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两天过去了,鲛岛周围的情况表面上没什么变化。即便已经开始秘密调查,还没出现跟踪的迹象,也没有通过传唤对鲛岛进行非正式的询问。
但是鲛岛知道,如果到接受询问那一步的话,就说明上面已经掌握了足以让他无法自由活动的“证据”。到那时,他就一定会陷入不得不提出辞呈的局面。
虽说鲛岛是“沦落的偶像”,但是本厅仍然拼命想秘密地处理发生在他这样的国家公务员身上的丑闻。
关于设圈套的人物和组织,鲛岛是毫无头绪。如果是因为被鲛岛逮捕过而对他怀恨在心的人,那应该有好几十人。但是,要说里面有人会用这么阴险且高明的方法来置鲛岛于死地的话一鲛岛想不到是谁。
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和“釜石诊所”有关的人。但是,“釜石诊所”到底犯下了什么样的罪行,鲛岛现在还没有掌握一点确凿的证据。
“釜石诊所”对堀美香代的孩子的行为可以说是“杀人”。但是,即便可以作为“医疗过失”提起诉讼,若要以“杀人”罪名立案,动机以及其他证据资料都不够充分。
如果说和“釜石诊所”有关的某人想要陷害鲛岛的话,那一定是想要掩饰让人无法想象的重大犯罪行为。到底是什么呢?鲛岛想象不到。
调查“岛冈企划”的泷泽那边还没有联系,桃井也正在调查岛冈文枝的事情。
鲛岛这两天一直在考虑岛冈文枝的事情,那个经验丰富的护士总有什么地方让鲛岛觉得不安心。
她对自己的职业及经历充满自信,甚至让人感到些许威严。但是,除此之外,鲛岛总觉得岛冈文枝身上还有一些问题。
是什么呢?鲛岛不能很好地用语言表达出来。一种高于威严的东西,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具有绝对自信,换种说法就是类似于释然的东西。
看起来文枝似乎是抱有神明保佑的宗教性的安定感。但是,这种安定感有某个地方已经扭曲了。她自身带有绝对的自信,但是在旁人看来却十分危险,就像是在被一根细线吊着的床上做剧烈运动一样。
那根细线断掉之时,岛冈文枝的本性就会显露出来。
问题是那根线在哪儿、以何种形式牵连着,要想弄清楚,只能依靠对“岛冈企划”进行的调查了。
晶去参加巡回演唱会了,这让鲛岛感到有些寂寞。但是,想到不管今后事情将如何发展,也不会将晶卷入其中,鲛岛又觉得比较安心。
秘密调查应该涉及鲛岛来新宿警察局之后的所有活动,会花一些时间。桃井那边似乎还没有听到什么风声,倒是有可能已经涉及新宿署署长那边了。
这两天鲛岛所做的,就是在秘密地寻找三森。
如果鲛岛和赃物贩子的巨头之间有什么交易的话,那么就现在的情况来看,三森就是这个和鲛岛交易的人。
为了给鲛岛设计圈套,三森作为行贿者,他的名字自然也会出现。
设圈套的人诱骗想要把鲛岛陷进去,同时也不得不将三森拉进去。鲛岛怎么也想不出三森会接受那种牺牲。
如果三森发觉自己被卷入圈套的话应该会拼命逃离,同时一定会猜测出设圈套的人。
虽然是一个危险的方法,但是鲛岛在考虑和三森一起跳出这个圈套。如果把三森拉到自己这边来,就可以轻易地破坏圈套了。
当然如果被秘密调查的人得知鲛岛与三森接触的话,对鲛岛来说是不利的证据。但是,又不能委托第三人,比如桃井和三森接触。因为万一事态恶化,也会牵连桃井背上“渎职警官”的罪名。
设计圈套的人当然不仅限于告密,应该会接着采取行动。鲛岛不知道对方接下来是要伪造存折还是要提供款待他的证词。
无论是哪一种,想要证明贪污的话,三森送给鲛岛的金钱和物品是不可缺少的证据。
三森这两天没有进入鲛岛布好的网中。他原本就是行踪难以掌握的人,特别是这几天似乎隐藏了行踪。
如果三森在什么地方现身的话,应该马上就有消息传到鲛岛身边。但是,和鲛岛做了此项约定的酒店员工和酒馆方面没打来一个电话。
鲛岛家的电话响起时是深夜二时三十八分。电话铃一响,鲛岛就会看时间这足他的习惯。
当然此时鲛岛正在睡觉,枕边的数字显示闹钟在黑暗中放出带有蓝光的三位数字。
“喂喂。”
对方在电话中冲着鑫起话筒说话的鲛岛说道:“鲛岛先生吧?”
对方那边伴随着嘈杂的声音传人话筒,鲛岛想是车载电话或是手饥吧。
“是的。你是谁?”
“我是三森,听说你在找我?”
鲛岛坐起来,打开台灯:“你在哪儿?”
“为什么找我?要抓我吗?”
“要抓你的不是我。”
“什么,怎么回事?”三森困惑地说道。
“我想和你见面再说,可能有人给你我设计了一个陷阱。”
“如果是的话,再见面就越发说不清楚了吧?”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但是我想知道是谁设计了圈套。”
“我也没有任何头绪。”
“如果就这样的话我们两人都会进监狱的,特别是你有过前科,一时半会儿能不能出来很难说。”
“别开玩笑了。”像是不输给“嘶嘶”的杂音似的,三森叫了起来。
“真的。说吧,在哪儿能见到你?”
“等一会儿,现在我在车里。”
“一个人吗?”
“不是。但是一会儿就下车了。”
“那在哪儿?”
“稍微等一会儿,现在在隧道里,一会儿再打给你。”
电话挂断了。鲛岛放下听筒,切断打开台灯时接下的电话录音开关。鲛岛利用录音电话的录音功能录下了刚才电话的内容。
电话再次响起。鲛岛打开录音开关,拿起听筒。这次电波状态很好,声音清楚。
“你不是打算威胁我吧?”三森说道。
“见了面就知道了,至少不是我想给你设计陷阱。”
“你那边是一个人吗?”
“一个人。”
“知道了。那这样吧,小泷桥的十字路口,你知道吧?”
“知道。”
“往高田马场方向的左侧,有一座在建的大楼。基础工程已经完成,背面也可以停车。我在那儿等你,也不会引人注意。”
鲛岛不认为建筑施工现场是比较适合会面的场所,因此他说道:“是你熟悉的大厦吗?”
“嗯,差不多吧。”
“好的。我现在出发,十五分钟或二十分钟就能到达,你那边是一个人吗?”
“因为中途下去一个人,所以剩我自己了。”
“那待会儿见。”
鲛岛放下电话,站起来,脱下睡衣丢在一边,换上厚的法兰绒衬衫和牛仔裤,将特殊警棍和手铐放到夹克衫的内兜里。
虽然三森打来电话,但是嘴上却在装糊涂,因此鲛岛感觉三森这个人本身还是很危险的。
准备好后,伸手去拿话筒的鲛岛犹豫了。为了安全,应该将这次会谈的事情告诉谁。
万一被秘密调查的特命刑警跟踪,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这次会谈不是为了消灭证据而去的。
鲛岛在这件事上能够靠得住的警官只有桃井。但是秘密调查的消息是从桃井那里得来的,包拒告知桃井这件事的本厅的人在内,都是公开违反了工作规定。如果接下来的商谈演变成纠纷,让桃井作证证明商谈合法的话,就相当于自动告发了桃井和他的朋友违反工作规定。
那样不行。就现阶段的情况,还不敢说三森和设计圈套的人是同伙的可能性为零。
对鲛岛来说,除了去赴约没有别的路可走。
鲛岛大概用了十八分钟就到达了三森和他说的建筑工地现场。这个时间在通向市中心的道路上奔跑的,只有载完客人后空返的出租车。
建筑施工现场的周边用钢管搭出骨架,骨架上吊着长方形的板子,看上去就像窗帘一样,遮挡住周围的视线。
鲛岛开车在建筑现场前的单行道上左转,来到一个卸掉两块板子的地方。木板高约四米,每张宽约两米。
从入口处看去,在建的大楼呈小型的右半包围状。正如三森所说,七层建筑的主体工程已经修建完毕,周围覆盖满细密的绿网。
入口旁搭建了一间小型的预制房屋,但是没有人住。
鲛岛将车从板子的空隙处开了进去。在头灯的照射下,一辆深藏青色的梅赛德斯印入鲛岛眼帘。梅赛德斯车的发动机已经熄火,车灯也已关掉。
鲛岛将宝马停到梅赛德斯旁边,从车上下来。梅赛德斯车内没有人。
旖工现场没有灯,但是借着周围大厦的招牌发出的亮光,可以勉强看清脚底的状况。
鲛岛回到车里从仪表板中拿出手电筒。他关掉宝马的发动机,将车头灯光也熄灭了。
“三森。”鲛岛呼唤道。一关闭发动机,熄灭车前灯,穿着绿裙子的大厦构架带来的压抑与不安便涌上蛟岛心头。
他感觉一股寒气由脚底自下而上袭来。鲛岛再次呼唤道:“三森。”
没有人应答。他走近梅赛德斯车旁,把手掌贴在车体发动机上,还是热乎的。
鲛岛感觉头顶上似乎有什么动静,他马上抬头并打开手电筒。被微风吹动的绿网鼓起来,蹭到了什么东西。
鲛岛寻找着绿网的缝隙,他想三森可能就在这座大厦构架中的某处。大厦的混凝土主体框架已经完全做好了,虽然还没有安装门和窗户,但是里面也有好几十个房间。
鲛岛知道这样进去是绝对不明智的。但是,既然梅赛德斯停在这里,一定有人在里面。
鲛岛找到绿网的缝隙处钻了进去。大厦内部还残留着地面和墙壁切断处理前的钢筋,钉有钉子的木片等也在地上散布着。
鲛岛踩在还没干透的混凝土地面上,从夹克杉里抽出特殊警棍握在手中。如果有人想要埋伏痛击鲛岛的话,这里绝对是极好的隐蔽场所。
“三森,你在吗?”
鲛岛的声音回荡在新盖好的天花板上并向上传去。大厦一层的中央设有通往楼上的楼梯。
鲛岛一边注意着不要踩到零散木片上突出的钉子,一边往楼梯走去。他边上楼边用手电在脚下和头上交替照射着。
到达二层,没有人。鲛岛小心谨慎地爬到三层、四层。
他爬到最高层七层,那里也没有人。剩下的只有屋顶了。
鲛岛爬上通往屋顶的楼梯,大厦一直到七层都围着绿网,但是屋顶上没有。
凛冽的寒风刺透了自己的脸颊和脖颈,刚才他在地面一点都没有感觉到。
爬上屋顶后鲛岛关了手电筒,一眼望去便知道屋顶上也没有人。在屋顶上借着周围大厦的招牌发出的亮光,即便没有电灯也能到处走动。
鲛岛站在楼梯平台处张望着屋顶,他决定走近屋顶边缘。如果从上往下看去的话,可能会发现隐藏在建筑现场的人。
屋顶边缘连扶手等什么也没装,仅仅只有沿着外部边缘隆起的混凝土。鲛岛一边小心注意着不要绊倒,一边向屋顶边缘靠近。
鲛岛向下俯视,能看到梅赛德斯和宝马的汽车前盖。他脚边的绿网被风一吹,像是有什么有生命的东西在扭动着。
鲛岛吃惊地看着下边。他发现在梅赛德斯的旁边,在宝马和大楼之间的地方有一块黑色的东西。
深藏青色的梅赛德斯车身反射着白色和红色的霓虹灯招牌的亮光。在它旁边,有一个垃圾袋似的鼓起来的东西。
定睛细看,可以分辨出来那块东西上有白色的手和脸。
鲛岛缩着脖子,向后看去。从屋顶上眺望的话,光线都集中在大久保车站的方向。那对面的夜空呈现出褪了色的淡蓝。那里是新宿的街道。
鲛岛用手电筒照射着查看了屋顶上的每一个角落。但是除了用于施工的木板等东西外,连一丝烟蒂也没有。
鲛岛此刻明白了,他完全钻进了圈套之中。
鲛岛下了楼梯,站到地上。在他回到梅赛德斯车旁的时候,没有鸣警笛只亮着红灯的巡逻车前灯的灯光从建筑现场的入口照射进来。
来的真是时侯。
借着那光线,鲛岛确认了侧身躺倒在那里的男人,他头上染满鲜血。
是三森。在从巡逻车上下来的巡警赶到前,鲛岛摸了摸男人的颈部动脉。皮肤还有温度,但是人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