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探访精神病院
马家庄这地名听起来确实很土。八十年代还是一片郊区,进入九十年代,县城扩建,楼房遍地,昔日的村庄摇身一变成了小区,但这样的小区在舜城随处可见,马家庄之所以出名,是因为那里有舜城唯一的精神病院――舜城县不正常人类精神卫生研究与疾病控制中心。名字拗口,人们干脆称它马家庄,于是舜城逐渐形成一个本地人才听懂的代名词,如果有人说谁谁谁住在马家庄,其实是在骂他“神经病”。这倒没什么,地方文化,只是苦了真正住在小区的人。
沐天陉就那样傻傻地站在精神病院的门口,他知道自己会有抵触心理,但没想到会抵触到实在不愿再向前迈一步的程度。
有我在,你休想再到这鬼地方来。
十年?没错,整整十年了。上次来这儿是十年前的一个下午,出来的时候依?像训小孩似的那样说。之后,她带他去滑旱冰。
哇――哈哈哈,沐天陉也有不如老娘的地方……
他摔得不轻。
幸福是往事的影子,然而回忆太过美好,心里会疼。
沐天陉用力摇了摇脑袋,自言自语道:“如果你还在我身后,就陪我一起进去吧。最多让你再摔几下。”
他本想提着十块钱的水果混进病房,值班护士告诉他,夏源属于重症患者,要探望必须有专职医生的批准。而夏源的专职医生去舜大讲课了,不在。
“郁大夫应该很快就回来了,您可以等一下。”
重症患者?批准?比我那会儿正规多了。
旧地重游,沐天陉刚刚鼓起勇气要在周围转转,突然听到护士小姐甜甜的嗓音:“真太巧了,那位就是郁大夫。”
沐天陉回头望去,竟然是个女的,短裙正装,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广告公司的中层白领,秀发向后形成一个簪,这样的发型对于女人来讲非常冒险,因为很少有脸型能配得上它,但眼前却是完美搭配的典范,没有刻意修饰,显得极其清新自然,五官棱角分明,显出男性的干练气质,却又不失女性的纯美。更钩人心魄并让人盯住不放的,是她额头左上角一块指甲大小的淡灰色胎记,这洁白肌肤上的“疤痕”没有使人不舒服,反而让你不得不再抬头多看几眼。女人有很多种,其中一种最难得,男人会为之倾倒,女人,也会。
“郁大夫,这位先生要探望夏源。”护士小姐的声调,是那种非常乐于与之接触的不易察觉的兴奋,这或许就是人们很难形容的所谓魅力。
幸亏正阳没跟着,不然这半青会失态的。
“你好,郁大夫,我是夏源的外甥,在外地好多年了,最近回老家,特意过来看看他……”
沐天陉突然发现对面这位超然脱俗的女人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自己。
他自诩撒谎的道行还是可以的,难道竟瞒不过这女人一秒钟……
“M!”
“嗯?”
“沐天陉!”
“你怎么知道?”
“真是荣幸!”超然脱俗本来有一点点冷艳的表情突然变得欣悦起来,主动伸手与木讷的天行握在一起。有人说手是女人的第二张脸,其实声音才是。与男人的嗓音富有欺骗性不同,一个女人的声音往往在一定程度上折射出她的性格。沐天陉在这个女人富有质感的音色中听出了孤傲与自信。然而她的手却略显粗糙,甚至手掌和手背都有几处轻微的伤痕。距离足够近,他注意到了对方贴在瞳孔上的隐形眼镜,这使她的双眸不像常人那般清澈,却独有一种??的诱魅。
“来,到我办公室谈吧。”
“自我介绍一下。”关上办公室的门之后她微笑着说,“我叫郁雨凡,是这儿精神康复科的医生。您请坐。”
沐天陉坐下后便带着疑问的眼神看着郁雨凡,他在等这个女人主动解释。
“请喝水。真是太意外了,如果我的导师能见到你一定会很兴奋。”
随便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开口问第二遍。
“孙濡浚,孙教授,还记得吗?”
我就知道,那个骗子!这辈子除了依?,接触最多的就是他了。
“他是我的导师。”
“啊,这么说,这老头儿热衷于把我当作例子在课堂上讲来讲去。他向我承诺过会严守秘密。我本来不打算见他的,他在吗?”
“你不要着急。”这温柔的声音太撩人,确实有使人消气的作用。“他去世了,三年前死于心脏病。”
……
沐天陉突然有种巨大莫名的痛,似乎自己的心被人挖去了一块儿,这很奇怪,因为从失去沈依祎以后,他就再没有过伤感。
“老师只带博士生,知道你的人很少。何况他说起你来总是用M来做代号,你的真实姓名和详细资料只有我和我的两个师兄知道,是为了研究,你的案例实在罕见,导师忍不住在可控范围内违反了承诺。但请你放心,我们都有严格的职业操守。他老人家在世的时候经常念叨你,算了不说了,都已经过去了。”郁雨凡嘴角流露出一种自我安慰的微笑。“有没有怀念这里的生活?你可以帮助我完成一些临床实验……”
“免了。我可不想再做一只耗子被人放在显微镜下观察,那滋味儿,好像赤裸裸的。”
“好的,我能理解。对了,你不是孤儿吗?什么时候冒出一个夏源这样的舅舅。”
“呃……我需要和他谈谈。”
谎言被拆穿,再试图去隐瞒是很傻的,特别当对方是女人的时候。
“这么说他不是你舅舅?呵呵,开个玩笑。只有三种人有兴趣见他。一是他的亲属,二是从事精神病研究的学者,三是警察。显然你不属于前两类,而如果你是警察是不会冒充病人亲属的。那么你究竟从事什么职业?我必须搞清楚这一点,请你理解。”
“我曾经是警察,找夏源是为了查一个案子。我希望能见他。”
“这么说你后来真的当了警察。导师曾经预言你可能在警校里完不成学业,中途改行做画家或研究生物学。为什么曾经是?”
“你到底能不能让我见夏源?”
“噢,我想可以。跟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