灵在游荡着。我无论如何也不敢一个人住在这儿。我这个人生来胆子就小,乔纳。”
“不,不对。大叔一点儿也不胆小。”乔纳坚决反驳说。
“你真是个好孩子,乔纳。”大叔赞许地小声说道,“我以为我再也不会回到这儿来了。但是出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
“我知道您指的是什么事。”乔纳亲切地说,“是大叔的外甥回来了。”
“嘘——!”这位老人害怕四外有人,“你可别大声说话!但是,正和你说的那样,我要早知道你了解这些事就好了。那些家伙不会捉我外甥吧,乔纳你说是不是?”
“是的,他没事儿。那些家伙没有捉他。”为了让大叔放心乔纳小声说。
布兹大叔放了心,松了一口气:“我的财产只有他了。只有他是我唯一还活着的亲人。那些家伙大概不知道他住在哪儿吧,乔纳?”
“他们没有去注意他。他们又在策划抢银行。然后他们——不,您用不着挂念。布兹大叔,请您别着急。”
“又要抢?”大叔惊恐地低声喊道。
“大叔究竟为了什么到这儿来的?本来这些家伙就有可能隐藏在这里的啊!”
“我是以为他们已经跑到几百英里远的地方去了。你大概还不知道我的全部事情吧,让我讲给你听。听了以后你就会明白大叔为什么总是心事重重、好发脾气的原因了。我接到了那封信,就是你在场时接到的那封。但是我没有勇气对任何人讲。那是我外甥写来的,他从监狱里出来了。监狱在本省很远的地方,为了投奔到我这儿来,他风餐露宿,历尽辛苦。他心目中的家只有这里。外甥告诉我,希望那天晚上能够在里万顿见到我,约好等天黑以后在一个车站附近见面。所以当时我马上就去了,对任何人也没说!”
“那不就是列斯·赛德去找您的时候吗?”乔纳小声说。
“是的。赛德和他的一个朋友来了。我不想和他们说话。因为我当时心急如焚,我只对他们说我得进城干活儿去,一宿都不能回来。我给他们吃了个闭门羹。天一黑马上就去里万顿见爱迪。但是那天夜里左等右等也没见到爱迪的影子。我不放心,就没离开那儿,足足呆了一夜。”
“克拉拉贝尔·史密斯说那天半夜听见了大叔货车的响声。当然那是她弄错了。第二天我看了泥里面的轮胎痕迹,知道不是那么回事。那是赛德的货车。他们就是在那个时间偷了大叔的油漆。”
“你说得对,乔纳,那天晚上他们偷了油漆。那时,我没有心思干别的,只在里万顿望眼欲穿地继续等着他。你说怎么着,第二天早晨九点或许是十点,爱迪总算是来了。我问他为什么晚了,听他一说可把我吓坏了。爱迪说他在头一天就到了里万顿,但是冤家路窄,偏偏遇上了现在在上面的这帮家伙。他们就是过去让爱迪吃过许多苦头后逃走的那帮人,就因为他们,爱迪才当替罪羊进了监狱。那帮家伙捉住爱迪,推到镇郊的一栋空房子里,把他关了起来。那些家伙在那里大吃大喝,企图杀害爱迪。但是他们喝得酩配大醉,睡着了。第二天早晨,他们没到关着爱迪的屋子里来,就外出了。就趁这个机会,爱迪才逃了出来。
“他象风吹的树叶似地哆嗦着。我想马上拉他回家。可是他说大白天的,到哪儿去都心惊肉跳。有一个地方可以隐藏到天黑,他让我晚上到那儿去接他。不管我怎么劝,他也不肯和我一起回来。没办法,我只好回家。就在回家的路上,你和托米对我讲了那件抢银行的事。我比别人更吃惊,因为我担心爱迪是不是又卷进去啦。你说只有三个人,我才多少轻松了一些。可还是怕得不得了。我一心只想着在警察捉到罪犯以前,把爱迪好好地、安全地藏起来。当天晚上我就把爱迪领回家来,可还是担心得要命。我把他藏在阁楼里,把饭给他送上去吃。我不能把他一个人留在家,因此我也不能到宿营地营房去干活儿。乔纳,原谅我吧,就是为了这事我才不得不对你说了谎话。你会理解我吗?”
“是的,那当然。那事没什么,布兹大叔。”乔纳安慰着他,“大叔那时非常痛苦,而我还一个劲儿地让您干这干那的,太对不起您了。”
“我还因为那油漆的事对你说了错话。我不知道是谁,为什么偷的。我担心你会去报告警察。那样一来,警察便会在工作间前后出出进进,问这问那,就会发现爱迪呆在这里。我是不想让爱迪再和警察打交道了。我真是糊涂啊,乔纳。要是那时我和你一起对警察说清楚,今天就不会受这个罪了。我一心只想着爱迪的事,一点也没料到这些,当时我已经昏头涨脑了。”
“是吗,我当时不知道您是这种心情。”
“最糟糕的是今天下午。我自我安慰着,以为已经没任何危险了,还以为这一带已经不会有恶棍了。如果我把它修理一下,和爱迪住在这里还要安全些。所以,我就到这儿来了。结果,来到就被他们捉住了。”
“嘘——!有脚步声。”乔纳不安地小声说。
一个人的脚步声,在头顶的地板上吱吱咯咯响着。一束光线,从厨房照到连接着地窖的台阶上。出现了两只脚,一步一步小心地走下来。手电光喇地一下照到了俩人脸上。俩人的眼睛都给照花了。是伤指头的声音:
“快睡觉吧,我就是说这个来的,顾客先生。老板回家了,我们也该睡了。”
他又检查了一下绑得是否结实。乔纳和布兹谁都没说一句话,因为说了也没用。伤指头又登上台阶走了。黑暗又使他俩互相看不见对方。
“现在有几点啦,乔纳?”布兹大叔小声问。
“大概十二点钟左右吧。”乔纳无力地说。
“我太累了。不到四点钟就被绑在这根柱子上了。你说会有人来救我们吗?乔纳。”
“会的,当然会有。”少年的声音在黑暗中有力地响着,“不用担心,布兹大叔,他们不会伤害我们的——如果想那样做的话,早就把我们给杀了里匪徒们没有那个胆量。没问题,一定会逃出去的。我们一定要设法逃出去!”
“绳子勒得太疼啦。”老人有些受不住了,嘟嚷着说。随后是一片沉默。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乔纳听见的只是很的熟声。
布兹先生睡着了。
夜深了,眼前一片黑暗。乔纳暗下决心:一定要鼓起全部勇气顶住这种非法的监禁。必须藐视这种绝望的处境——只有这样的信念才能支撑得住他那即将崩溃的精神状态。不论怎样使劲儿凝视,眼前还是漆黑一团,什么也看不见。乔纳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幕幕往事。他想起阿妮姨妈那明快的面容和开朗的微笑,想起托米的快活和友情,还有一贯待人和蔼可亲的品德拉先生。想到这些,乔纳就感到了一种莫大的安慰。
没有任何声响来打破这里的寂静。乔纳也开始昏昏欲睡了。他的头向前耷拉着,身子堆垂在支撑着他的绳索上,他不知不觉地进入了梦乡。
一丝灰色的光线射进了地窖,是早晨了。乔纳说不准睡着以后过了多长时间,他是因为极度疲倦才睡着的,因为刚才一个梦惊醒的。他梦见莫里逊来到了品德拉先生的商店,蹑手蹑脚地从他背后走过来,一下子使劲儿扭住了他的胳臂。
“品德拉先生,救救我!阿妮姨妈,救救我!”他喊着。他在喊声中睁开了眼睛。他想动弹,但一点儿也动不了。他感到胳膊和手疼痛难忍,捆绑他的绳子已经深深地勒进了皮肉。
他无力地试探着动一下脖子。光线十分微弱,什么都看不清楚。在六英尺多远的暗处,浮现出一个格外显眼的黑色物体,他看了半天,才认出是被捆绑的布兹大叔。
“布兹大叔!”乔纳张开发千肿痛的嘴低声叫着,“布兹大叔!”
但是,并没有回答。他是否已经神志不清了?他想大声呼救!可是,他默默地克制着。因为他知道喊人也没有用,难道还能指望从捉自己的那帮残忍的家伙那里得到什么帮助吗?如果叫出声来,把他们喊醒,那帮家伙下来只能让两个人吃更多的苦头。他只好咬紧牙关,忍受着。
过了几分钟,乔纳忽然听到了小鸟在树枝上欢快的歌唱声。他知道,是太阳升起来了。他十分想念姨妈,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然后,又坚决地摇摇头,他决不能低头认输!
一群小鸟在欢快地歌唱,使乔纳得到了很大安慰。他侧耳倾听着,希望从心中油然升起。
“嗯——”的一声长叹,把乔纳吓了一大跳。他急忙转过头来,见布兹大叔动了一下,接着,又响起了务声。他放心了,不觉露出了笑容。乔纳想喊大叔一声。但他没有喊。喊醒大叔又能怎样呢?应该让老人尽量多睡一会儿。
时间过得慢得要命。
一束阳光射到地窖台阶上,布兹大叔终于醒来了。睁开眼睛,他抬起头,叫着:“还没有人来吗?乔纳。”
“小点儿声!”乔纳低声说,“有人来了!”
脚步声在门外停下来。门折页吱地一响,是开门的声音。
“进去,把他们喊醒,列斯。”是莫里逊在说话,“快点!”
头顶上响起列斯·赛德的脚步声。接着,听到被喊起来的三个恶棍发牢骚的声音。
“快点,小子们!”莫里逊在进口处发号施令,“出发之前有事要干,听见没有?”
乔纳眼前浮现出莫里逊嘲弄人的那种神情,他心里感到十分恶心。
“说什么,老板?”伤指头气冲冲地喊着,“没想到出发时间哪,还有两个小时呢!”
“少啰嗦,”莫里逊不耐烦地说,“起来,大家快些。你们从现在起要挖个坑。到外面去,快点儿!”
乔纳见布兹大叔脸上露出了恐怖的神色。
“铁锹!”老人喘吁着悄声说,“他们要干什么?”
“嘘——!”乔纳回答说,“听!”
“那个老东西和小毛孩子怎么收拾?”约瑟夫间,“留在这儿吗,老板?”
“对,就这样扔在那儿好了。”莫里逊吃吃笑着,“让他们等着吧,完事后我再去安慰他们。好了,行动吧。”
他们的脚步声在小路那面消失了。可怕的沉寂包围着这幢空房。
“他们打算做什么?”乔纳被新的恐怖吓得心直跳。
“谁知道呢!”大叔呻吟着,他的头无力地垂到胸前,“想也没有用,乔纳。”
一小时过去了,这一小时使人感到好象过了几年。这时候,除了地窖外面枝头上偶尔歌唱的小鸟声之外,还传来了一些响动。是有人从森林里走来的脚步声!他俩那饱受摧残的心中又有了新的希望,也许救星就要到了。不过这种喜悦是非常短暂的,他俩再一次被推进失望的深渊,因为他们听到了莫里逊的声音。转眼间,脚步声来到了地窖的出口。
“这样就可以了。”看来莫里逊的兴致很高,“其他的事我来处理。你们把赛德先生带去,监视他赶快准备早饭,我随后就去。”
他俩听见那些家伙拽着列斯走远了,接着是莫里逊在地窖口附近挥动铁锹的叮当声。他俩不知会有什么灾难临头,注意地听着上面的动静。他们终于弄清了,莫里逊在。过了一会,他们听见莫里逊满意地松了一口气,铁锹档地一声扔在台阶旁。两分钟之后,莫里逊走下了地窖。他把挟着的机枪放在地上,默不作声地叉着腿站在两人面前。他两手抱膀,嘴角上流露出惹人厌恶的微笑。
“拿水来!”布兹大叔软弱无力地呻吟着,“给我水!”
莫里逊向后仰着身子,哈哈大笑起来:“要水?”他拭去因过份得意而笑出的眼泪,“这个要求能满足,我正想给你们水喝哪,这正合我的心意!”
乔纳挣扎着,大声叫喊:“放开我!快放开我!”
莫里逊又笑了,带着嘲弄的神色说:“安静些,孩子。不要喊坏了嗓子,没人会听你的。”
“来水!”布兹先生又在呻吟。
“好了,别那么急呀,老爷子。”他拿腔作态地说,“再呆一会儿,这儿就来水了。劳您驾,再稍候一会儿吧。”
布兹大叔满脸恐怖地盯着莫里逊,他喊着问:“来水?”
“水一会儿就来了,会让你喝个够。”莫里逊皮笑肉不笑地说。他突然弯腰拾起放在地上的机枪。乔纳吓得眼睛都瞪圆了。
“别,别开枪,请你不要开枪!”乔纳喊着。
“别说蠢话!”莫里逊笑了,“孩子,我连想都没想过对你们开枪。你知道为什么不对你开枪的原因吗?我不愿意看到血。也不光是这个原因,把子弹用在你们这样人的身上太化不来了,留下来说不定在克林顿会用上的。”
乔纳气喘吁吁,两眼冒火,死死地盯着莫里逊那张令人不堪忍受的狠毒的面孔。
“你听清楚,我是很忙的。”莫里逊继续说,“我在银行还有件重要的事情要办。你实在是让我太恼火了。说实在的,我最讨厌别人对我评头品足。至于开枪杀人,我是绝不会干那种事的。我做梦也没想杀你。话又说回来了,我这个人也并非什么圣人,我可没有办法去阻止大自然的力量。再说我又是一个心地极其善良的人,没有勇气在这里眼巴巴地看着大自然的力量把你置于死地。”
莫里逊嘿嘿笑着,向前走近一步,他的脸扭曲得很难看。
“好好给我听着,你这个多管闲事的小崽子!”他挨近乔纳的脸,咬牙切齿地说,“我很想等到那个时候,可是我没有那个闲工夫了。看着你们活受罪,是我最大的乐趣。现在让我揭开这个谜底吧。你的脑袋聪明过人,以后几个小时的情形,你自然会明白的。”
乔纳直盯着眼前这双罪恶的眼睛——就象毒蛇的眼睛一样寒光闪闪。
“你可知道在罗斯特池塘一头修起水坝以前,这幢房子一旁边有过一条小河吗?”莫里逊自鸣得意地问,“那是在你出生以前很久的事了。可是自然的力量是轻易不会改变的,不管时间过了多久。听懂了吗,小崽子!你在学校里听老师讲过吧,‘水要求隐定,水向低处流’。这种道理象你这样的聪明人马上就会懂的。当然,时间太久了,在某些地方有时可能会被树叶呀、沙土呀什么的给堵塞住。那些东西我已经都收拾干净了,也没费多大事。违反这个法则是不可能的,何况水坝要比这个窟窿高出二十英尺哪。早饭前我就打开水门,你的好朋友布兹先生很想喝水,请你放心,现在我就让你们喝个够。听啊,你们听!”
莫里逊住口不说了,这阵疯狂激烈的言词使他气喘吁吁。周围突然静下来,依稀听得见一种轻微的响声。这声音却成为最大的恐怖袭击着乔纳。那是哗哗的流水声,那水正是顺着石阶一瞪一瞪地流进地窖。
盯着乔纳的莫里逊,以胜利者的姿态得意地微笑着。他看得出,他俩由于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而感到了恐惧。
乔纳喘息着说:“但是——”可他忽然收住不说了。
莫里逊笑了,嘲弄着说:“大概,你是想说水在这种土地上会渗进去的吧?那是不会随你的心愿的——水不会渗得那么快,二位是有饱享乐趣的时间的。过去用的灰泥质量很高呀,对吧,布兹先生!”
布兹老人拚命地挣扎着,他喊道:“你这个魔鬼!你太没有人性了。你要杀死我们吗?想淹死我们吗?要杀就杀死我好了,但是请你们不要杀这个孩子!放了他吧,我求求你!”
“嚯,你可真能嚷嚷啊!”莫里逊狞笑着,“我并没想杀二位,只不过是说我马上要出发啦,请两位乖乖等着吧,发现水的这个法则的不是我。好了,失陪了,我该走了。”
这时地面上已经有几处形成了水洼。布兹大叔绝望地垂下了头。莫里逊向后一转,小心翼翼地躲开有水的地方,朝地窖出口走去。
“请等一下,莫里逊先生,”乔纳拚命地喊着,泪珠顺着脸颊簌簌地往下流,“等一等——我求你,我求求你,莫里逊先生。你千万不要拆磨我的狗,我只求你把它放开。”
莫里逊笑了,又是一番嘲弄:“那么说你是听到狗的叫声了。遗憾的是,你判断错了。你听到的是‘哭鼻子’维里的声音。那小子擅长的只有这一手——学狗叫。实际上是我让他这么干的。在这一带,人们都认为这幢房子是鬼屋。我只不过是利用了这种迷信而故弄玄虚罢了。实话实说了吧,我还没见到你那可爱的小汪汪呢。我倒是很想见到它,我本来希望它能和你一起升天堂。再说一遍:再见,亲爱的朋友!假如你俩没事可干,我建议你能从各方面研究一下,多管闲事儿会有什么好下场。这种研究本该早些进行,不过俗话说得好,‘晚些做也比干脆不做好。’再见!”
莫里逊洋洋自得地走了。他蹬上石头台阶走到另一个世界去了。寂静重新笼罩了地窖——只有潺潺流水声打破了沉默。乔纳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