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暗室惊魂
齐小杰自称看见了鬼,所以没有勇气再进入那间屋子,无奈苏檀只得独自进去。苏檀无意中发现了一张照片,那照片是他在梦里无数次梦到的那张孩子的脸。
派出所很快到了,仅仅几天时间,苏檀已经来这里三回了。门口传达室的大爷笑呵呵地和他打招呼,这令他有些难为情,虽然自己没干什么祸国殃民的坏事,毕竟也没有干出好事来,倒给别人添了不少麻烦。
苏檀依旧坐在张白净的办公室里,那里面的光线也依旧很特殊。他的脸对着窗户,这使他很难看清对面人的面部表情。这回对面坐着的不仅是张白净,还有两个老一点儿的警察,其中一个高个子警察,就是和齐小杰一起去荒楼的那个队长,另一个却不是矮个子老王,而是一张新面孔。
高个子警察清了清嗓子,说:“你就是苏檀,对吗?”
苏檀点点头,那警察接着问道:“你把你和齐小杰去那幢楼的经过讲一讲,尤其是你和齐小杰分手后的经过。”说完,示意坐在他身后的张白净开始记录。
苏檀看了看面前的两个老警察,不觉有些紧张,一时不知从哪儿说起,他求助般地看着张白净。张白净和善地笑了笑,缓和了一下语气,说:“苏檀,你不要紧张,就把经过说一遍就行了,但务必要详细,因为我们在那里发现了一具尸体!”
“什么?你说——尸体!”苏檀很吃惊,一下站起来,急切地问道,“你说——真的发现了尸体?!”
高个子警察示意他坐下,不要太激动,并说:“是的,在301室,我们发现了一具尸体,你难道没有看到吗?”苏檀低下头,突然自言自语道:“真的有尸体,难道这一切都是真的。原来——原来这——那不是一场梦!”
苏檀的嘴唇有些颤抖,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说:“我昨晚的确看到了一具尸体,或确切地说是一具骷髅。它眼窝深陷,一排白森森的牙齿露在外面,很狰狞,似乎死得很痛苦……”
张白净递给了苏檀一杯水。他喝了一大口,紧绷的神经略微放松了些,开始讲述起那晚可怕的经历——
齐小杰自称看见了鬼,所以没有勇气再进入那间屋子,无奈苏檀只得独自进去。苏檀无意中发现了一张照片,那照片是他在梦里无数次梦到的那张孩子的脸,和自己毕业创作一模一样的孩子的脸。
他的精神恍惚了,仿佛是进入了一种梦境。梦境与现实的界限一下子变得模糊不清,似乎被催眠了。这时的苏檀真的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所以胆子也变得异常的大,反正多么恐怖的梦总会有醒来的时候。令他感到意外的是,看见那具骷髅以后,并没有感到应有的吃惊,或许是因为自己现在精神恍惚,似梦似幻地令他的神经都变得麻木异常。面对那个黑黢黢的洞口,他突然产生一种强烈的冲动,要钻进去一看究竟,他感觉那里面就是一切秘密的终结。
就这样,他一点一点地朝里爬,那洞口的宽度对齐小杰来说是有些窄,可苏檀个子不高,人也瘦,没有费多大力气就钻了进去。
里面的气味很难闻,有一股潮湿和腐臭的味道。
钻过洞口,苏檀站直了身子,用手电四处照去,看见了一张小床,一个破旧的写字桌,桌上突兀地放着一个看不出颜色的小皮球。他想走近那张小桌子,看看上面还有什么。这时,忽觉脚下被什么东西挡住了。他把手电朝地上照去,猛然看见了一具骷髅仰卧在地上。
令他感到意外的是,看见那具骷髅以后,并没有感到应有的吃惊,或许是因为自己现在精神恍惚,似梦似幻地令他的神经都变得麻木异常。
他蹲下身子,用手里的蒙古刀戳了戳骷髅的头部,那头骨坚硬得无比真实,他把手电从骷髅头部一点一点向下移,仔细观察那具枯骨。
这具枯骨的姿式很特殊,双腿直直地蹬着地,手臂扭曲着,两只枯手在胸前交叉,手指可怕地弯曲着。不难看出,似乎死的时候很痛苦。
这具骷髅很瘦小,看起来不像是男人。身上的衣服已经分辨不出颜色了,和没有腐烂而被干化了的皮肤混在了一起。苏檀感到有些恶心,想尽快离开这个令自己窒息的地方。
他摸索着朝房门的方向走,终于,摸到了一个圆圆的门把手,他用力地拧了几下,那门却纹丝不动,看来门被锁上了。
门越是打不来,苏檀越是紧张万分。他把刀子和手电放在了木头课桌上,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他退后几步抬起脚,用力朝门踹去。只听哗啦一声,门被踹开了一个洞。苏檀把手从那破洞伸出去,一点点地朝上摸索。他摸到了一把锁,锁很粗大,从形状上可以得知,这似乎是80年代常用的那种黑色大号铁锁。
他拿起电筒从那破洞里面照出去,屋里依旧有一些简陋的家具,虽然那些摆设很破旧,但苏檀却感到了一丝熟悉。熟悉的柜子,熟悉的桌子,还有熟悉的床。这一刹那间,他的脑子一下子记起了许多往事。而那些事情仿佛隔着一层薄薄的雾气,似曾相识的场面在苏檀眼前若即若离。
当手电光移到那张床时,他的内心深处突然涌现出一种莫名其妙的酸楚,这种感觉令苏檀很难受,以至于他不想再看下去。于是他转回身,又看见了躺在自己脚下的骷髅,那枯骨的动作依旧很痛苦。没办法,他只能鼓足勇气朝那扇破了一个大洞的门继续踹去。一不小心电筒滚落到了地上。咣当一声之后,一切又陷入一片黑暗中。
他走出那扇被自己踹开的门,摸索着朝前走。他摸到一个柜子,又摸到了床,然后终于摸到了门把手。随着门被缓缓地拉开,那张黄色的贴在门上的封条也被撕裂开来。
一股凉风从楼道里吹进来,苏檀似乎清醒了一些。
就在他准备下楼时,却发现了一个背包还立在墙角,他突然想起了齐小杰,于是拿出手机想拨号,拨了几次都没有拨通。苏檀跑下楼去,站在马路上稳定了一下情绪,又开始拨打齐小杰的电话。然而,电话根本没有人接听。
无奈,苏檀只得朝自己住的地方走去。
他没有经过那片芦苇荡,而是无意识地朝前走。周围的景物越来越熟悉,熟悉得越来越像梦。
抬头望去,天空上挂着昏暗而冷冰的月亮。再看远处的路灯,那光亮并不比月光亮多少,路灯下一条黑乎乎的小路,像谜一样崎岖。路面坑坑洼洼,断断续续,在两旁的残垣断壁间延伸。这是一条被遗弃的老路,可能是因为拆迁的原因,很长时间没有人走了,很是荒凉。
荒草中布满高低不同的残墙,在昏暗的月光下,像一具正在慢慢腐烂的尸体,只是在一点点地消失。
四周静悄悄的,令人望而生畏。这里一定是鬼魂出没的地方……苏檀开始胡思乱想。
不知道什么东西在草丛里面低声地咳嗽着,还有什么东西好似在梦中嘀嘀咕咕,还有什么东西在打哈欠……
记性好的读者读到这里时一定会感到熟悉。
不错!这就是故事刚开始时,苏檀的第一个梦。
苏檀被这熟悉所蒙蔽,他的意识随着熟悉的景物,一点一点了。
一步一步地朝前走,苏檀快就到了自己住的地方。他走上楼梯,打开门,褪去满是泥泞的鞋子,趴在床上,懵懵懂懂地睡去了。
苏檀说到这儿,看了看面前两位严肃的警察,想了一下接着说:“当我醒来的时候,天都亮了,我几乎把晚上的事情都忘记了,只把它当成了一场梦。可不一会儿就发觉有些不对头,我浑身酸疼,鞋上也满是泥巴,在桌子上我还看见了齐小杰的手机。
“看到这些之后,我开始回想昨晚的经过。我记得齐小杰当时对我说他要把手机先放我家里,我问他为什么不带着,他说他看过一部恐怖片,说带着手机去凶宅,凶宅里面的冤魂会给你打电话,然后就缠上你。他还劝我也不要带,但我没理他,偷偷地把手机装在了裤兜里……”
这时,一个年轻的警察抱着一个灰色的纸箱子走了进来。高个子警察把箱子接过来放到苏檀对面的桌子上,然后从里面掏出一个大号的透明塑料袋,里面装着很多凌乱的东西。
从塑料袋里,苏檀看见了齐小杰的那把蒙古刀,还有一大一小两个手电筒,以及两瓶矿泉水和一袋饼干,还有一个被踩扁的苹果和一卷钟馗捉鬼图。
这时坐在高个子警察旁边的那个警察问道:“这把刀,还有这些东西都是你的吗?看看还有什么遗漏?”
苏檀想了想说:“是的,还有个背包呢。”高个子警察顺手又从箱子里掏出了那个背包。苏檀看见了,点点头说,“就是这个,这是齐小杰的背包……”他想了一下又问:“我还记得当时我看见了一张照片,不知道你们发现了没有?”
高个子警察把视线重新移到那箱子里,箱子里面只剩下了一个稍小的塑料袋,他侧脸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身边的警察,似乎是征询他的同意。那个不爱说话的警察点点头,表示允许,于是高个子警察把最后一个证物袋也拿出来。
那里面的确有一张孩子的照片,除了照片还有一个暗红色的小皮球,和一把玩具手枪。
苏檀指了指那张照片,说:“我可以看看吗?”
不爱说话的警察点点头,把袋子推给了苏檀。苏檀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孩子的脸,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这时他抬起头急切地问:“这孩子究竟是谁,你们知道吗?”
两个警察都没有说话,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他们同时看向坐在后面做记录的张白净。张白净说道:“这个孩子我们还在调查中,因为年龄比较小,看样子没到上学的年龄,所以基本上没有什么记录。再加上这幢楼里面的居民都搬走了,短时间内很难找到线索。不过请两位领导放心,我们会加大力度……”
这时,桌子上的电话响起来。张白净站起来拿起电话,听了一会儿,把听筒递给了那个不爱说话的警察,说:“这是鉴证科打来的电话,他们要汇报一下那具死尸的初步结果!”
苏檀听到这里,把身子朝前挪了挪,伸着耳朵,好在电话那边的声音比较大,虽然不是很清晰,但他还是能听到一些。
只听电话那边说:“这具尸体是女性,年龄在五十五到六十之间,死因初步断定为突发心脏病而导致猝死。从尸体的腐败程度看,死亡时间大约在两年前……”
那个警察放下电话,看了一眼高个子警察,朝他点点头后起身走了。高个子警察对苏檀说:“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苏檀下意识地摇摇头。这时,高个子警察似乎想起来什么,突然问:“苏檀,你和齐小杰去那幢老楼的目的难道只是为了探险吗?为什么选择那个地方探险呢?”
苏檀感到喉咙有些发干,很多年没有一次说过这么多话了,他端起纸杯喝了一口水,其实主要是为了掩盖一下自己慌乱的心情。好在杯子把脸挡住了,他小心地抬眼看了看对面的警察。警察似乎没有发觉出他复杂的心理活动,苏檀这才放松了下来,回答说:“是的,就是为的探险!”说完之后觉得不很充分,于是又补充了一句,“因为有人说那间屋子是凶宅!”
“凶宅!”高个子警察看向张白净,问道,“什么凶宅?什么意思?”
张白净回答说:“是的,我听说在四五年前,那屋子的确死过人,那时我还没有毕业,所以不是很清楚,可能死因是煤气中毒,一会儿我就去查一下……”
“好吧!”那高个子警察霍地一下子站了起来,像一堵墙一样把苏檀掩没在阴影里。他居然和善地笑了笑,伸出一只大手和苏檀握了握,说道,“你可以走了,走之前留个地址和电话,有事再和你联系。好了,你可以回家了。对了,别忘了把你的东西拿走。”说完,他把那个背包和塑料袋里面的东西交给了苏檀。
坐在另一间屋子里的齐小杰已经录完口供,站在不碍事的地方等着苏檀。见苏檀出来,上前接过苏檀手里的背包说:“完事了吗?咱们走吧,我请你去吃面条。”一边说一边朝外走。
张白净从屋里跑出来,表情就像老师对待不听话的学生,说:“你们以后不要再去那种地方了,太危险了。那幢楼已经很老了,随时都有可能倒塌,很危险。对了,你还没有找到工作吗?”
苏檀的脸红起来,苦笑了一下,说:“呵呵!现在还没有。”
“是啊,现在工作确实不太好找,不过你不是会画画吗?你可以在家画画啊!”张白净又说,“职业画家不是也很好吗?虽然辛苦一些,但还可以练练手。你看,我现在做了警察,根本没有时间画画了,我觉得还是以前画画的日子有意思,既快乐又很充实。”
苏檀点点头,似乎想到了什么,说:“谢谢!我会的。对了,等你们查出那孩子的身份,可不可以告诉我一下?”
张白净侧头想了想,说:“为什么?难道你和那孩子有什么关系吗?”
苏檀赶紧摆手道:“没有,没有,我只是很好奇。”
张白净点点头说:“这个我现在不能答应你,主要得看上边的意思,呵呵!我没有那么大的权力,如果在允许的情况下……呵呵!现在还不好说。”
“是啊,我理解!”苏檀笑了笑,说,“好吧,那我们就走了。再见!”
一阵风吹过,搅乱了地上枯黄的叶子。张白净许久地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远方,似乎在回忆着什么。她的脸依旧那么白,给人的感觉还是那么冰冰凉凉……
一家小面馆里,齐小杰正在大口大口地吃着面条,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苏檀好像没什么胃口,一边看着齐小杰一边想着张白净刚才说的话。虽然她的话令苏檀很尴尬,但仔细一想还是有道理的,自己真的好久没有画画了。
一张四尺的宣纸被裁成三段,苏檀从里面拿出一张,铺在桌子上,研好了墨,蘸饱了笔,举着毛笔愣愣地站在桌子前面。他的脑子正在思索着以前存储的图像信息,可是想了好半天也不知要画什么是好。
一滴黑色的墨汁滴到了雪白的宣纸上。那滴黑色的墨在宣纸上面迅速地扩散开来,越来越大。苏檀皱起眉毛,有些心疼,索性把毛笔按在了那个越来越大的黑点上,接着提按顿挫一番之后,那黑点儿的地方变成了一只石榴。
这只用墨画的石榴苏檀很满意,甚至比他认真画的还要出色。他似乎顿悟出一个道理,看来画画就要洒脱,要松弛,就要不计后果。
就着兴致刷刷点点,很快一张素净的榴实图就画完了。苏檀很满意地把画贴在了墙上,站在远处,觑眼观看。
这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苏檀自从经历过凶宅冒险之后,胆量也变大了许多,对一些事情处理起来也洒脱异常。他毫不犹豫地打开门,却看见了站在门外的马若水。
马若水无意中扫到了屋里墙上挂着的石榴图。看到这张画,他也忘记了自己要说的话,径直地朝那张画走去,站在画前仔细端详了好半天,然后点点头说:“不错啊!不错,有点儿八大山人的味道。行啊苏檀,你这几年很有进步嘛!”
苏檀站在后面笑着说:“是啊,我觉得也还可以,虽然笔墨还稚嫩了些,呵呵!”
马若水点点头说:“唉!好是好,就是没什么卖相,毕竟都是不懂画的人买画,这张全是墨画的,一般人可能不喜欢,如果用胭脂点石榴子,我想会好看不少。你说呢?”
“对啊!呵呵!”苏檀拿起毛笔,准备再画一张,他看着宣纸,思索了一会儿抬起头问道,“对了!你不是在外地吗?来我这干吗?”
马若水回过神来,说:“是啊!我昨天刚刚回来,晚上在网上看到了齐小杰,是他把你俩探险的事情告诉我的。听了以后觉得很有意思,所以想让你给我仔细讲讲,也给我的创作提供些素材,你说是吧?”
苏檀放下毛笔,坐在了床上:“唉!一言难尽,不是你非要问我,我真不愿意回忆……”
马若水很认真地听了一场凶宅冒险的故事,等苏檀讲完了,他还意犹未尽地问:“后来呢?”
苏檀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后来,哪有那么多后来啊!”
马若水有些失望,说:“是啊!真实的故事不是小说,不一定都有结尾,故事听完了,就不打扰你画画了,我就先走了……”
当马若水走到门口时,苏檀似乎想起了什么,说道:“等一下若水,关于那张照片上孩子的身份,还得请你帮我个忙,帮我问问张白净,毕竟你们比较熟。估计我问她她不会告诉我的,你得帮我这个忙啊!”
马若水听到这里,汗都下来了,他拿出纸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有气无力地说:“真的啊!你不是开玩笑吧!我可没有这么大的实力,你还是自力更生吧!”
苏檀拉住马若水,没有让他下楼,说:“你一定得帮我这个忙,我从来没求过你吧!不就是个女警察吗?有什么可怕的?是爷们儿吗?”
“这个真没办法……”马若水连连摇头说,“给她打电话我都紧张,不好意思啊!我——我这个忙我帮不了你,我还是走吧!”
苏檀看着仓皇逃窜的马若水,苦笑着摇摇头,说:“看你这点儿出息,唉!看来靠我一个人的力量还是薄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