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七月二十九日,伯尔尼

森四郎下到一层的餐厅,格温斯基正在靠窗的位置吃着早午餐。

墙上挂着的鸟鸣钟的指针指向着上午十点三十分。森四郎这一天久违地睡得很香,还睡了个懒觉。刮完胡子后更是觉得神清气爽。昨天把衬衫送去洗了,西装也让酒店服务员熨平了。今天虽说是要打算跟藤村武官面谈的,不过再怎么样,明天下午之前也应该可以衣冠楚楚地到了巴黎了吧。森四郎坐在了格温斯基对面的椅子上,格温斯基抬起头来问道:“昨晚上玩得还爽吗?”

森四郎把餐巾铺在膝盖上,答道:“啊,只是小赢了一点点吧。”看那样子应该是玩的很尽兴吧。

“一个人去赌场那种地方,也有意思吗?”格温斯基一副不能理解的表情。

“去了不就认识人了嘛。”

“比如呢?你都认识谁了?”

“比如说……”森四郎心想,认识的那个叫罗西欧的西班牙女人应该就不用说了吧,“昨天啊,我认识了一个红军的军官。虽然是个乡巴佬,可是给人的感觉还不赖。”

“红军军官来伯尔尼干什么?”

“说是特使的随员。要从苏黎世坐专机飞回莫斯科。昨天第一次去赌场,我帮他完成了这初体验。”

“原来如此,”格温斯基点了点头,“大战的时候,瑞士和苏联也曾一度剑拔弩张。苏联好像还曾要求瑞士罢免他们的外务大臣。现在估计是开始修复外交关系了吧。”

服务生端过来了咖啡。餐厅里侧隐约传来了播放收音机的声音。好像声音是从会客厅那边传来的。森四郎端起了咖啡杯,格温斯基突然说:“你听见了吗?”

“什么?”

“嘘。”

是收音机正在播送什么重大新闻吗?比如说日本投降了之类的。要真是那样的话也就好了,最起码说明自己送过去的情报确实发送电报给东京方面了,而且东京方面也进行了研究讨论。格温斯基的表情有些阴沉。

“怎么了?”森四郎问道。

格温斯基说:“日本拒绝接受《波茨坦宣言》。”

“什么?拒绝了?”

“是啊,太奇怪了。”格温斯基起身朝会客厅走去。森四郎也急急忙忙地追了过去。在餐厅外面一间有暖气的会客厅里,放着一个收音机。一个旅行团的游客正坐在沙发上听着收音机。收音机又重复播送了一遍刚才的内容。

“日本政府拒绝接受《波茨坦宣言》,再一次明确了彻底抗战方针,迎来和平的道路还将很远。同盟国军方面目前还未就日本政府的拒绝声明做出任何表态。尽管对日本的劝降条件比当时对德国的远远宽容许多,日本政府仍然予以拒绝,同盟国军方面的失望是显而易见的。日本失去了最后的和平手段,预计同盟国军方面今后将加强在远东方面的军事布置。正如《波茨坦宣言》所说的,对日本而言,若发表了拒绝声明,今后想要得到和平所付出的代价将是日本无法预计的。”

格温斯基把森四郎带到会客厅的一个角落。双眼充满了愤怒。“看来我们送去的情报又遭到了无视。”

森四郎说道:“或许只是他们还没来得及联络东京方面吧。”

“绝对不是。大使馆的那帮家伙,根本就什么都没放在眼里。那两个人,一看就知道是两个白痴!”

“确实,那两人要是在赌场的话,肯定是冤大头。”

“或许大使馆里真是没有个能判断情报价值的人。果然昨天还是应该见藤村武官的。”

“接下来怎么办?”

“总之,我们再给大使馆打个电话。直接和藤村武官会面,必须告诉他我们的分析和想法。”

“我们的分析和想法?可我们自己什么分析也没有啊!”

“我的,还有武官的。”

在会客厅的一角有一个公共电话亭。森四郎在那个狭小的电话亭里拨通了大使馆的电话。格温斯基就守在电话亭外面。接电话的是个年轻的日本人。森四郎光听对方的声音无法判断是不是昨天那个书记官。对方冷淡地说:“藤村武官现在不在。也不知道他的联络方式。”

“我有紧急要事。务必让我尽快见他一面。”

“那我让藤村给你打电话吧。”

“麻烦你了。”

“你的电话号码是?”

“是贝尔维尤富酒店。”森四郎还加上了房间号码,“要是中午前还没有等到电话的话,我会再给大使馆打电话问的。”

“我说了会让藤村给你打电话的。”

“我总不能一直在酒店等电话吧。”

“不是你们有事找他吗?”

森四郎不自觉提高了声音的分贝。“是你们的事。是武官工作范围的事。”

对方并未所动。“所以啊,藤村那边应该也在等你们的电话啊。总之,我一跟他联系上,就转告他。”对方挂了电话。

过了三十分钟后,藤村义朗武官打来了电话。打到了森四郎的房间。格温斯基也正好在。

“在下是藤村。”对方说道,“听说你找我有急事?”

“在下森四郎。”森四郎没有多说别的,省得他报上了国籍后又会像昨天那俩书记官似的,把他当成形迹可疑的人,盘问个没完没了。“我昨天去大使馆拜访了你,可是因为藤村武官你不在,只好跟佐久间和吉本二位书记官说了。您应该已经听说了吧?”

藤村似乎有些意外,说道:“没有啊,我什么都没听说。昨天你们来过吗?”

“嗯,上午十点半左右的时候。”

“我甚至没听他们说来过客人。那你们有什么事情?”

“斯德哥尔摩的大和田武官托我传话。委托我转达给您。是关乎日本存亡的重要情报。”

“你们是从斯德哥尔摩来的吗?”

“是的,带着情报过来的。”

“那跟我说说吧。”

“您现在是在哪里打电话?”

“大使馆。”

“我认为我们之间面谈比较妥当。在大使馆外面,”

“也好。”藤村同意了,“旁边是英国大使馆,背面是比利时的。这里是有点不太安全。那我们约在外面见吧。”

“您告诉我时间和地点吧,我们到时候见。”

“那就在大教堂的旁边吧,那儿有个眺望台,能看见阿勒河,怎么样?正午的时候。”

“大教堂?”

“嗯,在老街区。很好找。”

“明白了,我会准时去的。”

“正午的时候。”

挂了电话后,森四郎把刚才的话又跟格温斯基说了一遍。格温斯基问道:“怎么样,你觉得藤村这个人是个靠得住的人吗?”

森四郎想了想说:“起码比大使馆的那两个家伙强。”

“就那两人啊,和他们根本没有可比性吧。”

“这位武官最起码还有心听我们说的话。”

“说是正午吗?”

“正午在大教堂旁边的眺望台。”

“我正午时候还有点事,可能得晚一点过去了。”

“行,我先跟他说说主要的。”

格温斯基看了眼手表,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森四郎也看了看手表,上午十一点十五分。

中午十二点差十分,格温斯基来到了格拉姆路的古书店“猫头鹰眼”。哈默斯坦戴着老花镜坐在账房里,抬头看了眼格温斯基,眼睛滑到了脸上。“你来的好像早了点吧?”

格温斯基走到账房前停下来。“照你的办事效率,恐怕早就做好了吧。”

“五十年了,我办事可一直是有效率又认真的。”

一边说,哈默斯坦一边从账台下面取出了一个信封。信封里装着俄罗斯的护照,用于去苏联邦外的地方旅行。打开以后,格温斯基看到自己的照片贴在指定的位置上。名字是米法埃罗·尼克拉艾·库利科夫。一八九八年出生于莫斯科。哈默斯坦又从信封里掏出一个用手帕包着的东西,放在了柜台上。格温斯基拿过来,在摸到的那一瞬间,就知道是什么东西了。一个金属制造的工具。把手帕展开一看,是一支小型的半自动手枪,地道的德国陆军制式手枪。哈默斯坦说道:“我想你在华沙或许有用得到的时候。”

“这可是个宝贝。但是你是怎么把这东西弄到手的?这可是美国士兵最好的战利品,这个和卢格尔自动手枪。我听说即使在德国国内,现在也很难弄到了。”

“跟纳粹有关的人现在都在忙着逃出德国呢。也不知道为啥,总有些笨蛋跑到我这儿来买些伪造的护照和南美各国的签证。钱不够的人就用这个抵账了。”

格温斯基惊讶地说:“你是在帮助纳粹分子逃跑吗?”

哈默斯坦并没有微笑,说道:“那些客人告诉了我他们的真名、所属,还有职务。总之呢,我先跟他们做生意。等钱到手后,我再把情报告诉给同盟国军。来过我这儿的战犯,大多数都在那不勒斯港口就被逮捕了。”

“原来如此啊。”格温斯基把手枪用手帕包好,“你的手段真是高明。”

“我还为你准备了另一样东西。”

哈默斯坦最后取出来的是一份打印纸,上面打着西里尔字母。

“这是共产国际发行的介绍信。此信是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战士的身份证明。”

“共产国际不是在大战中已经解散了吗?”

“可是权威还在啊。共产国际的战士,就相当于在你的名片背面有斯大林的签名。”

“这东西真的能派上用场吗?”

“在苏联的势力范围内,有了这个东西肯定和普通的市民不一样,能受到优待。”

“比方说呢?”

“买火车票的时候。领配给事物的时候。还有护照检查的时候等等。要是拿着这个去当地共产党本部的话,没准会被奉为上宾,受到热情款待的哦。因为你是从莫斯科来的贵宾。”

“那我就收下了。”

“你觉得还满意吗?”

“把你介绍给我,真是太好了。”

“加上这两样东西,一共六十镑。”格温斯基叹了口气。

“这个世道啊,还真是什么都值钱啊。”

“这是我迅速、认真、办事稳妥应得的钱。五十年来一直是这样。”格温斯基从上衣的口袋中掏出了钱包。

森四郎那边,他十二点差五分的时候来到了约好的眺望台。在大教堂旁边的悬崖边上,有一个石板的露台。外围用胸部高的栏杆围着。栏杆下面延伸到河畔的地方,是一个高达三十多米的陡峭坡面。右手边是下门桥,正面则是堤坝。对岸是山岳博物馆,还有一排大宅邸。要是想从老街区观看阿勒河的溪谷,这里无疑是最佳观看角度,从这里看过去的风景是最漂亮的。

左首是阶梯,通往悬崖旁边的沿河小道。在露台上有几对恋人模样的人,可是没看到有亚洲人,好像藤村武官还没到。森四郎围着露台转了一圈后,背靠在栏杆上。从露台右边走过来一个人,是个穿着男式衬衫的白人女子。戴着一顶羽毛装饰的帽子。女人看了森四郎好几眼后用英语问道:“你就是森先生吧?”

“我是,请我你有什么事吗?”

“有位日本人跟我说,”女子往河的方向看了看,“想让你去眺望台下面的小道上一下。”

森四郎看了眼悬崖下面。小道确实一直通往阿勒河岸。那小道好像是散步用的,可是阿勒河水流却很急。水声甚至在这个露台上都听得到。恋人想在小道上低声细语地互诉爱情大概是不可能的了。因为无论想说什么,都得大声地说。现在那条小道上,既没有好奇的观光情侣,也没有老头儿或是钓鱼的人。也就是说,很适合密探。不用偷偷摸摸地压低声音,可以自然地说话。森四郎问那个女子:“你是谁?”

女子温柔地笑了笑说道:“只是刚才那个日本人托我跟你说一声而已。他说在那条小道上。”

“明白了。”

女子只说了句拜拜就走了。森四郎也离开了露台,往台阶处走去。台阶坡度很大,又很窄。走的时候需要格外小心。森四郎心想,要是回来的时候也得从这儿原路返回的话,大概需要穿一双登山鞋了。

森四郎走完了最后一个台阶,来到了小道上。左首就是阿勒河。河水在这里被堤坝拦住,形成了一个有数米落差的瀑布。水声隆隆响个不停。这条河流汇集了从阿尔卑斯山脉中流出的冰川河水,被山谷的地形塑造成了一条弯弯曲曲的河流,贯穿了整个瑞士。这条河流最终应该也是注入了莱茵河。

头顶上方的大钟敲响了,应该是大教堂的钟,现在大概已经是正午十二点了。森四郎往小道的左右两侧看了看。没有发现像藤村武官的人。倒是从正面的下门桥下,走过来一个戴着呢子礼帽的男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从桥身的哪个角落蹿出来的。戴着一副在美军将校中很流行的款式的太阳镜。

那个男子朝着森四郎这个方向走了过来。双手紧紧地插在裤子口袋里。突然身后一声大叫:“森四郎,快躲开!”

他回头一看,是格温斯基。他从小道小跑着过来,手里握着支手枪,表情十分严肃。森四郎吓了一跳,连忙回头看去。太阳镜男子也拔出了枪。森四郎马上往一侧飞奔出去。一阵爆破声。格温斯基和太阳镜男子同时开枪了。太阳镜男子扭曲着身体倒在了小道上。此时,格温斯基身后又出现了两个人影。两个拿着枪的男子。格温斯基立马冲着那两个人开枪,对森四郎大喊道:“快逃。美国情报部的。”

没等格温斯基说完,森四郎就飞奔着逃跑了。森四郎朝着刚才那个太阳镜男子出现的方向逃去。小道好像是从下门桥桥下钻过似的,一直延伸到了那头。再往前应该有台地吧,会有通往上面的台阶。或者是悬崖渐渐变低,会出现那种便于逃跑的平地也说不定。格温斯基的脚步传了过来,他也很快就赶了上来。

枪声响个不停,森四郎只觉得子弹从头顶飞过,空气都好像被子弹一分为二了似的。森四郎加快了速度。迅速扭头一看,格温斯基正一边冲着追过来的两人开枪,一边逃跑。那样子好像一匹奔驰的骏马。

为了让格温斯基赶上,森四郎稍微放慢了一点速度。格温斯基把枪塞在了夹克衫下,喘着粗气追了上来。穿过了桥下的小道,前方是人行道。有很多散步的男男女女。大家都很惊讶地朝着森四郎他们看过来。森四郎边跑边喊道:“有强盗啊。神经病啊!”

行人面露慌张,一下子让开了路。从行人中间穿过后回头一看。没看见那两个人追上来。可是突然传来了惨叫声。大概是那两个家伙乱开枪了吧。小道出现了个交叉口。森四郎毫不犹豫地就拐了进去,是个缓坡。格温斯基此时已经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了。俩人又狂奔了一百多米,看到了市区的大道。好像是在联邦议会大楼的背面一带吧。

虽然是来到了大路上,可是附近有很多人行路,也不便于俩人逃跑。于是森四郎他们一边回头看了看,一边又朝着另一个小道逃了过去。

森四郎一边逃跑,一边问格温斯基:“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格温斯基喘着粗气答道:“可能是电话被窃听了,是美国情报部干的。”

这时警笛声响了起来。不知道是救护车还是警车。大概是和刚才的枪击事件有关吧。不过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去管这些了。两人接着向一条石子路跑去。就在森四郎准备从石子路对面的人口处出去时,格温斯基突然一把揪住了森四郎的衣领。前面一辆警车疾驰而过。此时,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两人看了一圈,发现了一扇门。森四郎上前打开门,二人钻了进去。是一家餐厅的厨房。厨师们都瞪大了眼睛看着森四郎他们。

“Guten Tag。”森四郎和格温斯基边冲着厨师笑边横穿了过去。从厨房经过餐厅,来到了餐厅大门口。正好一辆出租车停在那儿,有客人正从车里下来。看来只好坐出租车逃跑了。他们向出租车跑过去。森四郎钻进出租车后,格温斯基也马上坐了上来。司机发动了车子。格温斯基一边往车窗外看一边跟司机说道:“去苏联大使馆。”

森四郎一头雾水看着格温斯基,仿佛在问你到底打算干什么?格温斯基点了点头,意思是一会儿再跟你解释。出租车开走了。

就在刚才那个餐厅,那两个人追了出来。他们穿着西装,个头很大,看起来好像捶胸顿足很懊悔的表情。

在苏联大使馆的一层大厅,森四郎他们被五六个工作人员围住了。其中两个人穿着军装。这两个红军应该是大使馆的警卫吧。格温斯基淡定地对苏联大使馆的工作人员说道:“我是为联邦国家保安人民委员部工作的。”一口流利的俄语。“我和日本情报部门发生了一些冲突。希望你们帮助我从伯尔尼逃出去。”

格温斯基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枪和护照。周围的馆员看着枪和护照,交换了个眼神。其中一名士兵接过了枪和护照。这时,走过来一位红军军官。“怎么了?”军官一边弄着衣领处的扣子一边走了过来,“你们在吵什么?”

来者正是尤利·萨贝科中校。萨贝科看着森四郎,吃惊地瞪大了双眼。

“是你啊?到底怎么回事啊?”

森四郎指了指格温斯基说:“具体的事情还是让他跟你说吧。”

格温斯基走到萨贝科面前说:“我是米法埃罗·尼克拉艾·库利科夫。我为NKGB工作。这次从斯德哥尔摩带德国方面的情报过来。但是由于和日本情报部发生了一些冲突,现在想逃出伯尔尼,希望你们能助我们一臂之力。关于我的身份,你可以向NKGB第四局德国科副科长卡特科夫求证。我的暗号名叫彼得卢什卡。”

萨贝科看了眼森四郎后又问格温斯基:“那这位呢?”

格温斯基对答如流:“中国人。是中国共产党,从事对日情报活动。共产国际解散之前是那儿的委员。从莫斯科被送到欧洲的。”

虽然格温斯基说的俄语,森四郎还是听懂了大意。虽说这样,可是森四郎还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配合格温斯基。格温斯基到底在演哪出戏啊,森四郎还不知道自己的角色是什么。所以目前为止,森四郎只能什么都不说光点头。萨贝科从士兵手中接过枪和护照,问格温斯基:“你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冲突吗?”

“我本来打算除掉日本的一个情报部员。”格温斯基答道,“他在收集中国共产党的资料。结果行动受阻,就逃到这儿来了。”

“阻碍你的是什么人?”

“具体的我不太清楚,但我觉得应该是美国情报部的。”

萨贝科歪着头问道:“你是说美国的情报部在帮助日本的情报部吗?”

“日美两国是在打仗没错,可是在反共这一点上,他们是达成一致的。而且美国方面大概也很希望得到中国共产党的情报吧。”

格温斯基从上衣口袋中掏出了一份书信,递给了萨贝科。

“这位中国人就是从莫斯科来的。”

森四郎也偷偷瞟了眼那份书信,可上面都是西里尔字母,根本看不懂。萨贝科粗略地看了眼书信,跟森四郎说道:“真没想到你是共产主义者啊。”

森四郎耸耸肩答道:“我也觉得自己不是很像。”

“是啊,一个共产党员竟然去赌场那种地方。”

“你不也是党员吗?”

“因为我是俄罗斯人。”

格温斯基跟萨贝科说道:“德国投降后,我一直在帮助这位中国人,然后就发生了我刚才跟你说的冲突。拜托了。请一定想想办法让我回国,也安全把这位中国人送到莫斯科。帮助这位中国人,也就相当于拯救国际共产主义运动。这位中国人也算是中国共产主义的一位伟大的指导者。”

“总之先让我查清你的身份再说吧。”

“请你务必快一点。我刚才也说过了,我的暗号名是彼得卢什卡,可以向NKGB第四局德国科副科长卡特科夫求证。”

萨贝科又点了点头然后跟旁边的馆员们吩咐道:“领他们去里面坐着。准备点茶水。”

围着他们的馆员一下子让开了路。

森四郎他们被领到了一层后面的一个小房间。屋子里只摆着一张圆桌和四把椅子,毫无情趣可言。走廊的另一侧有个门,通向庭院。森四郎正想问格温斯基这一切是怎么回事时,格温斯基把手放在嘴唇上比画了一下,用下巴指了指那个门,示意他过去再说。恐怕是担心在这会被人偷听吧。

两人去了庭院,庭院被石墙围着,里面种了很多树。在露台的角落中有一个石头的长椅。森四郎他们坐在了长椅上。格温斯基点了支烟,森四郎见了便也掏出根烟点上了。抽了一根烟后,森四郎小声问道:“你是在为苏联情报部工作吗?”

格温斯基斜着眼看了看森四郎,吐了口眼说道:“所谓间谍,多多少少是有双重身份的。也就是情报的互惠互利。特别是到了我这个级别的。”

“你这个级别的?”

“也就是波兰军的正规情报将校。虽然不能公开姓名,可是我在军中受到的是中校的待遇。统管着北欧的组织。”

“那大和田武官知道你和苏联的关系吗?”

“我想他应该发现了吧。我给他提供了多少关于苏军配置方面的准确情报啊,他用心想想应该就能明白了。”

“你刚才说互惠互利,也就是说你也把日本的情报告诉苏联方面了?”

“没有。”格温斯基摇了摇头,“是德国的情报。这是我跟大和田武官的约定。我只告诉他们那种我推测苏联方面也可以从其他途径得到的情报。”

“我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真正的敌人到底是谁?是俄国还是德国?”

“你太单纯了,这个问题让我很难回答啊。”

“苏联不是你的敌人吗?”

“你听好了。”格温斯基的口气好像是在教育犯了错的学生,“不管是俄国还是德国,都是波兰的敌人。可是作为一个情报将校,敌人的敌人也是我们的伙伴。我会根据需要,随时和其中一方联手。握握手,送送酒,情报到手变朋友。只要是为了波兰,跟哪方合作都没有问题。”

“这个世界真是让人难以理解啊。”森四郎摇了摇头,“我还能相信你吗?你是出于好心想要拯救日本吗?”

“你就相信那些你所相信的就够了。”

森四郎笑了笑,可那笑容有些忧郁。

“我们要逃到哪儿去啊?你刚才好像说是去莫斯科吗?”

“正是,我们去莫斯科。”

“可我想去的是巴黎。”

“要是伯尔尼不行的话,我们就只好拜托驻苏联的日本大使馆帮我们发送这个电报到东京了。”

“有必要吗?”

“当然有。现在英国和美国的情报部都在拼命抓我们,刚才甚至想要了你的命。由此可见这份情报的重大性。不把这封情报送达日本不行。”

“为什么这份情报如此之重要?”

“我不是跟你说过吗?现在同盟国军有不希望日本提前投降的理由。”

“话是如此,可是我已经完成了我的承诺啊。来到伯尔尼,把情报送到大使馆。难道我还有必要再做什么吗?”

“你和大和田武官、大和田夫人约定好的不是你要去伯尔尼的事情吧?而是让战争结束。”

“你这是诡辩。他们委托我的只是把一份情报送到在伯尔尼的一个应该收到情报的人手中。”

“那你送到应该收到情报的人手中了吗?”

“那我不是已经送到大使馆的书记官手中了吗?”

“那些家伙是合适的对象吗?你到现在还根本没见到应该收到情报的人呢。你的任务还远没完成。”

“你要求也太高了吧。我本来还想我是不是已经可以退出了呢。”

格温斯基摇了摇头。“事到如今,你想退出游戏是不可能的了。而且你现在也是性命堪忧。我为了救你还杀了人。我们现在只能破釜沉舟了。”

“我不是说我已经实现诺言了吗?”

“那么你就从这里走出去试试。伯尔尼警方就会把你作为杀人犯的共犯逮捕。要么就是美国情报部会绑架你,然后拷问你。不管是那种情况,你都去不了巴黎了。你现在手中剩下的唯一的赌注,就是跟我去莫斯科。”

森四郎仔细琢磨了一下格温斯基的话,说道:“可是我的行李还在宾馆昵。”

“那贵重物品呢?”

“倒是一直随身带着。”

“那不就得了,那你还担心什么。看来你想去巴黎只能绕点远了。”

“那我去了莫斯科之后,真的能从那儿去巴黎吗?”

“我又何尝不是,我本来还打算去华沙的。既然现在也没法从这儿直接去华沙了,那就只好从莫斯科出发去华沙了。”

森四郎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蹭灭了。

“看来我只好被你领着这么四处转了。”

门打开了,一个年轻的大使馆馆员的声音传来。

“您的茶准备好了。”

森四郎他们离开了长椅。

萨贝科正在小房间里等他们。他端起杯子,喝了口红茶,对森四郎他们说:“还没有联系到莫斯科的NKGB。因为是国际电话,需要一些时间。可能不能立即验证你的身份了。”

格温斯基问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我想你们只能暂时藏在大使馆了。”

“可是他们早晚会知道我们逃到这儿来了。要是真是那样的话,事情就严重了。这事就发展成了外交事件了。苏联和瑞士两国的外交关系就又会变得不太友好了。”

“可是在你们的身份没有得到证实之前,我没有办法对你们提供别的帮助了。”

格温斯基一副忿然的表情,说道:“中校,你就对一个在大祖国战争中立下功的人这样置之不理吗?对一个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战士弃而不顾吗?”

萨贝科似乎有些被格温斯基的气势所压倒,紧锁双眉说道:“我也不想这样,可是现在不是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我听说这两天特使的专机就要出发了。能顺便带上我们吗?”

萨贝科看了眼森四郎,眼神好像是在向森四郎确认似的,我好像告诉过你这事儿是吗?森四郎点了点头。格温斯基又接着说道:“你好好想想啊。要是我们真是什么可疑分子的话,怎么还可能这般欢喜地往莫斯科跑?至于身份确认,等我们到了苏联国内再慢慢确认也不晚啊!总之现在的首要任务是让我也一起坐飞机去莫斯科,避免把事情扩大成外交事件。你想想,要是你这件事情处理不好,最终引发了和瑞士方面的外交冲突,那你的立场会变成怎样?我想书记官也不希望和瑞士的关系更加恶化吧?”

萨贝科听了抱头不语。格温斯基又转向森四郎,用英语对他说:“议长,事情弄到了今天这个地步,真是对不住你。要是让议长你在这儿落入法西斯分子手里,那我就实在是没脸回去见党内同志,也没办法跟中国广大的人民群众交代了。”

森四郎这下算是明白自己的角色了。看来自己必须要扮演一个老实巴交的亚洲知识分子了。森四郎挺起了胸膛,故意压低了声音说道:“这次是我的失误,和你无关。我对于法西斯分子的手段没有时刻保持革命戒备心。”

“到了紧要关头,我会代替你去的。”

“德克特尔,这可不行。我会去自首的。就算我在欧洲丧命了,还有五亿的中国人民等着你拯救呢。”

“不行,如果你死了的话,对欧洲、日本还有中国共产党的组织是多大的损失啊!中国解放的那一天不知道要晚多久才会到来。”

“历史不会因为我个人的生死而发生改变的,中国革命是历史的必然。”

“不对。虽然我接受的是唯物主义史观,但是我认为也不能小觑个人在历史发展的关键时刻所起到的作用。这就像不能忽视了列宁同志对于俄国革命做出的伟大贡献一样。议长,我绝对不允许法西斯分子把你带走。”

萨贝科听着两人的对话,使劲地挠着头。森四郎他们说完之后,萨贝科一边叹气一边说道:“十五分钟后,有车来接我们去苏黎世。你们也一起吧。”

格温斯基听了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把身子探到桌子对面,两只手夹着萨贝科的脸说:“好同志啊!太感谢你了!谢谢!”紧接着就是一个斯拉夫式吻。森四郎把身子转了过去,为了不让人发现他吃惊的表情。

十五分钟后,森四郎他们乘车从苏联大使馆的正门出发了。二人混在特使瓦西里·普特来洛夫一行的一辆车中。在六辆车组成的车队中,二人乘坐的是第四辆车,和萨贝科中佐三个人一起。普特来洛夫特使和其他的外交官则分别坐在其余五辆车中。森四郎为了不引人注意,特意把帽子戴得很低,压到眉毛上。

当车辆出了大门后,森四郎迅速地环顾了下周围。正门对面停着两辆美国的大型车辆。由于车窗里面比较暗,看不清楚里面的样子。

虽然看不见,森四郎还是大概能想象到那辆车里坐着的美国情报部官员那咬牙切齿的表情。

大约过了两个小时,森四郎他们乘坐的车队到达了苏黎世机场。在机场待命的是一辆达格拉斯公司的C-47双发动机飞机,在民间也被叫做DC-3。机翼处的苏维埃联邦国旗红红的,十分显眼。

这飞机大概是大战时候美国提供给苏联的吧。听说航行距离很长,一次性不用补给就能横渡大西洋。一边往飞机那边走去,森四郎一边问格温斯基道:“坐飞机的话,大概多久能到莫斯科?”

“我也不知道啊。”格温斯基答道,“到莫斯科直线距离是两千两三百公里。要是以时速四百公里飞行的话,得六个小时。”

萨贝科听到后告诉他们:“今天我们先到乌克兰的沃伦州。在沃伦州住一晚上,明天飞往莫斯科。”

森四郎问萨贝科道:“我还是第一次坐飞机,那到底是什么感觉啊?”

萨贝科盯着眼前的C-47飞机,表情放松了点儿。

“就好像在空中飞似的。”

森四郎小声地跟格温斯基说:“要是说这次旅行还有什么值得让人高兴的事,那应该就是可以坐坐飞机了。”

格温斯基没答理森四郎的笑话,还是一副很不开心、心事重重的样子。

专机到达沃伦州的某个红军机场时是从苏黎世出发后的两个小时十五分钟后。由于时差的关系,此时是二十九号傍晚七点半。此时正值夏日,太阳已经落在了乌克兰的大平原上。这个时刻可以说正好是薄暮和夜晚的分界线。

没有任何类似于入境安检的手续。萨贝科还特意从驻苏领事处帮森四郎弄到了身份证明,可这儿也没有检查的工作人员。

只是森四郎、格温斯基和特使一行人不同,被安排在了基地的宿舍里。宿舍还有站岗士兵,跟软禁差不多吧。晚饭是黑面包和清汤,再加上炖红芜菁菜,虽然和特使一行是一样的,可是也被单独拿到了宿舍。吃完了晚饭,森四郎问格温斯基:“到了莫斯科后怎么办?到时候咱们不就彻底露陷了?”

格温斯基答道:“我想在我们到莫斯科之前,他们应该还不可能得到关于我们的详细情况。”

“为什么这么说?”

“苏联的通信条件很差,和德国英国不一样。想打个长途电话,半天之内都不一定能接上。再加上现在苏联打了胜仗,官员之间也难免产生了一些隔阂。而且别忘了,咱们坐的可是特使的专机。我想我们会很顺利就到达莫斯科的。”

“可是那里还有闻名天下的秘密警察呢。”

“话虽这么说,可是我之前不是已经说过我是NKGB的人了吗?我想那个萨贝科中佐大概也不想惹上NKGB吧。”

森四郎还是不放心。

“如果,我是说如果在莫斯科秘密警察正等着我们怎么办?我们是不是就会被带走了啊?”

“要是那帮家伙一开始就把咱们当做是可疑分子的话,那就只好采取特殊手段了。”

“还要杀人吗?”

“我们可是在战争中逃命啊,你别像个女学生似的伤春悲秋。要想活下去,你就只能现实一点!我们现在已经惹上了英国和美国了。”

“你说得对。确实是啊。”

“要是等着我们的NKGB在三个人以内,那就毫不犹豫地干掉他们。在车上,或者是前往监禁地的路上。总之在到本部之前,就必须干掉他们。”

“那对方要是四个人以上呢?”

“那我们死里逃生的可能性就小多了。那我们就只能想办法让他们相信我们了。”

“怎么让他们相信呢?”

“这要看对方对我们的怀疑程度了。要是他们还处于确认的程度,那我想我们应该能骗过他们。”

“你别忘了还有我。我可是一路配合你到现在了。”

“你再容我想想。”

沉默一直持续了有五分钟以上,森四郎先开口了:“那我就说自己是日本人吧,怎么样?”

格温斯基很意外地看了看森四郎。“可是我在介绍你的时候已经说了你是中国人啊。”

“到时候我们就说是萨贝科误会了。说我是日本共产党,和国民党政府还有美国的情报部门发生了冲突。因为当时说得不太清楚,可能让萨贝科误以为我是中国人了。”

“可是我不觉得这样有什么区别啊。”

“我会提出要见日本大使馆的工作人员。虽然我是共产党,但是还是日本公民吧,最起码的请求救济的权力还是有的吧?”

“然后呢?”

“谈判。我会把武官给我的情报告诉大使馆的人。然后让大使馆的人请求苏联将我释放或是流放国外也行啊。要是大使馆再给我弄个证明材料之类的就更好了。还好,日苏中立条约还生效。就算是苏联外务省,应该还不至于把日本人当做敌对国市民处理。”

格温斯基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真是高啊。如果不管怎么说都得被带走的话,还真是让人绝望啊。看来还是有必要编这么个谎话的。”

森四郎他们商量了一下该怎么跟调查的人说。大体内容和格温斯基在伯尔尼的苏联大使馆说得差不多。只是这里森四郎变成了日本人。要是什么时候萨贝科知道了这个新的故事,想必会不知所措吧。

森四郎和格温斯基临睡前把跟晚饭一起送来的餐具——铝制的勺子和叉子稍微加工了一下,弄成了两个小型的武器。

晚上十点三十分,基地的通信兵告知尤利·萨贝科中佐,长途电话打通了。萨贝科一开始是按照莫斯科联邦国家保安人民委员会第四局德国科卡特科夫副科长这个地址申请的电话转接。但是两个小时前,对方回电说卡特科夫已经调到了其他的部门。萨贝科问他现在的所属部门,对方说是内务人民委员会。虽说卡特科夫已经调动了工作岗位,可是库利科夫给的作证人是卡特科夫。所以还是得跟这个人联系一下。萨贝科打了好几通从沃伦州到莫斯科的长途电话,总算打听到了他住处的电话。

电话打到卡特科夫家的时候,卡特科夫刚刚入睡。打通电话后,萨贝科先说了自己是红军参谋本部的中佐,之后就跟对方说了库利科夫的事情。电话信号不是很好,杂音很大。而且时不常就没了声音,光说清楚事情的要点就用了十多分钟。

卡特科夫听了之后说道:“从斯德哥尔摩来的彼得卢什卡啊,他确实是跟我们合作的。不过我没见过他本人,他应该是和赫尔辛堡的支部直接联络。跟我方交换情报,有时候提供一些德国方面的情报。我听说一年前左右吧,他被盖世太保缠上了,所以离开了斯德哥尔摩。”

萨贝科问道:“那么我把他送到莫斯科的话也没什么事吧?”

“应该没关系的。要是他真的杀了美国情报部的人,那我想把他藏起来是正确的选择。他杀了人的事情是真的吗?”

“我确认了一下。今天中午在伯尔尼确实有一个美国的政府官员遇害了。和那个自称是库利科夫的说的一样。”

“那应该就没有什么问题。总之让他亲自去德国科那边一趟,我想应该会有一些常规询问之类的。”

“我会带他去NKGB总部的。”

“至于另外一个中国共产党员,我想我就没办法说什么了。你就根据你自己的判断,去联系一下有关部门吧。只是现在政府正跟宋子文进行交涉,正进行到关键时刻。你还是绝对不要和国民党相关人员接触为妙。”

萨贝科又重新想起了那张亚洲人的面孔。虽然说他是共产党还有些可疑的地方,但他倒也不像敌人。毕竟多少对自己还是有恩的军官。萨贝科打算把他安全送到莫斯科。而且那个叫森四郎的中国人倒是也没有想去克里姆林富干涉苏联政治的意思。自己身为参谋本部的,送他到莫斯科这点权力还是有的吧。他如果真是共产党员的话,到了莫斯科以后也应该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了吧。

“总之,”卡特科夫有可能是困了,他有些不耐烦的总结道,“飞机上还有富余的座位吧?先把他们送到莫斯科来,之后的事就交给NKGB就行了。”

“知道了,明白了。”萨贝科跟卡特科夫道谢后挂断了电话。

此时的东京是三十日上午九点。

山胁顺三和高木恝吉看了从外务省送来的BBC新闻报道的翻译,两人同时深深叹了口气。BBC向全世界播送了日本政府拒绝了《波茨坦宣言》的新闻。是二十八日那天铃木总理发表声明的新闻。

被看做拒绝可并非日本政府的本意。而且这一点在最高战争指导会议上也达成了共识。铃木总理迫于军部压力草率地接受了军部的建议,发表了无视宣言。听说了记者会内容后的东乡外相十分吃惊,甚至去追问铃木总理。可是为时已晚。同盟通信已经向全世界播送了无视宣言和彻底抗战的总理宣言。报纸和新闻都以强硬的口气向前线发布了这个消息。海外的媒体也立即做出了回应。

高木用低沉的声音说道:“事情果然像我们所担心的那样发展了。被说成拒绝了。”

山胁说道:“政府才刚刚向苏联方面传达了陛下一心寻求和平的意向。这样一来,不就相当于总理否定了这一意向?现在有了这个声明,就算苏联想居中调停,怕是也不行了啊。”

“嗯。”

山胁看了眼研究室的一个角落。高木的旅行包和一些材料放在那里。本来是为了去苏联准备的,一些旅途用品和必要文件,打算如果接到了苏联同意日本派特使的通知,高木就立即飞往苏联的。和近卫一同乘专机飞往满洲里的计划都定好了。防止沿途有陆军阻碍或是暗杀,特意不走陆路的。

但是,山胁心想,估计同意派遣特使的通知短时期之内是不会有了。旅行准备今天又派不上用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