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死者的时钟 第五节
案件圆满解决,设置在成城警署内的搜查本部便宣布解散。吉敷和中村又回到樱田门一课,继续新的工作。事后吉敷与成城警署的今村通过电话。听今村说,新桥的染谷医院已经从上一代染谷院长的母校医科大学请来了年轻的新院长。染谷的儿子还是初中生,暂时不能接手医院的工作。
不过,案件结束后只过了十天,也就是三月十六日那天,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打电话给吉敷。他就是札幌的牛越。破案后吉敷曾和牛越通过电话,向他简单说明了破案经过,并对他的协助再次表示感谢。吉敷以为有关这件案子的事情,终于告一段落了。
“是吉敷先生吗?我是牛越呀。”北海道的刑警照例用悠闲的语调说道,“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富川的坛上良江?就是那个不太可爱的老女人。”
“当然记得啦。”吉敷回答道。
“那个老女人说要见东京的刑警先生,了解女儿被杀的经过。我已经对她大致说明,但她不能接受。”
“是吗?跟她见面是没问题,可是最近我走不开啊。”吉敷旁边,另外两台电话响个不停。
“不,不,她说要自己上东京去找刑警先生。我说东京的刑警都是大忙人,想尽力阻止她,不过这个老女人的脾气很倔,看样子非上东京找你不可了。”
“哈哈,原来如此,但她知道来这里的路吗?”
“那倒不成问题。总之那婆婆非上东京不可了,实在很抱歉。”牛越的语调充满歉意,好像那老女人是他家的人。
“那也没办法了。”吉敷说道,“要是她来的话,我会请她喝茶吃饭,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地告诉她。”
“对不起啊。百忙之中还要让你招待那个顽固的老女人……”
“那她什么时候到东京呢?”
“明天或后天吧。”
“搭飞机吗?”
“不,大概是坐火车吧。”
“我会通知接待处留意这件事的。”
“打扰你了,不好意思。”牛越在电话中反复表示着歉意。
坛上良江第二天早上就来到了警视厅。她穿着一件清爽的浅茶色外套,化了淡牧。吉敷突然想起,春天真的来了。到咖啡馆后,良江还是没有笑容,她似乎天生没有笑这个功能。
“上次碰到你时,你对这件案子完全不感兴趣,这次又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吉敷说道。
良江默不做声。
吉敷突然想知道这女人到底多大年纪了。“坛上女士是哪一年出生的呢?”看不出她是大正年问还是昭和年间生的。
“二年。”
“昭和二年?那今年五十七岁了?”吉敷还想说点什么,但还是把话吞了回去。与在北海道见面时相比,她明显老了很多。
“五十六。”良江硬邦邦地说。
“肚子饿了吗?”吉敷亲切地问道。
“不。”良江说道,“还是谈正事吧。是染谷辰郎杀死千鹤子的吗?”听她的语气,好像对染谷辰郎这个名字很熟悉似的。可能是从牛越那里听到的吧。
于是吉敷从头开始,一五一十地说明了案件的详情。因为事情已经解决,所以没什么好隐瞒的了。而且这个叫坛上良江的女人是被害人的生母,她有知道真相的权利。吉敷讲话时良江一言不发,眼睛也不看吉敷,只是盯着咖啡馆的天花板。不过她非常认真地听着。等到吉敷讲完,她的表情依然没有任何变化,什么话也没说。吉敷觉得有点扫兴。
她没有提出任何问题,只是一直保持沉默。吉敷心想。既然如此,又何必远道跑来东京呢。从牛越那边一样可以知道这个案子的消息啊。尽管吉敷这一阵子很忙,但他还是特地放下手头的工作来招待坛上良江。吉敷正想开口下逐客令时,良江把手伸进手提袋里摸出一本东京市分区地图集。地图集还很新,看起来是刚买的。
“千鹤子是在哪里被杀的?”良江问道。
吉敷翻开大田区那一页,千鹤子遇害的地点严格来说并不确定,但应该离发现染谷尸体的地方不远。吉敷用手指着多摩川河岸—带。
“染谷也是死在这里吗?”良江冷漠地说道。
吉敷点点头。
她拿回地图集,眯起满是皱纹的眼睛,细细打量着地图。然后她再把地图集递给吉敷,问他染谷家是不是离这里不远。吉敷说没错,就在这一带。又用手指了大概的位置。
坛上良江叹了口气,然后把地图集放回手提袋,迅速从椅子上站起来。
“你想了解的事情都弄清楚了吗?”吉敷问道。
良江一边嘀咕一边点头。
“你是要去河边供花吗?”吉敷再问背对着他的良江。
她点点头,喃喃说了声“多谢”。
吉敷着实吃了一惊。
吉敷默默地送她走出玄关。推开玻璃门,她弓着背,从吉敷身边穿过,消失在阳光灿烂的东京熙熙攘攮的街头。
五天后,换成中村来找吉敷了。“阿竹,听说北海道的老女人来过了?”
吉敷几乎忘了这件事。“嗯,那是好几天以前的事了。”吉敷答道。
“是牛越君跟你说的吗?”吉敷一边关上抽屉,一边问道。但中村没有回答。吉披抬头一看,只见中村脸色凝重。
“怎么啦?发生什么事了吗?”吉敷再次问到。
“嗯。那个老女人好像没有回富川家里。”
吉敷迅速转向中村,表情惊讶。“什么?她还没回家吗?”
“至少现在为止还没有。”
“她失踪了?”
“现在还不能确定,先找找吧。你跟她见面时,有没有预感她可能失踪?”
吉敷回忆那天见面的情况,但根本不记得她有不再回家的蛛丝马迹。“完全没有那种感觉呀。”
“她来干什么?”
“是来听我说明案件的始末。然后向我打听她女儿被杀的地点,说要去案发现场供花。”
“哦!”中村漫不经心地回答道,脸上露出忧虑之色。
又过了两天,三月二十四日,星期六。牛越在电话里说坛上良江还是没有回到富川。
不知不觉间,气氛又变得凝重起来。每当同事接听电话时大声喊着“身份不明?横死尸体?在哪里?”时,总会让吉敷心惊肉跳。
但是,等待了许多天,不管是活人还是尸体,坛上良江都没有出现在吉敷面前。
在吉敷的内心里,怀疑的阴影逐渐扩展。坛上良江——九条千鹤子的生母——出乎意料地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然后又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究竟来东京做什么呢?如果说她想了解案情细节,有牛越跟她说明就应该足够了,再说也可以打电话来问啊。
至于去现场供花一事,吉敷也再次深入思考过。被害者的母亲去现场供花虽然是司空见惯的事,但她来东京只是为了做这件事吗?吉敷的脑海中又浮现出良江向自己打听地点时的样子,那句“多谢”的回答声也同时在耳中回旋。
吉敷特地挤出一点时间去多摩川现场转了一圈。由于离良江来访已经一个星期了,供奉的花束早已不见了。此时正好有二十个左右的学生在这里跑步。吉敷拿出警察证件把他们拦下,问他们是不是每天都来这里跑步。他们说是的。又问他们上周六和本周一有没有来跑步,回答一样是肯定的。但是问他们有没有在这一带看到花束,所有人都摇头。如此说来,良江并没有来这里供花。
吉敷回到警署后,影印了发现染谷尸体地点的地图,去见拘留中的淳子。淳子盯着这张地图,然后轻轻摇头说这跟染谷先生绊倒后被刀子刺中的地点不大一样。吉敷听了大吃—惊。
“你确定吗?”在吉敷追问之下,淳子似乎不太自信。但稍作考虑之后,她坚持说道:“图中的地点离河堤太近。那时候染谷说这里耳目太多,说话不方便,所以就把我远远带到河边。”
“这么说来,你们是在河边开始争吵?”
“对。”
虽然必须注意淳子可能为了逃避责任而说谎,但这时在吉敷脑海里浮现出的却是染谷身上被河水浸湿的运动服。尸体所在位置离河水很远,如果说染谷是在河滩上与人追逐缠斗,之后被杀死在河堤附近,那凶手非得是个彪形大汉不可。
“染谷是在河边绊倒的吗?”
“不,不是在河边。”
“那是在水里了?”
“我逃跑的时侯,正好经过一段河水。”
吉敷陷入沉思,然后在继续聆听淳子的证词时,却听到更惊人的事实——她似乎看到染谷自己拔掉插在胸口的刀子。当她转身逃跑时,染谷拿着刀子在后面追赶,但没多久就被东西绊倒摔在地上。她回头观望,只见刀子插在倒卧在地的染谷胸口上。那时淳子惊恐万分,虽然不记得现场的详细状况。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当她回到染谷身边,把车票放进他的运动装口袋时,发现刀子已经从胸口拔出,抓在他的右手上了。
吉敷大为震惊。如果淳子说的是真的,不就表示染谷把刚从胸口拔出的刀子再度刺回自己的胸口吗?世上有这么奇怪的事吗?
吉敷决定重新审查这个案子,重新审查凶器、染谷的尸体位置、花束、以及坛上良江的失踪等与案件有关的线索。
同时对染谷辰郎的过去,也必须彻底清查。